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秦映仪换了衣裳上好药,从里头走出来的陈娘子忍不住说道:“殿下,这小娘子是谁家的姑娘,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梦里都一直在哭。”

    谢景湛手指捻了捻,给吓狠了?

    “她伤得怎么样?”

    陈娘子说道:“断腿倒是不怎么要紧,还能治好,就是那眼睛不太好,我瞧着都疼,而且小娘子眼睛被树枝刮了几道,伤口有些深,本就冻着了眼睛又混了垢泥,怕是回力乏力,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治,就是所耗银两颇多。”

    谢景湛沉默地站着,眼神冷漠,没有说一句话,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

    他手中的佛珠轻响,脑海不断浮现秦映仪的样子。

    漆黑的眼压着戾气,他掀起眼皮笔直地看着秦映仪,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染上了怒气。

    “看好她,至于断腿治了吧,她没什么价值就不治眼睛了。”

    陈娘子犹豫看着谢景湛道:“那伤口还治吗?太子殿下。”

    谢景湛睇她一眼,径直转身就绕过屏扆走了进去。

    床上女孩儿盖着锦被,身子却格外单薄,细白的手指上缠着裹帘包着伤口,脸上还挂着泪珠。

    谢景湛坐在床边瞧着小姑娘委屈的梦里都在哀泣,指腹不自觉蘸了蘸她眼角挂着的泪水,脸上弥漫霜色。

    这惊恐的样子,可不像是被他吓的。

    来路不明,必有鬼。

    之前她说,他“们”欺负她……

    真的是有意思

    “顾凛。”

    顾凛走了进来。

    谢景湛冷声道:“让人去查查秦家那边,看秦家的人往日是否委屈了她,若是没有价值就扔了她吧。”

    “殿下,有时候属下,真的不能理解你”顾凛定定的看着他半晌询问道。

    谢景湛笑了,垂眸,声音很低:“你不觉得很有趣?”

    顾凛被他这话堵了回来,开口,喉咙苦涩,什么都问不出。

    顾凛还没应声,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江昭就忍不住眉峰微皱。他伸手示意下顾凛别说话,朝着床上躺着的人影看了眼:

    “殿下,您近来在查科举舞弊,此事与京中几个世家关系颇深,秦家的人与李、萧二氏都走得极近,突然命人查他们,恐会惊动了那些人。”

    “无碍。”

    谢景湛手中的佛珠停止了转动,清冷的长眸骤然汇聚出无声阴沉的暗光,“萧廷老谋深算,科举上下早就打点干净很难找到线索。”

    “我本就打算寻个借口找他亲近的人开刀,若被他察觉我找上秦国公府正好,打草惊蛇让那老家伙动一动。”

    江昭问道:“那秦小娘子…”

    “殿下!”江昭不解。

    这秦映仪是秦家女娘,又与晋王府牵扯颇深。

    晋王妃极其护短,殿下将秦家女娘留在这里万一被人察觉,那秦家和晋王府非得找他们麻烦不可。

    江昭委婉说道:“殿下,秦小娘子云英未嫁,留在这里于礼不合。”

    萧厌见他模样嗤了声,拿着先前从宋棠宁颈上取下来的半截玉佩扔了过去。

    江昭连忙接住:“这是…”

    “孟归舟的玉佩。”

    孟……

    江昭猛地睁大了眼。

    谢景湛看着那枚玉佩说道:“我不知这枚玉牌如何出现在她手上,孟归舟大概率还没有死。”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赶来禀报:“报殿下,晋王妃,她来了!而且气势汹汹,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听到这个消息,谢景湛波澜不惊,江昭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还请太子殿下,放过我的侄女,否则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只见她眼神一冷,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剑光闪烁,带着凌厉的气势。她的动作迅速而果断。

    谢景湛盯着她这样子,仍然是波澜不惊,轻声开口道:“晋王妃,你要不想想夫族再与我开口说话。”

    面前的人十分冷硬,他穿着华贵的雪袍,袖口和衣领绣着黑色云纹,年仅十六岁,尚未及冠,便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

    上官柔的目光似穿过云霄,看进他的眼睛:“殿下可试试,我会杀了你。”

    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化为一道寒霜。

    他一身白衣胜雪,容颜如画坐在那里,手指轻轻夹住剑,谢景湛望着床上的女生,眼下乌黑一片,面色憔悴,微皱着眉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叹了口气道:

