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枕琼梦（五）
在座的听后沉默，内心却叹命运的阴差阳错。
千律从下州的普通人，成长到到前途可期的内门弟子，其中艰辛，身为修行者的众人当有体会。
因造化弄人，使得自己甘愿止步于临空玄境百年，沦为时斋中的一个厨子，何其可哀。
花仁本不想打破这片寂静的，话到了嘴边，忍不住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往事啊。千律师兄许是不愿提及伤心事，不过，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帮帮那位叶安师姐吧。”
“是啊，来都来了。既然是一场天送的机缘，我们应该把握好这个机会，做到最好才是。”
吴十方偏过头去，望着花仁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说法，又看向沉默的苏景和，问道：“师弟，你怎么看的？”
听言，花仁也探出头看了过来。
“师兄说的极是。”苏景和夹在花仁和吴十方两人中间，冷不防地被他俩盯着，正襟危坐，垂眸回道。
自从三人结队闯策天楼以来，他作为小分队的队长，通过领导协作和主动出击，逐渐赢得了两人的认可和崇敬。
吴十方以重剑修行，为人直性，有事他是真先上。
而担任队长的苏景和没有让他失望，带着他规划好难度和进度，短短时间内让他也进入了玄境弟子的行列。
至于花仁，她原先认为苏景和是沾了洛砚弟子身份的光环，而她听洛砚的建议，才主动加入到策天楼试炼。她对苏景和本人的看法，还停留在亲传弟子席位被夺的怨念。
她是两山的继承人，从小到大，她手里拿到的都是同辈人手里最好的。
花仁偷偷溜出云中丘，假装在外游历，却三上苍南山，好不容易等洛砚出场了问师典仪，却让苏景和给截胡了。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花仁意识到自己和苏景和是有差距的。
他剑法凌厉，出剑果断，修炼迅速却不骄躁，会在意破局点，也会关注她和吴十方的进度和安全。自己进入了玄境，却非要降低一定难度，带着两人在策天楼一路破阵杀敌，直杀到全队皆入玄境。
总而言之，他和洛砚在有些地方很相似：
明明剑法很厉害，却不在人前显山露水。内心从容不迫，从不说客套话，只用行为告诉朋友自己的真心实意。
她花仁很少佩服过谁，就连教习自己参云剑法的阿爹，她也觉得不如人家逍遥神境的洛砚。
但在同辈中，她实打实对苏景和的剑法和能力由衷佩服。
这样的人，应该是她逍遥峰的弟子。
“大师兄，我们是现在就直接将这东西送给他吗？”沈婉宁出言问道。
祁溪抬手轻落，将楼下那位送予的昙花花瓣放置到桌面上，与一般的昙花不同，他们手中的花瓣空灵清透，清透到几乎就要消散。
沉默片刻，他的眸光追随着灵力流散的花朵，淡声道：“花瓣的灵力正在逝去，看来我们要尽快完成了。”
“这是千律的梦境。他不愿见到死去的叶安被灵族冒充，所以一直排斥灵族的存在，造成叶安无法进入时斋内的现状。”洛砚语气轻飘飘地补充道：“这是她的本体昙灵花，非玄境以上不可触碰。花朵落下时，她自己的生命也会随之枯萎。”
昙灵送的不是花瓣，而是她自己的生命力。
每一片花瓣的脱落，都附带着她生命的气息流。
吴十方一脸震惊，赶紧将放在储物袋里的昙花花瓣拿了出来，让她透透气：“那可得赶紧送过去啊。”
说罢，他起身到了喊了千律一声。
千律很快从后厨走了过来：“你要点些什么菜？”
吴十方摇摇头，抬起对方的手，将昙花塞到他手中，嘴里振振有词：“师兄，给你！”
“……”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么大一个梦境，这么一场精心布局，能是你想塞给人家就塞的进去的吗？
千律问：“给我这个干吗？”
他感受到叶安的气息，却不敢相信。
这是他的梦境，他却对此并不知情，只当是今日遇见一个冒充叶安的灵族，但洛砚却反常地要帮对方。
