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把东西放地上，后知后觉有点累，觉得是刚刚爬楼耗费了她的气血。
她背对着门蹲下，胸腔顿时如同僵麻解痹，舒缓了很多。
她蹲了会，然后缓缓站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眼前发黑。她转过身，曹顾东没让她等太久就开了门。
他穿着不知从哪拿来的老旧Polo衫和大短裤，头发半干耷拉在额前。不过因为衣服宽大，他身材也好，所以没显得很土。只是一从日系少年变成了青年熟男。
她内心很多疑惑，但此刻躲才是上策。
她笑着提着东西突然挤了进去。
占据门口位置后就立刻关了门。
她把扫把什么的放地上靠着墙，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沙发边，然后坐在沙发靠背上倒头就躺。
江月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侧头看着熟悉的格局熟悉的床，还有身下熟悉的矮把手沙发，觉得公寓格局一样还真是方便。
住习惯了随便住哪都行，眯着眼都能知道自己要用的地方在哪。
“嗯……你打扫房间了吗？”江月看着天花板发呆，她拖着尾音，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想着躲人的同时关心关心小弟弟。
“我……刚洗完澡。”曹顾东走了几步，江月听到了床微微塌进去的声音。
意思就是没打扫咯。
想到刚刚曹顾东开门的时候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整个人几乎被她看光了，然后关门前脸上的惊慌样子，江月都忍不住笑。
“怎么会在这洗澡啊？”她侧头看过去，曹顾东果然在床边。她手掌贴在脸上，兴味盎然，又说，“衣服是这里的啊？”
“不会脏？”
曹顾东看着她，很仔细解释了一遍：“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衣服脏了。我帮她把东西收拾了，她问了我是哪个房间的，拿了要穿的衣物给我，之后又带了些毛巾沐浴露过来。”
不会是个女生吧！
江月觉得有点故事，内心的八卦小人激动不已，她可能要见证一段精妙绝伦的校园内爱情了。
但如果是女生，衣服风格有点爸爸风，而且，她突然想到那个……内裤怎么办。
她想问又不好意思问，连带着都不敢继续看曹顾东了，默默转开头，看天花板。
曹顾东看江月脸上莫名红起来，实在是想不到缘由。
所以应该不是女生。
肯定有穿。
江月皮笑肉不笑，抿起嘴，眨眨眼睛，收回自己的伸得太长的思维触角。
她决定在曹顾东想到她可能想到什么之前换个话题。
“那你什么时候打扫卫生？”
曹顾东想了想，问：“你是想帮我吗？”
“对啊……”江月又开始懒散，有些字甚至没发出来音，有点黏糊，“我工具都给你带过来了，咋俩待会……就加油干。”
曹顾东说：“你好像累了。”
江月吸口气，胸膛起伏了一下，觉得眼皮有些沉：“是有点，夏天嘛，午后本来也容易犯困。”
“那你睡一会吧。”
江月嗯了一声，不过没发出声音。她闭上眼睛，两簇睫毛合在一起，顺着眼皮弧度而蜿蜒。
曹顾东看了她一会，走上前轻轻关了灯，室内昏暗一片，如同午夜。
他的房间没有侧墙上的窗，前后两扇窗是唯一光源，都被遮光帘挡住，只在地板边缘漏出一点点。
江月转过身面对着沙发，动了动，腿缩着抵着沙发背，手也放在了里面。
她的发丝披散在脸侧、肩头、背后，浓密又顺滑，很漂亮。
也许是扎人，或者压到头发了，江月皱着眉微微起身，把脸上的头发全部拂到一边，抓着头发往身后散，全部落在沙发上，没有贴着她身体的了。
曹顾东走近了些，原本想坐在茶几旁边，但刚刚自己没有先放椅子在这，如今去拿，可能有点吵。
他还是回到了原位，侧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良久，闭上眼睛。
闭上眼看到的东西有点多，甚至很讨厌。
江月又看到了林遇阳，他和罗丽挽着手走在她前面，不知道说着什么。
做梦，梦中的一切混沌扭曲，有故事有人，可醒来后再想不起来他们的脸，也经常忘记梦里的事，能记得一些场景都难得。
他们一个衬衫西裤，一个吊带红裙，偶尔清晰露出的五官，梦里的江月能看清，也认定。
