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月以来下的第一场雨。

    雨不大,但是很细密,落在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如果不撑伞,要不了多久,就会淋一头的小水珠。

    贺观棋撑了把伞,站在院子里,笑着对李待月道:“阿月,我和你一同去。”

    李待月答应过,会亲自找丫头的家人,说服他们让丫头以后跟着她学医。

    所以现在她正准备出门去,在看到贺观棋撑着伞说要和她一同去时,她先是皱眉,然后不解:“昨天学的都会了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看会儿医书,到时候考你你答不出来,可是有惩罚的。”

    看着李待月摆出教书先生的谱儿来,贺观棋无奈笑道:“昨晚已经复习了三遍,阿月若是不相信,等回来你随便考我,若是错了一个,随便你责罚。”

    说完,还朝李待月眨了眨眼,一双凤眸弯成了月牙状,眼底柔情暗蕴。

    李待月不自然地躲开那道有些刺目的眼神,偏开头,用无所谓的语气道:“你要跟着随你,我可是给你机会了,要是错了一个,到时候要责罚你,你可不要耍赖。”

    贺观棋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耍赖。”

    李待月背着药箱,自己撑了把伞,和贺观棋一左一右下山。

    因着下的是毛毛细雨,因此山路倒还好,没有那么泥泞。

    李待月走得小心,跟着贺观棋的步伐走,只有鞋底沾了些许泥巴,鞋面和衣服都干干净净的。

    因着这一月在村子里面诊治病,李待月已经将乡亲们都认熟了,基本上知道了谁家在哪,哪家住着谁,因此很顺利地来到丫头家。

    丫头家房子不大,人口却比一般家庭多。

    而且没有院子,李待月和贺观棋还没走近,就看见了丫头正在院子里喂鸡。

    院子里除了丫头,还有两个女娃娃,和两个男娃娃,一个大概十二岁左右的女娃娃在扫地,一个大概八岁的女娃娃在择菜。

    而两个男娃比女娃还要大些,却啥事没干,坐在院子里吃鸡蛋,一个人吃的快些,就去抢另一个男娃手里的鸡蛋,抢不过就耍赖大哭起来。

    这哭声把屋里的大人引了出来。

    李待月认得,是曾在她这看过腰疼的陈婆,几个娃的奶奶。

    只见陈婆二话不说就甩了丫头一嘴巴子,厉声骂道:“你死了不成,弟弟哭了不知道安慰一下?留你这赔钱货有什么用!”

    丫头委屈地捂着脸辩解:“又不是我惹哭的,干嘛要我哄他,我就比他大一岁,他又不是小娃娃……”

    “啪——”

    “你还敢顶嘴!”陈婆怒不可遏,又是一巴掌甩在丫头脸上,霎时丫头左右脸颊都红了。

    丫头被打疼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哭,怕陈婆听了厌烦,又一巴掌打过来。

    丫头哭了,两个女娃壮着胆子给陈婆说情,陈婆非但没觉得自己错了,还劈头盖脸地骂了俩女娃一顿。

    “哭什么哭,鸡蛋吃完了就找奶要,抢你弟弟的干什么?”

    陈婆的声音很大,即使李待月和贺观棋离得有些距离,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她看似在骂那个抢鸡蛋的男娃,实则对男娃很是宠溺。

    就单单这鸡蛋,李待月可以肯定,三个女娃是吃不到的。

    重男轻女的老太婆,自己吃过的亏让女儿吃了一遍还要让孙女再吃一遍。

    左一个赔钱货右一个赔钱货,难道她忘了她自己小时候也是被娘骂赔钱货的?

    李待月一阵无语,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陈婆婆,你在家啊。”

    虽然心里厌恶陈婆,但李待月面上还是维持着善意的笑脸,朝着陈婆打了声招呼。

    陈婆拧着丫头的手臂一顿,转过身回来见是李待月,忙陪笑着上前。

    “是李神医啊,你上我家来,是有什么事啊?”

    李待月医术高明,在村子里很有威望。

    村子里以前没有大夫,但凡生个病有个伤痛,都要去县里边才有大夫可看病。

    看病远不说,花费还不小,因此很多人都宁愿忍着病痛不去看大夫,为的是省钱。

    所以整个村子,特别是老人家,都或多或少的有些陈年旧病,就指望着李待月这个李神医来给他们医治。

    因此都不敢对李待月不敬。

    “我是来给你的腰做复查来的。”李待月笑了笑,将目光移到陈婆的腰上,“你的腰可好些了,给你的膏药可有按时贴?”

