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只剩微弱气息的段干雅，卫属跌倒在地。
不待众人上前查看，第二箭紧接着而至，看起来比方才那一箭更加有力，更加迅疾。划破虚空，此箭的目标正是卫卓凛。
吓得他赶忙拉着清妃挡在身前。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帝王，终究还是不顾夫妻之情，亦不顾曾经对清妃母族的亏欠，理所当然地要让这个最无辜的女子替自己迎接死亡的到来。
第三道破空之声响起，竟又是一道箭矢，从不同方向起，似为阻拦而去。
此箭来自闻瑞筝，但危急之下，他并未能把第二道箭矢完全射落，只使它的方向稍微偏离了毫厘。
“啊！”是清妃的惨叫声。
箭终究射在了她的身上。卫帝将无力支撑身体的清妃抱在怀里，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只是舍不得这样一个屏障而已。
在场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抱头鼠窜。
嫣妃看向射来暗箭的方位，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强壮男子骑着马往此处走来，身后跟着不少士兵。
正是方才在混乱中消失的谷梁见海，原来他并没有夹着尾巴逃跑，而是带着本来埋伏在不远处的更多私兵卷土重来。
这次他不再多废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往卫卓凛所在的地方杀过来，吓得他赶紧提着濒死的清妃退到了敏华寺内。
原以为嫣妃会和谷梁见海联合起来一同杀他，没想到她却毅然决然地命令三万谢家军先斩谷梁见海。
对嫣妃而言，她不能丢了兄长一手打下来的故土安定，相比较大势已去的卫卓凛，自然是谷梁见海的威胁更大。
后者带来的人马与嫣妃手下的士兵数目相差不多，谁也没想到在已经剿灭了段干启豢养的部分私军后，他竟还有后手，也不知在奉常之位上到底贪了多少墨，才有钱建造这样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
可惜他不知道，筹谋多年一朝身首异处，如今手底下这些人都为谷梁见海所用。
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刀剑碰撞声再度在本该清净的寺庙门前响起，嫣妃身为女子，却有着灵活的身手，在她的指挥下，谢家军顷刻间便将冲阵的前锋全数剿灭。
闻家父子和谢征南亦加入其中，与谷梁见海打得如火如荼。
敏华寺内。
大臣们都缩在一边，卫帝扣着清妃戒备地看着周遭所有人。
凝兮将曦微郡主的牌位放回原处，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凑到段干雅身边仔细查探，只见她双眼瞳孔失焦，鲜血不断涌出，似乎随时可能断气。
“程姑，您能否先别急着报仇，卫卓凛跑不掉的，但三皇子妃她是真要不行了！”
程苡簌看了看卫帝和他怀里的清妃，又看了看倒地的段干雅，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决定先给段干雅看诊。
岂料刚拿起段干雅的手，就被卫属狠狠推开。
“你这个凶手，就是你让阿雅中了毒失了神智，你怎么敢靠近她？”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始凝兮就火冒三丈。
“卫属你长点脑子！在场众人只有程苡簌会医术，怎么你要放弃救段干雅，然后看着她死吗？”
“我当然不想阿雅死，可这个人分明只会害人，我怎能轻信她？”卫属恼恨地盯着程苡簌，情绪几近失控。
凝兮在心中骂了一万句脏话，面上却还保持着冷静：“你那点小格局能不能先收起来？若你不让程苡簌救段干雅，她就只有死，没有第二条路。若你让程苡簌施以援手，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你蠢你的，我懒得管，但你别平白害了段干雅的性命。”
卫属愣在原地，表情有些迷茫。他今天遇到了太多事情，母妃造反，一向尊敬的父皇被人狠狠痛骂指责，爱妻身受重伤……
如此宝贵的时间被卫属用来发呆和浪费，凝兮实在气到了极点，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挥到卫属脸上。
“滚一边儿去。”
