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觉得唐突地拒绝,太伤害对方的感情了。而且,在这么清静的初夏的花园里,坐在贺连晟的画布前,也不是坏事,所以又有点想答应下来。

    “那么,假如我也可以的话,那就请你……”

    赵天姿忙打断她的话:“姐姐,你真的要答应?”

    赵天姿原只是开个玩笑,一般来说,大姐姐都是会拒绝的,并且会想出其他好法子来,总之不会随随便便就答应别人这样的请求才是。

    赵芷樾看向她,有些生硬地说:嗯,毕竟确实是我们理亏先嘛。”

    赵天姿脸色微变,总觉得不妥:“可是……”

    “其实不用勉强,如果太为难你就算了。”对面传来很是善解人意的声音。

    赵芷樾微微抿一抿嘴: “不,没有的事,如果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就是我们太小人之心了。”

    “是吗?这太难得了。”贺连晟神色不经意地舒展,眉目含笑:“我想明天就开始,不知道你方便不?”

    “我明天确实有空……”

    “那就拜托你明天来一趟了。”他慢慢转了一下茶杯,出身在这样优渥的家庭,一举一动都透着奢华。

    “好。”赵芷樾文静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前些时候就想请你的,却又找不到机会开口,多亏天姿看上园子里的竹笋。”

    说完这风趣的话,男人和芷樾齐齐笑了,天姿瞧了眼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眸色却沉了沉。

    晚餐时,赵芷樾把这件事告诉了廖佩云,她瞪着眼睛吓了一跳。

    “那,是贺连晟叫你给他做模特儿的吗?”

    “嗯,是的。”

    “所以,你就答应了?”

    “嗯。”

    “哎呀,你给那些洋鬼子画做模特儿,不就是要脱得光光的吗?那种不害臊的事,你……”

    空气凝滞了一秒,围着饭桌的三姐妹,面面相窥,噗嗤一声,纷纷大笑了起来。

    “妈妈,脱得光光的,那是裸-体画啊。”赵天姿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这样说。

    “可是,那些模特儿,听说都是要脱得精光的嘛。”

    “虽然都是西方艺术,可也不光裸-体画这一种嘛。贺连晟说,他想画的是大姐姐的肖像呢。”

    话锋一转,看向赵芷樾,收敛了笑,认真道:“但是,大姐姐,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她微微的,几乎以众人看不到的动作,偏了偏头,安然浅笑:“好。”

    赵天姿利落地加以说明,廖佩云悬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是放回肚子里去。

    “这样啊,”

    廖佩云风韵犹存的脸上重展笑容:“那么,得尽量打扮得更好看才行。那少爷喜欢女孩子穿裙子,留长发,好像最喜欢的颜色是淡黄色呢。”

    赵天姿还想问母亲怎么如此肯定,却又想起母亲时常会找德叔唠嗑,失笑道:“妈,这些你该不会是听德叔说的吧?”

    “对呀,所以绝对保真呀。”廖佩云得意之色在脸上展露无遗。

    赵天姿语气轻快道:“打扮什么的,随便怎么样都可以呀,大姐那么漂亮,洗个脸就是芙蓉出浴了。”

    赵芷樾从那月白色曲口盘中,舀了块嫩豆腐到她碗里,笑靥明澈动人:“就你嘴贫,快吃吧。”

    廖佩云笑吟吟:“怎么能随便呢,漂亮的花朵,就是要放在漂亮的花瓶上,才能大放异彩呀。”

    “我看,还是要作者本人亲口说吧。”

    这样说的同时,赵佳容夹了块清蒸的鲈鱼肉,放进自己碗里:“大姐姐,贺连晟有没有跟你提这一类要求呀?”

    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佯装云淡风轻道:“还没呢。等吃过饭后,我微信问他。”

    一想到明天就要开始的事儿,不知怎的,就是感到不安,想找些什么借口,能逃避就好。

    可又想看看,贺连晟会如何描绘自己的容貌。

    这两种心思在脑子里激烈地斗争着。

    夜里,过了十二点,又至一点,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反复复,奇妙地,眼睛还是干巴巴地睁着,完全睡不着。

