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江殷感觉自己彷佛还浸在无尽黑暗的湖水深处,她拼命往上游,可是水面离她那么得远,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缩短这段距离。

    她憋得胸腔闷疼,更可怕的是,窒息带来的压迫感即将耗尽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她的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她分明那么用力划水,却离水面越来越远。她低头一看,发现她的脚上竟绑着一条绳子,下面还坠着一个巨大的秤砣。

    秤砣拖着她不断往下坠。

    她忙用力撕扯脚上的套环,却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终于,她耗尽了最后一口气,再也没有力气挣扎。

    意识渐渐模糊,她朝着水面遥遥伸长手臂,生的希望似乎离她很近。然而她的身体却随着秤砣不断往下坠,她渴望地凝视着越来越远的水面,直到失去意识。

    画面一转,她浮上水面,在不停地往前游,可是前方根本没有岸,直到力尽,她挣扎了最后一下,便被湖水没顶。

    “不要!”江殷大口喘着气醒来,她的手因为她无意识的甩动,“砰”地打在床架上。

    “啊……”剧烈的疼痛让江殷不禁痛呼出声,但也让她彻底醒了过来。

    江殷查看手上伤势,还好,只留下一道红印子。

    等等,这不是她的手!

    昏迷前的画面一帧帧在江殷脑海中闪过,她在湖水里拼命挣扎,在窒息的最后一刻终于浮上水面。眼前是茫茫湖面,她拼命往岸边游,游了很久很久,久到身体抽搐,意识模糊,四肢还在机械地划水。

    失去意识前,她似乎看到一个人,她努力向他求救,然后就没了意识。

    但是,她明明在家睡得好好得,怎么醒来会在水里?她穿越了?还是借尸还魂?还有,这是哪里?

    江殷打量四周,眼前是黑沉沉的木架床顶,屋内光线有些阴暗,房屋整齐、干净又空荡,比家徒四壁大抵好一点,至少房屋中间还摆了一张桌子并两把椅子。

    简陋倒是其次,主要是有点吓人。

    她玩密室逃脱时,去的鬼屋都没这里阴森。

    江殷撑着床艰难起身,只觉得全身无一处肌肉不在痛。费好大力气靠坐起来,她缓缓掀起寝衣检查自己身体,还好,虽然内里重创到连人都换了,但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大伤。

    “吱呀”开门声响起,一个少年走了进来,江殷忙放下衣服。

    再细看去,只见少年约莫十来岁的年纪,肤色极是雪白,脸上尚带着轻薄的婴儿肥,眼睛不似寻常孩子那般又圆又大,而是稍带尖锐的丹凤眼,眼角下勾,眼尾飞扬,眼神淬厉冷漠。b

    他道:“你醒了。”不是问候,不是惊奇,就是阐述这么个事实。虽是尚带清脆稚嫩的童声,但语调沉静平淡,透着股诡异的老成。

    他走到桌前拎过水壶,又拿起水杯,边往床边走边倒水:“你烧了三天,先喝杯水吧。”

    他这么一说,江殷才发现口干舌燥的,她试着吞咽一下,嗓子顿时疼得彷佛吞了一把刀子。

    少年说着走到床前,递过水杯,许是进来时瞥见江殷在检查身体,便顺道提了一句:“对了,你的衣服是孙婆婆换下的。”

    江殷接过水杯,正准备道谢,少年紧接着又道:“不过衣服洗净晾干后是我给你换上的。”他的神情极是坦荡,一副顺便告诉她一声的语气。

    江殷憋了半天,挤出一句:“那……多谢你。”

    少年坦然地点点头。

    江殷喝完水,他接过杯子,又倒一杯递过去,“多喝点水,这里没有药,喝水也能退烧。”

    少年讲话如此直白,江殷不禁笑了笑,接过水杯道:“谢谢你救了我。”

    少年轻轻摇摇头表示不必反复感谢,然后趁江殷喝水的间隙,极是自然地开口:“你既醒了,明日便走吧。”

    江殷动作一僵,她抬头愣愣看着少年。

    少年道:“这里也不安全,明日我送你离开,你出了门便尽快离京吧,走得越远越好。”

    “为……为什么?”江殷愣愣问道。

    “为什么?”少年似是对她有此一问不解,轻笑反问道,“你不应该最清楚的吗?”

    “我怎么知……额……我失忆了,”江殷根本没有这里的记忆,只能信口胡诌道:“可能是在湖里时,撞到脑袋了。你是不是认识我,或者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为什么这里不安全,要让她走,还越远越好?江殷既疑惑又奇怪,是因为他们这里太穷,养不起她,她也在这里找不到生计,养不活自己吗?

    “撞到脑袋?”少年没回答,眯起眼打量着江殷反问道。

    江殷连忙重重点点头,可怜兮兮道:“对!而且我身上到处都疼,连起床都费劲,明天真的走不了!你能不能再收留我一段时间……”

    少年轻轻一笑,道:“姑娘,我既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内情。”

    “不过,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看过了,你没有外伤。后来你一直昏迷不醒,给你换衣服时,我又检查了一遍。你全身上下确实没丁点伤,就是在湖里憋气太久又受了寒,兴许也有些过度劳累,所以昏过去了。”

    江殷一愣,她忘了他给她换衣服这茬了。

    早知道就说发烧烧坏脑子了,江殷暗恼,但眼下已被人直接戳穿了,怎么改口呢。

    “也罢,既然你想多呆几天,那便随你。”没等江殷想好借口,少年便无所谓道,说完便放下水壶,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少年如此好商量,明知她撒谎也不追究,江殷一喜,朝着少年背影喊道:“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哦,对了,我叫江殷!咱们就算认识了!”

