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自她睁眼时，这天地就是空茫无垠。
雪白从她脚下出发，直到远目眺望也望不尽的天际。
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天地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蛋壳中，壳外光透进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如既往的白昼。
虞晚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走到腿脚酸胀时，才看见远处闪着黄光的一点，不出意外这黄光便是此处解法。
她强撑着力气，跑到黄光处，这是个闪着浅浅金光的光团，像她见过的萤火虫，可比萤火虫更为明亮柔和。
虞晚伸出手，要去抓那团光，可却抓了个空，好似那真的就只是个光点，并无特别。
虞晚用尽浑身解数，弹，抓，扑，吹！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守着这团光待了许久，久到只能强迫自己陷入沉睡。
不知多少个春秋或是日夜，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她唤醒。
“师妹，师妹……今夜绫师傅执夜，我把她药倒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这人轻轻摇着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摇醒。
虞晚睁开眼，眼前已经不是那片白昼。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四周，入目先是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轻纱照进屋内，不知什么花的香味飘进鼻子，香得恍若置身其中，自己躺在床上，床边趴着个女孩。
那女孩见她醒了，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两人穿过那层薄纱，这是个极美的院子，灼灼桃花满院，探出半身靡红伏在院中池塘边上，月色朦胧中窥见池塘上波光粼粼，宛若沉入水底碎银几两。
自己的手被女孩牵着，赤裸着双足踩在木质地板上。
跑过回廊，又绕过假山，两人一头扎进竹林，跑得快跑得急，又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看到一扇破旧的柴门，两人停在墙角根喘粗气。
女孩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又往后头瞧了几圈。
虞晚始终没有问出口，来这里做什么？
女孩向她招手，身子已经探出门外，她跟着走过去。
“阿晚，”
女孩又牵上她的手，把她带到一颗树后，两人蹲下身。
女孩凑近她，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不出现合欢宗是被人设计，我只能把你带到这儿，山腰有个山洞，还记得吗？我们在那儿烤过野鸡。”
虞晚茫然地点点头。
“你就躲在那儿，我待会儿就回去。”
说着，她把背后鼓囊囊的布包塞进虞晚手中。
“明日易师傅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差人到处找你，你就躲在洞里，不要出去，三日后祭春休开始，你就悄悄离开。”
什么是祭春休？
虞晚不明白，但她明白此刻自己不该问。
女孩见她迷茫神色，抓紧她的手，小巧精致的脸上有了笑容，还有些急切，“你要好好活着，回去报仇雪恨！他们见你活着回去脸色一定很难看。”
虞晚看着她黝黑双眸，想说自己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没仇没怨，雪恨也不知道该找谁。
不过她还是接过包裹，“谢谢师姐。”
女孩装作大人模样，弹了弹她的额头，甜甜地笑，“说了多少次，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叫我潇潇就好。”
虞晚抿唇笑得羞涩，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若是再多说几句，面前的人马上就能察觉自己不是她认识的阿晚。
幸好女孩没有再说，她把虞晚额前碎发捋在耳后，“以后不知道何时能再见，记得回来找我，小阿晚。”
虞晚突然觉得胸口酸涩的难过，这不是她的情感，是那个小阿晚的。
虞晚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师姐。”
女孩摇着头，“不走，绫师父待我很好，我也没处可去。”
话罢，女孩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
她抱着手中包裹，站在原地听着柴门轻响，才抬脚往山腰走去。
虞晚只能凭着些许熟悉往女孩口中的山洞走，这山中静悄悄，没有鸟鸣没有野兽嘶吼，只有她赤脚踩断枯枝咔嚓的声响。
