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寂静,槛窗漏进来的日光在重重帐幔下显得疏疏杏查,帐上悬着的雕流云纹玉香盒内装着冬日剩下的干梅花花瓣,散着灼灼花香。

    上官柔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她轻轻地问道:“孩子啊,你为什么会从山崖上掉下来呢?告诉姨母吧。”她的声音轻柔温和,仿佛春风拂面般温暖。

    秦映仪并未回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伸手摸向了那个精致的云纹玉盒。

    见女孩儿不出声,她又说,

    “我不信你一人会跌落山崖,你一向乖巧听话怎会迷路跌落山崖下。”

    她温柔的目光停在秦映仪身上,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了酸意。

    她可怜的侄女,年纪轻轻到底是谁害了她?若是迷路怎会掉下山崖?

    秦映仪的心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

    屋顶上的雨夹雪一点一点蒸发,连外面都冒着寒意,但是秦映仪竟感觉不到寒意。

    前世,因为姨母得知了她入宫过了很不好早早疯了,不管前世今生姨母都对她很好,若是得知是他的亲生父亲抛弃她的,后果她无法承受。

    秦映仪碾碎梅花花瓣,手中尽是碎屑,她不敢去直视上官柔的目光轻声道:“姨母,我是贼人掳走的,那时父亲和庶妹因家中有事,便留我在远山寺,却不想到有有贼人掳走了我,我为求自保清白便跳了崖。”

    上官柔朝外看了几眼,拂了拂茶盖,声音冷淡几分,但唇角却勾了一抹冷咧的笑:“映仪你在撒谎?”

    “秦家知道你失踪并没派人去过远山寺找你,至今也无人知道你险些丧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紧梅花碎屑扎手有些细微的痛苦,秦映仪脸上一白。

    “你跟你父亲一起去灵云寺,他却将你一个人留在那远山寺里,与你同去的只有你那个哭哭啼啼的庶女。”

    “探子还说“他们昨日回城之后,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宝楼买了首饰逗她开心,后来还去青莲灯会,没有一个人记得你在城外一夜未归。”

    上官柔不是愿意让秦映仪受委屈的人,自然也不想让她家心肝肉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太子殿下凑巧路过,你早已经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父亲明知山中危险,可回城到今日都没出城找过你,就连秦老夫人也毫无察觉,你那个婢女倒是想要来找你,却被你父亲以冒犯了那庶女为由打了几板子。”

    上官柔的话如同刀子,刺得秦映仪惨白着脸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秦映兰入府之后,她处处不如意,每有争执时她总会因为秦映仪跟父亲吵得天翻地覆,上官柔听闻后总会让晋王威胁秦熙。

    昨日是她母亲冥诞,她特意跟父亲一起去灵云寺给母亲点长明灯。

    原是约了和父亲一起外出散心,顺道缓和跟父亲之间的关系,可她没想到父亲居然会带上了奏映兰。

    她本就极为厌恶秦映兰这个外室女,更不喜父亲跟她亲近,一路看见父亲也处处关照以她为先,甚至为了那个外室女忽略她时,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

    等上山之后宋姝兰“一个手滑”打翻了她母亲的长明灯,哪里那么多手滑,分明是故意将她母亲的福祉毁了一地。

    秦映兰笑咪咪地说道:“呀,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怪我吧?”

    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原本明亮的眼眸此时也被一层黑雾笼罩,其中的怒火仿佛要喷薄而出,她所有怒气就都爆发出来,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秦映兰就哭着跑了出去。

    秦熙满眼焦急骑马在林子里将人追回来,她父亲的身旁的侍女也拖着她过去让她跟秦映兰道歉。

    秦映仪自然是不肯。

    她又没错,她凭什么跟秦映兰道歉?要道歉也是她道歉。

    秦映仪口不择言骂了奏映兰几句,秦映兰就哭哭啼啼说“爹爹姐姐生气了,真的不是故意惹姐姐生气,爹爹放我回云州吧。”

    秦熙当时便大怒斥责她毫无教养,没有女子谦顺之德,说她欺辱身世可怜的宋姝兰,毫无半点容人之量。

    她赌气与秦熙吵了起来,他就叫她滚回远山寺去自省。

    奏熙只顾着去追哭的梨花带雨的秦映兰,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远山寺里。

    上官柔盯着她这副样子,轻声安慰道:“需要姨母去解决那个庶女吗。”

    上官柔伸手轻轻擦拭秦映仪眼上的泪珠,静静看着她,上官柔的姣好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温和。

    秦映仪抓住她的手腕,哭得泣不成声。

    “姨母我的父亲在我的母亲还活着就与人无媒苟合,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明明以前是那么爱我母亲,可是我母亲逝世才第一年,就把外室女带回家。”