吴十方：“这花，好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千律竟然收下了。
天境的掌门和五位长老两眼一黑，真如洛砚所言，这就是一场白得的机遇。
原本以为要像秘境破局那样艰难，做好了各种计划，见状，几人直接将花塞到了千律手中。
本着尊重师长的原则，千律悉数收下。
“果然，傻人有傻福。”花仁感叹道，起身走过去，“那我也——”
千律指着吴十方，出声打断了她，眼神示意吴十方往后退，认真道：“仅他一次。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非要把花瓣给我，但凡是讲究个等价交换，你们可不能强人所难啊。”
话里话外点明：剩下的弟子们，就要各显神通了。
苏景和听着他的要求，依旧带着花瓣走了过去。
他轻抬手，抬起的幅度却比起平日要大些。
玄色的衣袖随着手臂抬起，向下滑落了几寸，故意将自己受伤的手臂露出些，面不改色道：“我跟着千律师兄学种花多日，第一次送师兄东西，师兄不会不收下吧？”
他打的感情牌。
千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之前知晓他在学习修剪花叶时被划伤，特地嘱咐他去药宗拿药。
一阵沉默后，对面的千律神色淡淡，却将花瓣从他掌心中拿走。
花仁抬眼看去，心道苦肉计不是她的风格，便开口道：“说吧，这次多少灵石？”
当初她为了见洛砚，知晓对方的行踪，特地花了几十万灵石，向千律买洛砚的行踪。
她一个玄境弟子，对逍遥神境的洛砚构不成威胁，所以千律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
要将花草打理好，需要耗费很多精力和金钱。
他为了养昙花，进入无数名贵花草灵植，仅厨子的月俸，难以供应他养花的需求。
“我要的也不多，一口价，十万灵石。”千律语调低缓道。
花仁嗯了一声，掏出一张十万灵石的钱票，连带着花瓣递给了他。
苏景和他们一队人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几位亲传弟子也不甘落于人后。
身为大师兄的祁溪，襟袖曳曳，整个人孤傲如月，语气淡淡道：“一月三卦，你想算什么？”
“算算天气吧。”
“……”
卜算片刻，祁溪坦然道：“今晚有小雨，明日晴天无云，后天是个阴天。”
报完天气状况后，他将花瓣轻轻递给对方。
千律将花仁给的十万灵石收在袖中，又把昙花的花朵微微抚平，叠在了一起。
他忽然低首，望向掌心中托着的昙花花朵，指尖莫名地微微颤抖。
这花瓣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让他感觉熟悉。
皎洁的花朵倒映进他染上多种情绪的眼底，空灵的昙花都要变得绚丽起来。
千律微阖双目，耳畔仿佛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在等你，你来找我好不好？”
当年他为母守孝，叶安曾经多次在信件中写下这句话，但他没有任何明确回应。
他回过神来，等着后面的人给他送东西。
心道今天真是好运连连，就连平日求不到一卦的祁溪，都愿意给他算天气了。
林半夏离开座位，掏出一个小木牌，是灵源药宗的特签木牌：“以后你来药宗找我问诊，费用全免。”
千律接了过去，掌心里的花瓣又多了一朵。
作为二长老孟柯的亲传弟子，研修高级阵法的段高显，面无表情地说着：“晴雨阵法，随叫随到。”
千律点点头，将花瓣收了过去。
沈婉宁转了转眼珠，觉得自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理直气壮道：“我阿爹是掌门！”
“……”
千律无法反驳，硬着头皮接了过去。
他能留在时斋，多亏了掌门的通融，自然不会为难对方的独女。
正当此时，叶安却进来了，素衣裹身，收起了她的伞。
