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才回来了。
那个叫“兆才”却一点也不招财的杀人犯，五年后再次出现在本娜街。
-
除夕，河其县。
咸湿的海风吹拂着小县城的每一寸土地，从街巷到渔船，都混杂着海藻的腥气。
“你又和薛荔吵架了？”
沿海最偏僻的小屋里，陈兆才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一碗豆腐，发财致富。
不等沈思服开口，他自顾自说道，“你别老气她，你就这一个妹妹。”
沈思服坐在桌边，黑色外套，同色针织帽，碎发随意耷拉在眉前，闻言淡淡开口 ，“没有吵架。”
“当初死活要带她回来，气跑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陈兆才不信他，依旧叨叨着，沈思服懒得解释，随他去了。
他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头靠在门框边，本就白皙的脸被围巾衬得更加夸张。
打从他进门，陈兆才便扯扯他的衣服，嫌弃说不保暖，在厨房做菜的功夫也一直念叨着。
衣服保不保暖先不说，单看陈兆才这房子，穿上五六七八件，保暖效果也大打折扣。
房子依海而建，实打实的海景房。只是砖头堆砌，还看得清白腻子的刮痕，和有大飘窗的房子对比起来，便显得格外寒碜。
前后两个门，几阶楼梯进前门，直走便是对着海边的后门。
说是后门也不准确，因为陈兆才压根儿没给它安门，只拦了块木板，还没膝盖高。
沈思服手支着头。
净白的皮肤下，青筋微微凸起，左手露出的手腕戴着一只银镯，不是大龙大风的款式，只有一些树枝般的纹路。
他看着蜿蜒小路尽头的那幢房子出了神。
那是薛荔的家。
手指抚上手腕，停留在银镯上打转。
昨晚，她亲手给他戴上的。
思及，他眉目带笑，冲散了周身的寒气。
陈兆才将筷子递给他，又给舀了一勺血蚶。
沈思服回神接过，“谢了陈叔。”
屋子里家具很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就是全部了。
陈兆才一个人住，倒也足够，只是今天多了双筷子，椅子便不太够了。
陈兆才将桌上的蚶壳收好，骂骂咧咧，“臭小子，一把烂椅子也看得上。蚶壳也敢乱扔，我看你是打算过一辈子苦日子了。”
话从他嘴里一骨碌便出来了，弯都不带转一下。好像几分钟前，沈思服给他让座时，将对方按在椅子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思服神色淡淡，习以为常，懒得拆穿他。
冷风顺着后门钻进来，陈兆才冷得一哆嗦。
沈思服抬头看他一眼，“给你再装个门吧。”
陈兆才连摆手，嘴硬道，“也就这几天冷了点，别浪费钱了。”
陈兆才总是这样，除了温饱以外的支出，都算浪费。
沈思服知道他会拒绝，面无表情开口，“我是怕你万一被杀了，扔海里找都找不到。”
“惊死人。”陈兆才一口饭没吞下，差点儿噎死，他安慰自己，大过年的，不能骂人。
“蚶壳钱大赚钱。”陈兆才将蚶壳一把塞给沈思服，”待会儿洗干净了洒桌子下面。”
陈兆才扒拉两口饭，“你带点回去，撒床下。”
见沈思服筷子一顿，陈兆才悠悠开口，做着白日大梦，“别到时候我发达了，来赖我没带上你。”
沈思服垂眼，吞下最后一口年糕，“少迷信。”
但还是照做。
毕竟，一点迷信换来年转运，也没亏什么。
-
河其不常下雪，沈思服过来七年，也只遇见这一次。
他从前呆的北方，积雪能堆到他大腿，只是那大雪纷扬的地方，他已经十多年不曾去过了。
吃饭时，陈兆才摸出几张钱递给沈思服，说是给他的压岁钱。
蓝的红的都有，卷在一起，看不出多少。
沈思服没打算要，陈兆才平时做点零工，海上工地来回跑，沈思服是真不好意思拿这钱。
陈兆才哪能随他意，一直催他收下，“长辈给小辈压岁钱，这是应该的，怎么不能拿。”
可真正算起来，他只是陈兆才捡回来的。
往年，家里那些亲长辈，不是盼着他死就是想拿他换钱，哪会想着给他压岁钱。
陈兆才看出他在担心什么，“你要是怕我没钱，那你就错喽。年后我就出海了，那可赚得多。”
他边说边比划，可沈思服注意力压根没在这上面。
