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雨相继落下,砸的她睁不开眼睛。

    天很黑很黑,她走了很久。

    “呼—呼—”

    她一面走一面回头,脸色狰狞,鲜艳夺目的红液至眼角滑落,天边一道闪电应雷声而至。

    “姑娘!”

    “姑娘?”

    “快走!”

    她被逼到绝路,可那少年挡在面容狰狞的人身前,他死死抓着勒在他脖颈的麻绳。

    因为痛苦而爆出青筋,面部通红,他含含糊糊的道:“姑…娘,快走—”

    “让她睡着吧,如今的毒素已然侵入肺腑之中。”

    “可…”

    银翠欲言又止,小声啜泣道:“沈姐姐她若是醒不过来呢?”

    男人喉结浅浅滑动,眼底蕴含着凉意,声音极轻的传来—

    “便看天命吧!”

    天命?

    她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眼皮沉重的险些睁不开,僵硬的动了动。

    只听又是一声尖锐的,带着熟悉的女声。

    “她动了,沈姐姐的手动了。”

    银翠激动的上前,却又不敢触碰。

    沈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当时她与郎中去取药,可当她再回来时,却只见后院废墟一片,而她不知所踪。

    她跑去问了白澍,可白澍同县令大人一样沉默寡言,只是抬起眼,轻飘飘的道:“沈小姐她,今后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信,一直等着。

    好不容易过了两日,有了消息,才方见了面,又见她呕血晕了过去。

    如果不是纪师爷,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救出沈梵音。

    沈梵音微微睁开眼,眼中粉红一片,滚烫的泪珠没入了绣花枕头下。

    她嘴唇挪动,满嘴的腥甜,怅然间,一抹血雾喷出。

    她蜷缩着抬起脸,入目是满含惊惧的神色,银翠猝然道:“沈姐姐—”

    她血大口吐着,捂着堵塞的心口,眉间微微动了动。

    沈梵音面容惨白,唇角挂着血渍,终于气若游丝,断断续续的道:“我,还没…死呢!”

    她的手撑在床边。

    银翠拍着她的背,沈梵音终于吐出了那口郁结在心口的血水。

    她再次抬起头,许久未见天日,她的眼睛眯了眯,瞧见屏风后高挑的身姿。

    外头的秋雨落个不停,像是没有尽头。

    屋内却极为温暖,一股药香味往鼻尖里钻,屋外雨淅淅沥沥的落,屋内火炉子烧的“咕噜咕噜”响。

    那影影绰绰的影,似笑非笑。

    “为何每次见你,你都这样狼狈呢?”

    他抿了抿唇,眼底凝重:“你可知,你中了毒?”

    毒?

    沈梵音惊愕!

    却也没多意外,白天睡醒时,那时钟捕头来抓她去县衙之时,她就深感身体不适了。

    若不是为了掩饰,她恐怕那个时候就吐血了,她生生忍着,直到最后急火攻心。

    “是吗?”她靠在床沿处,余光扫过银翠面带担忧的神色,随后抬起眼,看向那抹身影:“所以,我这是无力回天了吗?”

    她可记得他刚才说的那句便看天命。

    她记得他的声音。

    当时她死里逃生,遇到的人就是他。

    “沈姐姐,你一定会没事的,大夫早将解药调制出来了。”

    银翠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还是纪师爷将沈姐姐带出大牢的。”

    这不轻不重的话,激起了她心里的涟漪。

    她仔细看去,那人依旧站在那里

    其实,她连他是什么模样,都已经不记得了。

    可他却是真真切切的救了自己。

    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从牢狱之中捞出来,又岂是泛泛之辈?

    她的手拂过粉色纱幔,那薄如蝉翼的纱幔被她握在手里,眼中倒映的却是一张张带着疤痕,狰狞的面目,横亘在眉目的那道疤,与黑暗中那雨幕里的人重合起来。

    余光一瞥,屏风之后的人影动了动,旋即,沈梵音计上心来!

    她看似漫不经心,淡淡出腔:“银翠,我这一从牢房里头出来,你恐怕不好交代吧?”

    银翠擦了擦眼角的泪:“这倒无妨,沈姐姐这件事本身就是误会。”

    所以哪来的嫌犯呢?不过就是利用她罢了。

    她也早就猜到了,可是在这陌生的地带,在这群人之中,她只能扮演傻子这个角色。

    可真是令人憋屈的表演啊。

    她弯起嘴角看着银翠,笑意不达眼底。

    “所以,”银翠顿了顿,避开了她的眼神,继续说道:“没有不好交代一事。”

    雨势愈加大,潮湿了她的心,整个人像是被淹没,心口堵塞到难以呼吸。

    “果真是,恩将仇报。”

    一阵凉风吹进了衣领,令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钟捕头自告奋勇向前迈了一步,扬起手敲了敲门,高声问道。

    “请问店家可在?”