众人只听得阶梯上有人靠近，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脚步声，还挟着一股花香。
千律眼底一暗，冷眼道：“你怎么进来了？”
她轻咳一声，身体看起来比刚刚还要虚弱。
不是先向着千律回答，而是向着将花瓣带给千律的众人道：“有劳诸位费心了。”
洛砚和沈忘生相视一眼。
昙花的花瓣被千律接收后，作为本体的昙灵，也解除了无法踏入时斋的阻隔。
沈忘生作为掌门，出面回她：“既然是灵族所请，又事关苍南山的弟子叶安，我们自然不会推辞。”
叶安点点头，目光辗转道洛砚身上，露出感激的目光：“断月尊上，多谢了。”
多谢她没有一剑横斩，破除这场梦境。
只是她眼底总带着歉意，让洛砚一时间看不明白。
“无需多言，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洛砚平静道。
接着，有一人出声制止了她。
“你们联合起来，究竟想干些什么？”
是千律的声音。
“如你所见，我的时间不多了。”她伸出几近透明的手，轻挥一下，将他手中的花瓣浮在空中，“世间的灵气撑不起我化形，唯有在这里，我才能把叶安生前的话告诉你。”
千律盯着她，不再言语。
他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冰凉，冰寒的花香渗入他身侧，夺去他见到叶安容颜时的那本就不多的理智。
“我没有故意变成她的样子，只是她在烛北域时，灵魂附到了我的种子上，现在的我们，是一花双魂。”
她说完，聚动灵力，指尖泛起微微荧光，花瓣游转成一方镜面，将叶安死前的景象展现出来。
叶安被魔族重创，静静躺在烛北域的荒地上，使用的符箓随风逝去。
而最后一道附灵符，她下给了自己。
昙灵继续道：“她没有怪你，只是见你不能自拔于过往的痛苦，才寄身于我。”
说完，昙灵猛地一怔，再度出声时，声音却换了一个人。
“千律，我是叶安……”
这是真正的叶安。
千律黑眸微缩，“叶安，真的是你？！”
“是我，我现在借用的是昙灵的身躯，没有多少时间了。”
木灵一族，悲天悯人，昙灵更加善感。
叶安的附灵让昙灵接受了她生前的灵力修为，硬生生发出了芽。
她感念叶安的执妄，又叹于千律的精心照料，甘愿将自己身躯拱手相让。
空的昙花花瓣更加透明了几分，散落在地。
叶安走到他身前，捧住他的面颊，落下轻轻一吻，在他耳畔柔声叹道：“不要因为我，咳咳，因为我停住了你向前的步伐。我喜欢的人，是那个敢作敢当、一往无前的千律，答应我，别让自己活在痛苦中了，好吗？”
“……”
千律缄默片刻。
“叶安！”
没有听到他的回复，叶安有些失落。
来不及再问他，整个人虚弱地落在的地上，昙花花瓣是她的本体，她为了进入他身侧，将自己的本体拆解开来。
唯有叶安的气息，才能让千律感知到她的存在，不再躲着她。
千律接住她，“好，我答应你。”
“那我就放心了……”
她的身躯在渐渐消散，衣袂随着花落而舞，被窗外进来的风吹得轻摆。
洛砚沉默片刻，问道：“灵族近乎全族的彻底灭亡，就为了设立一场梦，传达这些话，这样的代价是否太过宏大了……”
苏景和伸手接过空中消散的点点荧光，那是昙灵留下的痕迹。
“百年的等待，只想告诉他，不要折磨自己活下去。”叶安的声音逐渐虚弱，却执着地将事情说完：“等得时间有点长，但等到了想要见的人，就够了。”
“叶安……”千律抱着她，喃喃失神。
“她走了。”昙灵躺在他怀里，轻声道。
千律望着她逐渐消散的身躯，向她道谢：“谢谢你。”
“不要让她失望啊。”
千律认真道：“我会的。”
众人无言望向屋内消散的花朵时，昙灵却看向洛砚，眼底带着莫名的执着：“断月尊上，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想看他笑，陪在他身边，看到对方的欢喜，比自己还要开心许多。”
洛砚摇摇头。
昙灵轻笑，目光落在苏景和的身上，又回眸看向她，“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洛砚沉默。