按惯例，陈兆才一年只出一次海，是在下半年，为什么今年这么早就要出海？
“你又出海？”
陈兆才拍拍他的肩，要他安心，“六月份就回。你和薛荔高考，这可是大事，上次开家长会，老师说你们两个成绩很好，最后关头，我肯定得回来。”
“并且，别人家孩子高三都有人陪读，有人送饭加餐，我肯定也不差你们。”
趁陈兆才回房的功夫，沈思服小心将钱压在桌上，离开了。
河其是个沿海小城，冬天，海风刺骨的冷。
沈思服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这是一条较窄的小路，车过不来，仅供行人通过，路边满是废弃的商贩小摊。
河其近些年想往旅游城市发展，一些干不了重活的，都去海边支个帐篷，搭个小摊，做起了小生意。
“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举锄头要掘芋……”
几个囝仔围圈蹲在巷口，口齿不清地哼着歌，地上摆着一张图纸，一些骰子和棋子，沈思服淡淡扫一眼，是葫芦运。
见沈思服继续往巷子里走，囝仔们纷纷起身扯住他的衣服，声音急切，“哥哥，里面好大一只老鼠仔。”
沈思服哄着她们，“那我帮你们赶走好不好？”
走到底，是一家超市——梦梦生活超市。
超市很大，五家并排的门面打通，货架整齐，灯光暖黄，尤显温馨。
只是外部的装修风格便有些奇特了，与其他超市显眼的招牌不同，只用一个纸板潦草写几笔，立在门外，不认真看还以为是哪位大师画的符。
积雪化了，混着脚上的泥一同流向巷口的垃圾桶，很是邋遢。
超市入口，两个人一站一坐，紧张对峙。
张丁丁坐在门口的摇摇车上，地上放了一些礼盒。
蜜饯、肉脯、茶叶。
一臂之外，站了个女孩儿。
冷帽遮住了大半个额头，脖颈处的围巾针脚格外粗糙，围巾掩住了她下半边脸，只漏出一双泛着困意的眼睛。
她听着张丁丁说话，撇撇嘴，无趣地揉了揉眼。
她的眼睛实在美得过分，单眼皮的眼睛虽不如双眼皮那般深邃，却有着独特的韵味，上眼睑微微下垂，少了一些锋利。
可这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却盛满了不耐。
沈思服驻足。
他看见了薛荔。
薛荔双臂环抱倚在墙边，沾了一身白灰也不管。
张丁丁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薛荔眼睛始终盯着地面，有时附和地“嗯”一下。
“你觉得怎么样，答应呗？”张丁丁伸出脚将礼盒往薛荔的方向踢。
薛荔终于抬头，她回绝，“不怎么样，不答应。”
拿出手机看时间，接近一点了，她愈发烦闷。
一点，她连饭都没吃上。
昨晚睡得浑浑噩噩，被风声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看着桌面上未完成的木雕挂坠，思索片刻后还是起身拿起刻刀。
这是一个客单，复杂精细的双面镂雕挂坠，只剩了些尾巴，她想赶在天亮前完成。
哪想挂坠是完成了，年三十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却炸得她怎么也入睡不了。
无奈翻了几个身，最终踩着拖鞋顶着黑眼圈来到超市，准备买桶泡面填填肚子。
可能人在犯困时也会接连倒霉。
今天吃什么味儿的泡面还没决定出来，张丁丁一把将她拦在入口。
张丁丁想找薛荔刻个木雕，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哥哥。
薛荔技艺精湛细腻，线条形态流畅自然，更重要的一点，她收费比其他人低。
在此之前，薛荔已经拒绝他多次了，张丁丁心里窝着一团火，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
“因为沈思服？”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知不知道他做的那些恶心事，你别被他骗了，当了水鱼都不知道。”
水鱼？薛荔还真不知道，她来河其不过三四年，听不懂这些方言词汇。
“说话就说话，扯沈思服干什么？”薛荔将地上的礼盒踢回去。
张丁丁怎么送，她就怎么还。