    “你们,这是…”

    老板见他们不苟言笑,倒是有些被吓到了,不敢将门敞开,而是看了眼还落着雨的天,不是很开心的说道:“几位爷请回吧,这雨太大了,不,不招待。”

    迫于前头那人的眼神,后面的话语渐渐弱了去,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开口说道:“几位爷,真不好意思,本店人手不够,恕—”

    少年腰间的配剑状似无意的出鞘,那反光闪了眼,老板当即便噤了声!

    白澍掀起眼睫瞧他,那眼波死寂无光。

    老板渐渐地松了手,可心却提了起来,按理说他可没得罪什么人,这几人凶神恶煞的,莫非,是什么江洋大盗?

    见他没了一开始将他们拒之门外的做派,白澍懒洋洋的将佩剑放回了剑鞘里。

    水洼中的倒影随着雨滴落下,荡开一圈圈波纹。

    顾承昀上半张脸在忽明忽暗之中,他抬起深邃的眼,目光寒凉:“我乃凌州府衙县令顾承昀,来找翟娘子。”

    “翟娘子?” 老板咦了一声道:“这翟娘子请了两日假,还未回来呢。”

    顾承昀最先回过味来,或许翟娘子与老秦都遇害了。

    可是因为什么,他实是又想不通,甚至没人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去了哪。

    秦殷因何而死,秦殷当时捏着信件失魂落魄又是为什么?又是谁人给他写的信件。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层拨不开的云雾。

    钟捕头还未想到这一层,率先问道:“那请问店家,翟娘子可有说为何请假?”

    老板摇摇头:“不曾,店里这些时日不景气,所以我也未曾问她为何告假。”

    他当时还开心来着,毕竟少了笔付工钱的支出,哪会过问人家的事儿。

    刷刷的雨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它仿佛被吸回了天边,刹那之间,一时无声无息。

    老板暗叹了口气,这般问话,很显然是翟娘子惹出了什么事儿。

    这时,老板只想将自己摘干净,思考了会儿,继而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小的呀,见过翟娘子有一回偷偷摸摸的去了周大人住所—”

    “周大人?”顾承昀拧眉看他,脑海中已然追寻到了不寻常:“你是说,五日前引火自焚的周麟周大人?”

    “嗯。”

    老板点头,瞧了瞧四周,见无人窥听才低声开口:“众人都猜测,俩人有染。”

    闻言!顾承昀掀起眼皮,眼中不耐。

    钟捕头眼睛都睁大了,他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他先是看了顾承昀,然后看了眼身后寥寥无几的人影,他上前,恰好挡住了老板的身影,当即揪着他的衣领,狠狠道:“你说的,可属实?”

    “这—”老板被他这一揪,吓出了半条命,表忠心似的,如实道:“没,没有,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们也只敢背后议论,哪敢上翟娘子面前胡言乱语。”

    “你怕她?”钟捕头明显不信。

    老板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单纯了,为人处事那当然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啊,谁能没事指着鼻子说?

    老板笑哈哈:“差爷,咱就是做点小本买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她不是有个在县衙当差的儿子?”只见他咕哝着低语:“想整我,那不是轻而易举?”

    老板见他松了力道,他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自己后退了几步,逃出了“魔掌”,倒是他身后自称府衙县令的那位,阴沉沉的,才叫人害怕。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顾承昀沉思的眸子扫过来:“有几人知道她与周麟之事?”

    “这…”

    老板眼珠子转了转,低头又抬头,才终于吞吞吐吐道:“几乎,都知道。”

    雨停了,雨后的空气中漂浮着草木的气息。

    良久之后,顾承昀扯出一句话来—

    “败坏良家妇的名声,有违人伦。”

    顾承昀对这谣言不耻,散布着尚未得到证实的谣言,令人厌恶。

    老板心中冷笑,却面上不显。

    这不伦的可是翟娘子,哪是他?

    这做了不光彩之事,还怕人说了?

    见顾承昀抬脚转身,老板笑嘻嘻的点头作揖:“草民恭送县令大人—”

    他尾音拖长,颇有阴阳怪气的模样。

    钟捕头气的牙痒痒:“你—”

    白澍沉稳的开口:“钟余,咱们走吧,”而后冷冷冰冰的瞧了老板一眼:“别管这长舌。”

    然后上前拽了一把钟捕头的胳膊,轻飘飘道:“听说长舌之人啊,短命。”

    然后又再次看了一眼老板。

    老板被吓得捂住嘴,恶狠狠地看着白澍,偏偏是官家之人,他只能咽下,忍住这口舌之快。

    真是气死他了。

    老板气呼呼的关上门,嘴里还振振有词:“本就是真的,什么叫散布谣言?我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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