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赵识辛注意到脚下的如意织锦地毯,残留星星点点的香灰。顺着痕迹,她看向床旁的楠木香案上,有些歪斜的博山炉。那浓烈的香味,想必就是从这儿传出的。

    她打开博山炉的盖子,炉底还铺了一层未烧完的香丸。赵识辛捻了几颗黄豆大小的香丸,放在鼻下嗅了嗅,妖冶的香味霸道地萦绕整个鼻腔。

    赵识辛生生忍住打喷嚏的冲动,蹙着眉用袖子捂住鼻尖,顺手想将它丢出去。忽然,她察觉到香丸其中,好像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气味。

    她仔细地在脑海中搜寻片刻,这个味道,她好像是在康嬷嬷身上闻到过!

    赵识辛疑惑地偏头,康嬷嬷身上的香味,怎么会出现在万佛阁里?

    她直觉二者有关联,于是忍着恶心拿出一个帕子,将香丸包好,放回袖中。

    收好香丸,她眼尖地看见香案旁边的一口大木箱。出于好奇,她打开箱盖。

    箱子里装了一件白色的长裙,以及一顶如墨的假发。

    赵识辛挑挑眉,看样子,这就是藏经阁的“鬼”了。

    当初听安儿说的时候,她就猜到,哪有鬼怪杀人,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赵识辛把裙子提溜起来,左右看看,也不知这人是谁,装鬼想干什么?

    她的视线,随之落在屋中那张豪华大床上。

    赵识辛将裙子放回去,盖好箱子,走到床边。她轻轻拉开帷帐,床上枕头被褥齐全,赵识辛瞧见被角处,露出一抹鲜艳的红。她掀起被子,赫然是件碎裂的女子内衬,以及搅和在一起的男子腰带。

    赵识辛唇角微扬,原来是借鬼神,掩私情啊。果然是春日到了,有些子野猫耐不住寂寞跑出来偷腥。世家大族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这种腌臜事却是不鲜见。

    只是……她看看床,又回身看了眼香炉和木箱。

    这屋里显然刻意打扫过,只是清扫得极为匆忙,到处都是残存的痕迹。可那些背地苟合的,哪个不是费尽了心思遮遮掩掩,断然没有大剌剌随意摊开的胆,这番光景,倒像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不得已先遮掩了。

    藏经阁地处偏远,这意外情况……莫不是有外人闯入?

    赵识辛轻抚下巴,昨夜在这藏经阁的人,除了方才东楼的女孩,只有平儿。如果那女孩没有撒谎,那到过万佛阁的,就只有平儿。

    赵识辛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快步走向紧闭的窗户,打开窗栓,推开窗户。她的视线从栏杆转向榆树,再转向东楼,最后落在底下的方塘处。所有的线索串联到了一起,昨夜的情景浮现在了眼前。

    这万佛阁的楼梯搭建在屋子背后,若是要从正门进屋,必须得绕个半圈。

    平儿约莫是上了这万佛阁,绕到正门想进屋,不想撞见不该看见的。震惊之余,她想着偷偷从楼梯溜走,却在经过窗户时,不慎被这屋里的人发现。

    屋中人朝着窗外连连射出银针。平儿会一些拳脚,躲过了几回,却被逼至栏杆处。眼见着无法从楼梯离开,她便想借那粗壮的榆树枝,跳到东楼逃生。哪知她刚跳到榆树上,便遭银针射中,掉入底下的池塘中。

    那东楼的女孩,许是躲在暗处,正好瞧见了发生的一切。

    事发之后,在此偷情的两人连夜清扫了屋子。约摸着两人觉得原主已死,只粗略打扫一番,之后慢慢收拾也无妨。

    如此看来,原主的死可真是不简单。只是……在此私会的两人,因为被撞破隐秘,就要置一个婢女为死地,并且将事情做得如此悄无声息,可见心思狠辣又缜密。而那东楼的女孩,分明瞧见了一切,却什么都不敢说,说明这两人,其中某个定是有着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尊贵身份的。

    赵识辛的眼皮忽然跳得厉害,若平儿就此死了,此事便随时间被彻底掩埋,可她如今借着平儿的身体“死而复生”,那两人如此心狠手辣,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识辛梳理了一遍自苏醒后接触的人和事。

    表现怪异的王防阁,那条让他离府的手绢,以及……康嬷嬷。得知她失忆后,康嬷嬷表现得如此欣喜,还让她到藏经阁去,像是特意将她引来的一样……这地方满是腌臜,不遮遮掩掩便罢了,怎么还让她进了来!

    赵识辛暗道不好,下意识往大门走了两步。恰在此时,两扇雕花门板毫无征兆地合上,同时,敞开的窗外跌进来一个火球。

    枣子大小的火球沿着柱子滚落,所到之处火焰蔓延,转瞬升腾起一片大火。

    “不好!”赵识辛忙捂住口鼻,她这才意识到,方才进门闻到的,那股异样的刺鼻味道,除了熏香味,还有火油的味道!这屋里的柱子洒了火油,火苗一旦碰到就如燎原之势弥漫开来。

    背后之人这是想将她,连同这满屋的证据,一同销毁!好狠毒的计策!

