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也许是春末,反正叶子总是绿的,季节交替在橡城失了效,许听春总是忘了时间。

    她看着邻居家的小男生牵着狗,白金色的小卷毛,小小的绿豆眼黑亮,对她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孩诱惑可太大了。

    管家宋叔在旁边站着,看到许听春的眼睛都看直了,上前搭话。

    “甜仔?想不想要小狗?”

    许听春只有六岁,这个年纪最想要的莫过于小猫小狗。

    她咧开嘴,笑得灿烂:“伯伯,你送我小狗咩?”

    宋叔蹲下身,笑看着许听春,眼角的鱼尾纹略显老气,也更加亲切:“是啊,甜仔要咩?”

    许听春疯狂点头,眼睛瞪的比隔壁小孩的狗都亮。

    她满怀期待的盯着宋叔,看着他从背后拉过来一个……男孩。

    许听春立马就哭了:“我要小狗!我要小狗!”

    宋叔依旧在笑,眼角的鱼尾纹现在显得狰狞:“这就是你的小狗啊。”

    这时男孩开口了,声音冷硬,是和宋叔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板正:“起床了。”

    许听春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发现叫她起床的宋季是倒着的。

    她又滚到床下面了,这次滚的技术高超,下半身还在床上,脑袋就在地下抵着。

    许听春挣扎了一下,发现依靠自己的腰腹力量起来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所以她顺理成章地怪到两步远的宋季身上。

    “鸡仔!来扶我!”

    宋季二话没说走上前,勾着许听春的胳肢窝把她拎了起来,等她站好后还顺便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叠好。

    “谢了。”

    她说完就去洗漱了,出来时床已经收拾整齐了,校服规整的放在上面,嫩绿色的机械表摆在旁边。

    做事的人却不见踪影。

    下楼时碰到等在楼梯口的宋季,他的眉目硬朗,皮肤呈现出一种冷调,面部线条也冷硬,显出生人勿近的疏离。

    许听春存了心要逗他,路过他身边时轻飘飘地说:“有个田螺姑娘好省心的呀。”

    宋季早就习惯了,他递上塑料袋装着的小笼包和一杯尚且温热的豆浆。

    “早餐,小姐。”

    说完后许听春心情直转急下,她拦住要往前走的宋季:“我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姐!”

    宋季是宋叔的儿子,六岁时派给许听春当保镖,因为许听春平时也遇不到什么危险,所以保镖顺理成章成了保姆。

    从一开始的不接受到后来的习惯许听春只用了一星期。

    今年他们十三岁,许听春从来没有宋季是仆人的概念,大概是父母长期不在身边的缘故,她只认为宋季是最好的朋友,是和宋叔一样的家人。

    可从一年前宋季突然开始叫她小姐,疏离又冷漠的尊称让许听春的家人观念备受打击,听到宋季叫一次她总是要大闹一番。

    “宋季!你要是真把自己当下人就别来我家了!”说完顿了一会,是为他找下家去了:“你去冯家吧!他们家下人光是保镖就有两百个,你去了怕是排不上号。”

    她的秩序敏感期来的格外晚,现在谁都得顺着她。

    宋叔闻声赶来,他的头发冒出几缕银白,一身板正的西装就像电视剧里最常见的管家:“怎么了怎么了?”

    看到宋叔许听春就像得救了,眼泪哗的就出来了:“伯伯!宋季他想跳槽去冯家!”

    许听春长的很漂亮,这是不可否认的,乌亮的瞳仁,含水一样的杏仁眼,每一个五官都透着南方的润。平时家里的人最见不得她哭,恨不得她脸一皱就把星星摘给她。

    “宋季!”

    宋季大概完美遗传到了宋叔的一板一眼,只不过宋叔会偏心于许听春,宋季不会。

    “抱歉,小姐。”

    许听春哭的更大声了。

    宋叔一掌拍在宋季身上。

    “你讲点甜仔爱听的啊。”

    宋季看了看表,给许听春递了张纸:“对唔住啦甜仔。”(对不起甜仔。)

    宋季总是严肃的,讲普通话的时候显出疏离,说粤语却意外的好听,不苟言笑的脸说着轻挑的调调,很滑稽。

    许听春拿着纸破涕为笑,宋叔看到她笑了也就放心了。

    “就该这样嘛,早这样就好了。”

    许听春擤了擤鼻涕,点点头,抬头看向宋季:“我原谅你嘞。”

    他们终于想起上学要迟到,急急忙忙的到车上坐好。

    宋叔拿着伞过来,敲敲车窗,许听春打开车窗,笑着:“伯伯有咩事?”

    宋叔摸了摸她的头,递上去两把伞:“天气预报说要下雨的,带着吧。”

    “遵命!”