    少年一只脚已经踏出门槛,闻言登时钉在那里,他转过身,眉头微蹙,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谢谢你!”江殷语气满含真诚。

    “不是,下一句。”

    江殷回想下,又真切道:“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不是,再下一句。”少年还是不满意。

    江殷思考片刻,疑惑地试探回答道:“我叫江殷?”

    “你叫什么?”少年紧盯着江殷细细逼问道。

    原来是没听清她的名字,江殷恍然一笑,大声道:“我叫江殷。江河的江,殷切的殷。”

    少年盯着江殷,慢慢地收回脚,一步步地朝她走来,到了床边,仍是不言不语地盯着江殷。

    江殷被看得有些莫名,疑惑道:“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少年沉默地看着江殷,半晌,缓缓道:“名字没什么不对,但你有名字这件事……不对。”

    “而且……你居然还识字?”少年满是惊疑。

    在少年逼问和探究的眼神下,江殷懵了,沉默了。

    什么叫多说多错!

    她在多嘴什么啊!

    虽然不知道有名字和会识字在少年眼里到底有什么不对,但不妨碍她已经开始深刻反省自己。

    撞伤脑袋这个谎他都可以不深究,这件事他能不能也就此揭过啊……江殷低着头,心里暗暗祈祷。

    天啊,为什么她不能有自己的名字啊?

    见江殷低着头久久不吭声,少年又问道:“你家乡在哪儿?”

    好好好,她可真是好样的,人家已经又知道她不是本地人了。

    “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少年疑惑道,“听你的名字,家中也是念过书的,你又识字,想来家境应当算得上殷实,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很好,她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受一大遭罪差点死掉不说,现下一开口,句句是错。

    她能怎么回答,难道借尸还魂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可以广而告之的吗?

    “还是不能回答?”少年语气明显冷下来。

    江殷抬起头,踟蹰道:“不是不能回答……我不是失忆了嘛,真的记不得了……”

    少年看着江殷,半晌冷笑一声,嘲谑道:“是吗?怎么我瞧着不像是失忆了,倒像是被夺舍了。”

    江殷瞪大眼睛,不得不说,少年你真相了。

    江殷甚至想回问一句:“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别的你不愿说都无妨,我只问一个问题,你要么如实回答我,要么现在走人。”少年冷漠道。

    “什么问题?”江殷试探问道,她脑中已经开始思考,如果他真的问她是不是夺舍,她要不要干脆承认了,反正她已经无法自圆其说了。

    “你当真读过书,识过字?”少年目光紧锁江殷的神色。

    江殷:“……”不是,就这?她都准备老实交代了,他就关心这个?

    眼见少年神色不耐,江殷忙道:“读过读过,我真的识字!”

    少年沉吟片刻道:“你方才说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是吗?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住这里期间,要教我念书。”

    江殷看着少年的眼神顿时带了些慈爱和心疼,问这么多,原来只是为了念书,多么好学的孩子啊。

    少年见江殷又不吭声了,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愿意?”

    江殷忙道:“没有,我愿意的。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你既然想要念书,我自然知无不言。只是,我可能比不过真正的教书先生,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教你。”

    少年一挑眉,道:“无妨,那便说定了。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便开始。”

    所以,她这算是一醒便找到营生了?

    这就业环境不甩几百年后几条街啊!

    “你饿吗?要不要给你拿些饭?”少年温和向江殷征求意见。

    这态度,这待遇顿时比方才好多了,果然,人还是得自食其力。

    于是,江殷欣然接受。

    然而,端着饭进来的却不是少年,而是一个身量清瘦,慈眉善目的阿婆。江殷思忖,这想来便是少年提到的,给她换衣服的孙婆婆,于是连忙坐起身问好。阿婆很是和蔼地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又摆了摆手。

    这位婆婆竟是聋哑人?

    江殷也不知该如何用手势表示问好,只能也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两日,江殷一直卧床养病,都是阿婆送饭进屋吃的,也再没见到少年。这日,天气放了晴,江殷便准备出去透透气,活动下身体。当然,也存了些打探周围情况的心思。

    于是,她沿着庭院外的小道一路向前,只见四周杂草丛生,荒无人烟。

    江殷有些疑惑,少年一家是靠什么生计过活啊,若是商户,周遭又没有人家,若是农户,这里也没种庄稼啊。

    正思量着,她走到了湖边。

    江殷犹豫一番,便拨开草丛,顺着矮坡下到湖畔。湖面茫茫一片,中心矗立着一座亭子,精巧别致,对岸依稀能看到稠密的房屋树木,看着倒是比这里繁华些。

    江殷暗自猜想,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还是说,这片湖有何奇异之处?

    江殷正胡乱想着,突然,身后远远传来男人模糊的斥骂声。

    江殷吓了一跳,但又很快大喜,太好了,可算遇到人了。

    她忙回到小路,路上却已连个人影都没有了。她又往前紧追几步,前方路上撒了一些颜色鲜嫩的糕点,虽是有些碎了,但看样式极是精致,华丽精致得甚至与周遭的荒僻有些格格不入。

    江殷朝四周大喊道:“有人吗?”连喊几声,无人应答。

    江殷有些不甘心,但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追,只能作罢,悻悻回去。

    她不知道,就在她回头的前方,最多二十步,再一拐弯,半人高的杂草中掩映着一扇厚重的铁门,出了这扇门便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景象,檐廊高台,假山堆叠,花树成景,仆佣穿梭,这里是大渊王朝一等一的高门大户,萧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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