江月看到他在家里帮她撩头发，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看到他们在宿舍的厨房里耳鬓厮磨，甚至旁边就是那五个大盆。
梦里场景切换也从不讲道理。
她又看到客厅内，林遇阳最开始扫地的地方。此刻梦中，那里只有窗、人和清淡月光。杂乱枯枝成为月亮的装点，它陨洞明显，大得几乎占据半扇窗。
可光又小，微微映照在他侧脸。窗帘早已消失不见。
林遇阳仰头靠着墙，像他们在客厅里对峙时那样。脖颈线条明晰，他闭着眼在忍耐什么。
手似乎……隐没在了哪。
她看不见。
旁边是……江月听到声音想看过去，但梦中视角切换有时候也不随心所欲。
她只能继续看林遇阳立在那，胸膛起伏，然后难耐地睁开眼，半睁的眸子里含着细碎的月光。
他垂头平复呼吸，手终于出现。手很明显，好像被单独打了光。其实这场景有些诡异，不过梦中的一切不外如是，加工过分，夸张不已。
林遇阳的手白得晃眼，修长又有力，它抓着一个东西又隐没了一部分。
林遇阳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清，于是想靠近。
可能是念头太强，这时候视角变化了，她真的贴了过去，甚至她面前就是林遇阳的脸，她的下巴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呼吸。
好像有什么东西托着她的颈，她的下巴，她越靠他越近。
突然怀抱加重，原来另一只手在她腰际。
然后她看到他淡色的唇变得浓艳、明显，开开合合，气息温热。江月也觉得很热，甚至觉得有些地方很烫，像今天午后的阳光。
他说：“别碰这里。”
江月意识不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下意识动了动手，触到了那个很热的东西。
听到他灼热的喘息，感觉到腰上的手更用力，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低下头靠过去，江月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手腕上的手指温热，和他呼吸的温度完全不同。
同时，在看入他眼中那一刻，她忘记呼吸，被吻上去。
接触到温热后，江月突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她窒了一下，片刻后空气涌入肺里。她慢慢恢复意识，感觉手腕上似乎依然有那种温热触感，觉得真是不可置信。
她叹口气，余光里竟然真的看到手腕上有一只手，还和梦里似的，拇指按在她腕间那条软骨之上。
今天怎么还有幻觉……梦中梦？
甚至等几秒都还在。
等等……
江月定睛一看。
！！！
这是纯人类的手。
但跟梦里林遇阳的手似的又白又……
她突然侧头看过去，林遇阳定定看着她，眼睛非常沉静，和梦里……
和梦里那压抑的疯狂的又汹涌澎湃的眼神一点也不一样。
她怎么还有点遗憾。
毕竟很难见到这么带感的林遇阳。
反正……之后连这个人都难见咯。
林遇阳见她看自己的眼神里突然变得嫌弃，又遗憾里带点豁达。直到江月缩手坐了起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他都依然没说话。
林遇阳拇指动了动，收回现在空无一物的手，站了起来。
江月下意识仰头看他一眼，用眼神丈量了一遍，真的高。
林遇阳垂头看下来的时候，她莫名闪动了梦中那一幕。
他的手带着她往上，眼前是他的身体，身侧是他紧贴着的手。
不能再想。
江月强行转变思维为：“竟敢身高压迫我！哼，绝无可能。”
然后“噌”地站了起来，和他比肩。她好歹也到了他下巴。
我可有168呢。
不过因为她突然站起来，脑供血不足又没站稳，林遇阳没来得及让。她踉跄了两步，被他接住。
林遇阳手抓着她手臂，拇指指腹温热，贴在手臂内侧。她的头靠了他胸膛一下，看向他的时候，距离、姿态居然和梦里一般无二。
什么鬼东西。
预知梦？
太暧昧了！
不行不行。
江月道了声谢，就要换边走。下意识在茶几上拎包，结果桌边没有包，她想起这是在曹顾东房间啊！
在！别！人！房！间！
你！做！什！么！梦！
做！的！什！么！梦！
江月看到前面站在床边的曹顾东一脸关心的样子，突然特别无地自容。
看看人家小弟弟，眼神清澈、灵台清明，你们这种脑子里都是废料的人，整天都在想什么！
而且对林遇阳合适吗？
合适吗？
要他俩真有点关系……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第三视角看戏变成第一视角经历的境遇。
