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清楚,她是灵族的幻设,不是真正的叶安。”千律面容平静,语气淡淡地将话说完。

    他带着空下来的端盘,朝后厨走去。

    座中的几位长老知晓千律的过去,面对死而复生的叶安,深感难言。

    望着千律离去的身影,洛砚眼底有着莫名的生气,高声道:“只是看她一眼,啧,真是不近人情啊。”

    梦境如此真实牢固,是灵族倾尽全族残力所设,而昙灵化形为叶安,特地来找千律,一定有重要的话告知他。

    这是千律的私人往事,他若是不想见叶安,洛砚不会多加干涉。

    可眼下化为叶安的灵族女子,却偏偏要让他们牵涉其中。

    作为昙灵,她先设置一层幻境,让人深度沉浸其中,之后,再等着他们一个个将其打破,进入到更深层的梦境中。

    昨日夜间,昙花兀自盛放,苍南山的人有的在入睡,有的在打坐,皆随着昙花散发的魇香而悄然入梦。

    灵族顺应天地而生死。木灵一族心求自然,不会对人族产生主动攻击,而是借用他们梦中的记忆能量,编织了一个与现实无异的苍南山,以达成让千律沉浸在梦境的目标。

    只可惜,即使叶安出现在他的深眠世界中,千律也不认可她的存在,所以她才无法进入时斋内。

    叶安无可替代,灵族终究是幻影,他不想见她,也不想辱没了叶安的存在。

    昙灵叶安无可奈何,决定将苍南山的众人请到梦中。

    身为逍遥神境的洛砚早就看穿了她的计划,但他们灵族的决定,她无法干涉。

    和昙灵交涉后,她成了对方钦定的引接人,必须确保山门上下无虞。

    眼下,昙灵所求不过是为两人打破沟通的阻隔,否则堪比逍遥神境的境界的梦境很难破除。

    要离开梦境,倒是也有别的方法,她只要挥出有九成实力的一剑,即可破除梦境。但这是灵族集合三百年前故去灵族的残余力量,一朝打造而成的梦境,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完成。

    苍南山中有衍天阵法保护,魔族不敢随意入侵。

    至于那位曾经诬陷苏景和入魔的那位弟子,她刚刚在幻境中感知到了对方的存在,就在一同出来的这几位亲传弟子中:祁溪、林半夏和段高显。

    这三位弟子同时而出,魔族气息很淡,却在那片湖心岛中闪过了一瞬。

    既然最后的一个隐患,也已经待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魔尊无疆在苍南山都打不过他,更何况这个小小的弟子。

    横竖有她看着,出不了差池。

    昙灵花费这么多心思,整个灵族都甘愿奉献于她,洛砚有些好奇,好奇叶安的遗愿是什么。

    因此,她暂时没有一剑破梦,而是选择一起入局,完成昙灵的念想。

    “阿爹……咳,掌门,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幻境啊?”平日在大事上最没有存在感的沈婉宁,轻咳出声,打破了这股少见的沉默。

    今早沈婉宁一睁眼,发现自己到了一片幻境中,幻境内的人正是她大师兄祁溪。

    她出门时,祁溪邀她练剑,甚至向她表明了心意。

    但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祁溪根本不会这样对她。

    身为苍南山未来的掌门,祁溪眼里没有儿女情长,一心只有修炼。

    而她作为苍南山掌门之女,由于母亲是个下州的凡人,使得她天资不高,修炼得也慢。

    论地位,两人尚且有成为道侣的可能;但论境界,她和祁溪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

    更遑论祁溪眼里,他眼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沈婉宁比苏景和早打破幻境一步,让九州第一的洛砚都有些吃惊。

    当时洛砚毫不吝啬地夸了她一句心志坚定,还损了自家亲传徒弟一句,说苏景和修炼的快,却心神不宁,三个月的安神汤全都白喝了。

    有幸得到苍南山祖宗般存在的神仙人物的夸奖,平日嚣张跋扈、只爱追着祁溪跑的沈婉宁,一时间不由得重视起自己来,问话也大胆了许多。

    身为阵修的段高显受师父孟柯的影响,一向沉默少言,见到沈婉宁改了性子,不禁轻抬头,刚和交好的医修林半夏侧对而视。

    两人视线相接,轻挑眉,都没想到眼里只有祁溪的沈师姐,她还会在意别的事情。

    入山以来,沈婉宁张口不离祁溪,向来从不过问大事。

    就连生死攸关的高阶秘境和山下历练,掌门和祁溪都会前去解决,她只要在后面做个小跟班就好。

    “婉宁啊,这得问你洛砚师叔。”沈忘生摇摇头,偏过头对沈婉宁道。

    以他的衍天术,只能看出这是灵族的气息波动,再多的信息就难观测到了。

    洛砚将其中一个果盘放到沈婉宁面前,缓缓道:

    “咱们现在身处的不是幻境,而是灵族设置的梦境。木灵一族是天地灵气凝聚的特殊存在,你们从幻境出来见到我的地方,就是如今青禹海的模样。想必诸位通过神识,早已察觉到周围的灵气波动了吧。”

