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信阳王，不该是早便作古多年之人吗？
青璇只觉脑中挨了一记重锤，一时乱得如浆糊一般，“信阳王，夫子怎会是信阳王？”
信阳王在新撰的史书中，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姑息养奸、结党营私，几乎无恶不作。
如今有谁还记得，曾经的信阳王，在先帝所有子嗣中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师承首辅高勉，在所有皇子中出众地一骑绝尘。
可信阳王这样一位深处夺嫡漩涡的皇子，怎会精通医术？
更何况，她自入住谢府以来，清闲许多，一来二去之下，也读了不少闲书。
史书中载信阳王因宫变弑父，被彼时景帝联合左将谢元义制服，赐鸩酒了却残生。
青璇见过景帝手腕，也知道帝王狠绝，断不会给信阳王生还可能。
更何况，她的夫子精通医术，可信阳王长在宫闱，习的是帝王之术，这二人怎会牵扯到一块。
谢元义看出青璇怀疑，只有苦笑：“史书上记载的信阳王，想必十分不堪吧，芷儿，你与夫子相处多年，也这么想吗？”
青璇毫不犹豫地摇头，“夫子是我见过的，最有君子遗风之人。”
谢元义点了点头，叹道：“是啊，我与宣平侯印象中的信阳王，与史书上所载的也大有不同。”
“芷儿，你是不是很好奇，信阳王长在宫闱，而你的夫子医术通达，为夫为何会认为他们二人，是为一人？”
谢元义所说，正是青璇所想，她没有反驳，“父亲，女儿的确不明白，毕竟信阳王…与教诲女儿的夫子，实在大不相同。”
“也难怪你会这么想，其实这桩事，若非宣平侯与我说，这世上，应当是再无一人能知晓了。”谢元义眸光微黯，“信阳王并非长在宫闱之中，应当说，信阳王在十二岁之前，都不曾长在宫中。”
这是秘辛中的秘辛，连景帝都不清楚，知晓此事的，除却信阳王本人和生育他的帝后外，也不过杜玄烨和谢元义二人。
“信阳王降生时，天有异象，钦天监断言其天命薄弱，命格早夭，又深处皇宫富丽之地，更添不祥，帝后皆是开明之辈，初时并不信钦天监卦象。”
“可信阳王一岁之间，便生了大大小小数十场病，年关大病之时，更是差点没有熬过去。”
“皇后怜幼子身弱，无奈之下，只能匆匆寻了由头，将其送至千里之外的药王谷修行。”
“这一修行，便是十二年。”
药王谷之名青璇也曾听过，那是无数学医之人魂牵梦萦之所，可先皇驾崩、景帝即位以来，药王谷便销声匿迹，与曾名噪一时的无极阁一样，鸿飞冥冥。
青璇心中悚然，夫子和信阳王的形象竟在心中徐徐重叠。
谢元义见她愣怔，用粗粝又温暖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她额发，“芷儿，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与你说这些？”
没等青璇回答，他便兀自走到床边，望着一院白茫茫的飞雪，想起曾经大漠中，他与杜玄烨曾立下的誓言，沉沉叹了口气，“风雪将至，如今的湘王与齐王，何尝不是曾经的信阳王与景帝呢？”
青璇缄默不语，她从谢元义厚重的肩头，看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无奈。
“晋阳城的天，要变了。”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令青璇心尖一颤，她与谢元义相认以来，她的这位父亲似乎总是腰杆挺直的、雄姿英发的，可如今她却觉得，他心中的那根脊梁，折了。
“我数年来不参与党争，无论是齐王还是湘王，我都不曾交好，为的就是如今。”
他眼底划过一抹痛色，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决绝的光，可惜他背对着青璇，未曾被察觉。
青璇却从他不一样的语气中，听出了旁的，“父亲，你…”
谢元义转过身，用那双复杂的眼，深深注视着这个与他骨肉分离近二十年的女儿，徐徐道：“我与宣平侯本该战死沙场，无愧明昭子民，可我却食言了。”
他忽然笑了，只那强行挤出来的笑容到底是难看得很，“乱臣贼子，人皆道信阳王乃乱臣贼子，奉护国大将军若神明，可无人知晓，我谢元义才是苟且偷生、白得这数十年虚名的鼠辈！”
“芷儿，若我来日战死，我只望你能护好那枚丹书铁券，带着你母亲、大哥还有芫儿——”他深吸口气，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好好活下去。”
青璇心中不安终是得到印证，谢元义应当是瞒着周氏、瞒着所有人，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决定。
