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鸢嗤笑一声,眉峰轻挑:“就凭你姜顽?”

    一个练气期的小剑修,竟敢大言不惭,意欲同梵音寺掰手腕,谁给你的底气?

    “嘿,鱼竿儿,有人瞧不起你呢!”姜顽一挥手,一柄雪白的亮剑自袖中飞出,略过花海上方,如同一尾灵活的游鱼,在天空闪转腾挪,霞光闪烁,仿佛一场烟花绽放,随后又急冲而下,急停在云时鸢和姜顽面前,哪怕不能说话,也丝毫不影响它那副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德行。

    云时鸢见状开口说了一句:“真是物肖其主”。

    姜顽看着鱼竿那副骚包德行,抽了抽嘴角,忍住吐槽的欲望,昧着良心找补:“鱼竿果然帅气,毕竟连无尘爹爹都喜欢的很呢!”

    长剑鱼竿剑尖轻点,表示同意附和。

    云时鸢听到姜顽提到无尘,态度有所缓和,但是她依旧不看好姜顽的异想天开:“虽然是把好剑,还有他的法印加持,但是并不能改变什么。说个你听得懂的道理好了,无极天下的百剑仙榜,排名第一的当然是你家那位,而如今梵音寺的护山剑僧则是榜上雷打不动的第三人。”

    “哇哦!真厉害!”姜顽语气故作夸张,但是面容却依旧一片冷淡之色。

    云时鸢眯了眯眼,手好像有点儿痒。

    姜顽顿时机警,连忙开口:“阁主,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比当日的正剑门更可怕了。”

    那时姜顽突然得知谢青阳死讯,整个世界在她面前顷刻间天翻地覆,一张张曾经恭维逢迎的笑脸霎时变成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

    失去谢青阳庇佑的姜顽,在众人眼里不过一只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没人想过姜顽这个不过练气期的剑尊废柴道侣,居然满身反骨,真的敢孤身独闯正剑门,一人剑指诸仙君。

    对姜顽而言,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此后余生都将无人可依,无家可归,她唯一的心愿不过是带谢青阳的遗体回家,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所有人都挡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吃人嘴脸,想要把他们夫妻二人嚼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如今还有什么能比那时候更让姜顽恐惧呢?

    梵音寺?

    呵。

    云时鸢第一次认真打量姜顽,她脑海中迅速回想正剑门、万佛山脚小巷以及之前戒律院中姜顽的种种表现,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你的真正后手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姜顽依仗的是谢青阳留在她身上的护体剑气,但是按姜顽当时的反应来看,她自己其实也不晓得这件事,那她敢独自赴约,一定有其他依仗。

    姜顽突然咧嘴笑了一下,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冷冽的光芒:“阁主不妨猜一下我储物袋里一共多少张雷暴符?”

    不等云时鸢回答,姜顽自己就给出了答案:“九万八千四百七十二张。”

    哪怕是云时鸢听到这个数字,也不觉内心一震。要知道之前姜顽不过几百张符箓,就闹得整个戒律院鸡飞狗跳。

    九万张,炸翻整座正剑门绰绰有余。怪不得姜顽当时敢一个人闯鸿门宴。

    虽然正剑门所在的祖山比不得万佛山占地辽阔,峰头无数,连绵千万里,但要是姜顽真铁了心一口气引爆这九万张符箓,即使是梵音寺也免不了一番焦头烂额。

    云时鸢不由得感叹,怪不得世人都畏惧摘星阁,一个宗门人数寥寥,却无人敢招惹。

    一张符箓确实有办法抵挡,可是一千张、一万张,甚至十万张呢?

    这些年光是孝敬谢青阳的就有九万张!谁知道摘星阁也有多少存货?

    可姜顽却没有就此打住,她望向远处的天空,右手握住鱼竿轻转,继续说起一件看似无关的小事:“我在山下游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雷暴符的效果比在桃花峰上要弱一些,我本来以为是画符的修士摸鱼,偷工减料,可后来发现这不是个例。雷暴符也好,赤焰符也好,它们在桃花峰上的威力都更猛。”

    云时鸢听到这里,略做思忖,开口说了两个字:“灵气。”

    “阁主英明呐,按柳听风的说法,就是灵气多寡的造成的差异。符箓本身就是将灵气预先拘押存储于符纸中,这样在危急关头使用的时候,就只需耗费些许灵气催发即可,方便省力,实在是杀人越货的好帮手。一般符箓品级高低判定标准之一,就是看其中蕴藏的灵气多少。所以在桃花峰上,因为灵气充裕,雷暴符和赤炎符威力自然得到加强,好比一颗火星落在油桶里,嘿嘿。”

    云时鸢听到这里,面上神色依旧,但是内里心神动荡,因为差一点儿,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废柴剑尊道侣,就一手埋葬了整个北境。

