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掷地,如一颗惊雷,震得整条霄云街的人都说不出话来。百姓们悄悄后退了一些,却并不离开,静静看着这一出抢婚大戏。

    洛枣更是大惊。

    她很确定《实录》中绝对没有记载这一段,只好勉强稳住心神,安慰自己是登徒子浪客的小插曲,抢亲不会成功,所以才不记载。

    俞谢安伸手接住手下人抛过来的银剑,内功一动,剑身出鞘,飞入他手里。银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带着盖头的洛枣都被刺到眼睛。

    俞谢安怒斥一声:“简直胆大包天!”接着手挽剑花,脚尖轻一点地,朝那男子刺去。

    男子毫无惧色,头一偏,用剑鞘挡住银剑,然后手心一翻,带着内力狠狠打到俞谢安腹部。

    气力之大,俞谢安直接被打飞,男子却丝毫未动,端坐于高架之上。

    周遭被这气力掀起一阵强风来,吹起众人衣衫,更乘洛枣不备,吹走了她的红盖头。

    玄素见状,赶忙跳下轿子去捡,洛枣则抬起头,看向这突如其来的江湖浪客。

    谁知男子的目光也正好从上落到自己身上。

    虽隔数十米,但男子眼神并不似语气中带有笑意,寒冷至极,如刀子一般直扎入洛枣心里。

    洛枣下意识往后一退。这断然不是对爱人的眼神,连陌生人都不会如此,这男子似是与公主有深仇大恨,说是看杀夫之仇也不为过。

    难道公主曾暗杀了什么人的父亲,现在人家回来报仇了?

    俞谢安被人从地上扶起,嘴角还挂着血,捂着胸口下令道:“给我上!无论死活,定要拿下此人,重重有赏!”

    侍卫听罢,一拥而上,把高架砍倒。

    男子却借力一蹬,身形如燕般在空中旋一周,丢开酒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剑,只一挥剑,便激起喷涌内力,将下面数十侍卫全部震倒。

    然后,缓缓落在洛枣面前,接住酒壶,扫了她一眼。

    男子虽蒙住半面,可眉眼堪称绝色,眉宇之间侠气十足。浓眉下有双俊俏的丹凤眼,看向洛枣时,却带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看了他,再看俞谢安,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玄素捡了盖头,见男子已距离公主如此近,忙抽出袖剑刺了过去。

    玄素武功和俞谢安不是一个层级,袖剑细软,刺过来时却能听到破风之声。

    男子神情微凛,推开洛枣,弯腰躲过玄素一剑,一手拿酒,一手抽出长剑,借势转腕,横劈过去。

    玄素的剑接不住,只好往后一避,又迅速出手,那软剑竟像蛇一样缠绕到长剑上,差点儿刺到男子的眼睛。

    身后几个看客低声讨论起来:“这女子知道男子内力强盛、宝剑锋利,所以故意近身攻击,为的就是让长剑功能无法发挥。”

    “可你看那女子的内力,已有耗尽之势,男子却藏而不露。”

    “因为这抢亲游侠修的武功……不正,出剑有股邪气,不是一般人。”

    这时,男子反刺出剑,玄素被伤到右臂,往后退了一步。可就这一步,让男子找到破绽,距离一旦拉开,玄素很快败下阵来。

    如果不是当事人,洛枣定会为这场决斗拍手叫绝。玄素轻巧,男子沉稳,两把剑打在一起如虎与雀斗,雀伤不了虎,虎也难杀雀。

    俞谢安见他占尽上风,急忙道:“莫伤公主,你要什么,我成全你。”

    没想到,男子一把抓住洛枣的手腕,“我要她。”

    男子力气很大,洛枣的手臂好像被禁锢在一个手铐里,挣扎道:“你到底是谁?抢我做什么!”

    男子不屑地笑了一声,道:“想抢就抢了。”

    俞谢安一听,又夺过手下人的剑,怒道:“你休想!拔出剑来,我们再战!”

    男子歪了歪脑袋,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说道:“我不拔剑,也能赢你。”

    俞谢安愤怒至极,手握长剑,调起全身内力,脚一蹬地飞跃而起,地面居然都裂了个口子。

    可剑却在接近男子头顶的瞬间炸裂开来,断成几片散落在地,男子还“好心”拉了一下洛枣,防止她被误伤。

    俞谢安被逼出几步之外,不敢再继续动作,惊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如此强的内力?江湖排名多少?”

    男子一甩袖,将地上的碎剑射到俞谢安脚边,说道:“一逍遥剑客,今日只求公主,不想杀人,你走吧。”

    俞谢安却挣扎着再次起身,又抽过侍卫一把剑,指着他道:“再战!”

