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算计的感觉虽然不爽,但是谢礼说的是实话。目前来看,二人的目的确实分别达成。

    桃应红寻了一处石凳坐下,点头道:“好吧,事已至此。”

    在进入后花园时,她又看见那一颗桂树,那一名清官亲手栽植的桂树。此时金黄飘香,花朵娇艳。

    往年钱兆和在任期间,这一颗树不曾被得到好好对待,成枯萎之象。她曾偷偷潜入县令府为其浇过几次水,却是不能缓解它的衰老。

    只是不过数时日,谢礼就将它照料得如此生机勃勃。

    谢礼见桃应红盯着这一颗桂树,轻声道:“我常听闻这位大人的故事。”在京城耳濡目染,他也是受他影响颇深。

    父亲教予他经书,念到民本之时常提起这位大人。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结局却是被贪官谋害,含冤而死。

    由于是一件丑闻,当年京城将这件事压得死死的。春城的人无处知晓,倒也避免了悲伤。

    “哦?”桃应红好奇,谢礼却是没有多说什么。突然天空一声鸟鸣,他们一同向上看。

    天空高远,一望见不着边。偶有大雁成“一”或“人”字形飞过,黑灰色与澄蓝交相映。

    大雁南飞,农忙进入收尾阶段。秋日即将逝去,风中已经带了些许凉意。

    桃应红看着那群大雁消失在视野中,不由得想起阿婆。从前这时节,阿婆总要抱着自己,满面愁容。

    春城的冬天,像是一块浸了山泉的衣裳,贴在皮肤上湿冷交加。

    很多人家柴火不够,生生冻死在屋中。她与阿婆与阿叔一家在冬日总要一起烤火,勉强挨过冬天。

    “想什么呢?”谢礼在桃应红面前摇晃。二人的距离不过一指宽,却都恍若未闻。

    他从侧面看着桃应红。她还是一身红衣,干净利落扎着高马尾,头上除了一只木簪子无甚装饰,却不失淡雅。

    表面上看着人畜无害,实则——谢礼回忆起她毫不犹豫掏出刀、挥剑大杀四方,实则是个舞刀弄枪的山虎。

    桃应红收回思绪,正色道:“既然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两方都需要开诚布公。”

    谢礼微微一愣,随后笑道:“好,那我先介绍一下——我叫谢礼,静安侯出身,此生最大志向就是做一名好官,得百姓称赞。”

    ……

    桃应红顿了顿,没想到平时看似深沉的笑面狐的愿望竟然如此质朴。

    她探究地盯着谢礼的眼睛。谢礼坦然回视,与钱兆和的三角吊白眼不同,他的眼睛是一双桃花眼。

    那里面是一片汪洋。

    桃应红:“我是春山帮大当家,在你身边这段日子我不会上山,也会告诉他们不要为难你。”

    虽然和原来收拾谢礼让他变成自己的人这一计划有出入,但目前大差不差。

    谢礼想与她合作,借她的手联合抗衡春城那些腐朽势力。桃应红明白,也愿意合作。

    只要他诚心,她就不会出尔反尔。

    “好,那桃姑娘收拾收拾,翌日来我府上。”谢礼猛地站起来,眼中满是欣喜。

    富贵突然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一包药渣,左看桃应红,右看谢礼,道:“少爷,谈完了吗?”

    桃应红刚想说谈完了,谢礼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煞有介事道:“还有一事,桃姑娘你芳名何得,年方几许,生辰是何日……”

    一边说着一边眼神瞄着富贵,富贵见状早已退了出去。桃应红一脸莫名其妙,这人——

    “躲他为何?”还有没话硬找,桃应红眼睛下移,定格在谢礼拉着她的手腕上。

    凉凉看了一眼,谢礼猛地松手,咳了几声:“那个,我不想喝药。”

    最后一个“药”字咬字极轻,桃应红是靠口型分辨出来的。她颇有兴趣问道:“为何?”

    谢礼:“那你是为何成立春山帮?”

    二人眼神交锋,最后纷纷别过头,决定不搭理对方的发问。

    一时无话。

    在桃应红想要告辞之际,忽然从远方传出叫喊。细听是一名女子和一个半大小子。

    “你放开我——”

    “还我老大!”

    谢礼与桃应红同时看向对方,满眼都是震惊。

    ..

    前厅去往花园的石板路上,两名黑衣人各自扛着人向谢礼走去。尽管背上抗的二人连踹带挠,仍然纹丝不动。

    秦露不死心,在黑衣人身上乱扑腾,得到的结果是被锢得更紧。

    她破口大骂:“你们轻点,老娘的腰要断了!”

