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自从那方小院回来后，虞晚越发沉默，倒不是原先装作愚钝的沉默，有时她眸光深深，凝望着虚空，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错了。”
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孔别枝站在身后，指着虞晚手底的木符。
她回神，低头去看，符箓边缘一笔已然超出灵力作用的范围，刻刀倾斜不过几毫，但这符箓确实是没法用了。
她将刻坏的符箓放进衣袖，又摸索出另一个没雕刻过的木牌，拿起刻刀细细地刻。
这是一个召唤风的阵法，威力很小，符箓起效后会以符箓为风眼，由四周向中心聚气起风，风力的大小若是由修道之人所刻，则自然比灵石堆聚来的猛烈。
但是终究鸡肋，连寻常人也很少用这一类符箓，不过优点是足够安全，这也是为什么孔别枝先教她刻这符箓。
孔别枝在她桌前席地而坐，拿起桌上木牌与刻刀，手指飞动，不过几息之间，一枚完美的符箓静静躺在他手中，随着灵石落入，和煦的微风向他手掌聚拢，卷着垂在胸前的长发。
“不要分心。”
虞晚收回眼，专心致至地雕刻手中木牌，她雕的很快，速度并不比孔别枝。
她将手中成型的符箓递到孔别枝面前，孔别枝眼底闪过几丝惊艳，往符箓中心放入一颗灵石。
瞬息风起，少女鬓边乌发飞扬，露出双乌黑沉静的眸子。
孔别枝看着少女手中的符箓失笑，想到虞晚之前歪七扭八的字迹和污成一团的荷花，“原来他们都看错你了，把我也骗了过去。”
虞晚收回手，“也不是，我相信先生，大可向先生坦白。”
少女眸子黝黑又清澈，她皱眉，“我觉得我的前十年，好像生活在一场迷雾中，直到最近，方拨开那层迷雾，看到眼前万物。”
孔别枝沉默半响，“你看到了什么？”
虞晚摇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和从前见到的并无不同。”
孔别枝抬手又雕刻了一个符箓，“方才那个不过基础的符箓，这个是空浮符，寻常花灯底下常用。”
虞晚摩挲过符箓痕迹，不过片刻，大小形状走势完全相同的符箓跃然于掌中。
孔别枝掩下眸底笑意，又雕刻了一枚更加复杂的符箓，少女接过，眸光不过一扫，拿起桌上木牌，只见她执刻刀的小手写写画画，又一枚一般无二的符箓。
孔别枝来了兴致，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手中符箓。
只不过少女面色平静，没多少欣喜。
他掏出一张符纸，拿过笔架上毛笔，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痕迹如雕刻一般印在薄薄黄纸。
他递给虞晚一纸黄符，颇为期许。
虞晚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跃跃欲试地执笔描绘，莫了，将画好的符纸推到孔别枝面前。
孔别枝垂眸看着符文，甚至连自己的笔锋都模仿的如出一辙，他哑然失笑，心底深处却有些苦涩。
虞晚察觉到他的情绪，“是我画的不好吗？”
“不是，很好。”
虞晚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他话语中流露出惋惜，又很好地掩藏，“除了没有灵力，对于初次学习的你，这符文堪称完美。”
闻言，虞晚抿唇轻笑，“孔先生，我想回一趟合欢宗。”
“什么？”
孔别枝一瞬间抬头，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回哪里？什么宗？合什么？什么欢什么？
女孩趴在桌上，荷绿衣袖上染点点墨迹，扬起嘴角甜甜地笑，“合欢宗呀！”
“先生还不知道吧。”
她竖起食指。
“我刚从那儿回来一个月哦。”
孔别枝面色扭曲几番，最终停在一个不是苦也不是笑的怪异神色，“你去哪里做什么？”
她眼睛转了几圈，“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那儿了。”
孔别枝轻咳两声，斟酌几番后开口，“合欢宗有传闻宗门道法可后天捏造灵核……不过有我在你也不必去那地方。”
虞晚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心中暗自有了其他想法，“我答应了某个人，要回去找她，不过她说等我做完自己想做的，再回去找她。”
窗外紫藤花香弥漫，耳边传来几声打斗的声响，刀剑相击发出的不是尖锐刺耳的嘶鸣，而是几声短促的摩擦声。
那是陆霄与道法幻化的兵人打斗的声响，从自己这间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庭院中小小少年手执木剑，与浅色黄光凝聚的人影缠斗，半瘸老者坐在台阶上，手中蒲扇轻扬，白发随风轻飘，仙风道骨模样。
虞晚看得出神，手中符箓带起的风已停歇，她收回眼，看向孔别枝。
她定了心神，“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孔先生，再教我画符箓吧。”
……
是夜，秋风猎猎，院中温暖如春，身着黑衣的少女灵巧地绕过假山，从山头跳到院外。
她身姿轻快敏捷，像猫儿似地推开一扇窗户，翻身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摇着那人肩膀，压低声音唤他，“孔别枝，孔别枝。”
孔别枝睡得浅，在她刚接触到自己肩膀时已经悠悠转醒，少女正趴在床边，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眨眨眼，皱眉问她，“这么打扮，是要去哪？”
“先生会移形换影的阵法，我想先生送我去一个地方。”
孔别枝心中疑惑，“合欢宗？”
虞晚怔了一下，连忙为自己解释，“不是，倒也不是现在。”
她顶着孔别枝怀疑的目光，斟酌后开口，“是陆明识的书房。”
孔别枝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底下收回来，整理几番稍有凌乱的衣襟，“可以，你先去那儿等我。”
虞晚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块屏风。
好吧。
她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总不能一直待着城主府，被陆明识和姜姒养成条米虫，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屏风后悉悉索索的细声，不多时，穿着绿袍轻杉的人绕过屏风，在她面前长身站定。
平时一丝不苟地束到头顶的人此刻三千黑丝披散在肩头，未着束腰的细腰在轻薄绿袍之下若隐若现，宽袖之下重叠的绿白相衬，皓腕如雪。
虞晚看得呆了，盯着那张脸没有动作。
孔别枝不自在地拢拢发丝，“下次莫要做这种夜闯......”
