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惊讶地望着凝兮。
后者微微一笑，问道：“莫非你真觉得我会让这么明显的雪莲去送信吗？”
“信在别人身上？”
“确实如此。”
“是谁呀，无名的小厮吗？”拾玖作思考状：“公主您实在太聪慧了！底下那些人心思各异，谁知道会不会出卖您。但恰恰因为如此，守卫的绝对想不到替您办事的就是最普通的仆人！”
凝兮点点头：“有一定道理。”
拾玖看着她戏谑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分析得不太对。
“奴婢猜错了？”
“普通的仆人不起眼，但的确不太值得信任。”凝兮解释道：“拾玖，只有你才是被我信任的，我怎么会让别人替我送信呢？”
拾玖张大了嘴巴，十分惊讶。
“可您给我的分明是一封假的信。”
凝兮反问道：“谁说那是假的？”
拾玖不知晓信件为真，以为自己只是分散守卫注意力的人，所以表情松弛，动作自然。守卫的也会觉得，上一个走漏消息的人，一定不会再次担起传信的重任。
所以，拾玖才是最合适的传信人选。
灯下黑——
这还是密粟曾使过的招数，如今看来，果然好用。
“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拾玖惊喜道：“根本没人跟着奴婢，一切都很顺利，公主，您运筹帷幄，什么都想得到，奴婢太佩服了！”
闻言，凝兮略沉了眼色。
小聪明罢了，她若是什么都知晓，便不会如现在一般处在难以自救的环境之中。
拾玖又问道：“既然雪莲送的信是假的，她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说明守卫们将重心放在了她的身上，层层盘问，慢慢调查，自然要晚一些。”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雪莲的声音。
“求见公主殿下。”
“进来吧。”
雪莲焦急地步入房中，直直跪下：“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公主责罚。”
凝兮略微抬手：“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看着少夫人胜券在握的表情，雪莲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您是想用奴婢来吸引别人的目光？实在是妙！”
“这事儿还得保密。”
“是，奴婢谨记。”雪莲应承下来。
与齐蒙暗桩的联络势在必行，这些是她在昉都之中少有的可用之人，主动出击也好，被动接应也好，多一点准备就能为平安活着加一分保障。
她是远嫁的公主，齐蒙皇族就算想帮她，也是鞭长莫及。若凝兮自己不为自己谋划争取，迟早会被卫帝剥皮抽筋，折磨至死。
凝兮并未将送信之事告知谢征南，虽然只是以自保为目的的求救，难论是与非，但终究与北恒相关，将谢征南牵扯进来恐会使他陷入两难境地。
了结完所有后，凝兮从床上起来，端着拾玖煮好的甜羹往书房去。
见凝兮过来，谢征南忙扶着她坐下，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余毒发作犯起头晕的毛病。
“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
凝兮苦笑道：“我也是忧心表弟的安危，毕竟最有可能的主使之人程苡簌，是我将她带入了昉都。”
“有心之人为达目的殚精竭虑，就算你不帮她，她也会想别的办法。”谢征南安慰道。
“先前你同段及楚聊了什么？”凝兮问得直接。
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一惯不喜欢绕弯子。
“段及楚此人，做事低调可靠，我让他带着手下去查与程苡簌有关的事，说不定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凝兮把拾玖说的话转述给了谢征南：“程苡簌可能藏身皇宫之中。”
“姑母遇疾一说或许也有隐情，看来，这皇宫是非进不可了。”谢征南无奈道。
谢赴与嫣妃兄妹俩虽出身落魄世家，但文武双全，身体一向很好。冬至夜宴是谢府即将被问责的紧要关头，她却骤然遇疾，严重到连出席都做不到，细看全是不合理之处。
怕就怕皇上已将嫣妃监禁起来。
不知道她骤然听闻卫属被贬入狱一事，能不能承受得住。
“征南，你别担心，姑母与卫帝相伴数载，地位尊贵，表弟之事非她之过，没人敢为难她的。”
轻轻抚了抚凝兮的头发，谢征南道：“姑母的安危自然不会有威胁，我只是担心她的想法。谢府之人，个个倔强勇毅，若姑母对皇上彻底失望，往后在皇宫之中的生活便只剩煎熬了。”
