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念念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招呼许让:“太阳都这么高了,你不着急走了?”

    许让指着大门旁倒了一地的木栅栏,解释:“这是我昨晚按塌的,我得给阿婆复原了再走啊。”

    刘念念一听,这事确实该做,是自己粗心大意了,连忙下车,跑过去想给许让搭把手。

    许让若有所思:“不急,得想个好方法,能把这些糟烂的木栅栏搭得结实些。”

    阿婆见他俩在门口半天不走,过来看看出了什么问题,一听说是要帮她围栅栏,连忙拒绝:“就那样吧,不用管,村子里现在就剩我一人了,有没有栅栏都一样。”

    “其他人去哪儿了?”刘念念问。

    “去城里住楼房,享福去了。”阿婆的语气,听着有点儿酸。

    “阿婆,您为什么不一起去呢?”许让问。

    阿婆佝偻着身子,拾起地上四散的栅栏木桩,要抱进院子里当柴烧,听到许让的问话,手里不停,直到拾得怀里抱不下了,才回复他:“不习惯。我在山里住了一辈子,离不开山了。”

    “那您对凤栖山很了解吧?”许让又问。

    阿婆点头:“你俩是进山上坟的吧?最大的墓地,沿门前这条路往山里走个六七里就能看到。听说卖得可贵了,等我死了,可不花那冤枉钱,骨灰得哪儿扬哪儿,不用埋了。”

    阿婆说完,抱着怀里的木头转身进了院子。

    许让看剩下的木桩不多,也没法再围成栅栏了,终于放弃,叫刘念念,一起上了车。

    刘念念听了阿婆的话,见许让没有否认,才知道他是来上坟的,心里有些膈应,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周末兼职挣一回地陪的钱,竟然是陪着上坟。她更想不明白,又不是逢年过节,许让上个坟为什么这么着急,偏要大晚上的在山里过夜,那坟多等一天,还能跑了不成。

    但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对着许让,那笑得是既职业又虚伪。

    她刚坐进驾驶室,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以为是冯启明管她要另一半的分成,拿起来一看,是财务经理王姐。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忐忑到不行。

    昨晚有信号之后,她给王姐的消息发了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王姐果然在微信上发了飙。她被阿婆吓晕了,没来得及看消息,今早起来后,倒是看了,但只觉得心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就当没看见,没回王姐的消息。

    王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无视,自是气得不行,这兴师问罪的电话,刘念念一看就头疼。但头疼也得接,她哭丧着脸,按下了接通。

    “小刘,你有没有良心啊,月底要月结了,你请假?咱们部门只有你我和小岑三个人,你请假了,我们俩怎么月结?不吃不喝不睡也结不完呐!成本、应收、应付、信贷都是你的活,我俩也插不上手啊!”

    隔着手机,刘念念都能感觉到王姐的唾沫星子差点喷了她一脸。她赶紧陪笑:“姐,别生气,这不是家里有急事嘛。我争取尽快搞定,早点儿回去月结,您看行不?”

    王姐依旧没有消气,气呼呼地问:“家里有急事?什么急事能比月结还急?”

    刘念念撒了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圆,她转头看了眼旁边的许让,灵机一动,不厚道地瞎编了起来:“参加葬礼。人一生就这一次,我怎么着都得送送,是不是?”

    王姐果然态度转变,担忧地询问:“妈呀?你家谁死了?”

    刘念念立马在心里回怼,你家才死人了呢!但瞎话是自己编的,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是个……远房……二舅……但是,两家处得挺好,都这时候了,不送不好。”

    王姐一听,顿时松了口气:“远房亲戚啊,那送一天就行了。人不是已经走了吗?你就今天送送,明天周一正常来上班吧。”

    挂了电话,刘念念瘪着嘴看向许让,委屈巴巴地和他商量:“我的假没请下来,明天不能继续陪你了,那三千块钱,我微信退给你吧。”

    几千块钱在许让眼里不过是小钱,他大手一挥:“不用,你先拿着,后续说不定我还得找你呢。”

    刘念念发动了车子,嘴里嘟嘟囔囔地小声回他:“我也不是你找就有空的,上班为先。放心,等你走的时候,咱们多退少补。”

    山路崎岖,刘念念驾驶技术也不太过关,车开得十分颠簸,甚至差点儿撞树上。

    许让忍无可忍,喊她停车,二话不说,和她换了位置,车还是换成由他来开。

    刘念念钱挣得有些心虚,赶紧把话说明白:“钱都付了,还是让我开吧。我可是按天算的,不是按活算的,你啥也不让我干,我一天还是按咱俩约定的价钱收你的,不退不赔。”

    许让不耐烦:“闭嘴!非得把我说成个肿胖子、冤大头,小心我把你踹下车,扔山里!”