但这次对象是身边认识的人，她真怀疑自己会变成爱抓出轨的怨妇。
而且把人家罗丽当什么了。
人家多冤啊，被你发散一通成了春梦女主角后面还被取代了。
天杀的，我还是早点把这个奇葩的盗用别人视角的春梦忘了吧。
江月有点慌。
谁都不想见。
好想跑。
她抿了抿嘴，对曹顾东说：“太谢谢你了，占了你的沙发，那个……”江月眼神飘到长桌上，看到自己的一堆东西，突然回忆起自己来这本来是要帮曹顾东打扫卫生的。
可是现在她真的很难静下心帮他打扫卫生。而且林遇阳在这，她只想赶紧跑。
她停了话，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曹顾东解围道：“没事，你现在有事吧？先回去，我自己来就好。”
她不是能把自己已经揽过来责任的东西，答应过要做的事情，毫无负担地全扔给别人的人。
一想到曹顾东待会全都要自己干，而且她要和林遇阳一块下去，又要碰到罗丽，她要如何应对。
脑海里各种情景设想过一些后，江月突然又平静下来了一点：“我……没事，我现在帮你弄吧。”
江月没管林遇阳。
她走到一边，把扫把底部的包装拆开，曹顾东走过来问：“林老师说罗主任再找你，有事要问。”
曹顾东：“你要不先下楼看看？”
江月闻言，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林遇阳，他现在还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换方向，这时背对着她。
因为江月没有回答，所以他转了过来，看到了江月的眼睛。
冷静、清明，好像能直击人心。
之前旁观她套线索的时候，她在油嘴滑舌有隐瞒的人面前是这样。江月不会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找出谎言，抽丝剥茧，不除不休。
如今是对他。
之前她从没有这么看过他。
可之前他也从没有撒过谎。
“罗主任叫我？”她问，声音清晰。
“现在不急。”林遇阳静默看着她，很快承认自己的低劣。
所以是找了借口把她叫下来。
之前也问了罗丽自己来这干什么吧。
江月眨了一下眼，又看向地面。她整个人有点紧绷，有些生气，心脏隐痛，又有点被辖制的快感。
真的管制她不接受，但对方的关心、问询、占有欲对她来讲，是他自我管制的锁。
林遇阳的表现出乎她意料，可他存在感实在太强，对她影响偶尔有些大。
现在还是不想看到他。
她提着东西到了客厅最里面，希望他能自觉离开。
江月心一冷，就真的能做到不看他一眼。她真的认认真真打扫客厅，听到关门声也没有回头。她打扫到外间客厅的时候没有看到林遇阳，确定他已经走了，松了口气。
她有些开心，因为林遇阳在她不想看见他的时候离开了。她接着拎起拖把，找了一下曹顾东，发现他没在客厅。
她走进卫生间，看到他开着水龙头，洗手台里水快要装满了，所以水流声不大。他的手浸在里面和抹布一起，久久无言。
江月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思维不在这里。她觉得这氛围太奇怪，得打破才行。
江月敲了敲门，指节和玻璃相扣，发出清脆的声音，把人唤醒。
“还在洗抹布啊？” 江月笑着问。
“嗯。”他也对她笑了一下，手终于开始动起来，搓洗抹布。
但江月没看到里面有脏水，不知道是洗过很多遍，还是……这块布还没开始用。
江月打开水龙头沾湿拖把，不停往上提又落下，布条和地面渐渐发出黏腻的水声。她看差不多了，关掉水龙头，抬起把棍移动拖把使布棍叠放，压干一些多余的水。
她看差不多了，提着拖把要走，但确实有点吃力。她一手压一边，让拖把像杆秤平衡着，不过还是踉跄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拿捏好力度往前走，拖把却轻易被曹顾东拿走了。
他笑了笑：“江月，在学校里肯定都不会让女生拖地男生擦窗户。”
曹顾东把抹布递给江月，自己提了提拖把：“你扫了地，我还没开始干活呢，这个给我吧。”
江月拿着抹布：“……好，辛苦你了。”
曹顾东提着拖把走出门去。江月下意识走到洗手台，又洗了一遍，拧干才出门。
他们就这样一个拖地一个擦洗家具、窗户、浴室镜子、浴缸等等。虽然开了空调，可卫生间里还是有些热，江月冒了点汗。
