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时鸢伸手冲姜顽说道:“曜玉沙给我。”

    姜顽顿时一扫落寞之色,喜不自胜地把已经装入瓶中的曜玉沙递给对方:“大恩大德,以后我让谢青阳加倍给您报答啊!”姜顽如今给谢青阳背债的技术是越发娴熟,主打一个熟能生巧。

    云时鸢接过之后,笑问了一句:“此等重宝,就不怕我拿着跑路?”

    “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凤萧阁阁主啊!不提阿呜兄弟那边的情分,单冲您压得瀛海那波爬虫这么多年抬不起头,我对您佩服的那是五体投地,书上怎么说来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啊!”

    “只恨我此前有眼不识金镶玉,觉得您之前让我提一个要求,还百无禁忌,纯属大言不惭,要是早知道您的身份,我定要拉着您走趟瀛海,不掀翻龙宫誓不罢休!”

    看着云时鸢似笑非笑的表情,姜顽也觉得表演的有点儿过火了,连忙加了一句真心话:“冲您和我无尘爹爹的瓷实关系,也就是差了辈,不然我定然要同您一起斩鸡头拜把子的!”

    阿呜可是和自己“坦白”过,它师傅亲口说过无尘禅师是她的恩人,所以它也为之前的事情向无念认真道歉了。

    云时鸢闻言却是神色突然变得冷淡:“若真要论起来,无尘禅师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如此倒霉遇见了我,第一次见面,因为我丢了百年功德;第二次见面,又为我散尽半生修为。不过,你就搬出无尘的名号,我也得和你事先讲明,此番我不会再出手帮你,你要做好生死自负的觉悟。”

    凤箫阁同梵音寺一向关系和睦,并且百年前又欠下了梵音寺一桩大恩情,所以即使昨日弟子阿呜在戒律院涉险,作为阁主的云时鸢也忍住没有出手,到了姜顽这里,就更没有插手的理由了。

    姜顽混不在意,“阁主只要愿意帮我把曜玉沙送到,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只不过阿呜和无念他们……”

    “我答应过玄真大师,要照看无念,所以你尽可放心。”

    说到这里,云时鸢瞥了一眼十力峰的方向:“这笔账,我现在就去讨回来。”既然把手伸进了四梵堂,不管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自己已经给过戒律院那位首座一次机会了,既然他不懂得珍惜,反而变本加厉,自己上赶着求死,神佛也救不了他!

    说完,云时鸢便身形一闪,再次离开四梵堂。

    姜顽心知肚明这位云阁主去算账是真,不过可能更多还是想做个说客,替自己在梵音寺那边缓和一二。

    真是一位嘴硬心软的好前辈,要是能看自己顺眼点儿就更好了,多亏无尘爹爹结下的善缘啊!

    姜顽面向花海伸了个懒腰,“鱼竿,要打起精神,准备干架了!这次你要是再敢半路反水,小心我把你扔进臭豆腐坛里,不把你熏入味,绝不放你出来。”

    鱼竿从姜顽手中飞出,在半空中跳起来敲了姜顽一个板栗。

    姜顽难得没有还手也不生气,只喃喃道:“虽然是脑袋一热,但是无论如何一定活着回桃花镇!”

    为了那个混蛋上天入地辛苦了这么久,总不能临到头反而自己挂了,连他一面都见不上。

    鱼竿漂浮在姜顽身边,荧光幽幽,同天空中那轮初升的红日遥相辉映。

    ***

    万佛山前石阶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众多前往寺庙烧香拜佛的百姓。

    然而今日情形却有些古怪——有位上山行人周围一片空旷,在茫茫人海中分外显眼。

    有好事者挤到跟前一探究竟,却见当中之人竟然是个一脸英气、身着长裙的女子!

    这万佛山千百年来都是男子才能登山拜佛,什么时候女人也能上山了?

    更奇怪的是,这女子怀中所抱之人,虽然戴了一顶帷帽,但是一身粉红长裙飘飘,也是一位女子!这简直闻所未闻!

    人群中一名长衫男子皱眉斥道:“谁准许你们女子踏足万佛山了?还不速速离去,以免玷污佛门……”话还没说完,男子惊恐不已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

    “要是张嘴只会讲这些狗屁倒灶的废话,那还不如当个哑巴。”姜顽开口警告众人,上山步伐不停。

    见长衫男子瞬间变哑,围观人群顿时自发离姜顽更远,生怕平白无故被殃及。

    一路走来,最先还有人跳出来斥骂、阻拦姜顽的,等见识到她的手段,便晓得这女子不好惹,无人敢轻易开口,只能侧目看着姜顽的身影,从他们面前经过,一步步坚定地往山上走。

    有听闻这等奇事的女子,纷纷赶来万佛山,她们站在山脚看着山上那道纤细的背影,越走越高,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们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安变得沉默不语,唯有胸口那里声若擂鼓。

    万佛山内外有别,其中外山供俗世香客参拜,内山仅供寺内佛修弟子通行,凡人止步。

    在姜顽即将踏足内山之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两旁人群中颤巍巍站了出来:“真是世风日下,竟然让妇人不洁之身亵渎佛门圣地,尔等枉为男儿!老夫宁肯舍了残躯不要,血溅三尺,也绝不愿见此等丑事!”

