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无边无际的冷意中，青璇陡然嗅到一丝不对，“你方才说，有人在此约见你？”
许渊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凝重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不错，方才在殿中，有个小内侍将此物递给我。”
字条上几个字苍劲有力，再无旁的线索，上书“葳蕤殿一叔”。
青璇看着那五个漆黑小字，忽然警觉起来，此人约见许渊究竟有何目的，仅仅让他撞破魏琏与温若瑶私情么？
这未免不明智，寻常人并不会将此事与前朝联系起来，除非幕后之人知晓魏国公与颍川侯府旧怨，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这才唱了一出好戏与他们听。
若真是如此，那幕后盘踞的这条毒蛇，委实太过可怕。
将他们每个人的行踪和作为算得一清二楚，又能买通宫中内侍，这样的对手，饶是青璇也不免觉得心惊。
她对明昭江山会落入谁手并不在意，可若是有人将手伸到她头上，又妄图将整个谢府算计在内，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青璇回席时，面上依旧若有所思，引出谢芫几分狐疑：“长姐，你方才去做什么了？面色怎么如此难看？”
“殿中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外头有些冷，许是冻着了。”青璇摸了摸脸，她如今的神情这般明显了么。
谢芫也只当她是冻坏了，不作他想，将怀中揣着的手炉放到她手中，“长姐快暖暖身子吧，这样冷的天，莫要冻坏了。”
手中沉甸甸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自那处传来，青璇的心也随之热了几分，没有过多道谢，只对谢芫笑了笑。
这段日子谢芫与她已十分熟悉，她实在不必再作那些虚伪的客套了。
不想谢芫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犹豫着问：“长姐，父亲的病，究竟如何了？”
明面上看，父亲的身子骨应当是痊愈了，可她心中依旧不安。
她总觉得父亲那日与母亲在书房所说的，应当没有那般简单。
父亲的身子应当，并未好全才是。
青璇下意识往对面瞧了一眼，谢元义大病初愈，明昭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原先与将军府日渐疏远的不少人如今也围在谢元义身旁。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倒是差点叫人忘了，谢元义久病初愈，身子骨不如往日。
谢元义在周氏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推拒了那些酒盏。
青璇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有她和谢元义父女二人才知道，谢元义的身子从根本上坏了，无论她医术多高明，能做得也不过是替他续上一条命。
至于能续多久，身子如何，全看谢元义造化了。
可这些她通通不能同面前的谢芫说，想了想，道：“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好全，应当卧床静养。”
谢芫心思细腻，自然察觉到青璇话语中的躲闪，心中猜测得到印证，不由白了半张脸，“长姐，父亲他，会…死吗？”
她犹豫许久，才将那个难以启齿的字说了出来，光是说这么一句话，似乎都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青璇讶于她的敏锐，也不知自己是何处露了马脚，闻言只能避而不谈，“人，终归是要走那一遭的，不过是早晚问题。”
她能用丹药吊着谢元义的命，但谢元义究竟能活多久，这并非人力能及的范畴。
谢芫心中混沌一片，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眼前各异的珍馐美味，久久失神。
青璇知道此时，自己不该开口，谢芫不论如何，都改自己跨过那道坎，于是也缄默不语。
半晌她徐徐起身，往温若瑶所在的案前走去，举起酒盏，“温姐姐，我可否敬你一杯？”
温若瑶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镇定的模样，只是眼角那抹微红出卖了她，闻言只是淡淡点头，“自然。”
说罢站起身，长长的广袖垂下，掩面将杯中果酒饮尽。
