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想留在红袖楼。

    既然选择了单钰作为扶持对象,就没有半途而废的打算。

    三日后。

    长亿如约赴会。

    不亏是曲督首的府邸。

    阴森幽暗。

    若不是门开着,流出微弱的亮光,便会完全淹没在黑夜之中。

    “好暗的府邸。”

    姜韫抱着琵琶下马车时,差点以为是来奔丧。

    听长亿说,这是侧门。

    唯有身份尊贵之人,才能从正门进去。

    姜韫刚随长亿进门,一个甜嗓子亮起:“好烦呦!”

    姜韫探头瞥见说话那人正奋笔疾书些什么。

    “曲姑娘怎孤身一人在此?”长亿笑问。

    “这不是忙活肆已哥哥的礼物嘛。”对方回。

    曲椿璃拿毛笔挠头,“刚见到有人和我撞了礼物。万般无奈之下,来此提笔写诗了。”

    长亿:“曲姑娘不仅绰约多姿,竟还擅诗词歌赋?”

    “我要是懂风花雪月,怎还在这苦恼?”曲椿璃眼睛一转,狡黠一笑,“长亿娘子可有什么好字?让我凑一凑?”

    长亿:“若是琵琶,我倒是能说出一二。诗词嘛,可就难喽。”

    “哦?”曲椿璃放下毛笔,“可临溪哥说,你是一位被青楼困住的才女,若是官家出身,必定名扬西梁。”

    “仙霞散人说的不过是长亿的琴艺,其他的……”

    “你不想帮我?”曲椿璃直勾勾盯着长亿。

    “曲姑娘,不是长亿不肯……”

    曲椿璃递笔给长亿,俏皮一笑,“既然如此,我在前院等你呦。”

    明明才走了一人,后院却荒了几分。

    空剩两身青袍,两盏灯笼和一把琵琶。

    “曲姑娘对娘子有敌意?”姜韫问。

    长亿抬头瞧见对方双眸亮晶晶的,笑着说:“嗳。不过是心中所爱作祟。”

    姜韫联想先前安二所说。

    难道是因仙霞散人?

    长亿看姜韫不语,知道是她想歪了。

    “是韩启咏。”长亿轻挑了几下弦,略带嘲讽,“韩家兄弟不和。为兄的想让弟弟下不来台,于是利用曲姑娘对他的爱慕。”

    见长亿在石凳下落座,有些惆怅。

    姜韫出言安慰:“诗嘛,写就好了。”

    长亿托腮:“我能识字就不错了。”

    姜韫将琵琶放到长亿胸前,一副靠谱模样,“我写。”

    长亿惊呼:“你会这个?”

    “会抄点诗。”

    姜韫说完还挠挠脸颊,生怕长亿看出自己的“自信”。

    前院济济一堂,热闹非凡。

    雪牍府、鸿学堂学子等一众在京州城有名有姓的子弟先后递上贺礼。

    轮到仙霞散人时,考功司二品学士沈聪之子——沈玖取笑道:“我说临溪啊,你酝酿多日的惊喜到底长什么样!”

    仙霞散人抬起腿,半躺在曲肆已的席位上。

    一手托着玉壶,酒酿直往嘴中流,喝足心畅快后才肯开口,“着急什么?人不是来了吗?”

    “哪呢?”

    几声嘈杂涌起。

    “向后瞧!”

    一阵风将前院的纱帘吹乱,席来一阵梨花香。

    “长亿快来!快!向他们证明我所备的惊喜。”

    长亿笑着应和。

    姜韫放眼望去,到场的少年公子们,除了韩临溪,其他人都佩戴了喉巾。

    这时,曲氏兄妹从侧帘出现。

    曲椿璃抢先一步说:“素闻长亿娘子琴艺了得,又碍于娘子所在之处,椿儿不便进入。今日沾了肆已哥哥的光,定要听个尽兴。”

    对方话中藏针,姜韫略抬眼瞧,又瞄到曲肆已。

    脖颈修长,肌肤青白,无喉巾掩盖……明明两年前还审她时还带着,今日却没了。

    又未闻其办婚事,想来是订了婚约。

    会是谁呢……

    “曲姑娘都这么说了,长亿定当不负所望。”

    曲椿璃假意笑笑,往曲肆已那边推。

    “长亿娘子,身后琴童手中之物可是你带来的贺礼?”

