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宝曦接回陈家那日天儿终于放晴,不再是灰扑扑的一片。

    马车嘀嗒,陈嬷嬷揽着宝曦,在马车内忍不住低声啜泣,柳枝也是双眼通红地低着头。宝曦没有开口劝慰,她知道,她们的泪水中夹杂着这些年的心酸,然而更多的是为宝曦而喜,终于离开林家,再也不回。

    在看见那满头鹤发,精神饱满的古稀老人之时,宝曦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朝着外祖父陈公行跪拜大礼。  而后,又向着大舅陈时邈与二舅陈时迁行跪拜大礼,礼毕一屋子人早已泣不成声。

    二舅娘宋氏身材魁梧,箭步向前一把拉起宝曦搂在怀里,抹着眼泪不断说到:“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日后再也不走了,啊?”

    元衍与陈时迁一同前往林家接宝曦那日,便携礼正式登门拜访陈公。也是那日,他把宝曦这些年在林家所遇之事告知了陈公与陈家兄弟,陈公气得当场踢翻了椅子,陈时迁转头就走说要上林家讨说法,就连平日最为老成持重的陈时邈,也气得脸色铁青。

    而这厢,宝曦在京城陈家过得极为舒心,春节将近,宝曦除了每日陪着外祖父晨起练五禽戏以为,还帮着两位舅妈打下手置办年货年礼,也忙着规整来年要带去西北的物什,并且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近日鲜少能见元衍,估计得到成婚那日才能见着那人了罢,也不知他如今忙得怎样了。罢了罢了,不想喽,过年喽!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永熙二十年,在响彻云霄的爆竹声中如期而至。宝曦迎来了她十七花信,也迎来了她漫漫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双生姐妹花陈清溪、陈清麓是在年前赶到的,俩人早已于三年前出嫁,拖家带口从江宁府而来,陈清溪比之前圆润了不少,三年抱两如今儿女双全。陈清麓倒是比从前沉稳了不少,膝下也育有一子,刚满周岁。

    三人已有将近四年未见,宝曦轻柔地唤了一声:“溪姐姐、麓姐姐。”惹得双生花泪眼婆娑。

    三人执手相看,陈清溪不住地念叨着:“瘦了,高了,脸儿不如从前圆润了。”

    陈清麓持巾帕擦着眼角,一手娇嗔地捶着宝曦的肩膀:“这么些年儿了,也不晓得回家看看,你这心里头可还有我们?”

    姐妹三人似乎回到了从前在江宁府的闺阁时光,煮茶赏雪,焚香作画。

    出了正月十五,离宝曦出嫁只有不到半月,陈家被一片喜气洋洋笼罩着,婚仪之事有礼部主办操持,陈家只需打点好宝曦的嫁妆以及昏礼当日宴客事宜即可。

    正月十六这日,礼部遣人送来大婚当日的冠冕礼服,同行的还有一名宫中画师。

    十二龙九凤点翠珠冠嵌有大小珍珠三千余颗,冠顶以赤金薄片打造腾飞凤凰,嘴衔半寸大小碧蓝猫眼石,随着光照与角度的变换而呈不同深浅,或蓝或碧。大小红珊瑚、松石、白玉镶嵌其中,大小花株满布全冠,博鬓左右各两扇,饰以点翠垂珠结。

    正红对襟大袖,霞帔绕颈而过,绣吉祥云纹,纤腰细拢,玉坠摇曳,莲步轻移,端庄而秀美。

    昔日少女初长成,点珠钿,描黛眉,明眸烟波流转,樱唇不点自红,一顾倾人城,莞尔百媚生。

    宫中画师巍巍地放下手中画笔,端庄明媚的女子跃然纸上,栩栩如生,正值年华。

    “回禀安王妃,王妃大像已画好,装裱后将送至安王府上。如无他事,下官便先行告退。”画师朝着端坐的宝曦一拜说到。

    “今儿辛苦画师了,柳枝送送画师罢。”宝曦淡笑道,向柳枝使去一个眼神,柳枝会意,把画师送至门外,掏出一个装满碎银的青布钱袋,双手递上。

    画师爽快接过,眉开眼笑:“谢王妃,辛苦姑娘了。”

    永熙二十年正月二十七夜,宝曦本以为会紧张得难以入眠,不料,这夜竟然早早睡去,在那蓬莱梦境中见到晨曦。

    “什么!你,你你你你,你明天就结婚啦?跟谁?之前说的那个什么王爷什么将军吗?”寒假宅在家里百无聊赖嗑瓜子儿的晨曦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对着宝曦咆哮到。

    “是呢,阿晨,明日我就要嫁与他了。他叫阿衍,从前我与你说过的。”宝曦娓娓道来,红光满面,透露着不自觉的幸福与甜蜜。

    “你这一声不吭就要结婚了,简直就是惊吓!不行,我没办法接受,还没好好谈恋爱怎么就结婚了呢?哎,不对,阿宝,你们古人那么保守,你俩该不会连小手都还没牵过吧?不行,我要给你科普科普,你等等我,我把笔记本电脑拿来......不然明晚你什么都不会,多丢脸啊......”