弯腰太久，直起身的时候听到明显的骨头响动。她扭了扭腰，看着焕然一新的卫生间，着实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洗抹布的时候突然想到曹顾东，刚刚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开心。
沉默得不像他了。
虽然她也确实不了解他。
可……
刚刚是不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来着。
因为新鲜得出乎意料，那个玩笑又不像个合格的玩笑。
当时他突然强势地拿走她的拖把，又塞给她抹布。
话也不容更改。
反正看着曹顾东的神情，她笑不下去。
江月心脏又是那种揪心的沉。
今天痛太多次，她觉得心脏说不定才是真的情绪器官，每次情绪起伏它都在昭示存在感。
为了自己心脏平安跳动，她也要离是是非非远一点。过一点时间就好了，他们才认识多久。
她想趁曹顾东拖地自己赶快离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却碰上正好提着拖把进来的他。
计划失败，江月眼里的惊慌那一刻遮掩不住，但曹顾东好像没发现，神色自然地越过她，走到水龙头下面洗拖把。
她贴着墙回头，半个身子都在门口了，她说：“今天……应该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啊。”
曹顾东回头，笑了笑：“谢谢你帮忙。那你桌上的东西记得拿走。”
江月看他说笑又自然了，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难道刚刚是我的错觉？
江月想起桌上那一堆东西，脱离了刚刚的情绪，点点头：“我买了两盒水果，给你留一盒，记得吃。”
“好。”
曹顾东洗完拖把，压了几下，拎着往外走，经过的时候江月退了出去，站到一边，跟在他后面往门外走。
她觉得随着门打开，阳光照进来，气氛似乎也轻松了很多。
可以自在随意地呼吸了。
江月站在长桌旁，把水果拿出来，又挑了一些曹顾东可能也会要用到的东西放下。
见曹顾东回头，她提起东西：“给你留的我都放桌上了，如果有事的话记得找我，就在楼下408。”
曹顾东走进门，说：“我记得。”
“好，那拜拜。”江月向他告别，走出门去，见曹顾东站在门口，看着她，没有关门的意思。
“你关……”不关？
江月抬眉，等待他回答。
曹顾东点点头，手扶着门框慢慢关上门。江月又朝他招了招手，直到门彻底关上，才转身往楼下走。
然后一转身——江月差点从四楼摔下去。
她背对着门蹲下，胸腔顿时如同僵麻解痹，舒缓了很多。
她蹲了会，然后缓缓站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眼前发黑。她转过身，曹顾东没让她等太久就开了门。
他穿着不知从哪拿来的老旧Polo衫和大短裤，头发半干耷拉在额前。不过因为衣服宽大，他身材也好，所以没显得很土。只是一从日系少年变成了青年熟男。
她内心很多疑惑，但此刻躲才是上策。
她笑着提着东西突然挤了进去。
占据门口位置后就立刻关了门。
她把扫把什么的放地上靠着墙，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沙发边，然后坐在沙发靠背上倒头就躺。
江月看着熟悉的天花板，侧头看着熟悉的格局熟悉的床，还有身下熟悉的矮把手沙发，觉得公寓格局一样还真是方便。
住习惯了随便住哪都行，眯着眼都能知道自己要用的地方在哪。
“嗯……你打扫房间了吗？”江月看着天花板发呆，她拖着尾音，整个人懒懒散散的。
想着躲人的同时关心关心小弟弟。
“我……刚洗完澡。”曹顾东走了几步，江月听到了床微微塌进去的声音。
意思就是没打扫咯。
想到刚刚曹顾东开门的时候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整个人几乎被她看光了，然后关门前脸上的惊慌样子，江月都忍不住笑。
“怎么会在这洗澡啊？”她侧头看过去，曹顾东果然在床边。她手掌贴在脸上，兴味盎然，又说，“衣服是这里的啊？”
“不会脏？”
曹顾东看着她，很仔细解释了一遍：“来的时候撞到一个人，衣服脏了。我帮她把东西收拾了，她问了我是哪个房间的，拿了要穿的衣物给我，之后又带了些毛巾沐浴露过来。”
不会是个女生吧！
江月觉得有点故事，内心的八卦小人激动不已，她可能要见证一段精妙绝伦的校园内爱情了。