    说罢便要以头抢地,以死明志。

    姜顽抬手阻了一下:“你活到现在自己都没活明白,我只为你身边的亲人可怜。你这种人就算死了,也是死于自己的迂腐和卑劣,后世轮回多半也是去畜生道,不勘为人。要是你还想死,便去死吧,我不会再拦你了,记得滚远点儿。”

    姜顽的话清楚落到在场每个人耳朵里,老者只觉一股热血从喉中上涌,“噗!”当真一口三尺高的老血溅到半空。

    直到被姜顽抱着站在万佛山山脚下,圆行还没有从之前的惊愕中反应过来。姜顽大约是疯了,居然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女子身份,公然登山。

    “我倒要看看,万佛山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女人走一遭,难道会粉身碎骨不成?”

    圆行不是不渴望,但是她没有勇气。

    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敢,如今只剩一口气了,难道就敢?

    女子不可踏足万佛山——她这一生习以为常,不敢违背,天域千百年来规矩,岂能儿戏?

    圆行用尽自己的力气,拼命扯姜顽的衣袖试图阻止她。

    圆行知道姜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但是不必如此,不可如此!

    姜顽只看着圆行的眼睛,说了一句话,让她改变了主意:“不单是为了你,也为了摩珂莎她们的悲剧不要再降临到天域其他女子身上。你如今的遗憾,不要再成为她们的遗憾,你憧憬却见不到的未来,她们会替你看到。”

    而今气若游丝的圆行躺在姜顽怀中,随着姜顽缓步上山。她听到的周遭人群的厌恶斥责之言,但她已经无力说话,只能靠在姜顽胸口,听着她沉稳的心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佛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姜顽对后方沸反盈天的闹剧毫不在意,望着山顶上那座金顶大殿,稳稳当当抱着圆行继续向上,一脚抬起,踏入梵音寺内山。

    这是几千年来,女子在万佛山内山迈出的第一步。

    一滴泪从圆行眼角无声滑落。

    原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外山众人见到这一幕,顿时如遭雷击一般,陷入死寂。

    大多数人僵立原地,目瞪口呆,有的则不敢相信眼中所见,使劲搓揉双眼,更有甚者,直接向山巅跪地磕头,状若疯癫,口中不知在诵念什么。

    姜顽和圆行的身影随即便消失在内山浓重的云雾之间,山外之人再不可见。

    “你看,这万佛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风景还不错,值得好好欣赏一番。”姜顽顺势替圆行收起那顶帷帽。

    圆行努力睁着仅剩的一只眼睛,望向四周——原来这就是万佛山的正面景色啊。

    山石嶙峋峥嵘,霜雪掩映下更显奇绝;松柏野竹青翠依旧,凌然傲骨不屈;时而风起,似与挂雪枯枝相喝而歌。

    真奇怪,明明和自己在外山看到的山野之景没什么不同,可是圆行就是觉得此处分外可爱。

    而她最向往的莫过于山巅那座金辉耀目的雄伟佛寺。

    圆行躺在姜顽怀里,静静望着山顶,舍不得眨眼。

    “就到这里吧。”圆行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

    她很清楚,此时踏出的每一步,对姜顽来说,都殊为不易。她的心跳从踏入内山后,便急遽加速,喘息声也不自觉变得粗重。

    而越往后,想必会越发艰难。

    “都快爬到山顶了,灰溜溜下山多亏啊!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从踏入内山的第一步开始,姜顽便觉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她此前夜探经录阁时所感受到的一样,四肢灵气开始涩滞,每往上走一步,压迫感便愈加强烈。

    不过走了百余数台阶,姜顽额头便大滴大滴的汗水往下淌;又走了三百层,姜顽胸口不住起伏,每往上迈一步,都似断脚之痛;待到姜顽双眼充血,踉跄地来到最后九层台阶之上,抬头望见上方那块金光闪闪,刻有“梵音寺”三个大字的匾额,终于露出一丝得意又轻蔑的浅笑。

    “阿弥陀佛!”一群僧人突然从寺中大门涌出,为首之人身披赤金袈裟,其余随众手持八尺长棍,筋肉遒劲,林立山门两侧,对阶下姜顽怒目而视,宛如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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