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沈凤岐逆着人群,逐渐接近了自己最初离开的地方。

    这并不容易,接二连三的百姓们不断从那个方向逃离,这让他的逆行显得分外的显眼。

    他中途不得不绕了远路,奋力甩掉了几名试图前来问话的官兵。

    因为这一次绕路,当他再一次靠近目的地时,那巨大的动静声已经消失了。

    这一场战斗,已经分出了结果。

    沈凤岐心中着急,加快了脚步。

    当他终于回到了那个大树下时,周遭已经距他离开时相差甚远,大树倾颓,到处都是断垣残壁,烟尘丛生。

    沈凤岐顾不得暴露的危险,在漫天的烟尘中呼喊着齐小斋的名字。

    他喊了好一阵子,可始终没有人回答他。

    天地间一片静默,仿佛此间只有他一个人存活。

    也许是她已经走远了,没有听见;

    也许是风沙太大,把他的声音都掩盖了;

    也许是……

    沈凤岐翻来覆去想了无数个也许是,在荒芜的余烬中呼喊翻找了许久。

    他从未在一天内说过这么多的话,渐渐的,连嗓子都有些干痒了。

    奇怪的是,尽管此处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却始终没有官兵进来搜索。

    这也得以让沈凤岐安全地用脚丈量了周遭每一寸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一次回到那棵倒塌的树下,怔怔发呆。

    没有伤亡,没有尸体,没有一切不合理的东西。

    那就说明齐小斋现在不在这里。

    这让沈凤岐稍微好过了那么一会儿。

    这时,他想起齐小斋分别前说过的几天后在靖平城会合的话。

    他要准备一下,该动身离开了,齐小斋可能就在前面等着他。

    沈凤岐这样告诉自己,可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去了力气,连简单的抬腿都很难做到。

    这不对。

    他不能留在这里,追兵迟早就会赶到。

    沈凤岐向前迈了几步,可崎岖不平的路面让他一不留神摔了一跤。

    手掌被尖锐的石子划开了一道口子,可他却无心旁顾。

    他呆呆坐在地上,被从心底翻涌而来的惶恐逐渐淹没。

    ……

    “阿岐哥哥,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沈凤岐恍惚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他猛地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齐小斋,只不过似乎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她唇色发白,身上的衣袍大半被染成了红色,左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但就算是这样,她唇边依然带着笑意:

    “你居然回来了,要不要这么不放心呀。”

    “小斋!”沈凤岐立刻冲了上去,却在要碰到她时停了下来。

    他颤抖着不敢触碰齐小斋的左臂,眼睛一眨眼泪就落了下来:“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齐小斋苦笑:“因为遇到了很厉害的对手,不过阿岐哥哥你放心,我敢保证他伤的只会比我更重。”

    沈凤岐为她简单包扎了伤口后,带着她出了城门。

    一路顺利。

    之前的追兵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还从别人那里“借”了两匹马,当然,是给足了银钱的。

    出城门时,沈凤岐想起自己忘记去客栈通知姜鸿。

    齐小斋便让他花钱找人去给小师弟传一个口信,只告知他们离开了即可,再去路过的人家内花钱采购了食水和厚实的衣服。

    沈凤岐一一照办。

    出城后,他们迅速驱马离开。

    但齐小斋的伤势远比表面上更加严重。

    沈凤岐赶路时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险些惊得魂飞天外。

    齐小斋居然在马上闭上了眼睛!

    她单薄的身体在马背上颤颤巍巍,随风摇摆。

    于是,在经过齐小斋一番无效的抗议之后,沈凤岐强硬宣布了两人共乘一骑的决定。

    他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朝着前方赶路,另一匹马上则悬挂食物和水囊。

    因为畏惧追兵,他们并没有前往城镇,而是尽量前往荒山野岭。

    一路上,沈凤岐留心观察,齐小斋睡过去了六七次。

    但不像是简单地入睡,更像是陷入了昏迷。

    证据就在于她失去意识后,身体蜷缩,牙齿都在隐隐地发颤。

    这样的场景他只在那次误以为她因内息紊乱而腹痛时遇到过,他这次也给她搭了脉,发现脉象凌乱非常。

    沈凤岐解开自己的外袍,将她包在里面,搂得更紧了些。

    天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四处荒无人烟,光秃秃的一片,又刮起了大风,沙尘直往人面上扑。

    沈凤岐焦急地搜寻着可以供他们暂时休息的地方,边境冬季的夜晚异常严寒,他们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

    在入夜之前,他终于找到了一块勉强可供栖身的地方。

    是一个背风的山坡后面,几块凸出来的巨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虽然有点简陋,但在天黑之前,他已经没有把握找到更好的了。

    沈凤岐绑好了马匹,让它们挡在外面,用旧衣垫在地上,叫醒齐小斋,让她就着水囊喝了几口水,又喂了她一些吃的。

    齐小斋苦着脸,努力嚼了风干的肉干,咀嚼到了一半又睡了过去。

    沈凤岐不得不再一次叫醒她,逼着她把剩下的全部吃完。

    等到齐小斋吃完后,沈凤岐顾不得避嫌,检查了她的伤口。

    肩膀一处,后背两处,腹部一处,还有左臂一处……

    沈凤岐看得眼睛发酸,齐小斋却笑着安慰他说也就是看着吓人了一点,其实不是很疼。

    伤口有大有小,只经过草草的包扎。

    沈凤岐拿出金疮药,屏住呼吸为她上了药,至于伤口在敏感部位的,他便闭着眼睛,让齐小斋指挥他上药。

    一切都弄完,天已经黑透了。

    寒风呼啸,拍打在巨石之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沈凤岐这时才勉强吃了几口,随后又喂了马,再钻进洞内,背抵着坚硬的石头,让齐小斋靠在自己的怀里入睡。

    因为没捡到木柴,夜里便点不了火。

    他只能把所有的厚衣服都搭在了他们的身上,随后搂着怀中人,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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