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李氏来服侍钱枢起床,和丫鬟一起进去后,却发现钱枢直挺挺地半坐在床上,尸体已然冷硬。

    李氏虽然惊慌,却记得赶紧差人去找了陆天,而后陆天一面让小厮去报官,一面派人将现场被封锁了起来。

    本地县衙知道名捕司在此,来的速度很快。而后仵作检验后,推断钱枢应是死于昨夜子时至今晨丑时之间。

    致命的凶器,乃是插在他胸口的一把锋利而短小的金箭。正正插入左胸,直入心脏,瞬息间一箭毙命。因此钱枢连呼救都没法做到。

    谁能想到钱枢昨日才大病初愈,今晨却又被一支短箭刺穿了胸膛,留下了满室的血腥之气与未解之谜。

    这时,一名捕快匆匆走进房间,向纪彤等人汇报:“我们已经询问了府中的仆人,他们说昨晚并未听到任何异常的声响,也未见有陌生人出入。”

    纪彤四下看了看,发现房中一切也都摆放地井井有条,什么也没有丢失,所以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入室杀人,也不是寻常的宵小之辈图财害命。

    钱枢的眼睛闭着,面容甚至算得上安详,唯有胸口的衣襟被血液染得血红。

    看来,钱枢在遇害前并未察觉到任何危险。纪彤在心中暗暗思索,若非这凶手的武功十分高强,那他便是钱枢极为熟悉的人,否则这床铺上不可能毫无挣扎的痕迹。

    接着她凑近钱枢的尸体边,仔细查看他的伤口,这射入胸口的金箭乃是纯金打造的,由于黄金的质地相对较软,且不似铁和钢制的利器那样容易断裂,故而箭头入体便会变形,造成较大的伤口,同时使得箭头不易取出,出血量也更大,难以治疗。因此钱枢的胸前的血迹相比于寻常箭伤要更加大一些。

    速度快,创伤大,难以取出,这样精心特制的武器,简直就像是专为杀人打造的,而且这金箭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招招手,唤来陆书行,指着箭尾的凹槽形状给他看:“你看这个金箭是不是有些眼熟?”

    陆书行平日里最不爱看死人,因此他很少会主动去案发现场。即使偶尔赶上了,也不会仔细看死者,他觉得这血腥味冲鼻,让人想呕吐,又觉得死人的样子极为恐怖,容易做噩梦。但是此刻被纪彤拽着没法子,只能勉强瞥了一眼,便飞速转开了头:“还不就是贵一点的箭。”他刚说完,便是一愣,不自觉又转回去定睛细看,“这好像……是那个金弩客的兵器啊。”

    陆书行过目不忘,凡是他看过的卷宗,记忆便不会有误,既然他也如此说,那她确实没有看错。

    这金箭一看便造价不菲,绝不寻常,但是它乃是从一个更不寻常的弓弩中射出来的,而它的主人乃是金兵台的“金”字号杀手。

    为了隐藏身份,金兵台的杀手通常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们的武器和杀人手法却有自己的习惯。因此,金和银两个级别的杀手,江湖中便以武器为名号来称呼这些杀手以作区别。

    这个金弩客,顾名思义,便是以一把纯金打造的弓弩为杀人利器,只是此人有多副弓弩,大小不一。大的重逾百斤,可百步穿杨,小的则可绑于手臂之上,杀人于无形。按照这个金箭的大小,便是他的武器中最小的袖中弩。

    可是钱枢既然是金算子,为何却会被金兵台的刺客所杀?难道他们是窝里斗,那目的是不是为了那把宝库的钥匙?还是有人雇用了刺客来暗杀他呢?

    又或者是有人拿到了金弩客的袖箭?这袖中弩的隐蔽性极高,能在极近的距离内发动致命一击,若是有个他不曾防备的人,将这弓弩带在身上,瞬间发射,以其精准度和杀伤力,也能达到如今的效果。

    一轮勘查结束,纪彤和陆书行便一同前往外头的大厅,此时陆天正好在外面安抚钱家众人,看到他们几人过来,神色有些凝重。

    李氏面上仍挂着泪痕,哭声凄切,上前拉住纪彤的手,戚戚然道:“到底是哪个狠心的贼人,竟对我家老爷下此毒手!你们一定要帮我查出凶手啊!否则老爷泉下怎能安息啊!”

    “夫人请节哀。我们刚刚查看现场,发现杀死钱文公的凶器,非寻常人家所有,乃是经过特殊锻造,专为行刺之用。”纪彤顿了顿,才缓缓道:“因此,我怀疑是有人买凶杀人。”她说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陆天,只觉得此刻还不能将钱枢就是金算子的事情公之于众,便说了另一种可能。

    她斟酌着开口:“不知近来钱文公可与人发生过冲突?”