    刘念念被嫌弃,却不生气,因为一声“闭嘴”唤起了她的记忆,昨天说好了闭嘴给一千的,这钱他还没给呢!还有,今天闭嘴,是不是还能再给一千啊?

    她急吼吼地问许让,堪比贴脸开大,把许让活脱脱地气笑了:“行啊,真把我当冤大头了,下车!”

    好在他并没真踩刹车把车停下来,但刘念念连忙知趣地闭紧了嘴。

    六七里山路,许让开了半个小时,才开到阿婆说的墓地。果然像阿婆说的那样,一看就挺贵的。

    墓地的大门修得跟法国凯旋门似的,气势雄浑,门楣正中更是三个鎏金大字——“罗浮宫”。大门正对的中轴大道,白晃晃地铺着大理石,路两边是仿制的各种欧洲知名雕塑,主打一个露点的自由浪漫主义。

    刘念念站在门口四处张望,终于感觉这趟来得值,这建筑风格,简直如同亲临欧洲一般,跟出国了似的。

    许让却蹙起了眉头,显然对欧式风格不太喜欢:“白瞎凤栖山的风水了,不修成中式的,睡在里面的人能习惯吗?”

    “您放心,我们这儿风格多着呢!这只是其中一个分园,中式的我们有啊,有好几种呢!您喜欢哪种,自己挑,包您能挑到满意的。”一位西装革履的瘦小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容灿烂地站到了许让的身边。

    刘念念打量着小伙,觉得眼熟,和冯启明竟长得有四五分像。如此,她再看小伙子,顿时戴上了有色眼镜,认为小伙子和冯启明一样的不靠谱。

    “你们这里是新建的吧?这山上有没有十多年前的老墓地?”许让问。

    小伙子眼睛一亮:“就是我们这儿啊!我们这墓地上千亩呢,开发建设了二十年,前后建了十多期,还没建完呢!”

    “上千亩?山上都是你家的墓地?”许让追问。

    小伙子点头:“我们老板有钱,把这山都买下来了,山上的墓地都是我们家的。”

    “张晓风,你能帮我查下,这个人葬在哪个位置吗?”许让看着小伙子,表情郑重地问。

    “啊?”一听不是来买墓地,只是来上坟的,小伙子的热情顿时减了不少,“能,名字怎么写,哪年下葬的,你都告诉我,我回去在电脑上查一下。”

    小伙子带着他俩到了大门旁边的墓地售卖处。不知道是因为周末,还是其他原因,修得挺大挺豪华的地方,里面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人。

    小伙子走进前台,从电脑中找出住户台账,听许让说是18年前下葬的,他立马又来了精神:“哎呀,那产权马上要到期了,得续租啊。三千块钱一年,再续二十年不?”

    六万块钱,在许让看来依然是小钱,他点头:“续。你找到在哪儿了吗?”

    小伙子听到续租,脸上顿时乐开了花,敲着键盘的手指都欢快地像在弹琴似的。但“哒”地敲了下回车键后,他的脸色却陡然变得落寞。

    “没有,18年前没有叫张晓风的被葬在这里。”小伙子黯然说。

    许让不放弃,又问:“那其他时间,有没有张晓风?”

    小伙子皱着眉头,又在表格里搜了下,神色更加落寞。他失望地摇头:“没有。按理说这个名字挺普通的,但连音同字不同的都没有。”

    许让不甘心,继续问:“这山上还有其他墓地吗?”

    “花钱的,一定只有我们这一家。”小伙子无奈解释,“但你要是偷摸在山上别的地方,随便挖个坑埋了,我们上哪儿知道去呀。总不能去给人挖出来吧?都是邻居,搞那么僵,生意就做不太平了。”

    “墓碑上贴照片吗?”许让又问。

    小伙子摇头:“不一定,那得看住户的遗愿,或者家属的意见,啥样的都有。”

    “十八年前对外卖的墓地是哪块?带我过去看看。”许让急声说。

    小伙子寻思要是真找到了,续租也是有提成的,当即恢复了热忱,殷勤地一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明白,二位跟我上电瓶车,我这就拉您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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