而这个抉择，应当押上了他的一切，包括性命。
可为何呢？
论地位，谢元义已位极人臣，论名声，他受万人敬仰，论儿女，谢芫、谢进皆天资上乘。
青璇以为，做人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不论为了名声还是贪恋权势，都不该如此自找麻烦。
青璇站在原地，心中万般滋味，一时难言，“父亲为何同我说这些？”
为何不同周氏说，不同谢进说，也不同谢芫说，单单对她提及？
谢元义沉默许久，终是化为一丝叹息，“你母亲和芫儿、进儿，都太过峭直，这样的性子，我在时，自然相安无事，可若我一朝倒下，便沦为案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我从前迟迟不肯动手，亦有此因。”
“可芷儿，你与芫儿和进儿不同，信阳王教诲你家国荣辱，教你明辨是非，宣平侯更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你远比当年的我，更为出色。”
“若你并非女儿身，你大可接过我一身功勋，保家卫国。”
谢元义自远处取来一杆红缨枪，眼中沉缅，“此枪原是你祖父临终前传于我，如今我将它传于你，望你能在我死后，保全谢家血脉。”
保全谢家血脉，足足六个字，重重砸在青璇身上，她在谢元义无限期盼的目光中接过红缨枪。
谢元义见她接过枪，胸中那口强撑的气忽然就散了，因无日光而略显昏暗的室内，谢元义双目灼灼，“芷儿，答应为父，带着你母亲他们，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高大的身形竟有倒下趋势，全靠青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稳住身形。
谢元义正值壮年，又是习武之人，本不该如此体弱，青璇察觉几分不对，正想牵过他手腕查看，却被谢元义抬手制止。
“芷儿，答应为父，好哈活着。”
当真是怆然的语气，他盯着青璇，似是迫切求一个保证。
猝然听闻前尘，青璇心中一片茫然，纷乱中似有一点微光，她无法抓住，终只能用力点头。
谢元义欣慰地闭上双眼，再支撑不住，重重倒地。
…
“仲觉！仲觉！”书房中，暖黄的灯烛和烧得灼热的地龙不要钱似的燃着，周氏坐在榻侧，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谢元义，低声啜泣着。
青璇和谢进、谢芫立在一旁，眼中是止不住的忧色。
她是懂医术的，因此明白谢元义此番病重，并非患疾，应当是中了某种毒。
几乎是瞬间，她便想到了精通蛊毒的南疆人，还有谢元义的故友，南疆阁主，杜玄烨。
可很快她便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
谢元义中毒日久，分明不是这一两日，少说也有数十年了，毒素早在不知不觉间渗入四肢百骸，再无力回天。
以她的医术，也不过是能用灵药吊他几年，这已是最好的情况，若是差些，只怕没多少时日可活。
她正盘算着替谢元义疗毒，另一边，谢元义却是徐徐睁开双目，见周氏哭的稀里哗啦，温柔拭去她脸上泪珠：“哭什么？”
“你夫君我还没死呢。”
这一瞬，他似乎变作了数十年前边关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再是在京中斡旋筹谋的护国将军。
周氏没有像往日那样嗔怪他孩子气的话，而是垂下眸，哑声道：“仲觉，你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忽然就…”
她说不下去了，心中翻涌而来的恐慌叫她忍不住抽噎起来。
谢元义不动声色地望了青璇一眼，在她向自己轻轻摇头后才放下心，安慰起周氏：“许是今日案牍操劳，一时不察，这才昏了过去。”
周氏自然是不信的，丈夫这么多年身子壮得跟头牛似的，如今怎会因为一点子事务，就操劳成这样。
可她没有揭穿谢元义的谎话，只安抚了三个孩子，等遣退三人后，才与谢元义道：“仲觉，你这话诓诓孩子们也就罢了，我与你朝夕相对那么多年，你也舍得骗我？”
她又是气闷，又是难受，一时泪珠止不住地落，“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不许再骗我！”
谢元义知道瞒不过周氏，便只道：“夫人，旁人不知，你是知晓的。”
“我这一生，愧对信阳王太多，又失约于允怀。”
“如今，该是到赎罪之时了。”
青璇站在外头，见谢芫和谢进两人红着眼，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到门上去了，一时心中是好气又好笑。
谢元义与周氏显然不欲叫他们知晓，因此说话刻意压低了声，此刻外间除却飒飒而过的风雪声，便只有兄妹三人连成一片的呼吸。