青璇指了指她身旁空位，“温姐姐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温若瑶不解为何这个不过见了几面的女子对她这般热切，出于礼貌也答应下来，“自然不介意，谢家妹妹客气了。”
她对青璇印象颇深，除却赏花宴上她那一棋的惊艳外，也不乏那支簪子的缘故。
眼前少女落落大方，与她年岁相仿，生在乡野却不染俗气，若不存偏见，的确是很出色的。
她却总觉得青璇脸上覆了一层纱，那纱幕后的容色，谁也瞧不清，而自己那日的惊慌早已落入她眼中。
如此想来，对青璇便多了几分难言的戒备。
青璇不客气地坐下，见温若瑶紧抿着唇，眼带防备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温姐姐为何这样看我？”下一瞬话锋一转，“是因为那支银钗的缘故么？”
她果真还记着这件事。
温若瑶怔了片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从容，“谢姑娘说笑了，一支银钗而已，断了便断了，谢姑娘无须放在心上。”
她实在不愿同青璇谈这件事了，一则那支银钗已断，二则这钗子，是魏琏在她面前，亲手、一寸一寸掰断的，一提起这支银钗，便勾起她许多难堪和愁肠。
青璇敛了笑，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说道：“温姑娘应当猜错了，我今日同你说这个，并非与你讨论那支钗，而是——”
她压低声音，隐晦地往魏琏所在方向投去一眼，“世人皆说温姐姐对宁王殿下有意，倒不曾猜到温姐姐心中所属，乃是魏国公府的魏公子吧。”
温若瑶瞳孔微缩，若先前只是猜测，如今便肯定了，青璇应当将她和魏琏之间的事，摸的一清二楚了。
她紧紧攥住袖口衣料，那昂贵的锦缎被她大力扯着，绷得笔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姑娘无凭无据，为何这样说？”
她心中虽没底，却明白自己并无实质把柄在青璇手中，仅凭她一面之词，更是什么都说明不了，矢口否认起来。
青璇只觉得这样的拉扯十分无趣，声音冷了下来，“温姑娘，我对你与魏公子之间的情意，不感兴趣。”
“倘若你二人当真郎有情妾有意，我断不会置喙什么，我不过是想问温姑娘几个问题罢了。”
温若瑶微微一怔，像是不明白青璇话中意思。
青璇便站起身，朝她比了个手势，“温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显然此处并非谈话之所。
温若瑶心中惴惴，却也站起身，二人一同往殿外走。
越过漫天风雪，青璇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站定下来。
“你究竟要问什么？”温若瑶脸色苍白，像是被青璇方才的话惊到，仍未缓过神来。
青璇转过身，将她领上落的雪沫子拂去，“你当日在宴中，为何突然跑到后院湖边？”
说起这个问题，温若瑶不自在地挪了挪眼，“我收到一封字条，是……是魏琏给我的。”
青璇略一挑眉：“是魏琏约你去的湖边？”
温若瑶点头，默认此事。
“你将那日在湖边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和我说，一句话都不要隐瞒。”青璇拧眉望着她，“包括你二人是如何将颍川侯嫡孙推下水之事，一件都不要落下。”
提到方嫣，温若瑶立时局促起来，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我不曾推她！”
“那方小姐为何落水？”青璇嗤笑一声，徐徐逼近她，“莫非是魏公子所为？”
温若瑶下意识后退两步，“我…不知道。”
“那便麻烦温姑娘将原委一并同我说清了。”青璇步步紧逼，漆黑如墨的眸盯着温若瑶，袖口微微一动。
手中银光闪过，温若瑶渐渐陷入迷惘，“我与魏琏，是在三年前的花朝节认识的。”
“那日我走得急，与爹娘走散，那日正逢佳节，晋阳街中车水马龙，我险些…险些被歹徒拐卖。”温若瑶说到此处，忽然露出后怕，“是魏公子救了我。”
许是药效作用，温若瑶便这般毫无保留地，将真心话宣之于口：“我从那时，便心悦魏公子了。”
青璇心中了然，英雄救美，这向来是话本子中永不过时的展开。
花朝节么？
人影绰绰，张灯结彩，夜幕漆黑之下，高挑颀长的少年将惊慌失措的少女从歹徒手中救下，的确是能让人倾心的桥段。
“那支银钗，便是那日魏公子替我买下的，我一直妥善保管着。”
温若瑶想起那日，摊边叫卖的老伯一见着他二人，便吆喝起来，“公子与姑娘当真是郎才女貌，老朽此处银钗别的不说，寓意可都是上乘的。”
“公子买支钗送予小娘子，岂不美哉？”
她脸色通红，矢口否认起来。
魏琏却面色从容，淡定的好似不像在谈论他二人一般。
老伯后面的话她想不起来了，只因那清风朗月一般的少年当真买下了一支银钗，施施然赠予她。
