沸腾的稀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流民村的人们近日已经习惯城中的贵人来这里布善施粥,每日都会有小孩儿在村口守着,看见贵人到此小孩儿们便疯跑回村中,知会大人们。

    僧多粥少,虽然常有人来施粥,但流民村人口众多,这点儿粥显然是不够的,因为害怕排不到粥,村民们通常会蜂拥而至,却也算是守规矩,不曾发生拥挤踩踏的事故。

    “祖母,您今日脸色更差了,我一人去排队就成,您在家中等我可好?”一个五六岁,全身脏兮兮,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对她的祖母说到。只见那脸色黑黄,喘着粗气的老人抖了抖唇说到:“去罢,祖母没事儿,还能走。”说完,小女孩搀着老人蹒跚地朝村口走去。

    “来来来,领粥的到这边来,按顺序排好,一人只能领一份,不得重复来领。”林家的婆子边吆喝着,边拿着长铁勺搅动着锅内的稀粥,开始给流民舀起粥来。林宝嫣嫌恶地坐在一旁,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也不见她前来帮忙,只一会儿挥着丝帕赶蚊蝇,一会儿跺跺脚抖灰尘。

    宝曦和宝婷都在忙活儿着,宝曦身后,前不久与大太太肖氏对过眼神的婆子,用长勺舀起一勺滚粥,眼看着就要朝宝曦泼去。忽的听见“啊”的一声尖叫,而后是一阵吵闹,又传来一声:“有人晕倒了!”吓得那正准备做亏心事的婆子手一抖,一勺滚粥泼到自己手上,烫得她哎哟哎哟直叫。宝曦宝婷闻言便快步走向姬荷家那边的粥棚,刚刚那些声响便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林宝婷轻声安慰着受惊的姬荷,宝曦带着柳枝朝围观的人群走去。

    拨开人群只见一年逾花甲的老妪倒在地上,眼睛紧闭,脸色发青发黄,口边吐了一小摊黄绿色液体,嘴巴张开大口地吸气,传出极为浓重的腥臭。宝曦脸色一变,忙抽出腰间的巾帕捂住抠鼻,绑紧巾帕后给柳枝递了一个眼神,示意柳枝也蒙上口鼻。

    晕倒的人正是适才别孙女儿劝说留在家中的老人,此时小女孩跪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不知所措。“都散开些,给老人家透透风!”宝曦大声疾呼,柳枝在一旁帮忙驱散围观的人群。

    “小姑娘,不哭了,这是你的祖母对吗?”宝曦蹲下身子,柔声细语到。小女孩儿看了宝曦一眼,点了点头。

    “姐姐是大夫,或许能帮到你的祖母,姐姐问你几个问题可好?”宝曦继续说到。听见宝曦是大夫,小女孩儿随即停止了哭泣,抽噎到:“姐,姐姐,求求你,救救祖母吧,她病了,病了好些时日了。”

    “好,那你告诉姐姐,你祖母的具体症状,唔,就是她有哪些地方感到不适,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有吃了些什么?”此时宝曦心中打鼓,如若真如她所想,疫病怕是已经传播了......

    小女孩儿低头想了想,说到:“祖母说她嗓子疼,发热,鼻子不能呼吸,还有,还有咳嗽......这几日头痛欲裂,明明身子热得发烫,却说冷......是,是在五六日前开始的......祖母吃的与我吃的一样,挖草根,还有,贵人偶尔来施粥......”

    憎寒壮热,口吐黄涎,甚者痓厥谵狂,宝曦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这症状可以肯定,就是时疫。

    此症有由感不正之气而得者,或头痛,发热,或颈肿,发颐,此在天之疫也。若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乡、一邑。(摘自清·梁廉夫,《不知医必要》)

    “是,是是瘟疫!”只听见人群中有人惊呼,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叫声。

    “跑,快跑啊!是瘟疫!”

    “会传染的,是瘟疫,快,快回城!”

    然后是人群的踩踏声、锅具的敲砸声、车马的狂奔声......林家的肖氏和林宝嫣早已登车离去,同来的婆子丫鬟小厮也一溜烟儿地赶着驴车走了,扔下了宝曦和宝婷还有她们各自的丫鬟。而姬家也正在收拾着物什儿准备离去。

    宝曦起身站直,对着村民中一高壮的中年男子说到:“这位大哥烦请找几个人先把这位老太太抬回家中,时疫有法子可治,我是大夫,我能帮到大家。”过了几息,又朝着人群大声呼喊:“请大家莫要慌乱,莫要四处奔走,先回家!朝廷不会不管流民村的!大家安心回家!”

    “曦姐姐,大太太她们已经走了,我们跟阿荷家的马车回罢。”林宝婷携姬荷一同走来,紧张说到。姬荷点头附和:“对啊,曦姐姐咱们赶快走吧,如若真的是时疫,可是要没命儿的啊!”