多年后，青璇回忆起熙宁七年的冬，只记得那是场遍地银白的雪，雪落之时是彻骨的冷，而雪过之处，昔日尊荣的世家毫无征兆地凋敝下去。
青璇只觉脑中挨了一记重锤，一时乱得如浆糊一般，“信阳王，夫子怎会是信阳王？”
信阳王在新撰的史书中，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姑息养奸、结党营私，几乎无恶不作。
如今有谁还记得，曾经的信阳王，在先帝所有子嗣中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师承首辅高勉，在所有皇子中出众地一骑绝尘。
可信阳王这样一位深处夺嫡漩涡的皇子，怎会精通医术？
更何况，她自入住谢府以来，清闲许多，一来二去之下，也读了不少闲书。
史书中载信阳王因宫变弑父，被彼时景帝联合左将谢元义制服，赐鸩酒了却残生。
青璇见过景帝手腕，也知道帝王狠绝，断不会给信阳王生还可能。
更何况，她的夫子精通医术，可信阳王长在宫闱，习的是帝王之术，这二人怎会牵扯到一块。
谢元义看出青璇怀疑，只有苦笑：“史书上记载的信阳王，想必十分不堪吧，芷儿，你与夫子相处多年，也这么想吗？”
青璇毫不犹豫地摇头，“夫子是我见过的，最有君子遗风之人。”
谢元义点了点头，叹道：“是啊，我与宣平侯印象中的信阳王，与史书上所载的也大有不同。”
“芷儿，你是不是很好奇，信阳王长在宫闱，而你的夫子医术通达，为夫为何会认为他们二人，是为一人？”
谢元义所说，正是青璇所想，她没有反驳，“父亲，女儿的确不明白，毕竟信阳王…与教诲女儿的夫子，实在大不相同。”
“也难怪你会这么想，其实这桩事，若非宣平侯与我说，这世上，应当是再无一人能知晓了。”谢元义眸光微黯，“信阳王并非长在宫闱之中，应当说，信阳王在十二岁之前，都不曾长在宫中。”
这是秘辛中的秘辛，连景帝都不清楚，知晓此事的，除却信阳王本人和生育他的帝后外，也不过杜玄烨和谢元义二人。
“信阳王降生时，天有异象，钦天监断言其天命薄弱，命格早夭，又深处皇宫富丽之地，更添不祥，帝后皆是开明之辈，初时并不信钦天监卦象。”
“可信阳王一岁之间，便生了大大小小数十场病，年关大病之时，更是差点没有熬过去。”
“皇后怜幼子身弱，无奈之下，只能匆匆寻了由头，将其送至千里之外的药王谷修行。”
“这一修行，便是十二年。”
药王谷之名青璇也曾听过，那是无数学医之人魂牵梦萦之所，可先皇驾崩、景帝即位以来，药王谷便销声匿迹，与曾名噪一时的无极阁一样，鸿飞冥冥。
青璇心中悚然，夫子和信阳王的形象竟在心中徐徐重叠。
谢元义见她愣怔，用粗粝又温暖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她额发，“芷儿，你可知我今日，为何与你说这些？”
没等青璇回答，他便兀自走到床边，望着一院白茫茫的飞雪，想起曾经大漠中，他与杜玄烨曾立下的誓言，沉沉叹了口气，“风雪将至，如今的湘王与齐王，何尝不是曾经的信阳王与景帝呢？”
青璇缄默不语，她从谢元义厚重的肩头，看到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无奈。
“晋阳城的天，要变了。”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令青璇心尖一颤，她与谢元义相认以来，她的这位父亲似乎总是腰杆挺直的、雄姿英发的，可如今她却觉得，他心中的那根脊梁，折了。
“我数年来不参与党争，无论是齐王还是湘王，我都不曾交好，为的就是如今。”
他眼底划过一抹痛色，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决绝的光，可惜他背对着青璇，未曾被察觉。
青璇却从他不一样的语气中，听出了旁的，“父亲，你…”
谢元义转过身，用那双复杂的眼，深深注视着这个与他骨肉分离近二十年的女儿，徐徐道：“我与宣平侯本该战死沙场，无愧明昭子民，可我却食言了。”
他忽然笑了，只那强行挤出来的笑容到底是难看得很，“乱臣贼子，人皆道信阳王乃乱臣贼子，奉护国大将军若神明，可无人知晓，我谢元义才是苟且偷生、白得这数十年虚名的鼠辈！”
“芷儿，若我来日战死，我只望你能护好那枚丹书铁券，带着你母亲、大哥还有芫儿——”他深吸口气，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好好活下去。”
青璇心中不安终是得到印证，谢元义应当是瞒着周氏、瞒着所有人，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决定。
而这个抉择，应当押上了他的一切，包括性命。
可为何呢？
论地位，谢元义已位极人臣，论名声，他受万人敬仰，论儿女，谢芫、谢进皆天资上乘。