她暗自沉思，真是奇怪极了。
自己怎么进的合欢宗，又为什么要出来？谁和自己有仇？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想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潇潇师姐也走了。
不过见这情景，合欢宗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虞晚凛了心神，跟着直觉往山腰走。
走到天将明时，耳边传来翅膀扑腾声响，不知名的野鸟惊起，掠过树顶，飞向群峰之中。
她看到了那个山洞，隐藏在一片藤蔓后。
虞晚抱着几分怀疑，钻进山洞，不忘把藤蔓恢复成原来模样，山洞里有堆柴火余烬，看来这就是潇潇师姐说的那个山洞。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打开手中包裹。
里面是一些干粮，一套衣物和一块木雕的配饰，再寻常不过的方块上雕着三个歪七扭八的大字，雨潇潇。
这应该就是潇潇师姐的名字，不过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对于什么报仇，也没多大的欲望。
她终究不是那个小阿晚。
虞晚在洞中待了三日，有此前毫无头绪的境况，三日对她而言不过眨眼一瞬。
不过每次闭上眼沉入梦中时，便又会来到那说不出名字的地方，她盘腿守在黄光前，只是看着，并没有什么动作。
终于三日之期已到，她换上包裹内衣物，扒开茂盛藤蔓，沿着雨潇潇所指的东南方，绕过半个山头，往山脚去。
这个镇子不大，她一身粗布麻衣走在人群中也不显眼，她惦记着雨潇潇的话，只记得说要回去找她，对于什么报仇，忘得一干二净。
转念一想，其实回合欢宗也不错，在哪活不是活。
可如果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辜负潇潇师姐好意。
这么想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镇上游荡，虽不知自己来自何处，但想到找到山洞时那股莫名熟悉感，没准也能凭借着点飘渺的熟悉感，找到自己的去处。
正是正午，烈日当空，她被热得后背沁了薄汗，索性在路旁树下坐着，躲一时凉快。
穿着黑色官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柄长剑，亮出一块玉符举到她眼前，“大小姐。”
玉符上刻着个陆字。
虞晚抬头看他，没有什么熟悉感，但叫自己大小姐，应该是认识自己。
“城主府中魂灯再燃，城主大人命府中门客卜算，算得小姐今日会出现在此处，特命属下前来请大小姐回府。”
虞晚站起身，看着执剑人面无表情，紧绷着脸轻轻嗯了声。
她也没问为何魂灯再燃？为何早不卜算，晚不卜算，偏偏自己离开合欢宗后卜算，也许是有人不想她回去，可现在又接她回去是为何？
男子见她应声，手指微曲放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随着哨声响起，虞晚听到云端传来声清越的鹤唳，羽毛煽动带来微风，不过瞬息，那声响越大，她仰头望去，一只白羽黑翅的鹤冲破云端，向两人俯冲而下。
直到停在虞晚面前。
她看着这鹤，心里拿不准主意。
鹤蹭蹭她发顶，屈身半蹲在她面前，留给她一个白洁柔软的后背。
男子见她愣怔，误以为她在犹豫着是否要回家。
“大小姐，城主在府中已等候多时，小少爷有错，城主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虞晚腹诽，若是真有公道，也不会在这时才来主持，不过面上不显神色，抬脚跨坐在鹤背，轻轻拍鹤毛茸茸的脑袋。
仙鹤得了令，扑腾几下翅膀，带着虞晚御风而起，眨眼间，两人已升至半空。
脚下的景色在缩小、移动，直到眼前看到一座雄伟城池，仙鹤带着她稳稳停在一方院中。
院中早有仆人在此等待，见她来了，青衣少女急忙迎上前，即使是面对身量远远低于她的虞晚，依旧将头低得几乎把下巴戳进胸口，“府中已准备好热水，请大小姐沐浴更衣，去见城主。”
虞晚颔首，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想来不低，见这女子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不是自己的缘故，便是这城主的缘故，这城主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泡在热水中，身后女子为她擦洗着长发，她心中思索着如何应付自己这个父亲，毕竟现在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府中有门客可卜算，未必不能卜算出自己有异样，若是被自己这个父亲察觉，必定九死一生。
可她也不清楚原来的这个大小姐叫什么，什么性格，什么习性。