    于是,这一晚便在晨曦絮絮叨叨中渡过,夹杂着那让人面红心跳的“科普”,既温暖又折磨。

    前日刚来添妆的林宝婷、黄琼芝、姬荷今日又起了个大早,早早便赶来陈家,与陈清溪、陈清麓姐妹一同陪着宝曦,一群送嫁的女孩儿在房中叽叽喳喳聊个不停,驱散了冬日最后一丝严寒。

    “哎,嬢嬢,你盯着点上妆的嬷嬷,得照着我们江南的妆发来画,可别弄成了那阴森森的大白脸大红唇,一点儿也不好看。”陈清麓努努嘴。

    “哎?珍珠花钿呢?哎?我特意带来的珍珠钿呢?可是找江南首饰名家宋大家亲手打造的,待会就得给曦姐儿贴上了!怎的不见了?”陈清麓着急忙慌地翻动着那黄花梨木龙凤呈祥五层妆匣,嘴里急急道。

    陈清溪从内屋走出,手里捧着红绸木盘,一整套金丝捻花珍珠钿熠熠生辉,整齐地摆在木盘红绸上,“这儿呢,急什么,都当娘的人了,还如此毛毛躁躁的。”

    薄粉轻敷,黛眉袅袅,鼻若琼瑶,朱唇轻点。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红妆初上,自此,鸾凤和鸣,瓜瓞延绵。

    “妆成......”

    “吉时到......上冠服......”

    “盖盖头......”

    宝曦的屋内传来喜嬷嬷、礼嬷嬷、福嬷嬷的一声声传唱,昏礼各项皆按预定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被摆弄上妆着服的宝曦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渐渐紧张起来。

    一百二十八担嫁妆由城南陈府送往城东燕子巷的安王府,一担嫁妆由两名壮年男子挑起,他们腰间绑着大红绸布,一前一后稳步而走,装嫁妆的上好黄花梨大木箱压弯了扁担,尽管仍是滴水成冰的时节,挑夫们的额间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可见嫁妆之沉。

    红妆十里绕城行,

    沿途百姓驻足停,

    神女仁医似兰汀,

    将军卫国忘余情,

    一朝连理喜鹊鸣,

    白首契约此生定。

    安王殿下到啦,安王殿下到啦!

    街头小儿高声呼喊,一人传一人,一声叠一声,传至陈府门前,鞭炮声起,红絮翻飞。

    只见马上男儿英武不凡,剑眉星目,一身宽袍喜服为他满身锐气添了几分平和,虽面上不显,眉目间难掩欢喜。

    紧随其后的是一架八抬大轿,轿体以上好黄花梨木为主体,环绕轿体四周皆雕刻精美的龙凤、仙鹤、喜鹊,石榴,朱漆铺底饰以金箔贴花,层层金箔雕片再衬以珠翠、流苏装点,金碧辉煌,精美绝伦。

    迎亲队伍最后跟着安王的二百精兵,战场下来的将士个个威武雄壮,甲光闪烁,红绸夺目,气势十足。迎亲队伍浩浩汤汤朝着陈府而去。

    叩门、催妆、接亲、拜别、上轿,一整套流程皆由礼部司礼官员主持,喜嬷嬷协助,以保证合礼合制。

    迎亲队伍绕城回到安王府已在一个多时辰之后,而此时,与安王府的喜庆喧闹截然不同的是,毗邻安王府的林家,大门紧闭,无一人进出。

    “时辰到!请安王与王妃行礼!”礼官望天长呼,此时刚至黄昏,太阳将落未落,天边染上了一圈耀眼的金辉与霞光。

    喜嬷嬷闻言应声大呼:“一拜天地!”

    元衍与宝曦二人跪拜天地,并按当今礼制,朝着皇宫方向遥拜皇帝。

    “二拜高堂!”二人朝世祖孝明皇帝和慈安皇后之神位拜下。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元衍亲自搀扶起宝曦,牵起那染了艳红丹蔻的素手,往喜房走去。宝曦盖着红盖头,只能看见盖头下的方寸之间,看见了那人的描金绣蟒黑靴,紧握着那伸过来的温热大手,心中的不安顷刻间被抚平。耳边传来宾客络绎不绝的道喜声,盖头下的娇羞娘不由莞尔一笑,璨若明珠。

    被两位喜嬷嬷左右搀扶坐于喜床上,安静的房中响起喜嬷嬷的声音:“请王爷挑盖头。”

    玉柄金勾,只见那大红纱罗盖头被挑起,少女缓缓抬头,凤冠前垂落的珍珠在那娇艳的脸庞前轻轻晃动,烛光跳跃,翠玉宝石相映成趣,熠熠生辉。

    英俊的男子气宇轩昂,一身宽袖喜袍挡不住那猿臂蜂腰,一眼不眨地望着那娇俏的新娘,目光流转,情意绵绵。

    “请王爷王妃喝合卺酒。”喜嬷嬷声音又起,两名丫鬟托着酒杯走来,跪地高举托盘,发出衣料摩擦窸窣之声。

    夫妻相望被婆子丫鬟打断,两人执起酒杯合卺,烈酒穿喉,佳人脸色驼红。绑好同心结,剪下同心发,自此夫妻恩爱,不弃不离。

    “都下去罢。”元衍大手一挥,屏退了屋内的婆子丫鬟。

    “小曦儿......”男子轻抚少女的脸庞:“你终于披上了嫁衣,着了珍珠妆,嫁我为妻。我这心呐,终于着了地。”

    宝曦莞尔,比那珠翠宝石更要熠熠生辉,素手抚上元衍的大手,轻道一声“夫君”。

    元衍呼吸一窒,一手由后托着凤冠,一手握着那纤腰,轻吻下去。

    呼吸交缠,唇齿相依,丁香弄津,淡淡的合欢香烟烟袅袅,与那床帐低垂的金线缠绕,难分难舍。

    对襟直领交汇处是呼之欲出的是那雪白玉颈,让人禁不住遐想,那顺延而下的凝脂里,正如书上所说,温热生香,细腻甜软。

    “小曦儿啊......娘子,我得出去宴客了,将士们等着我,你把喜服换了,换身舒适的衣裳,用了晚膳,等我回来,可好?”

    “嗯,好。去罢,少喝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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