青璇以为，做人做官，做到他这个份上，不论为了名声还是贪恋权势，都不该如此自找麻烦。
青璇站在原地，心中万般滋味，一时难言，“父亲为何同我说这些？”
为何不同周氏说，不同谢进说，也不同谢芫说，单单对她提及？
谢元义沉默许久，终是化为一丝叹息，“你母亲和芫儿、进儿，都太过峭直，这样的性子，我在时，自然相安无事，可若我一朝倒下，便沦为案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我从前迟迟不肯动手，亦有此因。”
“可芷儿，你与芫儿和进儿不同，信阳王教诲你家国荣辱，教你明辨是非，宣平侯更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你远比当年的我，更为出色。”
“若你并非女儿身，你大可接过我一身功勋，保家卫国。”
谢元义自远处取来一杆红缨枪，眼中沉缅，“此枪原是你祖父临终前传于我，如今我将它传于你，望你能在我死后，保全谢家血脉。”
保全谢家血脉，足足六个字，重重砸在青璇身上，她在谢元义无限期盼的目光中接过红缨枪。
谢元义见她接过枪，胸中那口强撑的气忽然就散了，因无日光而略显昏暗的室内，谢元义双目灼灼，“芷儿，答应为父，带着你母亲他们，好好活下去。”
说完这句话，他高大的身形竟有倒下趋势，全靠青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稳住身形。
谢元义正值壮年，又是习武之人，本不该如此体弱，青璇察觉几分不对，正想牵过他手腕查看，却被谢元义抬手制止。
“芷儿，答应为父，好哈活着。”
当真是怆然的语气，他盯着青璇，似是迫切求一个保证。
猝然听闻前尘，青璇心中一片茫然，纷乱中似有一点微光，她无法抓住，终只能用力点头。
谢元义欣慰地闭上双眼，再支撑不住，重重倒地。
…
“仲觉！仲觉！”书房中，暖黄的灯烛和烧得灼热的地龙不要钱似的燃着，周氏坐在榻侧，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谢元义，低声啜泣着。
青璇和谢进、谢芫立在一旁，眼中是止不住的忧色。
她是懂医术的，因此明白谢元义此番病重，并非患疾，应当是中了某种毒。
几乎是瞬间，她便想到了精通蛊毒的南疆人，还有谢元义的故友，南疆阁主，杜玄烨。
可很快她便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可能。
谢元义中毒日久，分明不是这一两日，少说也有数十年了，毒素早在不知不觉间渗入四肢百骸，再无力回天。
以她的医术，也不过是能用灵药吊他几年，这已是最好的情况，若是差些，只怕没多少时日可活。
她正盘算着替谢元义疗毒，另一边，谢元义却是徐徐睁开双目，见周氏哭的稀里哗啦，温柔拭去她脸上泪珠：“哭什么？”
“你夫君我还没死呢。”
这一瞬，他似乎变作了数十年前边关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再是在京中斡旋筹谋的护国将军。
周氏没有像往日那样嗔怪他孩子气的话，而是垂下眸，哑声道：“仲觉，你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忽然就…”
她说不下去了，心中翻涌而来的恐慌叫她忍不住抽噎起来。
谢元义不动声色地望了青璇一眼，在她向自己轻轻摇头后才放下心，安慰起周氏：“许是今日案牍操劳，一时不察，这才昏了过去。”
周氏自然是不信的，丈夫这么多年身子壮得跟头牛似的，如今怎会因为一点子事务，就操劳成这样。
可她没有揭穿谢元义的谎话，只安抚了三个孩子，等遣退三人后，才与谢元义道：“仲觉，你这话诓诓孩子们也就罢了，我与你朝夕相对那么多年，你也舍得骗我？”
她又是气闷，又是难受，一时泪珠止不住地落，“你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不许再骗我！”
谢元义知道瞒不过周氏，便只道：“夫人，旁人不知，你是知晓的。”
“我这一生，愧对信阳王太多，又失约于允怀。”
“如今，该是到赎罪之时了。”
青璇站在外头，见谢芫和谢进两人红着眼，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到门上去了，一时心中是好气又好笑。
谢元义与周氏显然不欲叫他们知晓，因此说话刻意压低了声，此刻外间除却飒飒而过的风雪声，便只有兄妹三人连成一片的呼吸。
多年后，青璇回忆起熙宁七年的冬，只记得那是场遍地银白的雪，雪落之时是彻骨的冷，而雪过之处，昔日尊荣的世家毫无征兆地凋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