张丁丁明里暗里各种看沈思服不顺眼，恶心事做尽了。
“那我道歉，可以吧？”
薛荔闭了闭眼。
她看上去那么好打发吗？
饿得厉害，薛荔也不愿与他争执，换了一套说辞，“要高考了，没时间。”
“你！”张丁丁气不过，将礼盒踹了老远，扭头就走。
高考还有四五个月，雕个木雕左右不过几天，她每天在家捯饬木雕，不过是顺手的事，她没哪门子的时间。
薛荔她绝对是故意的！
“没爹妈，没人爱。” 经过薛荔身旁他还小声嘀咕。
薛荔听不清，也懒得探究了，揉揉肚子，经过这一遭，肚子空得说话都觉得费力。
沈思服从路口走出来，路口是视线盲区，薛荔发现不了他，更别说张丁丁那个气血冲头的人了。
难怪巷子里没看见老鼠仔，原来在这里。
看着张丁丁离去的背影，他皱了皱眉。
沈思服牵起她的手，将她扯过来，拍干净她身后的白灰。
薛荔讶异，“你怎么来了？”
沈思服落后两个台阶，与她平视，“找你。”
他转过身，没错过薛荔眼里的愕然，“陈叔刚还问你呢，说你不想过去吃团圆饭，怕你一个人在家饿肚子。”
薛荔下意识否认，“我哪有不想？”
她只是觉得不合适。
沈思服轻笑声，顺着她的话懒洋洋开口，“没有不想，那就是想，晚上和我一起去好吗？”
“陈叔叨叨我好久，交代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陈兆才确实千叮咛万嘱咐，要沈思服把薛荔带过去，甚至年前，陈兆才都吆喝着，打算三个人一起吃这顿年夜饭，只是薛荔拒绝了。
薛荔点头。
帽子随着她的动作低了几分，快遮住她的视线了，沈思服先她一步，将帽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些许光洁的额头。
他伸出食指点点，问道，“那回家？”
薛荔还担心着自己的肚子，摇头拒绝。
刚想说话时，耳边传来沈思服的哼笑，她抬眼，撞进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沈思服散漫抄着兜，漫不经心道，“我在这儿，怎么会让你饿肚子？”
薛荔怔住，他不咸不淡的语调一如当年。
往后，她便再没受过一天饿。
那个叫“兆才”却一点也不招财的杀人犯，五年后再次出现在本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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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河其县。
咸湿的海风吹拂着小县城的每一寸土地，从街巷到渔船，都混杂着海藻的腥气。
“你又和薛荔吵架了？”
沿海最偏僻的小屋里，陈兆才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一碗豆腐，发财致富。
不等沈思服开口，他自顾自说道，“你别老气她，你就这一个妹妹。”
沈思服坐在桌边，黑色外套，同色针织帽，碎发随意耷拉在眉前，闻言淡淡开口 ，“没有吵架。”
“当初死活要带她回来，气跑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陈兆才不信他，依旧叨叨着，沈思服懒得解释，随他去了。
他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头靠在门框边，本就白皙的脸被围巾衬得更加夸张。
打从他进门，陈兆才便扯扯他的衣服，嫌弃说不保暖，在厨房做菜的功夫也一直念叨着。
衣服保不保暖先不说，单看陈兆才这房子，穿上五六七八件，保暖效果也大打折扣。
房子依海而建，实打实的海景房。只是砖头堆砌，还看得清白腻子的刮痕，和有大飘窗的房子对比起来，便显得格外寒碜。
前后两个门，几阶楼梯进前门，直走便是对着海边的后门。
说是后门也不准确，因为陈兆才压根儿没给它安门，只拦了块木板，还没膝盖高。
沈思服手支着头。
净白的皮肤下，青筋微微凸起，左手露出的手腕戴着一只银镯，不是大龙大风的款式，只有一些树枝般的纹路。
他看着蜿蜒小路尽头的那幢房子出了神。
那是薛荔的家。
手指抚上手腕，停留在银镯上打转。