卫属被她打得眼冒金星，仰躺在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程苡簌已经为段干雅施上了银针。
“我警告你卫属，你再敢在这里犯蠢耽误段干雅的救治时间，别怪我不念你是征南的表弟！”
见他被唬住，凝兮又转头看向卫帝。
“陛下，清妃娘娘好歹陪了您这么多年，现在她重伤行动不便，对您也是累赘，何必再掐着她呢？”
卫帝一声冷笑：“你这么仁慈，不如你来换她，说起来你的确比清妃更有价值。”
凝兮沉默着并未答话，她本就不算善良，更不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无私奉献的“圣母”不会好结果。
“何必装得大义凛然？”卫帝语气尽显嘲讽：“我最恨你们这种嘴上说得好听的人，这满宫之中但凡跟权势沾一点关系的人，有几个是真的无辜？不仅不无辜，反而一身罪孽。清妃惩治她宫里的仆人的时候，同样面目可憎心狠手辣。你们这群又低贱又肮脏的蝼蚁，怎么配对朕指指点点？”
他得意地笑着，右手仍放在清妃的脖颈处，后者已近昏迷状态。
“陛下，遇到颠倒黑白狼心狗肺的您，真是我的报应。”语气淡淡的，内容是惊涛骇浪的。
蜷缩的大臣们睁大了双眼，凝兮抬头惊诧地望着出声之人——顺贵妃。
而卫帝，被这短短一句话气得嘴角抽搐。
“你说什么？”
顺贵妃不卑不亢地抬起头：“臣妾说得有错吗？这么多年来，为了奚家的荣耀，为了替您掌管好后宫，臣妾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不知付出了多少。在你的嘴里，也就值一句‘一身罪孽’。”
奚相先前已经因为柔妃的举动十分羞愧，如今听出长女也有发疯的趋势，惊出了一身冷汗。
“顺贵妃，你慎言！”
“父亲不必阻拦，有些话女儿不吐不快，甚至积在心里已成沉疴。”顺贵妃直直瞪着卫帝，将这多年来的怨气全都说了出来：“除了雪贵妃，臣妾是最早与陛下相识的，不说琴瑟和鸣，也是相敬如宾。可您为了平衡臣妾的权力，提拔嫣妃，为了抑制奚氏势力，你重用谢太尉，就连我儿的亲王封号、大婚典仪，卫属都同样拥有。帝王之道在您这儿永远凌驾于真情之上，臣妾由衷佩服。可凭什么？凭什么和亲之危下禾妧必须牺牲？凭什么漫儿的死您如此轻描淡写？”
“顺贵妃，你端庄了这么些年，朕竟从没发现内里的你是如此癫狂！”
“比不得您！”
看着顺贵妃含泪的双眼，卫帝恨道：“你还有脸哭？作为贵妃你有哪样对得起这满宫中人？嫣妃自不必说，一直与你势同水火。清妃倒是不爱争斗，你这顺贵妃不也让她一直过得清苦吗？就连你的亲妹妹柔妃，都不喜亲近你。当然，还有雪贵妃，当初若不是你向朕告发她有逃跑之心，朕又如何能留住她？”
听到雪贵妃三字，顺贵妃的眼泪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她突然笑了起来：“是啊，臣妾平生最后悔之事就是因为怕惹怒您而向您泄露了雪姐姐的计划。她自囚于若雪殿时最后看了臣妾一眼，那个眼神臣妾永远记得，时时在梦中浮现。可您不知道吧，凝兮公主大婚时，臣妾已弥补此遗憾了。”
“什么意思？”
“臣妾与她同为贵妃之位，又多年管理后宫，她的安排臣妾岂会不知晓？”顺贵妃眨了眨眼，嘴角洋溢着一丝得意：“背后若无臣妾的推动和隐瞒，岂能这么顺利掩人耳目？终于抚平了对雪姐姐的愧疚，臣妾这些日子心情极好。”
“你！”卫帝激动地站起来，朝着顺贵妃就扑了过去，后者尖叫一声躲开。
不算宽阔的庭院里，一个追，一个逃，场面混乱至极。
凝兮见状，连忙扶起被仍在一边已经昏迷的清妃，那一箭若按照原本的轨迹必然会贯穿她的左胸口，但闻瑞筝的第三箭使其偏离了方向，这才没有让清妃当场就停止呼吸。
“程姑，段干雅怎么样了。”
程苡簌将银针收起，无奈地摇了摇头：“伤势太重，流血太多，旧伤损了她的根本，余毒也没有清理干净，怕是无力回天。”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你来看看清妃娘娘吧。”
忽略卫属仇恨的眼神，程苡簌道：“稍等，还有一个隐患我得先解决。”
说完，她一个闪身出现在正不顾形象奔逃的顺贵妃身后，衣袖轻挥，无数黄色粉末在空中飞扬。
卫帝来不及收脚，直直扑进粉末之中，瞬间如被点了穴道一般控制住，紧接着抽搐两下，翻着白眼脸着地晕了过去。
冷静地走到清妃身侧，程苡簌说道：“她的情况稍好一些，只是被那疯子掐住脖子，反抗太用力导致失血更多，我扎几针可使她情况暂时稳定，但还需移至安稳干净的环境之中修养才好。”
“程姑，多谢你。”
“公主，你言重了。”
清妃的情况可控，但是否会大伤元气导致落下病根，谁也不能确定，而段干雅……