    宝曦沉吟不语,娥眉微蹙,而后说到:“你们先走一步,家去后记得把今日一身衣裳尽数烧毁,然后以干艾叶、苍术煮水洗浴。如感不适马上请大夫,可记得了?”

    林宝婷和姬荷点头,“那曦姐姐呢?你不与我们一同走吗?”

    宝曦摇摇头道:“我随后再走,如今不知这流民村中的情况,这儿没有大夫,我得前去村里看看。” 看见林宝曦和姬荷两人神色担忧,宝曦继续说到:“你们不用担忧,别忘了我是大夫,走罢,赶紧家去。对了,稍等我一会儿,我与柳枝交代几句,让柳枝随你一同回去。”

    宝曦说完也不再磨叽,转身与柳枝耳语起来:“柳枝,现在我需要你替我办两件事。第一,到仁济堂总号,吩咐钱管事,在不影响城内百姓正常抓药的情况下,把总号与分号能调用的药材和木炭碎都运致流民村。而药方,你与钱管事说‘清瘟败毒饮’,他便会知晓准备哪些药材。而后再把前些日子我命人特制的二百只细棉布口罩一同拿来,也是在仁济堂,钱管事知晓放在哪儿。”

    这细棉布口罩是宝曦在“梦中”所得的启发,前后以细棉布作兜,中间用些许碎木炭、棉花压成薄片逢在两片细棉布之间,以达到过滤传染病菌的作用,没成想今日派上用场。

    日头高挂,温度不断攀升,毒辣的阳光灼烧着宝曦的肌肤,擦一擦额头的汗珠子,宝曦继续说到:“这第二件事,你拿着这个青玉哨到破果园子那边找安王,把今日之事告知他,流民村恐有时疫,需要朝廷派人来救治!快去罢!”

    柳枝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您自个儿定要注意安全,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往姬家的马车跑去。

    宝曦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转身往流民村走去。流民村的情况比宝曦想象的更糟糕,一路进去,只见无论大人抑或小孩,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而他们住在简单搭建的草棚中,满目尽是污秽,臭气熏天;锅里煮的是挖来的草根,还有馊掉的米粥,应是舍不得吃,天儿太热已经变质了;而村尾的小河沟正是村民们的饮水源,只见那水质浑浊,旁边更是有倾倒的排泄污秽物,蝇虫肆虐,在太阳的曝晒下发出一阵一阵的恶臭。围着布巾的宝曦差点呕了出来。

    “大虎叔,麻烦您先召集村里身体康健之人,尚未出现发热、咽痛、头痛、痢疾、呕吐这些症状的人,必须以干净的布巾蒙住口鼻,统计这村里二百余人中有多少染了病,染病的都是些什么人,年龄如何,是男是女,吃过甚碰过甚,越详细越好。”宝曦对着面前的中年汉子说到,这个皮肤黝黑相貌憨厚的中年男子正是刚才帮忙抬老人回来的男子。

    “还有一点,大虎叔让大家相互转告,日后污秽之物切勿再倾倒在小河附近,这河中的水不能直接饮用,我命人送些木炭碎过来,这水必须以砂石、木炭碎过滤后再煮沸才能饮用。”宝曦补充到。

    同一时间,京城,宫中,御书房内。

    跪在地上的京畿路吴知府抖如筛糠,皇帝一脸怒气,而当朝左相则是一脸难色。只听见“嘭”的一声,上首的皇帝朝吴知府砸去一个茶盏,泼了他一头的茶水,怒斥道:“吴宪!你就是这样替朕管理京城的!如若时疫在京城内传开,朕第一个杀了你祭天!”

    吴宪嘭嘭嘭地磕着头,嘴里不断说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此时左相开口:“陛下息怒,此时最要紧的是找出时疫的源头,以防在城中大肆传播。”

    皇帝点点头:“爱卿有何高见?”

    左相捋了捋长须,继续说到:“这京城内染上时疫的多数是富贵人家中的女眷,这些时日皆前往过京郊流民村施粥。依微臣之见,这时疫的源头正是流民村,唯恐造成群众的恐慌,微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封村,流民村只进不出,以免时疫扩散。同时派太医院医官前往施药。”

    皇帝沉吟几息说到:“就按左相说的去办,此事由左相全权负责,吴宪从旁协助。吴宪!办不好,朕要了你的狗命!”说完便摆摆手示意退下,起身往丹药房去了,心想着,一群没用的东西,妨碍朕吃药修仙!

    “什么!她不要命了?”元衍在听到柳枝一顿转述后,气得差点跳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说到:  “知晓了,柳枝你遂青鸣前去用点膳食,也给你家小姐多带些。青鸣带人去准备,该准备什么你知晓,本王先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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