    第二天,比昨天更加晴朗。

    近来,每下一次雨,大自然都发生使人认不得的大变化。

    一夜之中,在别墅东北角的大山毛榉的嫩叶,比昨天变得更绿了,枫树的梢头,也似乎变得更茂盛了。

    就种在廊下边上云水色、星蓝色、白藤色、水红色以及胭脂色的绣球花簇拥在一起,硕大而蓬松,同心毕力地绽放着,为这逐渐炎热的初夏,增添一抹清新与雅致。

    整个上午,二楼的书房里,固定在墙上的桃花心木书柜里面摆满了书。

    赵芷樾窝在窗边柔软而宽敞的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看着《警世通言》。

    里面关于《白蛇传》的故事,无缘无故地渗人肺腑。蛇妖白素贞,原只是为了报答而靠近许仙,后来却是被对方赤诚善良的品质打动,才嫁与他为妻。

    两人纯真的恋情,彼此心心相印,最后,却因为身份不同,而永远分离,终于沉沦在人生的波涛里,那种世事无常,奇妙地打动了她的心。

    在以前看的时候,并不曾有过这样感觉。只是在今天,却触动她的灵魂深处。

    与此同时,对今天下午就要做人模特儿的事,不断地挂在心上。

    过了中午以后,每当外面些许风吹草动,她总是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总会忍不住想,是不是他来了。

    又不好意思发消息问他,便一直干等着。到了两点左右,看家的老头儿来了。

    “少爷说,请最大的那位小姐来一下。”

    别墅周边都十分安静,老头儿这一大嗓门,二楼也依稀听得见,赵芷樾即时全身发热,没有马上下楼去。

    等到女佣人又来接,这才好像没有办法似的下来了。但是想来想去,单独自己一个人去,又害怕又害臊,无论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了。

    在一楼的最南角,赵佳容正弹着钢琴。

    “佳佳。”

    赵芷樾走到钢琴面前,软声道:“你也陪我一起去吧。一个人总感觉孤单单的。”

    赵天姿微微闭上眼,伴随着优扬的钢琴声,姿体和表情也越来越忘我。

    心不在焉道:“可是,大姐姐,你是去做模特的,我要是跟去,真的太多余了。”

    她不肯轻易放弃,摇了摇妹妹的手臂:“别这么说,这是我第一次求你呢,你就陪我一起去吧,你不在旁边的话,我总感到难为情啊。”

    赵佳容耐不住她这样说,况且,一直以来赵芷樾都很护着她,零食服饰那些身外之物不用说,随便她拿。

    就连以前她不想写的功课,只要她撒撒娇,赵芷樾就没法儿,肯定会帮她搞定了的。

    “好吧好吧。”赵佳容只好随便跟着去了。

    那一天,赵芷樾在幼嫩的枫树前面,一动不动地在藤椅上,坐了差不多一个钟头。

    因为赵佳容在旁边不停地找着话题,所以倒不觉得有多无聊。

    即使这样,当贺连晟的视线投向自已,脸上还是奇妙地热起来,虽然脸上表情能故作镇定,可眼睛却忍不住地乱瞟,别提多为难了。

    “芷樾,往我这边看一下。”

    尽管他这么说,总还是不能往画架的方向看去。

    长着长翘睫毛的黑眼睛,只凝视着放在石头上的大红的盆栽白头翁花。

    第二天,也在同样的时刻,赵芷樾和赵佳容一起前去。

    已经比昨天习惯得多了。

    和男人的视线相碰了两三次,也没有之前那样狼狈了。

    赵佳容随着谈的话,三言两语地和他交谈。

    第三天,因为下雨,休息。

    第四天,第五天也仍然有赵佳容相伴。

    赵芷樾也已经能够相当随便地和他谈话。

    出现在画布上,她的容貌,一天比一天活灵活现地近似她了。

    第六天,这一天赵佳容到学校去了,虽然约好在两点钟左右回来的,但是,快两点了,却仍不见她的踪影。

    赵芷樾等她等了很久,倒不如说怕贺连晟等久了,心里奇妙地急起来,变得很想早点去,照例在枫树下坐下来。

    她虽然想着,再过半个小时,二妹一定会回来的吧,但是,不知什么原故,心里却动起来。

    如潮,起初只是细小的涟漪,随后逐渐汇聚成波涛,一波接着一波,层层叠叠,越来越汹涌。

    二妹不在,也很想一个人去看看。

    当她一想到,独自一个人面对贺连晟坐下来,她不知怎的,竟产生不受控制滋生出的喜悦来。虽然有点害怕,但一定是很快乐的。

    她俏悄地跑到楼下看,心里正在想,假如母亲说:“你一个人去吗?”这类的话,就很不好出去了。

    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母亲,不知到哪里去了。

    她走出花园去,还回过头来看,看看母亲是否在,赵佳容是否回来了。

    以一种活像偷偷跑进禁-区去似的步子,又好像一只小鹿正要逃避猎人的箭头似的敏捷,小跑进了小白楼和画室交界的杂木林里。

    一穿过杂木林,立即就看到画架放在老地方,以及面对着画布的男人的背影。

    奇怪得很,一看到那背影,忽然就泄了气,很想就这样转回去,然后和赵佳容一起再来。

    正在这犹豫不定,想不到,竟和无意中回过头来的贺连晟照了个对面。

章节目录

戏于掌上  群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一条黄黄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条黄黄鱼并收藏戏于掌上  群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