他想说闺阁，但转念一想，这不是把自己比作女子，面前几岁的小姑娘比作采花大盗一般吗。
于是他住了口，生硬地转移话题。
“为何去他书房？你发现了什么吗？”
虞晚摸摸鼻子，说得轻快，“之前在他书房摸鱼时，里面典籍颇多，虽然我现在没有灵核，但这陆家的道统也该有我一份。”
孔别枝倒是欣喜，果然孺子可教。
“别想的太过简单，我和你一起去。”
虞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孔别枝反而踟蹰了，“你不担心我为的就是偷你族中道统？”
虞晚看着他试探模样失笑，“先生想要，给先生就是了，不需要绕这些圈子。”
“……其实我不想要。”
他抬手结印，宽袖垂下手腕，露出一串碧绿手串，莹莹透着绿光，孔别枝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两指并拢，丝丝缕缕灵气顺着并拢的指尖，跟着他手指滑动的弧度向符纸上生长。
虞晚被这手串吸引住目光，正想开口询问，下一秒，符纸金光大胜，光芒将两人笼罩。
孔别枝抓住她的衣领。
“闭眼。”
再睁开，熟悉的檀香木气味晕绕鼻尖，入目一片漆黑，正前方是虞晚时常练字的小桌，上次练字留下的笔墨已经干涸，镇纸下压着张字迹惨不忍睹的字帖。
孔别枝松开手，压低声音道，“从哪里开始找？”
“错了。”
清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孔别枝站在身后，指着虞晚手底的木符。
她回神，低头去看，符箓边缘一笔已然超出灵力作用的范围，刻刀倾斜不过几毫，但这符箓确实是没法用了。
她将刻坏的符箓放进衣袖，又摸索出另一个没雕刻过的木牌，拿起刻刀细细地刻。
这是一个召唤风的阵法，威力很小，符箓起效后会以符箓为风眼，由四周向中心聚气起风，风力的大小若是由修道之人所刻，则自然比灵石堆聚来的猛烈。
但是终究鸡肋，连寻常人也很少用这一类符箓，不过优点是足够安全，这也是为什么孔别枝先教她刻这符箓。
孔别枝在她桌前席地而坐，拿起桌上木牌与刻刀，手指飞动，不过几息之间，一枚完美的符箓静静躺在他手中，随着灵石落入，和煦的微风向他手掌聚拢，卷着垂在胸前的长发。
“不要分心。”
虞晚收回眼，专心致至地雕刻手中木牌，她雕的很快，速度并不比孔别枝。
她将手中成型的符箓递到孔别枝面前，孔别枝眼底闪过几丝惊艳，往符箓中心放入一颗灵石。
瞬息风起，少女鬓边乌发飞扬，露出双乌黑沉静的眸子。
孔别枝看着少女手中的符箓失笑，想到虞晚之前歪七扭八的字迹和污成一团的荷花，“原来他们都看错你了，把我也骗了过去。”
虞晚收回手，“也不是，我相信先生，大可向先生坦白。”
少女眸子黝黑又清澈，她皱眉，“我觉得我的前十年，好像生活在一场迷雾中，直到最近，方拨开那层迷雾，看到眼前万物。”
孔别枝沉默半响，“你看到了什么？”
虞晚摇头，“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和从前见到的并无不同。”
孔别枝抬手又雕刻了一个符箓，“方才那个不过基础的符箓，这个是空浮符，寻常花灯底下常用。”
虞晚摩挲过符箓痕迹，不过片刻，大小形状走势完全相同的符箓跃然于掌中。
孔别枝掩下眸底笑意，又雕刻了一枚更加复杂的符箓，少女接过，眸光不过一扫，拿起桌上木牌，只见她执刻刀的小手写写画画，又一枚一般无二的符箓。
孔别枝来了兴致，颇为意外地看着她手中符箓。
只不过少女面色平静，没多少欣喜。
他掏出一张符纸，拿过笔架上毛笔，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痕迹如雕刻一般印在薄薄黄纸。
他递给虞晚一纸黄符，颇为期许。
虞晚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跃跃欲试地执笔描绘，莫了，将画好的符纸推到孔别枝面前。
孔别枝垂眸看着符文，甚至连自己的笔锋都模仿的如出一辙，他哑然失笑，心底深处却有些苦涩。
虞晚察觉到他的情绪，“是我画的不好吗？”
“不是，很好。”
虞晚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他话语中流露出惋惜，又很好地掩藏，“除了没有灵力，对于初次学习的你，这符文堪称完美。”
闻言，虞晚抿唇轻笑，“孔先生，我想回一趟合欢宗。”
“什么？”
孔别枝一瞬间抬头，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回哪里？什么宗？合什么？什么欢什么？
女孩趴在桌上，荷绿衣袖上染点点墨迹，扬起嘴角甜甜地笑，“合欢宗呀！”
“先生还不知道吧。”
她竖起食指。