“凡事皆在于想法，只盼姑母能够想通吧。”
将凝兮揽进怀里，谢征南感受着氤氲在身旁的淡淡香气，心中唯有宁静。
次日。
谢征南与凝兮一同上书，请求入宫觐见，卫帝竟也同意了。
再次走在飘雪的宫道上，凝兮心绪难平，感叹世事变迁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此刻并非孤身一人。
没走多久，便到了御书房。
刚失子的卫帝，竟有心思处理朝政，也不知该赞扬他一句一心为民，还是批判他一句无义无情了。
但眼下的乌青和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都昭示着卫帝并不如表面看着这般平静。
他苍老了许多。
“参见皇上。”
关上奏折，卫帝冷冷道：“你夫妻二人竟还敢来朕的面前碍眼，就真不怕朕即刻斩了你们？”
“皇上英明，臣等来此，只为请罪。”谢征南朗声道。
“哦？你要如何请罪，甘愿赴死？”
“启禀皇上，煦王遇刺一事或有隐情，暄王妃状似疯癫，并无正常人的意识，她的行凶只能是受人指使。臣携妻入宫来，便是想查找指使暄王妃行凶之人的下落，洗清暄王和暄王妃的冤屈。”
卫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正是如此，此人来自谷梁，十分狡猾，多耽误一刻都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请皇上恩准。”谢征南不卑不亢。
思考了良久，卫帝突然冷笑一声：“不妨这样，你立下一封军令状，若抓不到凶手，便以命相抵，朕就答应由你和亭玉美人来调查此事。”
凝兮一言不发，心中充满了愤恨。
昨夜卫帝因煦王之死顾不上问罪谢府，今日竟顺水推舟想了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实在是难为他了。
“多谢皇上看重，若我二人不签这封军令状，您会如何处置？”
早就与卫帝撕破脸，凝兮也懒得装。反正卫帝想从她身上知晓有关暗桩的线索，价值都摆到明面上了，她没什么好怕的。
“若你不签，便是愚弄朕。亭玉美人，朕想光明正大动你的确忌惮良多，但谢征南的性命，朕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下的。”
“皇上，臣愿意签。”谢征南突然出言，让凝兮紧张不已。
程苡簌是否在皇宫之中还是个未知数，若扑了空，一切都难以收场。用性命作赌，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暗暗捏了捏凝兮的手，谢征南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好，爱卿爽快。既然如此，朕便允许你们二人在宫中随意搜查，以三日为期，三日后，要么让朕亲眼见到幕后之人，要么提头来见。”
“臣遵旨。”谢征南行完礼，带着沉默不语的凝兮退出了御书房。
雪又开始飘落。
“你真有把握能找到程苡簌？”凝兮停下脚步，任由雪花落在自己发上。
谢征南坦诚极了：“没有。”
“那你就这么答应了？你知不知道他真的很想杀你。”
“走到这一步，已没有回头路，姑母和表弟的安危全仰仗这三天能否找到程苡簌。”谢征南望着凝兮，耐心地安抚她的担忧，“不管如何，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平安。”
凝兮深呼吸一口，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懂此刻境遇的无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那我们就好好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找找程苡簌究竟在哪。”
绕过弯曲的小道，二人抄近路往姹嫣宫而去。
紧闭的宫殿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四公主卫和妜以及六皇子卫贺。
“凝兮姐姐！”卫贺朝凝兮奔来，一把扑进了她的怀中。“久未相见，阿贺十分想你！”
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凝兮笑道：“是想我，还是想拾玖做的齐蒙美食啊？”
被戳破心思，卫贺红着脸，害羞极了。
和妜拉住凝兮的手：“听说你和谢大人进宫来，我便带卫贺在姹嫣宫门口等你们，就是想问问你究竟准备怎么做？”
凝兮道：“幕后主使是我曾带到宫里的医官，不管是为了暄王还是暄王妃，我都得找到她。”
“好，我与阿贺陪你一同找。”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牵连甚广，只怕你和阿贺遇到危险。”