“只有一个办法能救她了。”
凝兮抬起头，疑惑道：“什么办法？有我能帮忙的吗？”
程苡簌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镶金盒子，打开后竟是一朵白里透红的妖冶奇花。
——遥花。
本应生长在长溪涧的世上仅存的一株遥花，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至尊灵药，它便是唯一可能救段干雅的东西。
凝兮怔怔地看着遥花，心中感慨万分。
只听程苡簌道：“段干雅的身体因为我而元气大损，也因为我背上了刺杀皇兄的罪名，原是我对她不起，这株遥花就当作补偿，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将花瓣全数喂进段干雅嘴里，卫属本想阻止，被凝兮一个凶狠的眼神遏制住。
花朵入体，顷刻见效。
段干雅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突然多了一丝红润，就连血腥狰狞的伤口也有了止血的趋势，她眉头紧皱着，似乎要清醒过来。
不愧是遥花！果真奇妙无比。
“你是要气死老夫！”奚相正指着顺贵妃的鼻子说教，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顺贵妃声音比奚相更大，再无一丝端庄可言：“父亲大人有什么资格生气？这么多年本宫与阿淇为奚氏奉献一切，每做一件事就要瞻前顾后，生怕对奚氏的名声造成一点点的威胁，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本就姓奚，为了奚氏兴盛而时时刻刻谨言慎行，有何不对？”
“可本宫最后得到了什么？对本宫毫无怜惜的丈夫？随时可能作为弃子去和亲的女儿？还是漫儿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她像一个疯子一般咆哮道：“你就是错的！本宫就是听了你的话，才会煎熬地错了这么多年！”
自从卫漫在顺贵妃眼前死去，她就已经疯了，没日没夜地哭，哭坏了双眼，哭掉了理智。
奚相羞愧不已，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被身为贵妃的长女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大声指责，实在太丢人现眼。
“好了，你别说了！老夫传奇一生不知立下过多少功劳，轮得到你一个做晚辈的来指责？”他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不断瞟向四周，生怕有谁在悄悄议论。
如他所愿，不少大臣都在指指点点。一国宰相被幼女和长女先后出言顶撞，这等家教不严的有趣戏码，谁都想凑凑热闹。
顺贵妃望着奚相充满鄙夷的眼神，突然绝望地笑了。她跌坐在地上，定定地望着某一处再正常不过的角落，然后沉默了下来。
之后再没有说一个字。
奚相满意极了。
清妃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蜷缩着身子忍着疼痛冷汗直流，程苡簌让她服下了好几颗灵药，才勉强好转了一点。
“世上再无第四株遥花，纵使有，我也不会用在清妃身上，在这北恒，唯有段干雅是我有所亏欠的人，凝兮公主，你莫要怪我。”程苡簌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盒子，站起身来：“往后的日子里，清妃性命无忧，但苦痛不会断。此箭已损耗她的根本，往后多多进补吧。”
“程姑，遥花本就是你所种，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你一定将它用在谁的身上，我不是卫卓凛，更不会有强盗行为。”凝兮淡然地笑了笑，人各有命，无论是清妃因此落下的病根儿，还是她身上被卫帝施以割毒之刑后留下的余毒，都只能慢慢将养着。
随缘吧。
遥花太难得，如今三株遥花都已有了去向，也算是一种奇特的因果。
料理好一切，程苡簌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晕倒的卫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整个愿城程家的冤屈，终于要在今日画上一个句号。
从怀中取出一个浅碧色的小瓷瓶，程苡簌将它放置在卫帝跟前摇了摇。