掌门沈忘生适时地看向苏景和，心道星象果然不会出错。
“尊上说的对，我的逝去只是不值得整个灵族大费周章的。谢谢你让我达成了她的心愿，接下来，就由我们灵族为你做些什么吧。”
“你要做什么？”洛砚微眯起眼，沉声看向她。
千律从下州的普通人，成长到到前途可期的内门弟子，其中艰辛，身为修行者的众人当有体会。
因造化弄人，使得自己甘愿止步于临空玄境百年，沦为时斋中的一个厨子，何其可哀。
花仁本不想打破这片寂静的，话到了嘴边，忍不住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往事啊。千律师兄许是不愿提及伤心事，不过，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帮帮那位叶安师姐吧。”
“是啊，来都来了。既然是一场天送的机缘，我们应该把握好这个机会，做到最好才是。”
吴十方偏过头去，望着花仁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说法，又看向沉默的苏景和，问道：“师弟，你怎么看的？”
听言，花仁也探出头看了过来。
“师兄说的极是。”苏景和夹在花仁和吴十方两人中间，冷不防地被他俩盯着，正襟危坐，垂眸回道。
自从三人结队闯策天楼以来，他作为小分队的队长，通过领导协作和主动出击，逐渐赢得了两人的认可和崇敬。
吴十方以重剑修行，为人直性，有事他是真先上。
而担任队长的苏景和没有让他失望，带着他规划好难度和进度，短短时间内让他也进入了玄境弟子的行列。
至于花仁，她原先认为苏景和是沾了洛砚弟子身份的光环，而她听洛砚的建议，才主动加入到策天楼试炼。她对苏景和本人的看法，还停留在亲传弟子席位被夺的怨念。
她是两山的继承人，从小到大，她手里拿到的都是同辈人手里最好的。
花仁偷偷溜出云中丘，假装在外游历，却三上苍南山，好不容易等洛砚出场了问师典仪，却让苏景和给截胡了。
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花仁意识到自己和苏景和是有差距的。
他剑法凌厉，出剑果断，修炼迅速却不骄躁，会在意破局点，也会关注她和吴十方的进度和安全。自己进入了玄境，却非要降低一定难度，带着两人在策天楼一路破阵杀敌，直杀到全队皆入玄境。
总而言之，他和洛砚在有些地方很相似：
明明剑法很厉害，却不在人前显山露水。内心从容不迫，从不说客套话，只用行为告诉朋友自己的真心实意。
她花仁很少佩服过谁，就连教习自己参云剑法的阿爹，她也觉得不如人家逍遥神境的洛砚。
但在同辈中，她实打实对苏景和的剑法和能力由衷佩服。
这样的人，应该是她逍遥峰的弟子。
“大师兄，我们是现在就直接将这东西送给他吗？”沈婉宁出言问道。
祁溪抬手轻落，将楼下那位送予的昙花花瓣放置到桌面上，与一般的昙花不同，他们手中的花瓣空灵清透，清透到几乎就要消散。
沉默片刻，他的眸光追随着灵力流散的花朵，淡声道：“花瓣的灵力正在逝去，看来我们要尽快完成了。”
“这是千律的梦境。他不愿见到死去的叶安被灵族冒充，所以一直排斥灵族的存在，造成叶安无法进入时斋内的现状。”洛砚语气轻飘飘地补充道：“这是她的本体昙灵花，非玄境以上不可触碰。花朵落下时，她自己的生命也会随之枯萎。”
昙灵送的不是花瓣，而是她自己的生命力。
每一片花瓣的脱落，都附带着她生命的气息流。
吴十方一脸震惊，赶紧将放在储物袋里的昙花花瓣拿了出来，让她透透气：“那可得赶紧送过去啊。”
说罢，他起身到了喊了千律一声。
千律很快从后厨走了过来：“你要点些什么菜？”
吴十方摇摇头，抬起对方的手，将昙花塞到他手中，嘴里振振有词：“师兄，给你！”
“……”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么大一个梦境，这么一场精心布局，能是你想塞给人家就塞的进去的吗？
千律问：“给我这个干吗？”
他感受到叶安的气息，却不敢相信。