    李氏听闻立刻摇了摇头:“老爷他宅心仁厚,又一直乐善好施,帮补乡里,别人提起他来只有感激的份儿,怎么会与人结有冤仇呢?”

    纪彤微微颔首,心道,这李氏嫁入钱家不说十余年,想来并不知晓钱枢的往事,得出这个结论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就算钱枢的善名在外,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可能与人产生过矛盾或冲突。

    可钱枢的女婿郭玮却显然不这样看,他扶住仍在低头抹泪的妻子,鼻中哼出一声:“若说近日与岳父发生口角最多的,那必然非二弟莫属了。”

    钱琰原先沉默地站在一旁,此时闻言,顿时怒不可遏:“你血口喷人,那什么金兵台我听都没有听过,而且父亲和我不过是争吵几句,终究是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怕是你这个外人,倒是盼着他老人家早点驾鹤西去,你好多分些产业吧!”

    眼看他二人又要争吵起来,纪彤只得站了出来:“眼下找到凶手才是要务。若是暂时想不起有冲突之人,那便看看当日有什么人进过钱文公的房间吧。”

    李氏指了指丫鬟里的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姑娘,道:“这是紫竹,平日里多服侍照顾我家老爷的起居,今早也是她和我一起发现的老爷的尸体,她应该知道。”

    纪彤看去,见这丫鬟鹅蛋脸,长得颇为甜美,只觉得脸孔有些熟悉,原来就是昨日来叫她去钱枢房中的那一个丫鬟。

    紫竹站了出来,她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声音也透露出颤抖和紧张,想来看到血腥的杀人现场,让她仍然有些恐惧,她看了纪彤,才小声道:“老爷平时不喜欢屋内有人,觉得吵闹,因此平日我都是侍立在门口,听候老爷的吩咐。”

    纪彤点点头,鼓励地看着她,道:“那有劳你说说昨日下午到晚上,进出过你们老爷房间的有哪些人。”

    紫竹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回忆片刻,才道:“昨日下午申时三刻左右先是周伯来了,大约在老爷房中呆了半个时辰。然后老爷让我进去倒了茶,他小睡了片刻,便到了晚膳的时间。夫人过来服侍老爷吃饭,又喝了药,然后让他休息,自己去看账簿了。”她又看了看纪彤,继续道,“大约到了戌时,老爷让我去请了纪姑娘来。纪姑娘离开的时候,我看了眼时辰,还差一刻便到亥时。”

    接下来她的目光闪烁,话音也有些吞吞吐吐,似乎有些不敢说的意思,及至李氏催促道:“做什么这般模样,是不是你自己跑去偷懒了,没有守在老爷房门口?”

    紫竹吓了一跳,这才赶忙摇头否认,立刻道:“那天后来,是,是陆大人来了,问我老爷休息了没有,让我去通报一声。”她小心地觑了一眼陆天,又赶忙收回了目光,但李氏的催促却让她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但是老爷似乎不太想见陆大人,后来他们两人谈了许久,中间我听到有人碰翻了茶盏的声音,就敲了敲门,陆大人才开门让我进去收拾的。”

    这话无疑是说,这最后与钱枢发生冲突的,正是陆天。但是陆天一是名捕司的总捕头,代表审案的权威,二又是钱枢的好友,难怪这小丫鬟一开始不敢说。

    陆天却并未对此否认,只是道:“我二人那天确实有所争论,但是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钱家诸人却只是看着他,目光中神色不一,但是都有些些许警惕和防备之意。

    陆天却并不在意,而是看向纪彤和陆书行,接着道:“不过为了避嫌,我还是不便涉及此案。之后我会休书一封发往名捕司,让他们再派一人来协助办案,你们正常调查即可。”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一时钱家人也无话可说。

    唯有钱琰过了一会,却开口道:“无论是有人买凶杀人,还是有人因恨杀人,如今我爹都已经去了,就算要抓凶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做到的。但是有一件事却是迫在眉睫的,需要搞清楚我们钱家财产的归属。”

    陆书行之前便看他不爽,此刻又听钱琰话中有话,意有所指陆天为凶手,便忍不住出言讥讽:“你爹还尸骨未寒,你为何如此急着分财产,难道你便是那买凶杀人的人?”

    钱琰刚要反驳,却见周伯走了出来,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盒:“老爷一早已有遗嘱留下,本来我想明早再行宣布,既然二少爷提起了,那便请名捕司做个见证吧。”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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