冰凉中带着一丝幽香的味道使得卫帝很快清醒。
他还没从迷蒙中回过神来，便看见程苡簌宛如厉鬼归来一般的表情……
“卫卓凛，我来找你索命了。”
不待众人上前查看，第二箭紧接着而至，看起来比方才那一箭更加有力，更加迅疾。划破虚空，此箭的目标正是卫卓凛。
吓得他赶忙拉着清妃挡在身前。
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帝王，终究还是不顾夫妻之情，亦不顾曾经对清妃母族的亏欠，理所当然地要让这个最无辜的女子替自己迎接死亡的到来。
第三道破空之声响起，竟又是一道箭矢，从不同方向起，似为阻拦而去。
此箭来自闻瑞筝，但危急之下，他并未能把第二道箭矢完全射落，只使它的方向稍微偏离了毫厘。
“啊！”是清妃的惨叫声。
箭终究射在了她的身上。卫帝将无力支撑身体的清妃抱在怀里，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只是舍不得这样一个屏障而已。
在场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抱头鼠窜。
嫣妃看向射来暗箭的方位，一个身穿黄金铠甲的强壮男子骑着马往此处走来，身后跟着不少士兵。
正是方才在混乱中消失的谷梁见海，原来他并没有夹着尾巴逃跑，而是带着本来埋伏在不远处的更多私兵卷土重来。
这次他不再多废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往卫卓凛所在的地方杀过来，吓得他赶紧提着濒死的清妃退到了敏华寺内。
原以为嫣妃会和谷梁见海联合起来一同杀他，没想到她却毅然决然地命令三万谢家军先斩谷梁见海。
对嫣妃而言，她不能丢了兄长一手打下来的故土安定，相比较大势已去的卫卓凛，自然是谷梁见海的威胁更大。
后者带来的人马与嫣妃手下的士兵数目相差不多，谁也没想到在已经剿灭了段干启豢养的部分私军后，他竟还有后手，也不知在奉常之位上到底贪了多少墨，才有钱建造这样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
可惜他不知道，筹谋多年一朝身首异处，如今手底下这些人都为谷梁见海所用。
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刀剑碰撞声再度在本该清净的寺庙门前响起，嫣妃身为女子，却有着灵活的身手，在她的指挥下，谢家军顷刻间便将冲阵的前锋全数剿灭。
闻家父子和谢征南亦加入其中，与谷梁见海打得如火如荼。
敏华寺内。
大臣们都缩在一边，卫帝扣着清妃戒备地看着周遭所有人。
凝兮将曦微郡主的牌位放回原处，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凑到段干雅身边仔细查探，只见她双眼瞳孔失焦，鲜血不断涌出，似乎随时可能断气。
“程姑，您能否先别急着报仇，卫卓凛跑不掉的，但三皇子妃她是真要不行了！”
程苡簌看了看卫帝和他怀里的清妃，又看了看倒地的段干雅，无奈地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决定先给段干雅看诊。
岂料刚拿起段干雅的手，就被卫属狠狠推开。
“你这个凶手，就是你让阿雅中了毒失了神智，你怎么敢靠近她？”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始凝兮就火冒三丈。
“卫属你长点脑子！在场众人只有程苡簌会医术，怎么你要放弃救段干雅，然后看着她死吗？”
“我当然不想阿雅死，可这个人分明只会害人，我怎能轻信她？”卫属恼恨地盯着程苡簌，情绪几近失控。
凝兮在心中骂了一万句脏话，面上却还保持着冷静：“你那点小格局能不能先收起来？若你不让程苡簌救段干雅，她就只有死，没有第二条路。若你让程苡簌施以援手，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你蠢你的，我懒得管，但你别平白害了段干雅的性命。”
卫属愣在原地，表情有些迷茫。他今天遇到了太多事情，母妃造反，一向尊敬的父皇被人狠狠痛骂指责，爱妻身受重伤……
如此宝贵的时间被卫属用来发呆和浪费，凝兮实在气到了极点，抬起手就是一个耳光挥到卫属脸上。
“滚一边儿去。”
卫属被她打得眼冒金星，仰躺在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待他反应过来时，程苡簌已经为段干雅施上了银针。