    一旁小二早已心如死灰,像一条长虫趴在黑衣人肩上。他开始后悔自己不曾好好跟着老大练武,若是有老大半成功力就好了。

    谢礼与桃应红匆匆赶来,眼前看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桃应红:“你们……”

    暗卫见到谢礼,扛着秦露与小二单膝行礼,恭敬说道:“少爷,这二人趴在墙头欲行不轨,已捕获。”

    “先把他们放下来。”看着桃应红深皱的眉头,他有点头疼。先前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缓和的关系啊。

    桃应红确实在皱眉,但不是对谢礼和他的暗卫。她是为秦露与小二的自不量力!

    明明自己说过县令府有暗卫,还往上凑。

    偏偏秦露看不出来桃应红的怒火,她被放下来后,第一时间拉起桃应红,上下打量着。

    “桃啊,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秦露眨眼,大蒲扇似的睫毛忽闪,看起来颇为无辜。

    一旁小二不敢吭声。老大脸上又是那副经典的皮笑肉不笑,他不敢上去触霉头。

    桃应红耐着性子回应秦露。在他人的地盘,她向教训二人也是场合不对。

    “大人,那我先回去准备准备,过日就来报道,”桃应红转身对谢礼和气道别,又看着秦露和小二,“走。”

    一声“走”,和谢礼父亲在他背不出经书的时候,轻描淡写一句“抄一百遍”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谢礼不禁打了个冷颤。

    富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探头看着桃应红走得方向,感慨道:“桃姑娘性子凶,也不知谁家儿郎倒霉娶了她。”

    “反正不是我。”谢礼拂袖而去。

    “少爷,喝药——”

    ..

    回山寨的路上,三个人一言不发。

    折腾了一天,此时天色渐晚,百姓大都上床歇息。偶尔虫鸣,不过几声就消弭在空中。

    秦露凑上前,拉着桃应红的衣袖:“桃子,别生气了,啊?”

    桃应红叹了口气,停住脚步。现在他们在山寨脚下,往上看隐隐能看见丛林中那一抹亮色。

    帮内的人还在等着桃应红回归。

    “好了,先上去再说,我有事情要宣布。”她的语气虽未放软,但是秦露知道桃应红此时已经气已消了。

    帮内大会正厅,王陶气喘吁吁推开门,对秦阮和其余人说:“大当家回来了。”

    话刚落地没多久,桃应红带着秦露与小二推开门。

    “大当家好!”众人整齐划一,声音堪比气壮山河之势。桃应红不好打击大伙儿的热情,冷着脸点点头。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帮内还好吗?”这句话问的是秦阮。

    秦阮身子板正面对桃应红:“老大,一切正常。就是张姐家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桃应红应了一声,叮嘱秦阮记得拿东西去看望张姐和她孩子。又向王陶询问起巡逻之事。

    “我怎么觉得,大当家有些不高兴?”张三移到小二身边,悄声问。

    小二不好说原因,只能闭嘴不言。

    “好,那最后一件事,”桃应红眼神扫过秦露和秦阮,放在桌子上的手轻敲着,“笃笃笃”的声音飘荡在屋中。

    这下大伙儿都看出来大当家心情不好,却不知为何,只能面面相觑。

    “是我说,还是你们亲自说?”桃应红沉声道。

    秦露缓缓站出来,面对大伙儿的神色各异,她吞吐道:“那个是我,是我不对,私自跑下山还撞上暗卫……”

    “是啊,真是能耐。要不帮内以后交给你和秦阮如何?”桃应红想到秦露和小二被暗卫抓住的场面,后知后觉地害怕。

    若是暗卫以为他们是刺客,直接诛杀怎么办?

    所幸这一次遇到的是谢礼,那换一个呢?若是她与谢礼不在同一个阵营又该如何?

    “对不起,老大。”秦露小声说道,眼泪将落未落。

    秦阮也拱手向桃应红:“老大,这次是我们不对,若有处罚甘愿受着。”他挺起胸脯,一脸任君宰割的样子。

    “……”桃应红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而向大伙儿说,“最后一件事,我需要下山,归期不定,有事联系万福医馆。”

    “在这段时间,秦露秦阮还有大伙儿,帮内事务由你们来管理。下山经过他们允许,当然,”桃应红露出自进入山寨以来第一个笑,“他俩随意下山,满意了?”

    “老大,这……”秦阮挠挠头,犹豫着。又是笑又是不笑,老大到底有没有生气?

    秦露的眼泪说收就收,她环抱着桃应红:“就知道你没生气。”

    “老大你去干嘛?”张三准确抓住重点。

    桃应红扬头,桀然一笑:“谢礼如今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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