但如果是女生，衣服风格有点爸爸风，而且，她突然想到那个……内裤怎么办。
她想问又不好意思问，连带着都不敢继续看曹顾东了，默默转开头，看天花板。
曹顾东看江月脸上莫名红起来，实在是想不到缘由。
所以应该不是女生。
肯定有穿。
江月皮笑肉不笑，抿起嘴，眨眨眼睛，收回自己的伸得太长的思维触角。
她决定在曹顾东想到她可能想到什么之前换个话题。
“那你什么时候打扫卫生？”
曹顾东想了想，问：“你是想帮我吗？”
“对啊……”江月又开始懒散，有些字甚至没发出来音，有点黏糊，“我工具都给你带过来了，咋俩待会……就加油干。”
曹顾东说：“你好像累了。”
江月吸口气，胸膛起伏了一下，觉得眼皮有些沉：“是有点，夏天嘛，午后本来也容易犯困。”
“那你睡一会吧。”
江月嗯了一声，不过没发出声音。她闭上眼睛，两簇睫毛合在一起，顺着眼皮弧度而蜿蜒。
曹顾东看了她一会，走上前轻轻关了灯，室内昏暗一片，如同午夜。
他的房间没有侧墙上的窗，前后两扇窗是唯一光源，都被遮光帘挡住，只在地板边缘漏出一点点。
江月转过身面对着沙发，动了动，腿缩着抵着沙发背，手也放在了里面。
她的发丝披散在脸侧、肩头、背后，浓密又顺滑，很漂亮。
也许是扎人，或者压到头发了，江月皱着眉微微起身，把脸上的头发全部拂到一边，抓着头发往身后散，全部落在沙发上，没有贴着她身体的了。
曹顾东走近了些，原本想坐在茶几旁边，但刚刚自己没有先放椅子在这，如今去拿，可能有点吵。
他还是回到了原位，侧躺在床上，看着对面的人，良久，闭上眼睛。
闭上眼看到的东西有点多，甚至很讨厌。
江月又看到了林遇阳，他和罗丽挽着手走在她前面，不知道说着什么。
做梦，梦中的一切混沌扭曲，有故事有人，可醒来后再想不起来他们的脸，也经常忘记梦里的事，能记得一些场景都难得。
他们一个衬衫西裤，一个吊带红裙，偶尔清晰露出的五官，梦里的江月能看清，也认定。
江月看到他在家里帮她撩头发，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看到他们在宿舍的厨房里耳鬓厮磨，甚至旁边就是那五个大盆。
梦里场景切换也从不讲道理。
她又看到客厅内，林遇阳最开始扫地的地方。此刻梦中，那里只有窗、人和清淡月光。杂乱枯枝成为月亮的装点，它陨洞明显，大得几乎占据半扇窗。
可光又小，微微映照在他侧脸。窗帘早已消失不见。
林遇阳仰头靠着墙，像他们在客厅里对峙时那样。脖颈线条明晰，他闭着眼在忍耐什么。
手似乎……隐没在了哪。
她看不见。
旁边是……江月听到声音想看过去，但梦中视角切换有时候也不随心所欲。
她只能继续看林遇阳立在那，胸膛起伏，然后难耐地睁开眼，半睁的眸子里含着细碎的月光。
他垂头平复呼吸，手终于出现。手很明显，好像被单独打了光。其实这场景有些诡异，不过梦中的一切不外如是，加工过分，夸张不已。
林遇阳的手白得晃眼，修长又有力，它抓着一个东西又隐没了一部分。
林遇阳张开嘴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清，于是想靠近。
可能是念头太强，这时候视角变化了，她真的贴了过去，甚至她面前就是林遇阳的脸，她的下巴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呼吸。
好像有什么东西托着她的颈，她的下巴，她越靠他越近。
突然怀抱加重，原来另一只手在她腰际。
然后她看到他淡色的唇变得浓艳、明显，开开合合，气息温热。江月也觉得很热，甚至觉得有些地方很烫，像今天午后的阳光。
他说：“别碰这里。”
江月意识不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下意识动了动手，触到了那个很热的东西。
听到他灼热的喘息，感觉到腰上的手更用力，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低下头靠过去，江月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手腕上的手指温热，和他呼吸的温度完全不同。
同时，在看入他眼中那一刻，她忘记呼吸，被吻上去。
接触到温热后，江月突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
她窒了一下，片刻后空气涌入肺里。她慢慢恢复意识，感觉手腕上似乎依然有那种温热触感，觉得真是不可置信。