虞晚想得快要把自己绕进死胡同，自从她来到这城主府，心底那股烦躁一直萦绕在心头，烦得她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直到女子为她更衣时，她看着跪在面前为自己更衣的女子，即使是跪着，也依旧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自己现在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孩，并不需要做什么伪装，寡言少语一些，木讷一些，若是谁有疑虑，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遭此劫难，受了惊吓，性情一时有变，也是再寻常不过。
雪白从她脚下出发，直到远目眺望也望不尽的天际。
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天地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蛋壳中，壳外光透进来，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如既往的白昼。
虞晚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走到腿脚酸胀时，才看见远处闪着黄光的一点，不出意外这黄光便是此处解法。
她强撑着力气，跑到黄光处，这是个闪着浅浅金光的光团，像她见过的萤火虫，可比萤火虫更为明亮柔和。
虞晚伸出手，要去抓那团光，可却抓了个空，好似那真的就只是个光点，并无特别。
虞晚用尽浑身解数，弹，抓，扑，吹！一点作用也没有。
她守着这团光待了许久，久到只能强迫自己陷入沉睡。
不知多少个春秋或是日夜，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她唤醒。
“师妹，师妹……今夜绫师傅执夜，我把她药倒了，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这人轻轻摇着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摇醒。
虞晚睁开眼，眼前已经不是那片白昼。
她借着微弱的月光打量着四周，入目先是一片漆黑，月光透过轻纱照进屋内，不知什么花的香味飘进鼻子，香得恍若置身其中，自己躺在床上，床边趴着个女孩。
那女孩见她醒了，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两人穿过那层薄纱，这是个极美的院子，灼灼桃花满院，探出半身靡红伏在院中池塘边上，月色朦胧中窥见池塘上波光粼粼，宛若沉入水底碎银几两。
自己的手被女孩牵着，赤裸着双足踩在木质地板上。
跑过回廊，又绕过假山，两人一头扎进竹林，跑得快跑得急，又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看到一扇破旧的柴门，两人停在墙角根喘粗气。
女孩松开她的手，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又往后头瞧了几圈。
虞晚始终没有问出口，来这里做什么？
女孩向她招手，身子已经探出门外，她跟着走过去。
“阿晚，”
女孩又牵上她的手，把她带到一颗树后，两人蹲下身。
女孩凑近她，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我知道你不出现合欢宗是被人设计，我只能把你带到这儿，山腰有个山洞，还记得吗？我们在那儿烤过野鸡。”
虞晚茫然地点点头。
“你就躲在那儿，我待会儿就回去。”
说着，她把背后鼓囊囊的布包塞进虞晚手中。
“明日易师傅发现你不见了，一定会差人到处找你，你就躲在洞里，不要出去，三日后祭春休开始，你就悄悄离开。”
什么是祭春休？
虞晚不明白，但她明白此刻自己不该问。
女孩见她迷茫神色，抓紧她的手，小巧精致的脸上有了笑容，还有些急切，“你要好好活着，回去报仇雪恨！他们见你活着回去脸色一定很难看。”
虞晚看着她黝黑双眸，想说自己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没仇没怨，雪恨也不知道该找谁。
不过她还是接过包裹，“谢谢师姐。”
女孩装作大人模样，弹了弹她的额头，甜甜地笑，“说了多少次，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叫我潇潇就好。”
虞晚抿唇笑得羞涩，实在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若是再多说几句，面前的人马上就能察觉自己不是她认识的阿晚。
幸好女孩没有再说，她把虞晚额前碎发捋在耳后，“以后不知道何时能再见，记得回来找我，小阿晚。”
虞晚突然觉得胸口酸涩的难过，这不是她的情感，是那个小阿晚的。
虞晚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走吗？师姐。”
女孩摇着头，“不走，绫师父待我很好，我也没处可去。”
话罢，女孩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
她抱着手中包裹，站在原地听着柴门轻响，才抬脚往山腰走去。
虞晚只能凭着些许熟悉往女孩口中的山洞走，这山中静悄悄，没有鸟鸣没有野兽嘶吼，只有她赤脚踩断枯枝咔嚓的声响。
她暗自沉思，真是奇怪极了。