这是他的梦境，他却对此并不知情，只当是今日遇见一个冒充叶安的灵族，但洛砚却反常地要帮对方。
吴十方：“这花，好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千律竟然收下了。
天境的掌门和五位长老两眼一黑，真如洛砚所言，这就是一场白得的机遇。
原本以为要像秘境破局那样艰难，做好了各种计划，见状，几人直接将花塞到了千律手中。
本着尊重师长的原则，千律悉数收下。
“果然，傻人有傻福。”花仁感叹道，起身走过去，“那我也——”
千律指着吴十方，出声打断了她，眼神示意吴十方往后退，认真道：“仅他一次。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非要把花瓣给我，但凡是讲究个等价交换，你们可不能强人所难啊。”
话里话外点明：剩下的弟子们，就要各显神通了。
苏景和听着他的要求，依旧带着花瓣走了过去。
他轻抬手，抬起的幅度却比起平日要大些。
玄色的衣袖随着手臂抬起，向下滑落了几寸，故意将自己受伤的手臂露出些，面不改色道：“我跟着千律师兄学种花多日，第一次送师兄东西，师兄不会不收下吧？”
他打的感情牌。
千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之前知晓他在学习修剪花叶时被划伤，特地嘱咐他去药宗拿药。
一阵沉默后，对面的千律神色淡淡，却将花瓣从他掌心中拿走。
花仁抬眼看去，心道苦肉计不是她的风格，便开口道：“说吧，这次多少灵石？”
当初她为了见洛砚，知晓对方的行踪，特地花了几十万灵石，向千律买洛砚的行踪。
她一个玄境弟子，对逍遥神境的洛砚构不成威胁，所以千律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
要将花草打理好，需要耗费很多精力和金钱。
他为了养昙花，进入无数名贵花草灵植，仅厨子的月俸，难以供应他养花的需求。
“我要的也不多，一口价，十万灵石。”千律语调低缓道。
花仁嗯了一声，掏出一张十万灵石的钱票，连带着花瓣递给了他。
苏景和他们一队人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几位亲传弟子也不甘落于人后。
身为大师兄的祁溪，襟袖曳曳，整个人孤傲如月，语气淡淡道：“一月三卦，你想算什么？”
“算算天气吧。”
“……”
卜算片刻，祁溪坦然道：“今晚有小雨，明日晴天无云，后天是个阴天。”
报完天气状况后，他将花瓣轻轻递给对方。
千律将花仁给的十万灵石收在袖中，又把昙花的花朵微微抚平，叠在了一起。
他忽然低首，望向掌心中托着的昙花花朵，指尖莫名地微微颤抖。
这花瓣并无特别之处，只是让他感觉熟悉。
皎洁的花朵倒映进他染上多种情绪的眼底，空灵的昙花都要变得绚丽起来。
千律微阖双目，耳畔仿佛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在等你，你来找我好不好？”
当年他为母守孝，叶安曾经多次在信件中写下这句话，但他没有任何明确回应。
他回过神来，等着后面的人给他送东西。
心道今天真是好运连连，就连平日求不到一卦的祁溪，都愿意给他算天气了。
林半夏离开座位，掏出一个小木牌，是灵源药宗的特签木牌：“以后你来药宗找我问诊，费用全免。”
千律接了过去，掌心里的花瓣又多了一朵。
作为二长老孟柯的亲传弟子，研修高级阵法的段高显，面无表情地说着：“晴雨阵法，随叫随到。”
千律点点头，将花瓣收了过去。
沈婉宁转了转眼珠，觉得自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理直气壮道：“我阿爹是掌门！”
“……”
千律无法反驳，硬着头皮接了过去。
他能留在时斋，多亏了掌门的通融，自然不会为难对方的独女。
正当此时，叶安却进来了，素衣裹身，收起了她的伞。
众人只听得阶梯上有人靠近，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脚步声，还挟着一股花香。