她叹口气，余光里竟然真的看到手腕上有一只手，还和梦里似的，拇指按在她腕间那条软骨之上。
今天怎么还有幻觉……梦中梦？
甚至等几秒都还在。
等等……
江月定睛一看。
！！！
这是纯人类的手。
但跟梦里林遇阳的手似的又白又……
她突然侧头看过去，林遇阳定定看着她，眼睛非常沉静，和梦里……
和梦里那压抑的疯狂的又汹涌澎湃的眼神一点也不一样。
她怎么还有点遗憾。
毕竟很难见到这么带感的林遇阳。
反正……之后连这个人都难见咯。
林遇阳见她看自己的眼神里突然变得嫌弃，又遗憾里带点豁达。直到江月缩手坐了起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他都依然没说话。
林遇阳拇指动了动，收回现在空无一物的手，站了起来。
江月下意识仰头看他一眼，用眼神丈量了一遍，真的高。
林遇阳垂头看下来的时候，她莫名闪动了梦中那一幕。
他的手带着她往上，眼前是他的身体，身侧是他紧贴着的手。
不能再想。
江月强行转变思维为：“竟敢身高压迫我！哼，绝无可能。”
然后“噌”地站了起来，和他比肩。她好歹也到了他下巴。
我可有168呢。
不过因为她突然站起来，脑供血不足又没站稳，林遇阳没来得及让。她踉跄了两步，被他接住。
林遇阳手抓着她手臂，拇指指腹温热，贴在手臂内侧。她的头靠了他胸膛一下，看向他的时候，距离、姿态居然和梦里一般无二。
什么鬼东西。
预知梦？
太暧昧了！
不行不行。
江月道了声谢，就要换边走。下意识在茶几上拎包，结果桌边没有包，她想起这是在曹顾东房间啊！
在！别！人！房！间！
你！做！什！么！梦！
做！的！什！么！梦！
江月看到前面站在床边的曹顾东一脸关心的样子，突然特别无地自容。
看看人家小弟弟，眼神清澈、灵台清明，你们这种脑子里都是废料的人，整天都在想什么！
而且对林遇阳合适吗？
合适吗？
要他俩真有点关系……
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有第三视角看戏变成第一视角经历的境遇。
但这次对象是身边认识的人，她真怀疑自己会变成爱抓出轨的怨妇。
而且把人家罗丽当什么了。
人家多冤啊，被你发散一通成了春梦女主角后面还被取代了。
天杀的，我还是早点把这个奇葩的盗用别人视角的春梦忘了吧。
江月有点慌。
谁都不想见。
好想跑。
她抿了抿嘴，对曹顾东说：“太谢谢你了，占了你的沙发，那个……”江月眼神飘到长桌上，看到自己的一堆东西，突然回忆起自己来这本来是要帮曹顾东打扫卫生的。
可是现在她真的很难静下心帮他打扫卫生。而且林遇阳在这，她只想赶紧跑。
她停了话，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曹顾东解围道：“没事，你现在有事吧？先回去，我自己来就好。”
她不是能把自己已经揽过来责任的东西，答应过要做的事情，毫无负担地全扔给别人的人。
一想到曹顾东待会全都要自己干，而且她要和林遇阳一块下去，又要碰到罗丽，她要如何应对。
脑海里各种情景设想过一些后，江月突然又平静下来了一点：“我……没事，我现在帮你弄吧。”
江月没管林遇阳。
她走到一边，把扫把底部的包装拆开，曹顾东走过来问：“林老师说罗主任再找你，有事要问。”
曹顾东：“你要不先下楼看看？”
江月闻言，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林遇阳，他现在还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换方向，这时背对着她。
因为江月没有回答，所以他转了过来，看到了江月的眼睛。
冷静、清明，好像能直击人心。
之前旁观她套线索的时候，她在油嘴滑舌有隐瞒的人面前是这样。江月不会放过对方任何一丝情绪变化，找出谎言，抽丝剥茧，不除不休。
如今是对他。
之前她从没有这么看过他。
可之前他也从没有撒过谎。
“罗主任叫我？”她问，声音清晰。
“现在不急。”林遇阳静默看着她，很快承认自己的低劣。
所以是找了借口把她叫下来。
之前也问了罗丽自己来这干什么吧。
江月眨了一下眼，又看向地面。她整个人有点紧绷，有些生气，心脏隐痛，又有点被辖制的快感。
真的管制她不接受，但对方的关心、问询、占有欲对她来讲，是他自我管制的锁。
林遇阳的表现出乎她意料，可他存在感实在太强，对她影响偶尔有些大。
现在还是不想看到他。
她提着东西到了客厅最里面，希望他能自觉离开。