“我警告你卫属，你再敢在这里犯蠢耽误段干雅的救治时间，别怪我不念你是征南的表弟！”
见他被唬住，凝兮又转头看向卫帝。
“陛下，清妃娘娘好歹陪了您这么多年，现在她重伤行动不便，对您也是累赘，何必再掐着她呢？”
卫帝一声冷笑：“你这么仁慈，不如你来换她，说起来你的确比清妃更有价值。”
凝兮沉默着并未答话，她本就不算善良，更不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无私奉献的“圣母”不会好结果。
“何必装得大义凛然？”卫帝语气尽显嘲讽：“我最恨你们这种嘴上说得好听的人，这满宫之中但凡跟权势沾一点关系的人，有几个是真的无辜？不仅不无辜，反而一身罪孽。清妃惩治她宫里的仆人的时候，同样面目可憎心狠手辣。你们这群又低贱又肮脏的蝼蚁，怎么配对朕指指点点？”
他得意地笑着，右手仍放在清妃的脖颈处，后者已近昏迷状态。
“陛下，遇到颠倒黑白狼心狗肺的您，真是我的报应。”语气淡淡的，内容是惊涛骇浪的。
蜷缩的大臣们睁大了双眼，凝兮抬头惊诧地望着出声之人——顺贵妃。
而卫帝，被这短短一句话气得嘴角抽搐。
“你说什么？”
顺贵妃不卑不亢地抬起头：“臣妾说得有错吗？这么多年来，为了奚家的荣耀，为了替您掌管好后宫，臣妾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不知付出了多少。在你的嘴里，也就值一句‘一身罪孽’。”
奚相先前已经因为柔妃的举动十分羞愧，如今听出长女也有发疯的趋势，惊出了一身冷汗。
“顺贵妃，你慎言！”
“父亲不必阻拦，有些话女儿不吐不快，甚至积在心里已成沉疴。”顺贵妃直直瞪着卫帝，将这多年来的怨气全都说了出来：“除了雪贵妃，臣妾是最早与陛下相识的，不说琴瑟和鸣，也是相敬如宾。可您为了平衡臣妾的权力，提拔嫣妃，为了抑制奚氏势力，你重用谢太尉，就连我儿的亲王封号、大婚典仪，卫属都同样拥有。帝王之道在您这儿永远凌驾于真情之上，臣妾由衷佩服。可凭什么？凭什么和亲之危下禾妧必须牺牲？凭什么漫儿的死您如此轻描淡写？”
“顺贵妃，你端庄了这么些年，朕竟从没发现内里的你是如此癫狂！”
“比不得您！”
看着顺贵妃含泪的双眼，卫帝恨道：“你还有脸哭？作为贵妃你有哪样对得起这满宫中人？嫣妃自不必说，一直与你势同水火。清妃倒是不爱争斗，你这顺贵妃不也让她一直过得清苦吗？就连你的亲妹妹柔妃，都不喜亲近你。当然，还有雪贵妃，当初若不是你向朕告发她有逃跑之心，朕又如何能留住她？”
听到雪贵妃三字，顺贵妃的眼泪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她突然笑了起来：“是啊，臣妾平生最后悔之事就是因为怕惹怒您而向您泄露了雪姐姐的计划。她自囚于若雪殿时最后看了臣妾一眼，那个眼神臣妾永远记得，时时在梦中浮现。可您不知道吧，凝兮公主大婚时，臣妾已弥补此遗憾了。”
“什么意思？”
“臣妾与她同为贵妃之位，又多年管理后宫，她的安排臣妾岂会不知晓？”顺贵妃眨了眨眼，嘴角洋溢着一丝得意：“背后若无臣妾的推动和隐瞒，岂能这么顺利掩人耳目？终于抚平了对雪姐姐的愧疚，臣妾这些日子心情极好。”
“你！”卫帝激动地站起来，朝着顺贵妃就扑了过去，后者尖叫一声躲开。
不算宽阔的庭院里，一个追，一个逃，场面混乱至极。
凝兮见状，连忙扶起被仍在一边已经昏迷的清妃，那一箭若按照原本的轨迹必然会贯穿她的左胸口，但闻瑞筝的第三箭使其偏离了方向，这才没有让清妃当场就停止呼吸。
“程姑，段干雅怎么样了。”
程苡簌将银针收起，无奈地摇了摇头：“伤势太重，流血太多，旧伤损了她的根本，余毒也没有清理干净，怕是无力回天。”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你来看看清妃娘娘吧。”
忽略卫属仇恨的眼神，程苡簌道：“稍等，还有一个隐患我得先解决。”
说完，她一个闪身出现在正不顾形象奔逃的顺贵妃身后，衣袖轻挥，无数黄色粉末在空中飞扬。
卫帝来不及收脚，直直扑进粉末之中，瞬间如被点了穴道一般控制住，紧接着抽搐两下，翻着白眼脸着地晕了过去。
冷静地走到清妃身侧，程苡簌说道：“她的情况稍好一些，只是被那疯子掐住脖子，反抗太用力导致失血更多，我扎几针可使她情况暂时稳定，但还需移至安稳干净的环境之中修养才好。”
“程姑，多谢你。”
“公主，你言重了。”
清妃的情况可控，但是否会大伤元气导致落下病根，谁也不能确定，而段干雅……
“只有一个办法能救她了。”
凝兮抬起头，疑惑道：“什么办法？有我能帮忙的吗？”