“我刚从那儿回来一个月哦。”
孔别枝面色扭曲几番，最终停在一个不是苦也不是笑的怪异神色，“你去哪里做什么？”
她眼睛转了几圈，“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那儿了。”
孔别枝轻咳两声，斟酌几番后开口，“合欢宗有传闻宗门道法可后天捏造灵核……不过有我在你也不必去那地方。”
虞晚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心中暗自有了其他想法，“我答应了某个人，要回去找她，不过她说等我做完自己想做的，再回去找她。”
窗外紫藤花香弥漫，耳边传来几声打斗的声响，刀剑相击发出的不是尖锐刺耳的嘶鸣，而是几声短促的摩擦声。
那是陆霄与道法幻化的兵人打斗的声响，从自己这间教室的窗户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庭院中小小少年手执木剑，与浅色黄光凝聚的人影缠斗，半瘸老者坐在台阶上，手中蒲扇轻扬，白发随风轻飘，仙风道骨模样。
虞晚看得出神，手中符箓带起的风已停歇，她收回眼，看向孔别枝。
她定了心神，“可是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孔先生，再教我画符箓吧。”
……
是夜，秋风猎猎，院中温暖如春，身着黑衣的少女灵巧地绕过假山，从山头跳到院外。
她身姿轻快敏捷，像猫儿似地推开一扇窗户，翻身进了房间。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她轻手轻脚地凑过去，摇着那人肩膀，压低声音唤他，“孔别枝，孔别枝。”
孔别枝睡得浅，在她刚接触到自己肩膀时已经悠悠转醒，少女正趴在床边，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眨眨眼，皱眉问她，“这么打扮，是要去哪？”
“先生会移形换影的阵法，我想先生送我去一个地方。”
孔别枝心中疑惑，“合欢宗？”
虞晚怔了一下，连忙为自己解释，“不是，倒也不是现在。”
她顶着孔别枝怀疑的目光，斟酌后开口，“是陆明识的书房。”
孔别枝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底下收回来，整理几番稍有凌乱的衣襟，“可以，你先去那儿等我。”
虞晚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块屏风。
好吧。
她坐在屏风后的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总不能一直待着城主府，被陆明识和姜姒养成条米虫，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屏风后悉悉索索的细声，不多时，穿着绿袍轻杉的人绕过屏风，在她面前长身站定。
平时一丝不苟地束到头顶的人此刻三千黑丝披散在肩头，未着束腰的细腰在轻薄绿袍之下若隐若现，宽袖之下重叠的绿白相衬，皓腕如雪。
虞晚看得呆了，盯着那张脸没有动作。
孔别枝不自在地拢拢发丝，“下次莫要做这种夜闯......”
他想说闺阁，但转念一想，这不是把自己比作女子，面前几岁的小姑娘比作采花大盗一般吗。
于是他住了口，生硬地转移话题。
“为何去他书房？你发现了什么吗？”
虞晚摸摸鼻子，说得轻快，“之前在他书房摸鱼时，里面典籍颇多，虽然我现在没有灵核，但这陆家的道统也该有我一份。”
孔别枝倒是欣喜，果然孺子可教。
“别想的太过简单，我和你一起去。”
虞晚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
孔别枝反而踟蹰了，“你不担心我为的就是偷你族中道统？”
虞晚看着他试探模样失笑，“先生想要，给先生就是了，不需要绕这些圈子。”
“……其实我不想要。”
他抬手结印，宽袖垂下手腕，露出一串碧绿手串，莹莹透着绿光，孔别枝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纸，两指并拢，丝丝缕缕灵气顺着并拢的指尖，跟着他手指滑动的弧度向符纸上生长。
虞晚被这手串吸引住目光，正想开口询问，下一秒，符纸金光大胜，光芒将两人笼罩。
孔别枝抓住她的衣领。
“闭眼。”
再睁开，熟悉的檀香木气味晕绕鼻尖，入目一片漆黑，正前方是虞晚时常练字的小桌，上次练字留下的笔墨已经干涸，镇纸下压着张字迹惨不忍睹的字帖。
孔别枝松开手，压低声音道，“从哪里开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