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晨光熹微,前一晚的火把燃尽只余满地灰烬,时序寒从禁地山洞醒来时还有些恍惚。

    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涌入脑海,让他头疼不已。

    他的好徒弟昨夜鬼鬼祟祟干了什么?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新入门弟子,强闯宗门禁地,误触禁地绞灵阵法,身陷险境险些受到重伤。

    时序寒捏了捏眉心,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而跟着那个新弟子萧玄来探禁地山洞的,还有个魔物。这个魅魔一路尾随潜藏,打算等洛凝二人深入山洞之后,再行黄雀在后之计。

    奈何被他撞破后恼羞成怒,为了掩护自己遁逃,那魅魔竟还下了剂量不轻的情毒。

    当时身体本能反应挡在洛凝面前,时序寒打散了那魅魔设下迷烟,灵力穿透烟雾将那魅魔打伤,还击落了一瓶解药。

    而洛凝拾起了那瓶解药。

    面对同时中了情毒的他和萧玄,她将解药给了他这个师尊。

    起初他是欣慰的,在只有一瓶解药的情况下,阿凝选择了他。

    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他是重要的?

    可她用解药解了他的毒,自己却带着萧玄离开了。

    萧玄的情毒未解。

    萧玄借着情毒发作,在他面前就轻浮地窝在她颈侧,那样过分的亲近狎呢,如同宣告占有,亦或是明晃晃的挑衅。

    之后呢?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时序寒紧闭双眼,不愿再往下去想。

    不会的,不会的,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

    时序寒来不及整理衣襟,几乎以有生之年最快的速度御风而出,近乎疯狂地在宗门上下搜寻一人的踪迹。

    练武场、聚灵台、戒律堂……还有九宸殿里她的凝霜阁,他一一寻过去,可却都是无功而返。

    凝霜阁里她的床榻上异常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还是昨日清晨他收拾好的模样。阿凝向来不是爱叠被的性子,很显然,昨夜她彻夜未归。

    时序寒悬着的心沉了下来,像是被浸在了悬河水里,逐渐被封冻住,寒意浸骨。

    有一个地方被他刻意忽略,却也是此刻阿凝最有可能的所在,可他不愿相信。

    明昀仙尊终于还是来到了萧玄的弟子居廊外。

    在见到阿凝的一刹,那颗被困于悬河的心,终于沉到河底,凝为冰石。

    “师……师尊?!”

    她手上给萧玄带早膳的食盒应声而落,上一秒欣欣然的惬意下一刻化作被抓奸的惊恐,洛凝最后一口包子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给她憋出了泪花,眼尾都是红彤彤的。

    “师、师……”洛凝捂着胸口抽气,急得快要掉眼泪的模样,像是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师尊的突然出现让她踉跄后撤两步,一屁股栽在了弟子居庭中的石凳上。

    时序寒看着她不说话,没有质问,也没有责备。

    可正是这样异样的平静,让洛凝感受到了超级加倍的压力。

    毫无征兆地,时序寒俯身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她有些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让他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的视线掠过她白皙颈侧,醒目到刺眼的暧昧红痕根本藏不住,像是被烫伤一般他迅速移开视线。

    阿凝终究是与那厮……

    “师尊……”终于咽下那口包子,洛凝颇有些置之死地后生的松快,整张脸都呛得更红了。

    差点噎死。

    她这声娇怯怯的师尊将时序寒的神智拉回,他的视线落在她绯红异常的娇靥上,不自然的红润仿佛透着种被彻夜滋养过后的媚意。

    明昀仙尊只收了她这么一个关门弟子,悉心教导数年,终于养得钟灵毓秀,玉骨仙姿。

    他拭去洛凝眼角晶莹,力道轻得如同羽毛轻拂而过。

    时序寒瞥见她脚边滚落的食盒,她与萧玄昨夜才……今日她竟还特地早起来给萧玄送早膳……

    从前在九宸山,阿凝从不肯早起。

    相比昨夜禁地被绞灵阵误伤,时序寒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绞。

    “师尊?”洛凝脸上被他擦过的地方痒痒的,师尊力气太轻又太快,过分的温柔总会让人生出更多贪念。

    还想蹭蹭。

    「宿主,你冷静一点,你的任务对象是萧玄奕,时序寒目前不可攻略。」沉默已久的995突然诈尸,搅混了这丝丝缕缕的暧昧。

    洛凝对上时序寒黛蓝色的幽深瞳眸,不受控地被那双眼睛吸引,对系统不依不饶,「目前不可攻略,不代表以后也不可以嘛。之前你不是在主系统那边申请到权限了么?可以解锁一位配角的攻略权限。