    世人皆知剑尊谢青阳所在洞府乃人间仙境,遍地灵石法宝,满山奇珍异兽,山间灵气丰沛充盈,以致峰顶终年四季如春,桃花常开不谢,亲自到过桃花峰的云时鸢知道此言算不得夸张。

    凤萧阁所在的鸣岐山也算得上是无极天下数得上的洞天福地了,但是仅论灵气浓郁程度而言,确实是桃花峰更胜一筹,甚至是她平生所见之最。

    按照姜顽此前言语不难推测,若那九万多张符箓是火苗,那整座桃花峰便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油桶。

    云时鸢当即断言:“你的储物袋里不仅有纸山一般的符箓,还有装有桃花峰上那些数不清的灵石。”

    “这倒真没有,灵石那玩意儿实在是太沉太累赘,我懒得搬。”姜顽用鱼竿轻敲掌心,摇了摇头,此时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但却深不见底:“只要我在正剑门数万符箓齐发,同时让整座桃花峰倒向正剑门,既能火上浇油,又两山相撞,岂不一箭双雕?”

    云时鸢第一次从姜顽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若说近十万张符箓可以毁掉正剑门,那么姜顽方才话里所言,甚至可以让整个北境都山河破碎,天地倾覆,身处其中的所有人,管你什么境界,通通随着十万张符箓和整座桃花峰一起灰飞烟灭。

    哪怕那些没有亲临现场赴宴、只遥遥观战的那批大能,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像云时鸢,她自保是没问题的,但是要想护住身边其他人,比如阿呜这种小菜鸟,可就真的要看老天爷心情了。

    姜顽等于是以人力造就一场灭世“天灾”——既然你们阻止我带谢青阳回家,不许我为他送葬,那干脆谁也别回家了,所有人、连同整个北境大地,一同为我夫君就地陪葬!

    云时鸢难得自嘲一句:“我一向自视甚高,谁曾想竟然差点儿在你手上翻船。正剑门大殿中那些所谓的得道高人大概也不曾知晓自己曾被一个瞧不上眼的废物练气期拉着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这样算来,我是不是得替阿呜感谢你当日的不杀之恩?”

    姜顽故作豪迈地摆摆手,而后毫不客气地顺着杆儿爬:“我与阿呜兄弟一见如故,趣味相投,相见恨晚,只差歃血为盟、斩鸡头拜把子,阁主何必如此见外?当然我也知道阁主为人最是恩怨分明,轻易不愿欠别人人情,若是阁主心下不安,又觉得身为长辈需要有所表示,不如答应我此前的请求,帮忙护送曜玉沙?既能帮您了却一桩心事,也全了咱们两家之间的情分,您意下如何?”

    云时鸢看着眼前这个插科打诨甚至有些嬉皮笑脸的姜顽,与方才那个言谈间曾准备亲手埋葬正剑门乃至整个北境的剑尊道侣只觉判若两人。

    谢青阳到底娶了什么怪物回家?

    饶是云时鸢这等心境也忍不住问出口:“你当日为什么改变主意,最终放过了正剑门和北境?”

    姜顽蓦然呆愣,而后望向眼前的随微风无声摇曳的花海,又好像看向某处虚空:“我发现谢青阳在我身上留下了一缕剑气,我又再次感受到他的气息。于是我突然不想就这样拉着那群垃圾去死,我要活下去,说不定日后就有机会发现属于他的第二道、第三道剑气。”

    云时鸢本和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一样,都以为是谢青阳那道剑气保护了姜顽,却不料实则是帮他们从姜顽手下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姜顽突然开口道:“我其实一直不喜欢山上这些所谓的修仙之人,我虽然不懂什么是修道修心修行,我只觉得他们修来修去越来越不像人,也许这就是成仙的代价吧。但是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山上仙人看山下凡人,如同山下人看蝼蚁。

    失去谢青阳的姜顽在正剑门诸人眼中,就是如此,可任人宰割。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意欲埋葬北境的姜顽眼中,他们和北境的山下凡人一样也都是蝼蚁,甚至还不如前者。

    绝望的姜顽本想过不顾一切,鱼死网破;但是她没有,谢青阳留下的剑气,让她记起了她是一个人。

    来自山下桃花村,嫁与谢青阳为妻。

    而北境大地之上,不知有多少对她同谢青阳这样的恋人,也许他在等她过门,也许她在等他回家。

    自己选择放过参与正剑门阴谋的那些脏东西,不代表原谅他们,只是因为他们不配拉着这么多无辜的人一起下地狱。

    那些所谓的仙人,虽然看似高高在上,但是在姜顽眼中,他们低如尘埃。

    就像眼前这座万佛山,与天比肩,但是在摩珂莎和圆行面前,却连一颗沙粒都不如。

    云时鸢看着姜顽的侧脸,脑海中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僧衫如雪,月照千年。

    纵然自己被辜负,却从不愿辜负他人,看待世间的眉眼依然温柔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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