    许听春和宋叔关系真的很好,车开出去一段路她还把半个身子伸出车窗,去挥手道别。

    衣服传来一阵拉力,许听春被拉回车座上。

    “小心。”宋季有些严肃,其实他的表情从来没变过,但许听春知道他有点生气。

    许听春才懒得管他,做了噩梦还这么早起,刚刚甚至哭了一场,她早就累了,靠在宋季身上就打开小笼包吃起来。

    宋季也习惯于这种亲密,像往常一样拿起书看着。

    再过几天要期末考,他这几天晚上要给许听春补习。

    肩膀上少女的咀嚼声渐渐停了,呼吸也趋近平稳。

    再一看,果然睡着了。

    她真的很漂亮,刚哭过的脸带着红润,睫毛在下眼睑投下阴影,嘴唇微张,露出一点门牙,像兔子。

    宋季用没被压到的那只手帮她把吃了一半的小笼包收好,许听春蹭了蹭,似乎是觉得不舒服,调整了半天角度。

    最后躺倒在宋季腿上。

    宋季两只手终于都空下来,到学校还有十分钟车程,他扯过车上常备的毯子给她盖上。

    到学校了,宋季原本想说“小姐到了”,但又想到今早许听春哭得实在是惨,就压下了这个心思。

    他把书收起来,推了推许听春:“甜仔,到了。”

    许听春迷糊地睁开眼,撑了个懒腰坐起来。

    接过宋季递来的小笼包。

    她还是很困,一边走着一边往宋季身上靠。

    “鸡仔,我好困啊。”

    宋季把她扶正,他看到不远处的学生会,他们上次差点被当成情侣逮了。

    “到了教室睡吧,上课去后面站一会。”

    许听春点点头,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但是实在想不起来。

    到了教室,许听春立马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同桌冯藕塘悄悄凑到她耳边,很大声的叫道:“老班来了!”

    他们班主任巨傻逼,不让学生趴在桌上睡觉,课间随时会来看。

    许听春立马弹起来:“老班我没睡!”

    冯藕塘看着她那副傻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信啊!”

    许听春松了口气,继续趴到桌子上,看着冯藕塘:“你真的很会让人无语。”

    冯藕塘挑挑眉:“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明明是个比许听春小一岁的妹妹,却总喜欢自称哥。

    许听春懒得和她计较,被吓了一通,她也没心思再睡了。拿出小笼包开始一天一度的吃播。

    冯藕塘突然神秘的凑过来:“甜仔,你听说了吗,就住你隔壁那帅哥的事。”

    冯藕塘脑子里天天都是八卦,许听春和她也算是臭味相投。

    她立马来劲:“什么什么?”

    冯藕塘眉头一皱,婴儿肥的脸嘟起来,是可惜的表情。

    “他家的小狗死了。”

    许听春想到那只白金色的小卷毛,有很漂亮的眼睛。

    “怎么死的?”

    冯藕塘更小声了一些:“被他妈毒死的。”

    许听春呼吸一滞:“为什么啊,那只小狗很乖的。”

    “还能是什么,他成绩下降了,他妈觉得是狗的原因。”

    “天哪。这得下降了多少啊。”

    冯藕塘听到这个就冷笑:“年级第一到年级第二呗,只差了0.5分。”

    许听春嘴角一抽,是无语的表情:“卧槽有病吧?”

    冯藕塘一翻白眼:“可不是嘛……”说的一半突然定住,然后转模作样的开始看书。

    许听春没发现她的异常,接着拉着她说:“然后呢然后呢?”

    冯藕塘皱着眉“嘘”了一声,许听春才发现教室安静得出奇。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门口,班主任抱着胸靠在门上,面带愠怒。

    “许听春,给我出来。”

    冯鲤江递来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许听春用眼神暗骂她不讲义气。

    到了门口,许听春就看到班主任黑着一张脸,好像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许听春!”他的嗓门很大,把许听春吓得抖了抖:“一个初中生!不把班纪班规放在眼里!”

    他指了指教室门口:“你看看哪个同学和你一样!又说脏话还带早点来教室吃!”

    许听春暗自腹诽:“不让带早点让老子饿死算了。”

    班主任定了她的罪:“扫三天教室,早读你不用参加了,在外面站着一节早自习。”

    班主任说完就走进去,就“许听春讲脏话吃早点”一事开始他的晨会。

    许听春站在外面,现在还没出太阳,她觉得反常。

    风是不是太凉了?天也有点阴,等地面被雨滴浸湿一片,她才想起宋叔对她说今天会下雨。

    并且,她把伞完完整整的落在了车上。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宋季,希望她的田螺姑娘可以帮她擦屁股。

    雨渐渐大了,她只吃了三个小笼包,很饿。宋季给的豆浆还没喝,现在大概凉了。

    她挪到后门,他们教室门上有一个小窗,许听春透过小窗看向最后一排的宋季。

    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但她还是敲了敲窗户。

    四短两长。

    不出意外,宋季听到了,他扭过头,和窗户后的许听春对视。

    她撅着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结合她桌上没吃完的小笼包,宋季立马明白她饿了。

    宋季从桌洞里掏出两包饼干,草莓味的,他皱皱眉,换成了牛奶味。

    “老师,厕所。”

    班主任一般不会为难他,说了两句就让他去了。

    宋季出了门,把两包饼干放到她手上。

    “下次小心,地我帮你扫。”

    许听春接过饼干,感激地望着他:“地我自己扫就好。”

    宋季刚要走,就感觉到许听春拉住他:“还有什么事?”

    许听春不好意思的笑笑,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那个,你带伞了吗?”

    宋季也想起了今早宋叔给许听春的两把伞。

    “你,忘了?”

    他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让自己拿着的。

    雨不是一时半会就会停的架势,他叹了口气:“教室里有一把备用伞。”

    许听春终于转悲为喜:“你太细节了鸡仔!”

    宋季表情没有一丝松动:“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

    “厕所。”

    他是用上厕所的理由出来的,总得去厕所一趟。

    许听春点点头,笑着又感谢了他一遍:“唔该鸡仔!”(谢谢鸡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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