    我已经决定了。」

    时序寒起身与她拉开距离,银丝绣凤袖摆从洛凝手背拂过,如水过指隙不留痕迹。

    他方才来得急,向来衣冠端正,风仪蹁跹的明昀仙尊此刻发冠稍歪,银白雪发被吹起散入风中,有几缕碎发落于额角,稍许凌乱却不掩……

    不掩师尊天姿国色。洛凝偷偷咽了口口水。

    「宿主你疯了?真要攻略时序寒吗?他可是——」995惊叫又突然止声。

    为色所迷的某人没注意995的异常,「我不管,就要师尊——如果能拿下这样的……我都不敢想我该会是多么阳光开朗的小女孩——

    你就说这权限开不开吧?还是这是假权限?之前都是白嫖我干活的?」

    「这当然不是。」995的电子音听起来有些蔫吧无奈。995发现每当跟宿主讲道理,事情总会朝着奇怪的方向一歪到底,然后落入宿主的逻辑怪圈被她打败,「可男主那边……」

    「这跟萧玄奕有什么关系?区区两……咳咳咳,你要相信你宿主的业务能力,主线我会走的。再说了,995你想想,我要真的是色欲熏心不明轻重,上次山洞情毒迷心的时候,师尊他早就清白不保……*@&%×$¥……」

    啊,被和谐了。

    995:「宿主你克制一点,我们可是正经游戏。」

    洛凝:“……”

    在识海里嘀一下的电子音之后,她勾起唇角。

    「明昀仙尊攻略权限解锁」

    「时序寒(当前状态):可攻略」

    洛凝还没高兴几秒,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又唰唰响起。

    「可攻略对象时序寒好感-1」

    「好感-1」

    「好感-5」

    「好感-10」

    洛凝:???

    洛凝:!!!

    救命啊这是要干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她是触犯了什么天条吗?总不能是她背着师尊下山打黑工的事被发现了吧?

    怎么好感掉的速度比她的灵石花得还快!

    时序寒恢复了素日庄严不容放肆,凛然不可侵犯的淡漠冷然,不知何时使的清尘决,仙衣焕然银冠重整,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冰冷得能把她冻裂开。

    完蛋,真的生气了。

    她从前炼丹把师尊玄明宫那只紫阳鼎炸了,他也只是无奈摇头一笑而过,重话都没说一句,反而还从朱雀玄君那取了一个更大更结实的新丹炉给她以作安慰。

    师尊从未对她露出过这样陌生冰冷的眼神,比往日审判妖魔,超度邪祟的时候更加让人感到震颤。

    洛凝伸手抓住他即将拂走的衣角,嘴一瘪委委屈屈看着他,“师尊,我错了。”

    系统995大为震撼,「宿主你……」

    「道上的事,系统你少管。」

    别管犯的什么事,捅了多大篓子,就是把掌门脸上画只王八被当场抓获,洛凝撒个娇都能混过去。

    时序寒最吃这一套了。

    这也是为什么能养成恶毒女配蛮横无理性格的部分原因,有这么一个师尊惯着,无法无天,欺负白莲花、霸凌魔尊什么的,那都是基操。

    可洛凝毕竟不是真的恶毒女配,她只是个被迫走剧情的NPC罢了。

    好吧,她承认这个过程中有不可避免地爽到。

    看着吧,师尊等下就会缓和下来,嘴硬心软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松手。”时序寒的声线无情得像是淬了九宸山上的千年寒冰。

    洛凝瞳孔微微放大,“师尊?”

    从时序寒的角度看过去,她湿漉漉的眸子带着盈盈水意,如同凝霜阁里她养的灵兽幼崽的眼睛,注视着一个人时眼底仿佛只有他的身影。

    时序寒闭眼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掩在另一只袖子里的手,他有些动摇了。

    阿凝……她昨夜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向那个萧玄的么?

    明昀仙尊抽回袖子,面上冷峻,“是为师平日太惯着你了,让你这般放纵自己,以至于——”

    他侧开脸,一半的眉目在熹微晨光里,另一半沉默在晦暗阴影下,他胸口起伏着,也知道自己再说不下去了。

    责备的重话还没说出口,肺腑就快要被搅作一团,痛得让他险些失声哽咽。

    阿凝、阿凝……他的阿凝怎么就跟萧玄……

    「好感-10」

    洛凝快要被系统提示音逼疯了。

    “师尊,阿凝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再也不敢背着师尊偷偷下山去打黑工接私活了,“师尊你相信我,我以后要再去,一定事先跟师尊禀报!弟子不敢再欺瞒师尊了!”