毕竟程苡簌的目标一直是整个皇族。
“无碍。”和妜道：“阿贺长大了，他不怕，我没什么后顾之忧，我也不怕。此人杀掉了我二皇兄，毁了我三皇兄，作为妹妹，我有责任将她绳之以法。”
闻言，凝兮并未附和。
程苡簌是对她有恩之人，受害者有资格站在道德顶端去问罪程苡簌，她却没有资格。
若非为了救出暄王和暄王妃，她也不愿将程苡簌可能的行踪暴露出来。
摸了摸卫贺的头，凝兮小声道：“阿贺，我知你在宫中处境不算好，但此事终究与你二位哥哥有关，无论你心中究竟怎么想，他们都是你的哥哥。”
低下头，卫贺沉思了片刻。
“凝兮姐姐，我能理解你的叮嘱，我会注意的。”
纵使兄弟亲情凉薄，可卫贺作为皇子，甚至是两位哥哥同时出事后剩下的唯一一位皇子，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世人关注。
这话不好明说。
还好卫贺年龄虽小，却是个明事理知轻重的孩子。
谢征南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见他们三人聊完，才道：“时间紧迫，咱们得赶紧去见见姑母。”
“好。”
守门侍卫早就接到旨意，对谢征南和凝兮的去向不得有任何阻拦。
见他们过来，立刻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姹嫣宫的大门。
姹嫣宫还是往日景象，只是安静了不少，伺候的人不足往日一半，见到凝兮等人匆匆行礼便退得远远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嫣妃的贴身宫女来迎：“各位随我来罢，娘娘她正等着你们。”
闻言，谢征南心中疑惑不已，凝兮亦然，只能快步跟上。
内室中，嫣妃正拿着剪子侍花弄草，看起来闲适极了，似乎没有半分对暄王入狱的担忧。
“姑母，您这是？”
放下剪子，嫣妃抬眼笑问：“今儿这姹嫣宫怎么这么热闹。”
观她冷静的模样，谢征南甚至不确定暄王的事她是否知晓，只能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凝兮直接：“姑母，您可知暄王妃刺杀煦王，如今已和暄王殿下一同被关进了天牢？”
嫣妃挑了挑眉：“自然知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心惊。
“您面色红润，不像是皇上所说的遇疾，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您一点都不担心？”嫣妃素来喜欢直来直去，这也是凝兮颇得她看重的原因。
只听嫣妃解释道：“这事说来简单，几日前，江南传回了一封密报，说兄长遭流寇暗算，身受重伤，本宫一时情急，言语冒犯了皇上，这才被暗中禁了足。”
“你说父亲受了伤？”谢征南激动道：“他现在如何了？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征南，莫着急，你父亲无事。”嫣妃起身走近，拉着谢征南和凝兮在自己身旁坐下。“既然是密报，自然不会让不该知晓的人知晓。”
“此为何意？”
嫣妃眼神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流寇？官兵扮作的流寇吗？”
和妜心中一滞，她道：“嫣妃娘娘应该有不少话想同谢大人和凝兮讲，我和阿贺在外间等候。”
毕竟这些话，不是她和卫贺能肆无忌惮地听的。
“四公主辛苦，本宫会让丫鬟准备一些糕点供公主和六皇子消遣。”
“多谢嫣妃娘娘好意。”
说完，拉着卫贺便转身出了门。
方才的侍女立马端来了精致糕点，生怕怠慢了他俩。
和妜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品尝，听学之时，她最爱的便是这浅茶梅糕的味道。
“四姐，我们为何要出来？”卫贺歪着头问道。
和妜道：“你我皆是没有母族支撑的人，此事与谢太尉有关，知道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原来如此，还是四姐想得周全，阿贺记下了。”
屋内。
凝兮坐在嫣妃左手边，听她将一切前因后果详细讲来。
“皇上将兄长派去江南，表面上是器重，实际却是为了抹除眼中钉肉中刺。二十万军队驻扎在昉都附近的城镇，皇上寝食难安。可兄长没有错处，反而有着一身功劳，我们这位看重名声的皇上自然没有理由收回兵符。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很快生根发芽，他对兄长，对谢府，早就忌惮到了极点。”
谢征南道：“所以他安排官兵扮作流寇欲杀了父亲。”