昨晚，她亲手给他戴上的。
思及，他眉目带笑，冲散了周身的寒气。
陈兆才将筷子递给他，又给舀了一勺血蚶。
沈思服回神接过，“谢了陈叔。”
屋子里家具很少，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就是全部了。
陈兆才一个人住，倒也足够，只是今天多了双筷子，椅子便不太够了。
陈兆才将桌上的蚶壳收好，骂骂咧咧，“臭小子，一把烂椅子也看得上。蚶壳也敢乱扔，我看你是打算过一辈子苦日子了。”
话从他嘴里一骨碌便出来了，弯都不带转一下。好像几分钟前，沈思服给他让座时，将对方按在椅子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思服神色淡淡，习以为常，懒得拆穿他。
冷风顺着后门钻进来，陈兆才冷得一哆嗦。
沈思服抬头看他一眼，“给你再装个门吧。”
陈兆才连摆手，嘴硬道，“也就这几天冷了点，别浪费钱了。”
陈兆才总是这样，除了温饱以外的支出，都算浪费。
沈思服知道他会拒绝，面无表情开口，“我是怕你万一被杀了，扔海里找都找不到。”
“惊死人。”陈兆才一口饭没吞下，差点儿噎死，他安慰自己，大过年的，不能骂人。
“蚶壳钱大赚钱。”陈兆才将蚶壳一把塞给沈思服，”待会儿洗干净了洒桌子下面。”
陈兆才扒拉两口饭，“你带点回去，撒床下。”
见沈思服筷子一顿，陈兆才悠悠开口，做着白日大梦，“别到时候我发达了，来赖我没带上你。”
沈思服垂眼，吞下最后一口年糕，“少迷信。”
但还是照做。
毕竟，一点迷信换来年转运，也没亏什么。
-
河其不常下雪，沈思服过来七年，也只遇见这一次。
他从前呆的北方，积雪能堆到他大腿，只是那大雪纷扬的地方，他已经十多年不曾去过了。
吃饭时，陈兆才摸出几张钱递给沈思服，说是给他的压岁钱。
蓝的红的都有，卷在一起，看不出多少。
沈思服没打算要，陈兆才平时做点零工，海上工地来回跑，沈思服是真不好意思拿这钱。
陈兆才哪能随他意，一直催他收下，“长辈给小辈压岁钱，这是应该的，怎么不能拿。”
可真正算起来，他只是陈兆才捡回来的。
往年，家里那些亲长辈，不是盼着他死就是想拿他换钱，哪会想着给他压岁钱。
陈兆才看出他在担心什么，“你要是怕我没钱，那你就错喽。年后我就出海了，那可赚得多。”
他边说边比划，可沈思服注意力压根没在这上面。
按惯例，陈兆才一年只出一次海，是在下半年，为什么今年这么早就要出海？
“你又出海？”
陈兆才拍拍他的肩，要他安心，“六月份就回。你和薛荔高考，这可是大事，上次开家长会，老师说你们两个成绩很好，最后关头，我肯定得回来。”
“并且，别人家孩子高三都有人陪读，有人送饭加餐，我肯定也不差你们。”
趁陈兆才回房的功夫，沈思服小心将钱压在桌上，离开了。
河其是个沿海小城，冬天，海风刺骨的冷。
沈思服漫无目的地溜达着。
这是一条较窄的小路，车过不来，仅供行人通过，路边满是废弃的商贩小摊。
河其近些年想往旅游城市发展，一些干不了重活的，都去海边支个帐篷，搭个小摊，做起了小生意。
“天乌乌，要落雨，阿公仔举锄头要掘芋……”
几个囝仔围圈蹲在巷口，口齿不清地哼着歌，地上摆着一张图纸，一些骰子和棋子，沈思服淡淡扫一眼，是葫芦运。
见沈思服继续往巷子里走，囝仔们纷纷起身扯住他的衣服，声音急切，“哥哥，里面好大一只老鼠仔。”
沈思服哄着她们，“那我帮你们赶走好不好？”
走到底，是一家超市——梦梦生活超市。
超市很大，五家并排的门面打通，货架整齐，灯光暖黄，尤显温馨。
只是外部的装修风格便有些奇特了，与其他超市显眼的招牌不同，只用一个纸板潦草写几笔，立在门外，不认真看还以为是哪位大师画的符。
积雪化了，混着脚上的泥一同流向巷口的垃圾桶，很是邋遢。
超市入口，两个人一站一坐，紧张对峙。
张丁丁坐在门口的摇摇车上，地上放了一些礼盒。
蜜饯、肉脯、茶叶。
一臂之外，站了个女孩儿。
冷帽遮住了大半个额头，脖颈处的围巾针脚格外粗糙，围巾掩住了她下半边脸，只漏出一双泛着困意的眼睛。
她听着张丁丁说话，撇撇嘴，无趣地揉了揉眼。
她的眼睛实在美得过分，单眼皮的眼睛虽不如双眼皮那般深邃，却有着独特的韵味，上眼睑微微下垂，少了一些锋利。