    此梦连接的是灵族的灵脉,即已经断绝的黑辞海和青禹海,所以引接处呈现的是尚存的青禹湖的样貌。

    几人点点头。

    从打破幻境开始,他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里不是普通的幻境,更像是是灵力波动的一方秘境洞天。

    他们破除幻境的迷惑,先碰上引接处的洛砚,又遇见叶安,最后进入时斋,却发现掌门和长老都在此处。

    “此梦由灵族残念汇聚而成,你若完成她的请求,可增进不少修为。能入灵族一梦,可是千载难求的修炼契机。”

    洛砚说着,又走到沈婉宁对面,打算将另一份果盘放在花仁的面前。

    “师父,我来吧。”

    苏景和望见她缓步走过来,起身而立,将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放在了桌子上。

    两手交接时,他无意间碰触到了她白皙的指尖。

    苏景和轻顿了一下,又仿若无事发生地继续坐下,将赤樱果盘安稳放在桌上。

    “听师父的意思,此处梦境其实是一场机缘。要想破梦,须得完成外面那位的请求吧。”苏景和面色从容,语气淡淡道。

    他双目微垂,眼底有着冷却的晦暗,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此刻,苏景和想的却是:师父活了三百多年,阅历远超他人,有他师父在,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难题。

    哪怕是连掌门都未知全貌的灵族,她也能够轻描淡写地将问题全貌指出。

    他想要站在这样的人身边,确实是有一定的难度。

    洛砚,人如其名。

    她如同一方沉重矜贵的砚台,无需他人沾染,她自己就能以身为笔、以行为墨,在这偌大的九州行走,书写一篇篇自己留下的故事。

    “你看看你洛砚师叔的徒弟,你再看看你,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哎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娇气的女儿。”沈忘生摇摇头,对着自家女儿沈婉宁冷哼一声,连连叹气。

    从小到大,除了祁溪,就没见她对哪个长辈做过端盘倒水的架势。

    唯一的例外就是她母亲,她娘走得早,小小的沈婉宁侍奉在前,直至母亲寿终正寝。

    身为大师兄的祁溪沉默片刻,一针见血地将关键点出:“师叔的意思是,破梦的关键是我们手中的花瓣?”

    “果然还是我师兄最厉害。”

    耳边传来祁溪的低沉话语,沈婉宁偏过头去看他,一如既往地满目崇拜。

    段高显和林半夏再次相视,无奈一笑: “是是是,咱们大师兄最厉害。”

    得了,是他们高估沈婉宁了。

    吴十方还想说些什么,明明是他师弟先点出来的,却见苏景和在桌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看过去,却见苏景和轻摇头,用眼神传达给他的意思是:口舌之争,无需挂怀。

    见罢,吴十方点点头。

    沈婉宁眼里只有祁溪,她的话,不值得他们在意。

    “那个,我有些不明白,时斋外的叶安师姐,为何要非让我们把这花瓣送给千律师兄呢?”花仁转过头去,明亮的眸里染上一层不解的朦胧,用小鹿一般的眼神望着洛砚。

    方才千律和洛砚的一番对问,在座的都是临空玄境以上的高手,感知敏锐,自然不可能没听到。

    可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花仁毕竟是两山未来的继承人,从小就胆子大,不怕问到不该问的。

    洛砚轻顿片刻,才道:“毕竟是人家的过往私事,咱们自然是不好乱讲。”

    她回到座位上,默默盯着沈忘生。

    九州第一的逍遥神境,怎么能随随便便当个说书的工具人呢,这不符合她高冷莫测的剑尊形象。

    掌门沈忘生停下了捋胡子的手,无奈叹气,低声道:“我来讲吧。”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沈忘生将千律和叶安曾经的故事娓娓道来。

    自叶安死在烛北域,千律将她安葬回了云中丘,受着对方家人的悲痛和责问,沉默地回到了苍南山中。

    他没有再修炼剑法,放弃了内门弟子的身份,转而向他请求成为时斋内的掌厨。

    时斋内的生活很安逸,他身为剑修,刀功精湛,从小帮母亲打下手,又学得一手好菜。

    久而久之,很多人都忘却了内门弟子千律的存在,只知道时斋三楼内有一位厨艺了得的大师。

    修行者的时光漫长,哪怕是千律不再修炼,身为临空玄境的他,也有着三百年的岁月要等待。

    一生中对他最重要的两人,相继离世。

    孤寂的岁月中,千律开始养起了各类花。

    不管是名贵花草,还是普通植株,他都精心照料。

    只为能以最好的经验方式,将叶安尸首前的那株发芽的昙花种照料无虞。

    说来也奇怪,这昙花长得很是缓慢,五十年才结出一个小小的花苞,一直没有要盛开的迹象。

    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却含苞待放。

    它还带着别的昙花,似乎是商量好了时间点,花苞一个个纷纷长大,恰好被掌门沈忘生看见,将昙花们带去了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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