    “这?这不是……”长亿疑惑。

    “哥。长亿娘子一片诚意,你不看看吗?”

    曲肆已像根木头一样,全程无关紧要似地漠视一切。

    “你想看便看。”

    “好嘞!”曲椿璃喜眉笑眼,手指向姜韫,“你读。”

    姜韫眼神询问长亿。

    “读吧。”

    姜韫缓缓展开手中卷轴。

    刚念时,宴上喧闹。

    随着她慢声吐字,不知怎么地,秋夜晚风徐徐,吹得人心静。

    “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江山……不自由。”

    姜韫念完,将词重新卷好。

    仙霞散人率先打破宴上静默。

    “好!说得太好了!一叶虚舟何处不是自由啊。”

    他连忙起身,推开挡在他与长亿中间的子弟。

    “长亿啊,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长亿低头浅笑。

    “肆已,不是我自恋,这首词虽是给你提的,可那里头的思思绪绪无一不是我心中所感啊。”

    曲椿璃未料到竟真有点笔墨,脸上浮现惊喜之色。

    姜韫走向曲肆已,双手递上卷轴,“曲督首。”

    她才及他肩膀。

    压迫感使她再度想起督察司受审一事。

    曲肆已接过礼物,语气十分僵硬,“谢谢。”

    “谢谢?”椿璃重复她哥哥所说。

    她哥什么时候学会礼貌了……

    仙霞两眼弯弯紧盯着那幅卷轴。

    曲肆已和韩临溪关系亲密。

    韩临溪要什么,只要曲肆已有,他都给。

    但这次不同以往。

    曲肆已发现仙霞意图,背过手去,小声说了句:“这个不行。”

    仙霞散人的白衣拖地,几撮落到肩头的发丝显得失落。

    “长亿啊,等我生辰一到,你也得给我备上一幅。”

    长亿莞尔一笑,“长亿答应。”

    说着还拉起姜韫的手,“不过,要没这小琴童,这诗可就完不成了。”

    “哦?怎么说?”仙霞问。

    “长亿不才。心有千般思绪,却迟迟落不了笔。经姜韫一提醒,方才如有神助。”

    仙霞散人眼眸先是一亮,后听到“姜韫”二字时又淡了下去。

    “京州竟如此小。”仙霞散人盯着姜韫惊讶道。

    姜韫退到长亿身后,寻求庇护。

    对方长袖一辉,“哎。本还想让长亿割爱,让你来当我的小书童。可惜啊,被捷足先登了。”

    姜韫眉头一皱,听得云里雾里。

    “你啊。”仙霞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手点两下,“被四殿下看上啦。”

    在场除了仙霞和曲肆已,无不轻叹惋惜。

    反应最大还属长亿,她下意识护住姜韫,后惊疑:“四殿下何时说的?!”

    要是被姜莲知道此事,不得在她房里闹个三天三夜。

    “前几日,殿下邀我至云梦泽游猎。肆已也在场,不过当时他光顾着狩猎。我和殿下箭术不精,一边闲聊说到的。”

    仙霞散人越说,长亿眉毛越皱。

    姜韫则不然。

    她对督察司和门阀氏族又多了几分认识。

    韩家受司徒氏庇护。

    司徒氏又同单弈背后的甄氏向来敌对。

    督察司只听西梁王派遣。

    可现在曲肆已、韩临溪和单弈三人又交往密切。这其中纠葛她得让九夜和江冥好好查查。

    冬季一到,日头愈发短了。

    自曲肆已生辰之来,姜韫便一直等着单弈来找她,

    要么结下这个好友,要么解决这个拦路虎。

    可等了几日,都没听到动静。

    就在今日,四皇子的人上门,直接来赎姜韫。

    林姨娘见钱眼开,坐地起价。

    “三百珠。”

    “三百珠?!”