她本就微动的心弦再被撩拨，自此眼中便只能瞧见魏琏一人。
青璇望着温若瑶，一时吐不出半个字节。
温若瑶却不需要听众，神色凄然起来，“可我似乎想岔了，自始至终，魏公子都不曾心悦于我。”
青璇当真不愿再听她二人的缠绵悱恻了，伸手叫停了她：“你将谢府花宴那日之事，一一说来。”
“至于那些往事……便不必再提了。”
许渊忽然想到什么，神情凝重起来，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不错，方才在殿中，有个小内侍将此物递给我。”
字条上几个字苍劲有力，再无旁的线索，上书“葳蕤殿一叔”。
青璇看着那五个漆黑小字，忽然警觉起来，此人约见许渊究竟有何目的，仅仅让他撞破魏琏与温若瑶私情么？
这未免不明智，寻常人并不会将此事与前朝联系起来，除非幕后之人知晓魏国公与颍川侯府旧怨，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进去，这才唱了一出好戏与他们听。
若真是如此，那幕后盘踞的这条毒蛇，委实太过可怕。
将他们每个人的行踪和作为算得一清二楚，又能买通宫中内侍，这样的对手，饶是青璇也不免觉得心惊。
她对明昭江山会落入谁手并不在意，可若是有人将手伸到她头上，又妄图将整个谢府算计在内，她便不能坐视不理了。
青璇回席时，面上依旧若有所思，引出谢芫几分狐疑：“长姐，你方才去做什么了？面色怎么如此难看？”
“殿中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外头有些冷，许是冻着了。”青璇摸了摸脸，她如今的神情这般明显了么。
谢芫也只当她是冻坏了，不作他想，将怀中揣着的手炉放到她手中，“长姐快暖暖身子吧，这样冷的天，莫要冻坏了。”
手中沉甸甸的，源源不断的暖意自那处传来，青璇的心也随之热了几分，没有过多道谢，只对谢芫笑了笑。
这段日子谢芫与她已十分熟悉，她实在不必再作那些虚伪的客套了。
不想谢芫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犹豫着问：“长姐，父亲的病，究竟如何了？”
明面上看，父亲的身子骨应当是痊愈了，可她心中依旧不安。
她总觉得父亲那日与母亲在书房所说的，应当没有那般简单。
父亲的身子应当，并未好全才是。
青璇下意识往对面瞧了一眼，谢元义大病初愈，明昭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原先与将军府日渐疏远的不少人如今也围在谢元义身旁。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倒是差点叫人忘了，谢元义久病初愈，身子骨不如往日。
谢元义在周氏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推拒了那些酒盏。
青璇心中松了一口气，只有她和谢元义父女二人才知道，谢元义的身子从根本上坏了，无论她医术多高明，能做得也不过是替他续上一条命。
至于能续多久，身子如何，全看谢元义造化了。
可这些她通通不能同面前的谢芫说，想了想，道：“大病初愈，身子尚未好全，应当卧床静养。”
谢芫心思细腻，自然察觉到青璇话语中的躲闪，心中猜测得到印证，不由白了半张脸，“长姐，父亲他，会…死吗？”
她犹豫许久，才将那个难以启齿的字说了出来，光是说这么一句话，似乎都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青璇讶于她的敏锐，也不知自己是何处露了马脚，闻言只能避而不谈，“人，终归是要走那一遭的，不过是早晚问题。”
她能用丹药吊着谢元义的命，但谢元义究竟能活多久，这并非人力能及的范畴。
谢芫心中混沌一片，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眼前各异的珍馐美味，久久失神。
青璇知道此时，自己不该开口，谢芫不论如何，都改自己跨过那道坎，于是也缄默不语。
半晌她徐徐起身，往温若瑶所在的案前走去，举起酒盏，“温姐姐，我可否敬你一杯？”
温若瑶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镇定的模样，只是眼角那抹微红出卖了她，闻言只是淡淡点头，“自然。”
说罢站起身，长长的广袖垂下，掩面将杯中果酒饮尽。
青璇指了指她身旁空位，“温姐姐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温若瑶不解为何这个不过见了几面的女子对她这般热切，出于礼貌也答应下来，“自然不介意，谢家妹妹客气了。”
她对青璇印象颇深，除却赏花宴上她那一棋的惊艳外，也不乏那支簪子的缘故。
眼前少女落落大方，与她年岁相仿，生在乡野却不染俗气，若不存偏见，的确是很出色的。