可这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却盛满了不耐。
沈思服驻足。
他看见了薛荔。
薛荔双臂环抱倚在墙边，沾了一身白灰也不管。
张丁丁絮絮叨叨说了很久，薛荔眼睛始终盯着地面，有时附和地“嗯”一下。
“你觉得怎么样，答应呗？”张丁丁伸出脚将礼盒往薛荔的方向踢。
薛荔终于抬头，她回绝，“不怎么样，不答应。”
拿出手机看时间，接近一点了，她愈发烦闷。
一点，她连饭都没吃上。
昨晚睡得浑浑噩噩，被风声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了，看着桌面上未完成的木雕挂坠，思索片刻后还是起身拿起刻刀。
这是一个客单，复杂精细的双面镂雕挂坠，只剩了些尾巴，她想赶在天亮前完成。
哪想挂坠是完成了，年三十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却炸得她怎么也入睡不了。
无奈翻了几个身，最终踩着拖鞋顶着黑眼圈来到超市，准备买桶泡面填填肚子。
可能人在犯困时也会接连倒霉。
今天吃什么味儿的泡面还没决定出来，张丁丁一把将她拦在入口。
张丁丁想找薛荔刻个木雕，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哥哥。
薛荔技艺精湛细腻，线条形态流畅自然，更重要的一点，她收费比其他人低。
在此之前，薛荔已经拒绝他多次了，张丁丁心里窝着一团火，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
“因为沈思服？”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你知不知道他做的那些恶心事，你别被他骗了，当了水鱼都不知道。”
水鱼？薛荔还真不知道，她来河其不过三四年，听不懂这些方言词汇。
“说话就说话，扯沈思服干什么？”薛荔将地上的礼盒踢回去。
张丁丁怎么送，她就怎么还。
张丁丁明里暗里各种看沈思服不顺眼，恶心事做尽了。
“那我道歉，可以吧？”
薛荔闭了闭眼。
她看上去那么好打发吗？
饿得厉害，薛荔也不愿与他争执，换了一套说辞，“要高考了，没时间。”
“你！”张丁丁气不过，将礼盒踹了老远，扭头就走。
高考还有四五个月，雕个木雕左右不过几天，她每天在家捯饬木雕，不过是顺手的事，她没哪门子的时间。
薛荔她绝对是故意的！
“没爹妈，没人爱。” 经过薛荔身旁他还小声嘀咕。
薛荔听不清，也懒得探究了，揉揉肚子，经过这一遭，肚子空得说话都觉得费力。
沈思服从路口走出来，路口是视线盲区，薛荔发现不了他，更别说张丁丁那个气血冲头的人了。
难怪巷子里没看见老鼠仔，原来在这里。
看着张丁丁离去的背影，他皱了皱眉。
沈思服牵起她的手，将她扯过来，拍干净她身后的白灰。
薛荔讶异，“你怎么来了？”
沈思服落后两个台阶，与她平视，“找你。”
他转过身，没错过薛荔眼里的愕然，“陈叔刚还问你呢，说你不想过去吃团圆饭，怕你一个人在家饿肚子。”
薛荔下意识否认，“我哪有不想？”
她只是觉得不合适。
沈思服轻笑声，顺着她的话懒洋洋开口，“没有不想，那就是想，晚上和我一起去好吗？”
“陈叔叨叨我好久，交代我一定要把你带过去。”
陈兆才确实千叮咛万嘱咐，要沈思服把薛荔带过去，甚至年前，陈兆才都吆喝着，打算三个人一起吃这顿年夜饭，只是薛荔拒绝了。
薛荔点头。
帽子随着她的动作低了几分，快遮住她的视线了，沈思服先她一步，将帽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些许光洁的额头。
他伸出食指点点，问道，“那回家？”
薛荔还担心着自己的肚子，摇头拒绝。
刚想说话时，耳边传来沈思服的哼笑，她抬眼，撞进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沈思服散漫抄着兜，漫不经心道，“我在这儿，怎么会让你饿肚子？”
薛荔怔住，他不咸不淡的语调一如当年。
往后，她便再没受过一天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