嫣妃点头：“若非兄长战场经验丰富，只怕已命丧江南。前几日我去给皇上送羹汤，不小心撞见有人回禀此事，一时情绪失控，与他大吵一架，这才被软禁于此。至于属儿，杀人之人本就不是他，此番王爵被削，一大半都是皇上因兄长之事气愤导致的借题发挥而已，他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自然不必担心。”
虽然此话有理，但凝兮总觉得，嫣妃有些冷静过头了。
后者微微一笑，问道：“莫非你真觉得我会让这么明显的雪莲去送信吗？”
“信在别人身上？”
“确实如此。”
“是谁呀，无名的小厮吗？”拾玖作思考状：“公主您实在太聪慧了！底下那些人心思各异，谁知道会不会出卖您。但恰恰因为如此，守卫的绝对想不到替您办事的就是最普通的仆人！”
凝兮点点头：“有一定道理。”
拾玖看着她戏谑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分析得不太对。
“奴婢猜错了？”
“普通的仆人不起眼，但的确不太值得信任。”凝兮解释道：“拾玖，只有你才是被我信任的，我怎么会让别人替我送信呢？”
拾玖张大了嘴巴，十分惊讶。
“可您给我的分明是一封假的信。”
凝兮反问道：“谁说那是假的？”
拾玖不知晓信件为真，以为自己只是分散守卫注意力的人，所以表情松弛，动作自然。守卫的也会觉得，上一个走漏消息的人，一定不会再次担起传信的重任。
所以，拾玖才是最合适的传信人选。
灯下黑——
这还是密粟曾使过的招数，如今看来，果然好用。
“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拾玖惊喜道：“根本没人跟着奴婢，一切都很顺利，公主，您运筹帷幄，什么都想得到，奴婢太佩服了！”
闻言，凝兮略沉了眼色。
小聪明罢了，她若是什么都知晓，便不会如现在一般处在难以自救的环境之中。
拾玖又问道：“既然雪莲送的信是假的，她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
“说明守卫们将重心放在了她的身上，层层盘问，慢慢调查，自然要晚一些。”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雪莲的声音。
“求见公主殿下。”
“进来吧。”
雪莲焦急地步入房中，直直跪下：“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公主责罚。”
凝兮略微抬手：“你做得很好，下去领赏吧。”
看着少夫人胜券在握的表情，雪莲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您是想用奴婢来吸引别人的目光？实在是妙！”
“这事儿还得保密。”
“是，奴婢谨记。”雪莲应承下来。
与齐蒙暗桩的联络势在必行，这些是她在昉都之中少有的可用之人，主动出击也好，被动接应也好，多一点准备就能为平安活着加一分保障。
她是远嫁的公主，齐蒙皇族就算想帮她，也是鞭长莫及。若凝兮自己不为自己谋划争取，迟早会被卫帝剥皮抽筋，折磨至死。
凝兮并未将送信之事告知谢征南，虽然只是以自保为目的的求救，难论是与非，但终究与北恒相关，将谢征南牵扯进来恐会使他陷入两难境地。
了结完所有后，凝兮从床上起来，端着拾玖煮好的甜羹往书房去。
见凝兮过来，谢征南忙扶着她坐下，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余毒发作犯起头晕的毛病。
“怎么不在房间里休息？”
凝兮苦笑道：“我也是忧心表弟的安危，毕竟最有可能的主使之人程苡簌，是我将她带入了昉都。”
“有心之人为达目的殚精竭虑，就算你不帮她，她也会想别的办法。”谢征南安慰道。
“先前你同段及楚聊了什么？”凝兮问得直接。
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一惯不喜欢绕弯子。
“段及楚此人，做事低调可靠，我让他带着手下去查与程苡簌有关的事，说不定能找到她的藏身之所。”
凝兮把拾玖说的话转述给了谢征南：“程苡簌可能藏身皇宫之中。”
“姑母遇疾一说或许也有隐情，看来，这皇宫是非进不可了。”谢征南无奈道。
谢赴与嫣妃兄妹俩虽出身落魄世家，但文武双全，身体一向很好。冬至夜宴是谢府即将被问责的紧要关头，她却骤然遇疾，严重到连出席都做不到，细看全是不合理之处。
怕就怕皇上已将嫣妃监禁起来。
不知道她骤然听闻卫属被贬入狱一事，能不能承受得住。
“征南，你别担心，姑母与卫帝相伴数载，地位尊贵，表弟之事非她之过，没人敢为难她的。”
轻轻抚了抚凝兮的头发，谢征南道：“姑母的安危自然不会有威胁，我只是担心她的想法。谢府之人，个个倔强勇毅，若姑母对皇上彻底失望，往后在皇宫之中的生活便只剩煎熬了。”