自己怎么进的合欢宗，又为什么要出来？谁和自己有仇？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她想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潇潇师姐也走了。
不过见这情景，合欢宗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虞晚凛了心神，跟着直觉往山腰走。
走到天将明时，耳边传来翅膀扑腾声响，不知名的野鸟惊起，掠过树顶，飞向群峰之中。
她看到了那个山洞，隐藏在一片藤蔓后。
虞晚抱着几分怀疑，钻进山洞，不忘把藤蔓恢复成原来模样，山洞里有堆柴火余烬，看来这就是潇潇师姐说的那个山洞。
她找了块石头坐下，打开手中包裹。
里面是一些干粮，一套衣物和一块木雕的配饰，再寻常不过的方块上雕着三个歪七扭八的大字，雨潇潇。
这应该就是潇潇师姐的名字，不过也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对于什么报仇，也没多大的欲望。
她终究不是那个小阿晚。
虞晚在洞中待了三日，有此前毫无头绪的境况，三日对她而言不过眨眼一瞬。
不过每次闭上眼沉入梦中时，便又会来到那说不出名字的地方，她盘腿守在黄光前，只是看着，并没有什么动作。
终于三日之期已到，她换上包裹内衣物，扒开茂盛藤蔓，沿着雨潇潇所指的东南方，绕过半个山头，往山脚去。
这个镇子不大，她一身粗布麻衣走在人群中也不显眼，她惦记着雨潇潇的话，只记得说要回去找她，对于什么报仇，忘得一干二净。
转念一想，其实回合欢宗也不错，在哪活不是活。
可如果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辜负潇潇师姐好意。
这么想着，她漫无目的地在镇上游荡，虽不知自己来自何处，但想到找到山洞时那股莫名熟悉感，没准也能凭借着点飘渺的熟悉感，找到自己的去处。
正是正午，烈日当空，她被热得后背沁了薄汗，索性在路旁树下坐着，躲一时凉快。
穿着黑色官服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柄长剑，亮出一块玉符举到她眼前，“大小姐。”
玉符上刻着个陆字。
虞晚抬头看他，没有什么熟悉感，但叫自己大小姐，应该是认识自己。
“城主府中魂灯再燃，城主大人命府中门客卜算，算得小姐今日会出现在此处，特命属下前来请大小姐回府。”
虞晚站起身，看着执剑人面无表情，紧绷着脸轻轻嗯了声。
她也没问为何魂灯再燃？为何早不卜算，晚不卜算，偏偏自己离开合欢宗后卜算，也许是有人不想她回去，可现在又接她回去是为何？
男子见她应声，手指微曲放入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随着哨声响起，虞晚听到云端传来声清越的鹤唳，羽毛煽动带来微风，不过瞬息，那声响越大，她仰头望去，一只白羽黑翅的鹤冲破云端，向两人俯冲而下。
直到停在虞晚面前。
她看着这鹤，心里拿不准主意。
鹤蹭蹭她发顶，屈身半蹲在她面前，留给她一个白洁柔软的后背。
男子见她愣怔，误以为她在犹豫着是否要回家。
“大小姐，城主在府中已等候多时，小少爷有错，城主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虞晚腹诽，若是真有公道，也不会在这时才来主持，不过面上不显神色，抬脚跨坐在鹤背，轻轻拍鹤毛茸茸的脑袋。
仙鹤得了令，扑腾几下翅膀，带着虞晚御风而起，眨眼间，两人已升至半空。
脚下的景色在缩小、移动，直到眼前看到一座雄伟城池，仙鹤带着她稳稳停在一方院中。
院中早有仆人在此等待，见她来了，青衣少女急忙迎上前，即使是面对身量远远低于她的虞晚，依旧将头低得几乎把下巴戳进胸口，“府中已准备好热水，请大小姐沐浴更衣，去见城主。”
虞晚颔首，明白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想来不低，见这女子对自己如此毕恭毕敬，不是自己的缘故，便是这城主的缘故，这城主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泡在热水中，身后女子为她擦洗着长发，她心中思索着如何应付自己这个父亲，毕竟现在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府中有门客可卜算，未必不能卜算出自己有异样，若是被自己这个父亲察觉，必定九死一生。
可她也不清楚原来的这个大小姐叫什么，什么性格，什么习性。
虞晚想得快要把自己绕进死胡同，自从她来到这城主府，心底那股烦躁一直萦绕在心头，烦得她有毁灭一切的冲动。
直到女子为她更衣时，她看着跪在面前为自己更衣的女子，即使是跪着，也依旧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自己现在不过是八九岁的小孩，并不需要做什么伪装，寡言少语一些，木讷一些，若是谁有疑虑，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遭此劫难，受了惊吓，性情一时有变，也是再寻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