    秦映仪满腔怨恨无处发泄:“她说她是我父亲年轻时在外的风流债,是我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女。”

    “祖母他们说此事传扬出去会让秦家名声有损,我阿娘死后也会被人嘲笑,所以才对外说秦映兰是我母亲身边良奴所生的庶女。”

    上官柔闻言骤然拔剑,起身要走,准备要去讨一个公道。

    她心爱的侄女被人毁成这样,她骤然爆发,尖叫出声。

    秦映仪听到脚步声,心急如焚地道:“求姨母,别着急去为我复仇,父亲万一设下了陷阱,就等着你跳,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求姨母为我停留。”

    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后她满是怨憎,姨母也因她受伤气得发狂,得知她过得不好,却无能为力,就提刀砍伤了秦熙,圣上知道了罚她一年禁足,侍她出来得知她已入宫过得不好,得了失心疯。

    她的不甘和怨愤就成了他们眼里的“不懂事”,后来她看明白了秦家凉薄,只想要远离他们,可他们却一个一个的来指责她,说她出现在外面会连累了秦映兰的名声,让秦家遭人耻笑。

    他们断了她跟外界的联系,取走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将她关在废弃的院子里不见天日。

    她脸上起满脓疮,苟延残喘地允许留在那房中“自省”,就因为秦映兰吐槽她,说她不知好歹,谢景湛生怜点名道姓让她宫为妃,说是为妃,其实就是羞辱她,让他顶着秦映兰的身份嫁,硬说着秦映兰是秦家嫡女,怀疑她身份的人皆被谢景湛处死。

    京城里的人无一为奏映仪发声,在这个权势当道的世界无人敢为秦映仪发声。

    不管她重生多少次,没有权势照样是一摊烂泥任人欺辱,她决定要争,既然要去争,她一定要最好的。

    秦映仪摸着早已空空的云纹玉香盆,她轻笑两声:“姨母我们现在过去,不过平添几分笑话,既没证据,又没证人,又何来证明我是自己被人抛弃才落得山贼掳走,没有让敌人一击致命的方法,就不要轻举妄动,姨母。”

    她的声音如同屋顶雨夹雪,夹了一丝的凉意。

    上官柔一噎,竟无言以对。

    “姨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为我操碎了心,得了失心疯。”秦映仪的鼻子哭得通红,淡红色的眼尾不断落下泪水,“姨母,我害怕你这样活着,这样的你,我觉得你过的很不好呢?姨母我希望你能自由快乐。”

    姨母定定地直视她,安慰道:“我会过得很好,与你一起。”

    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裂着,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要裂开一般。那种疼痛让秦映仪难以忍受,就像是无数根针同时扎进了我的骨头和肌肉里。而这一次,她竟然如此强烈地渴望看到上官柔的脸,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上一世的一幕幕,在秦映仪脑海掠过。

    前世姨母的失心疯,前世死亡的痛苦,深宫里庭院中空寂多年的风铃……重置前世往事,种种欲盖弥彰,像无数条丝线终于交错成巨网,铺天盖地掩盖了她的神志。

    紧接着,一枚火星在脑子里炸响。

    她看着姨母为他哭肿了眼,她叹了口气,声音轻不可闻:“姨母,我怀疑秦映兰不是我父亲亲生。”

    “当年我父亲在我母亲怀孕时不幸跌落马下,宫中太医皆说他伤了根本,又怎么可能生下秦映兰,我从父亲的身旁边的小厮偷听到,不知姨母可否知道这桩秘闻。”

    上官柔陡然白了脸,这桩秘闻竟被她忘了去 。

    秦映仪平静的声音响彻云霄:“罪不在我们,是那些恶人。”

    秦映仪紧紧握着上官柔的手,面朝上官柔看着她,坚定而温柔:“姨母,我知道这很难,但是终究假的是假的,真的才是真的,我想要一试。”

    上官柔心口颤了颤,忍不住抬头:“那我该怎么做?”

    “秦映兰就是吃定了我们不会察觉,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她不是父亲的女儿,要么忍了,我们要等着一个时机让她自露马脚,然后一击致命。”

    秦映仪出身尊贵,可母亲早亡天然能博人怜惜,秦家迫害更能叫人心疼她处境,而且她有个护短至极的王妃姨母,又有个曾经教导过帝王,与朝中不少老臣交情莫逆,弟子也已成朝廷肱骨的故去太傅当外祖父,只要不像上一世让人白白吃了哑巴亏,重来一世,自是不怕秦映兰的雕虫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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