“凡事皆在于想法，只盼姑母能够想通吧。”
将凝兮揽进怀里，谢征南感受着氤氲在身旁的淡淡香气，心中唯有宁静。
次日。
谢征南与凝兮一同上书，请求入宫觐见，卫帝竟也同意了。
再次走在飘雪的宫道上，凝兮心绪难平，感叹世事变迁的同时，又庆幸自己此刻并非孤身一人。
没走多久，便到了御书房。
刚失子的卫帝，竟有心思处理朝政，也不知该赞扬他一句一心为民，还是批判他一句无义无情了。
但眼下的乌青和鬓边新添的几缕白发，都昭示着卫帝并不如表面看着这般平静。
他苍老了许多。
“参见皇上。”
关上奏折，卫帝冷冷道：“你夫妻二人竟还敢来朕的面前碍眼，就真不怕朕即刻斩了你们？”
“皇上英明，臣等来此，只为请罪。”谢征南朗声道。
“哦？你要如何请罪，甘愿赴死？”
“启禀皇上，煦王遇刺一事或有隐情，暄王妃状似疯癫，并无正常人的意识，她的行凶只能是受人指使。臣携妻入宫来，便是想查找指使暄王妃行凶之人的下落，洗清暄王和暄王妃的冤屈。”
卫帝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正是如此，此人来自谷梁，十分狡猾，多耽误一刻都可能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请皇上恩准。”谢征南不卑不亢。
思考了良久，卫帝突然冷笑一声：“不妨这样，你立下一封军令状，若抓不到凶手，便以命相抵，朕就答应由你和亭玉美人来调查此事。”
凝兮一言不发，心中充满了愤恨。
昨夜卫帝因煦王之死顾不上问罪谢府，今日竟顺水推舟想了个更加名正言顺的理由，实在是难为他了。
“多谢皇上看重，若我二人不签这封军令状，您会如何处置？”
早就与卫帝撕破脸，凝兮也懒得装。反正卫帝想从她身上知晓有关暗桩的线索，价值都摆到明面上了，她没什么好怕的。
“若你不签，便是愚弄朕。亭玉美人，朕想光明正大动你的确忌惮良多，但谢征南的性命，朕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下的。”
“皇上，臣愿意签。”谢征南突然出言，让凝兮紧张不已。
程苡簌是否在皇宫之中还是个未知数，若扑了空，一切都难以收场。用性命作赌，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暗暗捏了捏凝兮的手，谢征南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好，爱卿爽快。既然如此，朕便允许你们二人在宫中随意搜查，以三日为期，三日后，要么让朕亲眼见到幕后之人，要么提头来见。”
“臣遵旨。”谢征南行完礼，带着沉默不语的凝兮退出了御书房。
雪又开始飘落。
“你真有把握能找到程苡簌？”凝兮停下脚步，任由雪花落在自己发上。
谢征南坦诚极了：“没有。”
“那你就这么答应了？你知不知道他真的很想杀你。”
“走到这一步，已没有回头路，姑母和表弟的安危全仰仗这三天能否找到程苡簌。”谢征南望着凝兮，耐心地安抚她的担忧，“不管如何，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平安。”
凝兮深呼吸一口，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她懂此刻境遇的无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那我们就好好利用这三天的时间，找找程苡簌究竟在哪。”
绕过弯曲的小道，二人抄近路往姹嫣宫而去。
紧闭的宫殿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是四公主卫和妜以及六皇子卫贺。
“凝兮姐姐！”卫贺朝凝兮奔来，一把扑进了她的怀中。“久未相见，阿贺十分想你！”
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凝兮笑道：“是想我，还是想拾玖做的齐蒙美食啊？”
被戳破心思，卫贺红着脸，害羞极了。
和妜拉住凝兮的手：“听说你和谢大人进宫来，我便带卫贺在姹嫣宫门口等你们，就是想问问你究竟准备怎么做？”
凝兮道：“幕后主使是我曾带到宫里的医官，不管是为了暄王还是暄王妃，我都得找到她。”
“好，我与阿贺陪你一同找。”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牵连甚广，只怕你和阿贺遇到危险。”
毕竟程苡簌的目标一直是整个皇族。
“无碍。”和妜道：“阿贺长大了，他不怕，我没什么后顾之忧，我也不怕。此人杀掉了我二皇兄，毁了我三皇兄，作为妹妹，我有责任将她绳之以法。”
闻言，凝兮并未附和。
程苡簌是对她有恩之人，受害者有资格站在道德顶端去问罪程苡簌，她却没有资格。