    眼看火烧得越来越猛,赵识辛不敢久留,她想从打开的窗户跳出去,然而将将靠近,耳畔传来一阵破空声。她身体比脑子快,侧身往后一躲,只见四根银针齐齐钉在身后的案几上。

    赵识辛眯了眯眼,瞧了瞧那熟悉的银针,手攀着窗沿,一个闪身干脆利落地跃出窗外。

    屋外的蒙面男子没料想赵识辛突然出现,眼中闪过惊慌,忙抬起手腕,试图催动腕中藏的袖箭。

    赵识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踢了黑衣人的手腕一脚,将他打得偏过身去。那黑衣人彻底慌了神,连忙反击,可他擅用暗器,近身功夫却并怎么样,只过了没几招,被赵识辛一掌拍在肩上,打得趔趄后退,直倚在栏杆上。

    男人吃痛地捂着肩膀,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看似柔弱,却动作凌厉的女子。他隐隐吸了口凉气,眼中恐惧升腾。

    “来人呐,走水啦!快提水来!”附近的仆人发现了藏经阁着火,纷纷提着水桶朝这边赶来。纷乱的脚步夹杂着叫喊,浩大的声势愈来愈近。

    蒙面男子似是有些畏惧被人看到,他冷不丁发动暗器,待赵识辛躲闪,沿着楼梯迅速往下奔逃,很快就没了踪迹。

    赵识辛并不去追,她趴在栏杆上,望着那蒙面男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快快快!”大批仆人涌上万佛阁,一桶接一桶地将水泼向猛烈的大火,奈何这万佛阁本就枯燥易燃,再加之有火油相助,从顶层开始烧下,一时半会儿竟是凶猛难挡。

    眼看就要烧到楼梯,赵识辛背后一片烫人的热,她连忙向着楼梯跑去,迎面去撞见几个防阁不知从何处冲出来,不由分说抓住她,将她往楼下押去。

    赵识辛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任由护院逼迫跪下。东楼的大榆树旁,康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已经等在了下面。

    “大胆贱婢,”康嬷嬷一眼看见赵识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拧眉怒目率先大喝,“身为藏经阁值守之人,竟然玩忽职守,打翻烛火,致使藏经阁走水,酿成大祸。你犯下这等大错,我们国公府绝不能姑息,将她押去东跨院,择日杖杀!”

    赵识辛本不想笑,可实在有些忍不住。按照本朝律法,即便是主家,也不能随意杖杀奴婢。可康嬷嬷就这么三言两语,轻易定了她的死罪,还真的是着急的很。

    康嬷嬷见她毫无畏惧,也不为自己辩驳,甚至自顾自地轻笑。她觉得怪异,想到这丫头死而复生,她心里也忍不住发毛,忙指使身后的丫鬟:“还不快把她拉下去!”

    两个丫鬟拿着锁链上前,冰冷的锁链触及手腕,赵识辛眼皮微微颤动,原本僵硬的身体缓和了些。她状似无意地望了眼左边的婢女,最终还是没有动作,任由下人们将她押往偏僻的柴房。

    藏经阁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直到半夜才被成功浇灭。

    一番折腾之下,国公府的每个人都精疲力竭。府中大半的下人都参与了灭火,各个燎得眉目黢黑,却连洗漱都没气力,各自回了房休息。偌大的府邸,在经历了非同寻常的骚乱以后,也逐渐恢复了惯常的沉寂。

    这是个晴夜,清冷似薄纱的月光,透过柴房的窗户倾泻在地上。堆满杂物的屋子里阴冷潮湿,仿佛置身于冰窖。

    待屋前绰绰的人影消失,盘腿坐在草垛上到赵识辛忽然睁开了双眼。袖中一把钥匙滑落,赵识辛摩挲着铁质的钥匙,这是刚才那左边的婢女趁旁人不备塞到她掌心的。她将钥匙插入锁芯,“咔擦”一声,便解掉了手上的锁链。

    锁链哗啦啦滑落在地,赵识辛揉着手腕缓缓起身,心中却是疑窦丛生。也不知这人和原主什么关系,为何要帮她。赵识辛忍不住腹诽,有人一定要杀她,又有人来救她,这原主还真是挺错综复杂的。

    赵识辛走到柴房门口,试探地推了一把。门上挂着锁,她从门缝中往外看去,长夜苦寒,月光透亮的院子空无一人,派来看守的护院老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偷懒去了。

    她低下头,细细地看了眼那把横亘在门板之间的卷云纹八棱方形鎏金铜锁,随后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摸索着插进锁孔中,没几下,那把锁便“吧嗒”一声解开。

    她慢悠悠地推开门走出去,冷色的月光轻纱披在身上,赵识辛瞥了眼头顶高悬的一轮明月,随即朝外走去。

    而今情势,她也不知该去往何处,总之先回原身那个破败的院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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