    “我没有伤害她。”谢景湛放开手中剑,静静望着床上的女子。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有人争吵,眼睫颤着像是要醒来。

    他径直来到床前,用一只劲薄修长的手隔着锦被轻拍了拍她,像是得了安抚,她再次沉睡过去。

    谢景湛语调闲散,意味深长地说:“我听秦小娘子迷路掉了山崖下,为什么会迷路,我是不会信的,我相信夫人你也是不信的。”

    上官柔先是一愣,转而恍然大悟道但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景湛,眼中闪烁着怒火。她咬紧牙关,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手臂微微颤抖地把剑对准了谢景湛的喉咙。

    他如孤鹤仰颈,衣衫落霜,神情自然而轻松的道:“不如王妃就此结果了我,我不敢保证你的夫君的九族的项上人头是否都还在。”

    谢景湛身旁的顾凛和江昭急得直跺脚。

    上官柔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威胁自己,她望着他从容道:“殿下是在威胁我吗?可惜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谢景湛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一下:“可是,王妃当下是找出凶手,我不是凶手,如果我是,我就不会把我带回东宫,这样显得我很蠢。”

    “而且秦小娘子受了很重的伤,我无能为力救治,我东宫无法久留,还请王妃带回王妃,我怀疑此次秦小娘子这次受伤和某些人有关。”

    一夜大雨,天明见晴。

    雨打新枝,春山点缀,春风缓缓袭来,山下冰雪消融的“细微”声一声声蜿蜒,拂柳嫩芽初现,偶有翠鸟轻啼飞过,划破晨起宁静。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鸟啼声响起,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秦映仪。她缓缓睁开眼睛,感受到周围的宁静和生机。

    嗅着浓郁的药香,秦映仪听到脚步声,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

    一道冷冽声音传来,如同坠入湖面的石子。

    奏映仪猛地坐起身来,顾不得疼痛就扭头手不断摸索着东西以求自保,隐约听到那边那道颀长身影放下手中卷籍,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上官柔见到秦映仪快要碰到那个茶壶,连忙出声提醒:“小心手”,语气温柔至极。

    秦映仪一哆嗦:“别砍我手。”

    上官柔见小姑娘吓得脸苍白,抱着被子瞪圆了杏眼,她停在床前抓紧她的手温柔说道:“映仪受委屈了,回家了别怕了姨母在。”

    片刻后,她骤然爆发,眼眸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从脸庞滑落。

    是姨母,前世最疼她的姨母,为了找她,被人指认疯子的姨母。

    上官柔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和脸庞的泪水。然后将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一般。接着,她轻轻地拍打她的背部,就像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安慈端着铜盆过来时听到里头动静顿时笑起来,她瞧着脸皮绷紧的上官柔轻声安慰道:“还请秦小姐放心,这伤我师傅治的好,不过还要再等上几个月,等我师傅把材料寻齐。”

    她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纹,放下铜盆就凑到秦映仪跟前,“还请王妃让让。”

    秦娘子覆手将秦映仪绷紧的指尖从被子上拉开。

    “你这腿上伤得不轻,虽然上了药,可新肉长起来之前还是会疼的,这段时间别用力,多在床上静卧,别碰着水,还有你脸上的伤。”

    “至于眼睛须等我师傅,在下医术没有师傅的好。”

    “我替你上了药,等伤口结痂之后再用些我调制出来的玉肌膏,保准让你半点儿疤痕都不留下。”

    秦映仪有些无措地点点头表示感谢。

    上官柔淡声道:“安慈是燕地安氏的传人,医术极好,太医署的人都不及她,至于他师傅,更是神医。”

    秦娘子笑着打趣了一句:“王妃别夸我,夸了我出诊也是要收银子的。”

    上官柔笑着嗤道:“哎呦,不会缺了你那点银子的呀。”

    秦映仪抿唇轻笑,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鎏金铜香炉,炉内燃烧着珍贵的沉香,散发出浓郁而持久的香气,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安慈颇为话唠的拉着奏映仪与她说话,或是笑容安抚人心,也或许是有姨母在身旁奏映仪觉得非常安心。

    真好,有家人陪伴在身边。

    等安慈替她重新上好了药后,秦映仪小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

    等安慈退出去后,屋中只剩她和上官柔二人。

    上官柔见四下无人轻声开口:“映仪是谁伤了你?”

    秦映仪小心翼翼地闭上眸,似乎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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