若非为了救出暄王和暄王妃，她也不愿将程苡簌可能的行踪暴露出来。
摸了摸卫贺的头，凝兮小声道：“阿贺，我知你在宫中处境不算好，但此事终究与你二位哥哥有关，无论你心中究竟怎么想，他们都是你的哥哥。”
低下头，卫贺沉思了片刻。
“凝兮姐姐，我能理解你的叮嘱，我会注意的。”
纵使兄弟亲情凉薄，可卫贺作为皇子，甚至是两位哥哥同时出事后剩下的唯一一位皇子，他的一言一行都被世人关注。
这话不好明说。
还好卫贺年龄虽小，却是个明事理知轻重的孩子。
谢征南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见他们三人聊完，才道：“时间紧迫，咱们得赶紧去见见姑母。”
“好。”
守门侍卫早就接到旨意，对谢征南和凝兮的去向不得有任何阻拦。
见他们过来，立刻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姹嫣宫的大门。
姹嫣宫还是往日景象，只是安静了不少，伺候的人不足往日一半，见到凝兮等人匆匆行礼便退得远远的，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嫣妃的贴身宫女来迎：“各位随我来罢，娘娘她正等着你们。”
闻言，谢征南心中疑惑不已，凝兮亦然，只能快步跟上。
内室中，嫣妃正拿着剪子侍花弄草，看起来闲适极了，似乎没有半分对暄王入狱的担忧。
“姑母，您这是？”
放下剪子，嫣妃抬眼笑问：“今儿这姹嫣宫怎么这么热闹。”
观她冷静的模样，谢征南甚至不确定暄王的事她是否知晓，只能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凝兮直接：“姑母，您可知暄王妃刺杀煦王，如今已和暄王殿下一同被关进了天牢？”
嫣妃挑了挑眉：“自然知晓。”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一不心惊。
“您面色红润，不像是皇上所说的遇疾，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您一点都不担心？”嫣妃素来喜欢直来直去，这也是凝兮颇得她看重的原因。
只听嫣妃解释道：“这事说来简单，几日前，江南传回了一封密报，说兄长遭流寇暗算，身受重伤，本宫一时情急，言语冒犯了皇上，这才被暗中禁了足。”
“你说父亲受了伤？”谢征南激动道：“他现在如何了？为何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征南，莫着急，你父亲无事。”嫣妃起身走近，拉着谢征南和凝兮在自己身旁坐下。“既然是密报，自然不会让不该知晓的人知晓。”
“此为何意？”
嫣妃眼神微眯，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流寇？官兵扮作的流寇吗？”
和妜心中一滞，她道：“嫣妃娘娘应该有不少话想同谢大人和凝兮讲，我和阿贺在外间等候。”
毕竟这些话，不是她和卫贺能肆无忌惮地听的。
“四公主辛苦，本宫会让丫鬟准备一些糕点供公主和六皇子消遣。”
“多谢嫣妃娘娘好意。”
说完，拉着卫贺便转身出了门。
方才的侍女立马端来了精致糕点，生怕怠慢了他俩。
和妜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品尝，听学之时，她最爱的便是这浅茶梅糕的味道。
“四姐，我们为何要出来？”卫贺歪着头问道。
和妜道：“你我皆是没有母族支撑的人，此事与谢太尉有关，知道太多只会徒增烦恼。”
“原来如此，还是四姐想得周全，阿贺记下了。”
屋内。
凝兮坐在嫣妃左手边，听她将一切前因后果详细讲来。
“皇上将兄长派去江南，表面上是器重，实际却是为了抹除眼中钉肉中刺。二十万军队驻扎在昉都附近的城镇，皇上寝食难安。可兄长没有错处，反而有着一身功劳，我们这位看重名声的皇上自然没有理由收回兵符。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很快生根发芽，他对兄长，对谢府，早就忌惮到了极点。”
谢征南道：“所以他安排官兵扮作流寇欲杀了父亲。”
嫣妃点头：“若非兄长战场经验丰富，只怕已命丧江南。前几日我去给皇上送羹汤，不小心撞见有人回禀此事，一时情绪失控，与他大吵一架，这才被软禁于此。至于属儿，杀人之人本就不是他，此番王爵被削，一大半都是皇上因兄长之事气愤导致的借题发挥而已，他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自然不必担心。”
虽然此话有理，但凝兮总觉得，嫣妃有些冷静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