江月心一冷，就真的能做到不看他一眼。她真的认认真真打扫客厅，听到关门声也没有回头。她打扫到外间客厅的时候没有看到林遇阳，确定他已经走了，松了口气。
她有些开心，因为林遇阳在她不想看见他的时候离开了。她接着拎起拖把，找了一下曹顾东，发现他没在客厅。
她走进卫生间，看到他开着水龙头，洗手台里水快要装满了，所以水流声不大。他的手浸在里面和抹布一起，久久无言。
江月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思维不在这里。她觉得这氛围太奇怪，得打破才行。
江月敲了敲门，指节和玻璃相扣，发出清脆的声音，把人唤醒。
“还在洗抹布啊？” 江月笑着问。
“嗯。”他也对她笑了一下，手终于开始动起来，搓洗抹布。
但江月没看到里面有脏水，不知道是洗过很多遍，还是……这块布还没开始用。
江月打开水龙头沾湿拖把，不停往上提又落下，布条和地面渐渐发出黏腻的水声。她看差不多了，关掉水龙头，抬起把棍移动拖把使布棍叠放，压干一些多余的水。
她看差不多了，提着拖把要走，但确实有点吃力。她一手压一边，让拖把像杆秤平衡着，不过还是踉跄了一下。
她好不容易拿捏好力度往前走，拖把却轻易被曹顾东拿走了。
他笑了笑：“江月，在学校里肯定都不会让女生拖地男生擦窗户。”
曹顾东把抹布递给江月，自己提了提拖把：“你扫了地，我还没开始干活呢，这个给我吧。”
江月拿着抹布：“……好，辛苦你了。”
曹顾东提着拖把走出门去。江月下意识走到洗手台，又洗了一遍，拧干才出门。
他们就这样一个拖地一个擦洗家具、窗户、浴室镜子、浴缸等等。虽然开了空调，可卫生间里还是有些热，江月冒了点汗。
弯腰太久，直起身的时候听到明显的骨头响动。她扭了扭腰，看着焕然一新的卫生间，着实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洗抹布的时候突然想到曹顾东，刚刚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不开心。
沉默得不像他了。
虽然她也确实不了解他。
可……
刚刚是不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来着。
因为新鲜得出乎意料，那个玩笑又不像个合格的玩笑。
当时他突然强势地拿走她的拖把，又塞给她抹布。
话也不容更改。
反正看着曹顾东的神情，她笑不下去。
江月心脏又是那种揪心的沉。
今天痛太多次，她觉得心脏说不定才是真的情绪器官，每次情绪起伏它都在昭示存在感。
为了自己心脏平安跳动，她也要离是是非非远一点。过一点时间就好了，他们才认识多久。
她想趁曹顾东拖地自己赶快离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却碰上正好提着拖把进来的他。
计划失败，江月眼里的惊慌那一刻遮掩不住，但曹顾东好像没发现，神色自然地越过她，走到水龙头下面洗拖把。
她贴着墙回头，半个身子都在门口了，她说：“今天……应该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啊。”
曹顾东回头，笑了笑：“谢谢你帮忙。那你桌上的东西记得拿走。”
江月看他说笑又自然了，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难道刚刚是我的错觉？
江月想起桌上那一堆东西，脱离了刚刚的情绪，点点头：“我买了两盒水果，给你留一盒，记得吃。”
“好。”
曹顾东洗完拖把，压了几下，拎着往外走，经过的时候江月退了出去，站到一边，跟在他后面往门外走。
她觉得随着门打开，阳光照进来，气氛似乎也轻松了很多。
可以自在随意地呼吸了。
江月站在长桌旁，把水果拿出来，又挑了一些曹顾东可能也会要用到的东西放下。
见曹顾东回头，她提起东西：“给你留的我都放桌上了，如果有事的话记得找我，就在楼下408。”
曹顾东走进门，说：“我记得。”
“好，那拜拜。”江月向他告别，走出门去，见曹顾东站在门口，看着她，没有关门的意思。
“你关……”不关？
江月抬眉，等待他回答。
曹顾东点点头，手扶着门框慢慢关上门。江月又朝他招了招手，直到门彻底关上，才转身往楼下走。
然后一转身——江月差点从四楼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