千律眼底一暗，冷眼道：“你怎么进来了？”
她轻咳一声，身体看起来比刚刚还要虚弱。
不是先向着千律回答，而是向着将花瓣带给千律的众人道：“有劳诸位费心了。”
洛砚和沈忘生相视一眼。
昙花的花瓣被千律接收后，作为本体的昙灵，也解除了无法踏入时斋的阻隔。
沈忘生作为掌门，出面回她：“既然是灵族所请，又事关苍南山的弟子叶安，我们自然不会推辞。”
叶安点点头，目光辗转道洛砚身上，露出感激的目光：“断月尊上，多谢了。”
多谢她没有一剑横斩，破除这场梦境。
只是她眼底总带着歉意，让洛砚一时间看不明白。
“无需多言，你要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洛砚平静道。
接着，有一人出声制止了她。
“你们联合起来，究竟想干些什么？”
是千律的声音。
“如你所见，我的时间不多了。”她伸出几近透明的手，轻挥一下，将他手中的花瓣浮在空中，“世间的灵气撑不起我化形，唯有在这里，我才能把叶安生前的话告诉你。”
千律盯着她，不再言语。
他感觉到对方的指尖冰凉，冰寒的花香渗入他身侧，夺去他见到叶安容颜时的那本就不多的理智。
“我没有故意变成她的样子，只是她在烛北域时，灵魂附到了我的种子上，现在的我们，是一花双魂。”
她说完，聚动灵力，指尖泛起微微荧光，花瓣游转成一方镜面，将叶安死前的景象展现出来。
叶安被魔族重创，静静躺在烛北域的荒地上，使用的符箓随风逝去。
而最后一道附灵符，她下给了自己。
昙灵继续道：“她没有怪你，只是见你不能自拔于过往的痛苦，才寄身于我。”
说完，昙灵猛地一怔，再度出声时，声音却换了一个人。
“千律，我是叶安……”
这是真正的叶安。
千律黑眸微缩，“叶安，真的是你？！”
“是我，我现在借用的是昙灵的身躯，没有多少时间了。”
木灵一族，悲天悯人，昙灵更加善感。
叶安的附灵让昙灵接受了她生前的灵力修为，硬生生发出了芽。
她感念叶安的执妄，又叹于千律的精心照料，甘愿将自己身躯拱手相让。
空的昙花花瓣更加透明了几分，散落在地。
叶安走到他身前，捧住他的面颊，落下轻轻一吻，在他耳畔柔声叹道：“不要因为我，咳咳，因为我停住了你向前的步伐。我喜欢的人，是那个敢作敢当、一往无前的千律，答应我，别让自己活在痛苦中了，好吗？”
“……”
千律缄默片刻。
“叶安！”
没有听到他的回复，叶安有些失落。
来不及再问他，整个人虚弱地落在的地上，昙花花瓣是她的本体，她为了进入他身侧，将自己的本体拆解开来。
唯有叶安的气息，才能让千律感知到她的存在，不再躲着她。
千律接住她，“好，我答应你。”
“那我就放心了……”
她的身躯在渐渐消散，衣袂随着花落而舞，被窗外进来的风吹得轻摆。
洛砚沉默片刻，问道：“灵族近乎全族的彻底灭亡，就为了设立一场梦，传达这些话，这样的代价是否太过宏大了……”
苏景和伸手接过空中消散的点点荧光，那是昙灵留下的痕迹。
“百年的等待，只想告诉他，不要折磨自己活下去。”叶安的声音逐渐虚弱，却执着地将事情说完：“等得时间有点长，但等到了想要见的人，就够了。”
“叶安……”千律抱着她，喃喃失神。
“她走了。”昙灵躺在他怀里，轻声道。
千律望着她逐渐消散的身躯，向她道谢：“谢谢你。”
“不要让她失望啊。”
千律认真道：“我会的。”
众人无言望向屋内消散的花朵时，昙灵却看向洛砚，眼底带着莫名的执着：“断月尊上，你喜欢过一个人吗？想看他笑，陪在他身边，看到对方的欢喜，比自己还要开心许多。”
洛砚摇摇头。
昙灵轻笑，目光落在苏景和的身上，又回眸看向她，“好好珍惜眼前人吧。”
“……”洛砚沉默。
掌门沈忘生适时地看向苏景和，心道星象果然不会出错。
“尊上说的对，我的逝去只是不值得整个灵族大费周章的。谢谢你让我达成了她的心愿，接下来，就由我们灵族为你做些什么吧。”
“你要做什么？”洛砚微眯起眼，沉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