    林姨娘听语气不对,急忙转换话术,“李管家……三百珠和您闹着……”

    “可以!就三百珠!”

    李管家窃喜,殿下可是给了五百珠的赎金,现只用了三百珠,剩下的可得好好私藏了!

    “哎呀!李管家就是爽快!那男娃娃就在二楼右侧第五间房……哎呀呀……现给啊?”

    李管家丢了一袋子钱给林姨娘,就喊几个人上楼领姜韫去了。

    姜莲紧张不已,死死抓住姜韫的袖口不放。

    “那日还当真是四皇子……”

    姜莲低眸,呈思虑之状。

    听到李管家的上楼声,如就义般喊:“他们休想把你带出红袖楼一步!”

    姜韫知晓此事问题不大,出言安慰:“阿姐。四殿下不过新鲜感作祟。到时我见机行事,得他厌恶后,使他放我回来。”

    “身在红袖楼,还能被有龙阳之好的四皇子盯上……这什么世道!”姜莲大声吐槽。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李管家敲门询问:“姜韫公子可准备妥当了?”

    门外人不闻回应,二度抬手却落了空。

    姜韫先一步开了门。

    李管家端详眼前人。

    满脸写着“倔”字。

    难怪四皇子要他自个来接人。

    “走吧。”

    “诶……欸?”他弯下腰,低头瞟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公子。

    这么容易就走了?

    原来是只纸老虎。

    “是不用走了?”

    姜韫漂亮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走,走,走,当然走。只是公子您的行囊?”

    姜韫听到这话,努力使眼眶泛红,“晚些再来收吧。”

    李管家被她情绪感染,心中难免叹息,可怜这小娃娃。

    而姜韫不收拾的缘故,是因她有把握。只需见上一面,聊上几句,单弈就能让她回红袖楼。

    一到弈王府,姜韫顿觉曲府寒酸。

    一个曲府都抵不上十分之一的弈王府。

    矮墙上皆刻有精细龙凤花纹。

    凡用到木头的,都是上好梨花木。

    下人服饰甚至不输鸿学堂校服。

    走进院子,先遇金丝屏风。

    往里一瞧,琳琅满目的收藏品……

    不过,好像静了点。

    越往后走,越暗。

    李管家带姜韫路过一长排冒着烛光的房间,才到青松亭。

    姜韫大致数了一路,共有五十六间。

    她竟有点担心那单弈纵欲过度,命不久矣。

    而房间里头映出的身影更使她头皮发麻。

    若不是身影晃动,还以为都是些木偶傀儡。

    青松亭和大门、前院完全不同。

    四周清幽,无阳光照耀,早早点了灯笼。

    李官家给姜韫倒了杯茶,还命人拿了点糕点。

    “殿下好静,还请小韫公子切勿同其他人攀谈。”

    “殿下随后就到。公子自便。”

    李管家说完便退下了。

    夜幕降临。

    单弈还未见到。

    月光皎洁,九夜学鸟鸣,告诉姜韫自己在周围守着。

    就在姜韫没了耐性,试图离开时,身后传来单弈的声音,“等不及了?”

    姜韫回头望,一幅怪异血腥的景象映入眼帘。

    单弈身着狩猎专用衣袍,可双手、脸颊都沾上了兽血,眼睛还闪烁着兴奋的光。

    最让姜韫恶心的,是他把猎到的兔子,全部压在一个小笼子里,挤得兔身兔头变形溢出。

    姜韫不掩其厌恶之情,用手虚捂鼻子。

    单弈却视而不见,反而开朗问到:“你可喜欢吃兔肉?”

    姜韫久久不回,她真想让九夜把单弈抓走。

    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可否加本宫一双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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