    洛枣叹息一声,这俞谢安虽武功一般,倒是个性情中人,对公主如此情深。

    对峙之时,一只响箭忽从对街射来,直朝男子面门。

    男子偏头一避,箭却射中了男子手中的酒壶,带着酒壶插入轿身,把那牛皮所制的酒壶射了个对穿。

    俞谢安看到这箭,脸上顿时跃起喜色,说道:“逆贼,我父亲来了,你跑不了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带起漫天尘嚣,把地上的梅花瓣塌了个稀碎。

    一队人马出现在街对面,个个穿戴军甲、手拿长枪,为首之人白发苍苍,眼神却精神十足。他放下弓箭,高声道:“安国公俞献带陛下亲兵前来救驾,逆贼,现在投降,可饶你一条全尸。”

    男子手指卡在剑鞘处,拔出一寸剑身,转头看向他们,眼中似有杀气。可看了半晌后,他放开手指,低声道:“公主殿下,得离开了。”

    说完,不等洛枣反应,踢向她脚踝,将她打横抱起,脚下一蹬,飞上了屋顶。

    俞献碍于公主,不敢万箭齐发,只得一箭一箭地看准射去。可这人脑后仿佛有眼睛,脚步生风,每一箭都能轻松躲过,洛枣稳在怀里。

    一只箭擦着洛枣的耳朵钉落在前方,听见耳边萧瑟风声,洛枣才找回一丝理智。

    不是,什么意思,自己真被抢婚了?那是不是说明,她改变了历史……不行,虽然她不知道改变历史会有什么后果,但肯定不会是好事!

    于是高声呼喊起来:“救命!俞国公、俞郎,救我!”一边说,一边拼命挣扎,“你个地痞流氓哪里冒出来的,快放开我!”

    俞献听见公主呼声,把儿子拉上马,带着一众兵士策马追来。

    “再喊杀了你。”

    男子淡淡说道,轻得好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洛枣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打着男子胸膛。

    突然,一只箭刺穿他的肩膀,将将停在洛枣眼前,洛枣吓得赶紧收回手。男子闷哼一声,动作却没被影响,不停地朝城外奔去。

    以他的速度,不到两分钟就能出城。从霄云街逃出后,他便一直往南走,而洛枣记得《实录》说过,靖国樊东城东南方向外并无道路,只有一断臂深渊,所以城门也很小,鲜少有人守卫。

    洛枣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握住箭身,用力旋了两下。男子冷汗顿时如豆般滴落,嘴唇也泛起白,微微发抖。

    但他没有哀嚎,也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只低眼,满带狠意地看了一眼洛枣。

    洛枣彻底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不爱、又抢亲,极恨、又不杀。

    男子后背又中了一箭,他一踉跄,险些摔出去。可再次稳住身形,向上一跃,飞出城门。

    洛枣最后听见俞谢安的声音,是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不!”

    东南城外是万丈深渊,传说为靖国建国时,开国皇帝用霄云剑惊世一劈留下的。当然,洛枣作为一个现代人,自然知道这是地裂形成的,也知道从这里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可男子没有放开她,反而将洛枣抱得更紧。

    所以,这疯男人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吗?

    洛枣倒是没有很害怕,只是遗憾,自己的任务开局就结束了,还以为探破历史之谜、可以名震天下什么的。若有来世,她一定要翻遍古籍,查出这疯男人的身份。

    可能因为要死了,耳边的风声逐渐听不到了,反而,洛枣听到了男子体内强劲的心跳。

    这人至少能再活六十年,到底为什么想不开抱着公主跳崖?

    洛枣还没想出来,就感觉脑后一痛、但不是剧痛,接着昏了过去。

    ……

    夏日蝉鸣,空气湿闷不已,看来快下雨了。洛枣坐在教室里,感觉困倦十分。她悄悄瞟了眼,是岑遐迩,他正拿着一沓论文,在讲台上絮絮叨叨:

    “靖朝立国百余年,是我华夏历史的重要一部分。靖国受道教影响,是历史上武术发展最迅速的时候,出现了许多武术高强之人,创造了流传千年的武术精华。”

    一个男生举手问道:“岑老师,这靖朝岂不和武侠小说里一样?有很多门派相互争斗?”

    导师点头道:“是有很多门派,但靖国史料缺乏,现在知道名字只有三四个:剑宵阁,做专做宝剑;青城山的峨眉派,女子修炼居多;百越族的闽宗,以制毒暗器闻名天下。最出名的是衡阳剑派,教出很多出名的弟子。”

    另外一女生问道:“有门派了,是不是还得有个天下第一?”

    导师笑笑,“你真当武侠小说?不过,靖国史料记载,确实有一个很厉害的绝世高人,名叫白梅剑仙,他座下有两弟子,都是当世佼佼者。可惜,未能留下姓名。”

    “白梅剑仙,”女生嚼了嚼这个名字,“听着好厉害!”

    导师叹了口气,“只可惜,再厉害的人,也要受政治裹挟。这些江湖门派,几乎个个服从于各地公候府,宁西的安西公、藏北的破天侯、苍南的镇南侯……”

    一开始的男生举起手,说道:“那必然造成实力过大、地方割据。靖国灭亡,可能与各地英雄群起有关。”

    “不错不错,”导师环顾教室一圈,“其他同学还有什么想法?举手回答……洛枣,昨晚打游戏打到几点!”

    洛枣猛地睁开眼。

章节目录

枣落于青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乌拉拉的乌拉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乌拉拉的乌拉拉并收藏枣落于青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