    李待月笑容和善,俨然一副体恤病人,品德高尚的大夫模样。

    陈婆满脸堆笑,将李待月请进里屋。

    丫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奶奶,然后又看了眼李待月。

    她可从来没看过她奶笑成这样,顿时对李待月无比的佩服加崇拜。

    只希望这次李神医能够说服她奶让她跟着李神医学医才好。

    李待月朝丫头眨了眨眼,然后跟着陈婆进了屋。

    李待月要给陈婆看腰上的伤,贺观棋便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待在院子里,同丫头谈论起昨天学的知识点。

    大约一刻钟左右,李待月出来了,而陈婆黑着脸跟在李待月身后也出来了。

    李待月表情严肃地对陈婆道:“你的腰伤拖的时间太久了,要想根治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钱财,若是不管不顾,只怕要不了一年便会瘫痪在床。方才我给你按了一下,你是不是也觉得有块地方按着没知觉?”

    陈婆慌忙点头,年轻时扭到了腰,还挺严重的,但看病需要不少钱,她拿不出,她男人也拿不出,就一直拖着。

    后来拖着拖着没那么痛了,她以为差不多能好了,就更没管。

    谁知半月前又扭到了腰,被李待月医治了一下,又贴了快半月的膏药,疼痛消减了不少,以为这次能好彻底,谁知刚才知晓,她这腰伤要想根治,不太容易。

    若是继续不管不顾,还有瘫痪风险。

    她虽然已经是做奶奶的年纪了,但也才年过半百,若是长命百岁,还有四十几年可活。

    若是这往后的四十几年都瘫痪在床,那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李神医,你就跟我说,医治我的腰伤,需要多少银子?”陈婆急切地问。

    “至少需要五十两。”

    “什么?!这么多?”陈婆仿佛遭了雷劈,面如死灰的愣在原地。

    就是把这三个赔钱货都卖了,也卖不了五十两银子啊!

    “这已经是看在邻里间的情分,给你折了一半的钱,你要是上荣安医馆去治,先别说能不能治好,就是这五十两也是绝对不够治你的腰伤。”

    李待月看着陈婆心如死灰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心里偷笑,面上却一副犹豫的样子。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来抵消你的医药费。”

    一听这话,陈婆仿落水者看到了救命稻草,死命地抓住李待月的手,急切地问:“李神医,有什么办法,你快说。”

    “啊!”李待月轻声叫了一句,眉头皱了起来。

    这老太婆抓得太紧了,把她手都抓疼了。

    就在李待月想要把自己的手从陈婆手里拽出时,一个有些冰凉的触感贴在她的手腕上。

    她垂眸去看,贺观棋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的手腕处,再抬眸,只见贺观棋虽是笑着一张脸,但眼底无一丝笑意,很有礼貌地对陈婆说:“陈婆婆,你抓疼了她。”

    陈婆缓过神来,把手松开,发现自己竟然把李神医白皙细嫩的手抓红了,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李神医啊,能救她命的恩人,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把人手抓红了呢!

    要是李神医恼怒,不给她医治了,那她后半辈子就要躺在床上度过了。

    一旦她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个家就要翻天,谁还会管她一个动弹不得的活死人吃喝拉撒?

    想到事态严重性,于是乎,赶紧惶恐陪笑着道歉:“对,对不起啊李神医,都怪我太着急了,把你弄疼了。”

    李待月不甚在意,温柔地对陈婆说:“不用紧张,没事。”

    手被贺观棋牵着,冰凉的触感盖在了被陈婆抓红的地方,倒消减了些疼痛。

    她想把手缩回来,奈何贺观棋不肯松手,李待月不好有太大动作,免得让人误会她和贺观棋的关系。

    所以便任由他牵着。

    其实陈婆一心只扑在她的腰伤上,满心满眼都是李神医,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关注贺观棋?

    因此便没有看到那藏在贺观棋袖口底下两双相,交的手。

    院里的几个小孩,干活的在认真干活,玩的在认真玩,谁也没在关心陈婆有什么病,更别说关注李待月和贺观棋两人为什么贴的那样近。

    只有丫头看出些端倪,不过她也没看到两人牵着的手,只是疑惑贺大哥为什么挨着李神医那样近。

    就算是表兄妹的关系,挨得那样近也不太合理吧。

    李待月耳根悄悄的红了,她抿着唇,忍住自己想要咬牙切齿的冲动。

    贺观棋竟然来回抚摸她的手。

    先是手腕,然后手背,再然后是手心。

    他还在她手心里轻挠了两下。

    李待月只觉得浑身颤栗,心脏狂跳。

    终是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了他一下。

    贺观棋回她一个无辜的表情,李待月气急,偏偏陈婆就在面前,她不好发作,只得脚下用力,狠狠踩在某人的脚。

    看着某人五官皱在一起,忍着痛不敢叫的憋屈样,李待月心情大好,气也消了大半。

    这人越发得寸进尺,总是撩拨得她心神不宁,看来以后得离他远远的才行,否则真就着了他的道。

    她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知道贺观棋这样的举动是为何。

    只是她在这虚构的书中世界,始终觉得这里不属于她,等她攒够功德点就会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她是不能在书中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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