她却总觉得青璇脸上覆了一层纱，那纱幕后的容色，谁也瞧不清，而自己那日的惊慌早已落入她眼中。
如此想来，对青璇便多了几分难言的戒备。
青璇不客气地坐下，见温若瑶紧抿着唇，眼带防备地看着自己，不由笑了，“温姐姐为何这样看我？”下一瞬话锋一转，“是因为那支银钗的缘故么？”
她果真还记着这件事。
温若瑶怔了片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从容，“谢姑娘说笑了，一支银钗而已，断了便断了，谢姑娘无须放在心上。”
她实在不愿同青璇谈这件事了，一则那支银钗已断，二则这钗子，是魏琏在她面前，亲手、一寸一寸掰断的，一提起这支银钗，便勾起她许多难堪和愁肠。
青璇敛了笑，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说道：“温姑娘应当猜错了，我今日同你说这个，并非与你讨论那支钗，而是——”
她压低声音，隐晦地往魏琏所在方向投去一眼，“世人皆说温姐姐对宁王殿下有意，倒不曾猜到温姐姐心中所属，乃是魏国公府的魏公子吧。”
温若瑶瞳孔微缩，若先前只是猜测，如今便肯定了，青璇应当将她和魏琏之间的事，摸的一清二楚了。
她紧紧攥住袖口衣料，那昂贵的锦缎被她大力扯着，绷得笔直，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姑娘无凭无据，为何这样说？”
她心中虽没底，却明白自己并无实质把柄在青璇手中，仅凭她一面之词，更是什么都说明不了，矢口否认起来。
青璇只觉得这样的拉扯十分无趣，声音冷了下来，“温姑娘，我对你与魏公子之间的情意，不感兴趣。”
“倘若你二人当真郎有情妾有意，我断不会置喙什么，我不过是想问温姑娘几个问题罢了。”
温若瑶微微一怔，像是不明白青璇话中意思。
青璇便站起身，朝她比了个手势，“温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显然此处并非谈话之所。
温若瑶心中惴惴，却也站起身，二人一同往殿外走。
越过漫天风雪，青璇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站定下来。
“你究竟要问什么？”温若瑶脸色苍白，像是被青璇方才的话惊到，仍未缓过神来。
青璇转过身，将她领上落的雪沫子拂去，“你当日在宴中，为何突然跑到后院湖边？”
说起这个问题，温若瑶不自在地挪了挪眼，“我收到一封字条，是……是魏琏给我的。”
青璇略一挑眉：“是魏琏约你去的湖边？”
温若瑶点头，默认此事。
“你将那日在湖边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和我说，一句话都不要隐瞒。”青璇拧眉望着她，“包括你二人是如何将颍川侯嫡孙推下水之事，一件都不要落下。”
提到方嫣，温若瑶立时局促起来，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我不曾推她！”
“那方小姐为何落水？”青璇嗤笑一声，徐徐逼近她，“莫非是魏公子所为？”
温若瑶下意识后退两步，“我…不知道。”
“那便麻烦温姑娘将原委一并同我说清了。”青璇步步紧逼，漆黑如墨的眸盯着温若瑶，袖口微微一动。
手中银光闪过，温若瑶渐渐陷入迷惘，“我与魏琏，是在三年前的花朝节认识的。”
“那日我走得急，与爹娘走散，那日正逢佳节，晋阳街中车水马龙，我险些…险些被歹徒拐卖。”温若瑶说到此处，忽然露出后怕，“是魏公子救了我。”
许是药效作用，温若瑶便这般毫无保留地，将真心话宣之于口：“我从那时，便心悦魏公子了。”
青璇心中了然，英雄救美，这向来是话本子中永不过时的展开。
花朝节么？
人影绰绰，张灯结彩，夜幕漆黑之下，高挑颀长的少年将惊慌失措的少女从歹徒手中救下，的确是能让人倾心的桥段。
“那支银钗，便是那日魏公子替我买下的，我一直妥善保管着。”
温若瑶想起那日，摊边叫卖的老伯一见着他二人，便吆喝起来，“公子与姑娘当真是郎才女貌，老朽此处银钗别的不说，寓意可都是上乘的。”
“公子买支钗送予小娘子，岂不美哉？”
她脸色通红，矢口否认起来。
魏琏却面色从容，淡定的好似不像在谈论他二人一般。
老伯后面的话她想不起来了，只因那清风朗月一般的少年当真买下了一支银钗，施施然赠予她。
她本就微动的心弦再被撩拨，自此眼中便只能瞧见魏琏一人。
青璇望着温若瑶，一时吐不出半个字节。
温若瑶却不需要听众，神色凄然起来，“可我似乎想岔了，自始至终，魏公子都不曾心悦于我。”
青璇当真不愿再听她二人的缠绵悱恻了，伸手叫停了她：“你将谢府花宴那日之事，一一说来。”
“至于那些往事……便不必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