    时序寒胸口一闷,骤然被什么堵住,“事已至此,你、你竟还想着再去找萧玄!”

    洛凝闻言一慌,师尊怎么知道她曾经跟萧玄还一起下山接过私活?她那次只是跟着去给人作法事超度亡魂啊!那榜她揭得明明已经很低调了!

    “师尊,我真的只是一时好奇才跟萧玄……”她出手向来都是斩妖除魔,没出过这类任务,只是跟着隔壁师兄去围观学习一下好下次单干啊!

    时序寒面色发白,绷着的脸终于裂开缝隙,“住口!”

    不要再说了,真的不要再说了……

    「好感-10」

    她愣了一下,师尊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胸有成竹,亦或是睥睨世事的一视同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可一提起萧玄怎么就这般恼怒?

    “师尊阿凝不说了,再也不提了,好不好?”师尊好感掉得让她心碎,她狠心一拧大腿霎时间声泪俱下我见犹怜。

    时序寒转身背对着她,不愿去看她落泪的模样。

    会心软。

    她死死揪住时序寒的衣摆,心里迅速将师尊和萧玄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过了一遍。

    师尊常年深居简出,九宸山上一闭关就是八年十年的,掌门要见他一面都不容易。按说萧玄此前跟他也没有见面的可能啊,更何况是结下如此深刻的仇怨?

    应该只有昨夜禁地匆匆一面。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愤怒呢?

    洛凝深思,忽而灵光乍现!之前被忽略的细节终于被她想起!

    她明白了!师尊这般生气必然是因为——

    私闯禁地!

    这么简单明了的答案,她居然还想了这么久!

    正想着怎么对症下药,忽而弟子居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师姐?”

    糟了!萧玄那家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昨晚才被女主一剑捅穿,今早就疗完伤接着回来撩妹了?!男主光环恐怖如斯!

    不对不对——师尊还在这!

    重伤未愈的萧玄奕对上雷霆之怒下的师尊——

    她都不敢想男主会被炸成多么绚丽夺目的烟花。

    男主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世界陷入混乱导致代码崩溃,众多她这样的npc配角一起陪葬……

    最理想也是格式化到初始状态,全部重置属性修为清零……啊啊啊!这跟让她原地去世有什么区别!这么肝的游戏再重来一遍简直是谋杀!

    不可以!现在绝对不可以让男主和师尊碰面!

    师尊是拉不动了,赶紧把萧玄奕这个天杀的想办法支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步、两步……

    洛凝快要疯了,大脑已经正式停止运行,身体麻木地执行最后一个接收到的指令。

    她的身体试图冲出门把萧玄奕打晕,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埋了,简单、粗暴、高效,且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洛凝急切地就像一个快要被原配抓奸在床的出轨渣男,不顾一切地想把小三塞进衣橱里,实在不行就冰箱里。

    但原配怎么会看不出呢。

    一切分明早就有迹可循。

    洛凝迈出的第一步尚未落地,周身忽而被一股熟悉灵力托起,聚气成风,编灵为索,从前只在师尊藏书典籍里见过的陌生招式,风灵索在此刻终于有了具象的表现。

    从前嫌繁琐懒得学的花拳绣腿,终于在经年后化作捆束她的绳索,挣不脱,解不开。

    ——‘师尊,既有捆仙绳和锁仙笼,这种不伤人的约束型法术,风灵索耗费灵力招式复杂又难学难精,真有必要学吗?‘她只想学能一招制敌、最好能干趴男主的攻击型术法。

    ——’嗯,可以用来……约束一下不听话的孩子。不想学也无妨……日后你估计用不太到。‘

    ——’整座九宸山上就我们俩,我又这么乖巧,当然用不到啦!‘

    她好像当时还给师尊做了个鬼脸来着。

    好羞耻。

    在洛凝身后,时序寒收起御风凝索的骈指,平日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暗哑,周遭温度也跟着骤降,冻得她一哆嗦。

    “刚才不是说,以后都不见他了么?”

    “阿凝,还想去找谁?”

    无形缚住她的风灵索收得更紧,勒得她忍不住轻哼出声。

    师尊灵力向来温柔和煦,此刻却无端暴戾地卷起庭院里的草木,带起花瓣随着灵力索一起飞旋缠绕在她鹅黄色的裙角。

    “欺瞒师长,罪加一等。”

    洛凝被包围在漫天花叶所铸的灵力囚笼里,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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