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升是个独自站在人群中被围观的人,至今已经过去了两炷香的时间,一句话也没插上。

    周围的人踩着飞行器,伸着脖子嘀嘀咕咕地看热闹。

    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围了一圈,有的上上下下轻微晃动着,有的时不时快速抖动一下,像是飞行器小聚会,中间却给她们留下了足够的争执空间。

    或者说,是单方面的争执。

    “我喊了呀,飞的时候离我远点!”

    面前瘦小的男人唾液横飞,皱着眉指着陈东升:“年轻人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赶什么东西。”

    吸气,呼气,陈东升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人,还是讲道理的。

    没等她开口,尖利的话语伴随着飞溅的唾沫,砸在脚下的飞行盘上:“喊了喊了你不听,好了,蹭到我的飞渡舟了!”

    陈东升把目光从自己的坑坑洼洼,黄绿色扎眼飞行盘上挪开,半抬眼,就看到对方的灰色飞渡舟。

    这是架一人座的小飞舟,只有五尺的长度,舟身漆亮,在阳光下闪着一丝晶透的光。

    确实是条好舟,陈东升也认可。

    当然,要是没有舟身上一扎长的划痕就好了。

    吸气,呼气,陈东升无奈,很想陈述一个事实:自己破烂的木头飞行盘,不可能划出那么清晰的擦痕。

    尤其是在一座整块灰晶制成的飞行舟上。

    周围细小的讨论声嘈嘈杂杂,却没有人站出来,毕竟没人想惹上能用整块灰晶做飞行器的人。

    不过对方也没有给陈东升说话的机会:“怎么,你这什么眼神,看不到我的飞行舟吗,非要蹭上来?!”

    吸气,呼气,陈东升开口:“我……”

    “哎哎哎,你还想说什么,想要狡辩!”

    吸气,呼气,“我真没……”

    “哎,怎么蹭到别人还这么多话的!”

    吸气,呼气。

    “让你不要说了还要说,话这么多的!”

    吸气,呼气。

    “自己蹭到别人,说话还没完没了的!”

    一股热气从腹腔往上蔓延,苦酸味遍布口腔,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陈东升的耳里逐渐听不到周围人窃窃的讨论声,只剩下面前的尖利叫喊声。

    “这就是没理还话多啊,不想着解决,只想着给自己找借口!”

    吸气,出拳。

    「指骨略高于鼻尖,这是人脸上脆弱又不会出人命的位置。」

    陈东升看到眼前自己伸直的胳膊时,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周围一阵吸气声,但也依旧无人上前。

    瘦小男子捂着鼻子歪过头去,但是反应很快,嘶吼着就要还手。

    陈东升到底只是启灵境,身形没那么迅速。

    好在对方的手在碰到她脸上玄铁制成的净毒灵罩时,就尖叫着收回手了,只把陈东升带着踉跄了一下。

    就是现在,陈东升飞速转身,一个猛得下坠,瞬间脱离男子的攻击范围。

    下坠两息后,下半身稍一用力,飞行盘急速向前方驶去。

    陈东升顺势抬头,果然,男子正在急急忙忙地启动飞行舟,大喊大叫着要追上来。

    大师兄改良版的飞行盘,除了颜色丑了点,速度是真没话说,陈东升很满意。

    打人的事嘛,她在心里盘算,黑黢黢的玄铁灵罩几乎把脸遮了个严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打架先挡脸,真是不错。

    至于灵力追踪,刚才那一下是纯物理攻击,更是无从查起。

    面对没法言语交流的人类,物理语言也是比较好用的语言,陈东升很满意,心里的热气和苦酸味都没了,化作身侧快速流动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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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飞行到无止峰上空,远远地就能看见大师兄炼制的玄铁侦查鸟在峰头绕圈飞行。

    无止峰无力负担大型阵法,只能靠这几只灰黑色小鸟,承担起外圈的预警职责。

    陈东升还没靠近,一灰一黑两只鸟就飞上前来,灰鸟率先从飞行盘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热热闹闹地叫起来。

    黑鸟不上前,在稍远处听到灰鸟的轻快叫声就飞回原地,继续绕圈侦查了。

    陈东升松了口气,毕竟,大师兄的黑色爆裂鸟两月前还处在测试阶段,把二师兄的半截尾巴都炸得没毛。

    无止峰这会只有五师妹在,身着白色衣衫的女子随意盘腿坐在地上,拨弄着地上五颜六色的药草。

    “青梧,”陈东升快步从飞行盘上走下来,挥手把它塞进乾坤袋里,又从袋里掏出三块灰色的石头,“今天换到的晶石成色不错。”

    她伸手把石头给五师妹看。

    手上的三个灰色石头有拇指大小,棱角分明,被光线照射到,反射出炫彩的细小光芒。

    陈东升还沉浸在灰晶闪闪发光的美貌里,就被一双素手紧紧地捏住手腕。

    手指纤长,粉色指甲圆润光滑,但是这会却准准地掐在陈东升脉搏上。

    “师姐今日毒净了几成?”