程苡簌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镶金盒子，打开后竟是一朵白里透红的妖冶奇花。
——遥花。
本应生长在长溪涧的世上仅存的一株遥花，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至尊灵药，它便是唯一可能救段干雅的东西。
凝兮怔怔地看着遥花，心中感慨万分。
只听程苡簌道：“段干雅的身体因为我而元气大损，也因为我背上了刺杀皇兄的罪名，原是我对她不起，这株遥花就当作补偿，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将花瓣全数喂进段干雅嘴里，卫属本想阻止，被凝兮一个凶狠的眼神遏制住。
花朵入体，顷刻见效。
段干雅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突然多了一丝红润，就连血腥狰狞的伤口也有了止血的趋势，她眉头紧皱着，似乎要清醒过来。
不愧是遥花！果真奇妙无比。
“你是要气死老夫！”奚相正指着顺贵妃的鼻子说教，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顺贵妃声音比奚相更大，再无一丝端庄可言：“父亲大人有什么资格生气？这么多年本宫与阿淇为奚氏奉献一切，每做一件事就要瞻前顾后，生怕对奚氏的名声造成一点点的威胁，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本就姓奚，为了奚氏兴盛而时时刻刻谨言慎行，有何不对？”
“可本宫最后得到了什么？对本宫毫无怜惜的丈夫？随时可能作为弃子去和亲的女儿？还是漫儿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她像一个疯子一般咆哮道：“你就是错的！本宫就是听了你的话，才会煎熬地错了这么多年！”
自从卫漫在顺贵妃眼前死去，她就已经疯了，没日没夜地哭，哭坏了双眼，哭掉了理智。
奚相羞愧不已，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被身为贵妃的长女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大声指责，实在太丢人现眼。
“好了，你别说了！老夫传奇一生不知立下过多少功劳，轮得到你一个做晚辈的来指责？”他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不断瞟向四周，生怕有谁在悄悄议论。
如他所愿，不少大臣都在指指点点。一国宰相被幼女和长女先后出言顶撞，这等家教不严的有趣戏码，谁都想凑凑热闹。
顺贵妃望着奚相充满鄙夷的眼神，突然绝望地笑了。她跌坐在地上，定定地望着某一处再正常不过的角落，然后沉默了下来。
之后再没有说一个字。
奚相满意极了。
清妃已经逐渐恢复了意识，蜷缩着身子忍着疼痛冷汗直流，程苡簌让她服下了好几颗灵药，才勉强好转了一点。
“世上再无第四株遥花，纵使有，我也不会用在清妃身上，在这北恒，唯有段干雅是我有所亏欠的人，凝兮公主，你莫要怪我。”程苡簌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盒子，站起身来：“往后的日子里，清妃性命无忧，但苦痛不会断。此箭已损耗她的根本，往后多多进补吧。”
“程姑，遥花本就是你所种，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你一定将它用在谁的身上，我不是卫卓凛，更不会有强盗行为。”凝兮淡然地笑了笑，人各有命，无论是清妃因此落下的病根儿，还是她身上被卫帝施以割毒之刑后留下的余毒，都只能慢慢将养着。
随缘吧。
遥花太难得，如今三株遥花都已有了去向，也算是一种奇特的因果。
料理好一切，程苡簌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晕倒的卫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整个愿城程家的冤屈，终于要在今日画上一个句号。
从怀中取出一个浅碧色的小瓷瓶，程苡簌将它放置在卫帝跟前摇了摇。
冰凉中带着一丝幽香的味道使得卫帝很快清醒。
他还没从迷蒙中回过神来，便看见程苡簌宛如厉鬼归来一般的表情……
“卫卓凛，我来找你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