    陈东升看着眼前的女子白衣纤纤,只在手腕处用金丝绣着几褛云纹,脑后一只木簪固定住头发,再无其他配饰,整个人素净极了,端是一位清冷美人。

    但这会美人却眉头紧皱,沉沉地盯着自己,陈东升心里一咯噔,只能呆呆地实话实说:“还是八成,没变。”

    果然,美人的眉毛拧得更深了,“一会晚饭的时候,让大师兄给你换新的净毒灵罩。”五师妹不给陈东升狡辩的机会。

    陈东升不愿让美人师妹再为自己皱眉,赶紧点头,顺便把灰晶推给她,却被狠狠嘲讽:“师姐自己的毒化不干净,还想给我晶石?”

    说着,青梧就抬手用灵力劈碎一块灰晶,在漫天细碎的彩色光芒里,把灰晶粉末封在陈东升嘴上的净毒灵罩内。

    陈东升没来得及制止,很是懊恼:“我本来打算用来作这个月的净毒袋。”

    五师妹并不心疼,微微翻了个白眼,“那你跟大师兄诉苦去,我可看不得你都要毒透了,还省这一两块灰晶。”

    然后又掏出两颗蓝白色的小药丸,用灵力推进陈东升的乾坤袋,叮嘱到:“这是今晚的压制丸,饭后记得吃了。”

    面对主修丹医两方的五师妹,陈东升从来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点头。

    毕竟,她是无止峰唯一一个修炼后,仍然不能抵御毒气的人。

    虽然已经十八年了,但陈东升还是不习惯自己体内充斥着毒气这件事,好像不去想,自己就仍是正常人。

    这方世界自万年前,开始生出一种毒气,没有人知道毒气从何而来,它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一开始,是某片地区的人变得消瘦,接着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瘦下去的人,就再也无力行走,最后变成一把枯柴般的骨头。

    好在毒气蔓延开的几年后,中部地区一个不知名的门派突然宣称,找到了控制毒气的方法:晶矿与高岭土混合后,可以将无色无味的毒气,转变为绿色液体,而液体可比气体好处理多了。

    于是各地纷纷大量开发矿区,曾经只做装饰用的晶矿,变得格外重要。

    更进一步,与晶矿共存许久后,人们发现可以通过吐息纳气的方法,将晶矿中的能量,转化为自身体内的能量。

    自此,人类得以摆脱晶矿空间上的限制,通过修炼,将自身转化为类似晶矿的能量体,从而避免毒气的入侵。

    然而,从陈东升开始修炼的那天起,她就发现,自己没法隔抵御毒气。

    虽然自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修炼,可以将晶矿的能量转化进自己体内,也可以通过与外界晶矿产生共振连接,从而完成灵力外泄,进行御剑炼丹等日常操作,但是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抵御毒气。

    导致她必须依靠实体晶矿,才能存活。

    陈东升依旧不清楚体内的毒气若是侵占到十成会发生什么,更是久久无法习惯,自己竟是个无法抵御毒气的异类。

    但无止峰所有人都记得十年前,陈东升突然晕倒的样子。

    八岁的陈东升刚修炼一年,堪堪迈入启灵境,可以说,正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大师兄很高兴,要在无止峰上庆贺此事。

    众人团团围坐之时,陈东升只觉得今日呼吸格外困难,不断从体内调动灵力,想要维持正常,体内的灵力波动越来又也快,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她就没了意识。

    再睁眼已是十天后。

    据说是大师兄抱着她,在山脚青花镇找到了喝酒的师傅,才勉强救回一命。

    陈东升已经几年没见过师傅本人,睁眼看到一位面容温和的男子微微蹙眉,还反应不过来。

    中年男子掐着她的脉搏,问她感觉调动灵力时产生阻塞感有多久了。

    陈东升仍是懵懵的,张口就回答:一直都有,从修炼的第一天起就有。

    在大师兄二师兄惊恐的面容中,她才意识到不对劲,不过头脑昏昏沉沉想不了太多。

    只隐约记得面前的师傅好像并无诧异之情,半转过身叮嘱大师兄:“东升体内的毒我已替她除去大半,你今后记得时刻提醒她,使用晶石净毒。”

    再次醒来,师傅又不在无止峰了,倒是大师兄,拿着个黑色三角形的玄铁具,试探着往她脸上戴。

    “这是我炼制的净毒灵罩,把灰晶封在其内,你一直戴着,呼吸之间可以净化掉一部分毒气。”

    大师兄眉眼间都是忧愁。

    陈东升本是很排斥自己脸上要一直绑着个硬铁具,但听三师姐说,大师兄很自责一直没发现陈东升修炼的问题,抱着昏迷的她找到师傅的时候,站在酒楼门口号啕大哭。

    陈东升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此就和脸上的静毒灵罩共存了。

    再也离不开玄铁嘴套的那一刻,陈东升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异类。

    毒气使她经脉阻塞,修炼困难,但不修炼,这具身体随时就有可能被毒气彻底淹没。

    深吸一口气,陈东升感受到指尖和手腕处传来熟悉的麻意,胸口隐隐做痛,口腔内是淡淡的苦涩味。

    但是她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记忆最深处回荡,那声音在她耳边激烈地咒骂,活着,他妈的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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