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镜想和麦邈父母商量一下是否解剖，这才带二人来到停尸间。
麦邈无名指上那圈戒指印太可疑了，尸体在长时间泡水后的确会肿胀，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麦邈的尸体因为这场大暴雨就被水泡了一夜，用这种理由解释实在是立不住脚。
尸体长时间在雪柜里放置早已没了血色，现在只能看到麦邈的无名指根部的红印消失，与整根手指相比不太协调。
“不同意！我们坚决不同意解剖尸体，我的女儿我了解，不过就是前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她接受不了，才会选择跳河。”
胡镜见说不动邓鹤和麦林海，只好向陈舒枚投去求助的目光。
女孩眼里藏着惊恐，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但是眼神飘忽，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麦邈的尸体上。
胡镜踱到陈舒枚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试图发现陈舒枚的不对劲。
陈舒枚的防备心极高，等胡镜走进的时候，立马躲避目光，岔开话题。
“他们不同意解剖的话就算了，不再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
“什么叫到此为止，明明还有很多疑点，你愿意让她蒙冤而死吗？”
胡镜忍不住提高音量。
站在停尸间的人纷纷向她投向质疑的目光，就连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吴队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新人，的确要有抓住细节探清真相的无畏精神，一旦过了火，这种精神就变得无所谓了。
陈舒枚意识到了面前这个女警的情绪波动，她拉着胡镜走到走廊上。
这里迎死者送死者，是整个医院最阴凉的地方，哪怕现在是白天，还开着白炽灯，却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胡警官，不用查了，淼淼她是自杀。”
胡镜听到陈舒枚的“最后通牒”，她压低声量，语气里尽是质疑。
“为什么，如果连你都放弃麦邈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救她？还有谁能够还她一个清白？”
陈舒枚叹了口气，缓声解释：“下葬的时候，愿她洗尽尘埃，世上再无造谣污蔑，愿她阖眼永别，远方再无难捱日光。”
陈舒枚越来越哽咽，泪流如下。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被网暴到家破人亡的人不在少数，内心不够强大、急于自证的人伤痕累累，在这种情况下，事态得到逆转的办法基本都是走捷径。
试图用世人的怜悯心换取公正，平分寥寥无几的善心，赌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用人性当赌注，是永远赌不赢的。
-
雨下得很大，勉强能浇灭来势汹汹的暑气。
陈舒枚只觉得心头堵了一口气，她在医院门口买了把伞，孤身撑伞离开。
刚才在医院看到麦邈时把她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人还处在惊慌失措中。
走在雨中，她并没有恐惧的情绪了，反倒是把伞往右边移了移，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小时候大人总说，小孩子会开“天眼”，能看到已故亲人的鬼魂。
亦真亦假，但是陈舒枚相信——
无论是不是鬼魂，麦邈会跟着她走的。
麦邈生前和陈舒枚一起租了一个复式loft，loft没有在商圈，周围有许多还未开发的老式居民楼。
那些居民楼基本上都成为了危房，住在那里的人也鱼龙混杂，陈舒枚和麦邈基本上都相伴出门。
现在麦邈死了，陈舒枚独自一人走过那逼仄幽长的过道中难免害怕。
雨淅淅沥沥，陈舒枚为了躲避一个水坑，低头大跨步，雨伞因为重心前移遮住视线，看不到前方的景象。
一个男声倒是打破了这寂静到可怕的气氛。
“你认识麦邈？”
陈舒枚移开雨伞，看到了距自己不过十米的男人。
那男人在七月酷暑之季穿了一身妥帖西装，站在破旧的小巷格格不入，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凛冽难以接近的气息。
陈舒枚僵硬地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西装男的问题。
还没等陈舒枚问男人是谁，他倒是自觉，自报家门。
“我是周淮礼。”
-
局里面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吴队本来以为这个案子都要过去了，却没想到台里的记者竟然到了公安局。
“不是和你们说了吗？这个案件不接受任何采访？你们怎么就不听呢？”
上次吴頔采访的任务没有完成，台长让她跟着杜玲再去采访一次。
这次溺水案件可大可小，但是最近汛期来临，为了给市里的人警醒，让杜玲务必高度重视。
可她俩也没想到溺亡者家属竟一点也不重视。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打道回府，试图到公安局得到一点消息。
局里有局里的规定，吴頔和杜玲无功而返。
雨淅淅沥沥。
“你当初就应该拦下那个可疑之人，现在好了，尸体尸体没了，这从哪里采访？我怎么回去交差？！”
杜玲把怒气全都撒到了吴頔的身上，说的话也难免过分了些。
“这次采访告吹的话，你卷铺盖滚蛋吧，你爸找再多的人都不会让你待在台里了！”
吴頔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静静地听着杜玲的训斥，时不时嘀咕几句。
“说不定人家家属根本不想被采访呢？”
杜玲没听清，重声“嗯”了一下。
吴頔虽说到台里没几天，多多少少也拿捏住了杜玲的脾性，她没有继续重复刚才的话语，照单全收上司的怒气。
怒气得不到平息，杜玲就会一直说下去。
淅淅沥沥的雨势渐大，杜玲的手机铃声也越来越响，她似是不耐烦，接通电话后没好脾气地“喂”了一声。
吴頔听不见真切手机里的声音，却能注意到杜玲紧紧簇起似山峰的眉毛。
杜玲什么话也没说，一连几个踉跄，慌张冲进雨幕，把吴頔一人留在公安局门口。
一个女警察看吴頔傻站在门口，好心地喊她进来，给她拿了一个毛巾。
女警察疑惑：“你是台里的记者？”
吴頔点了点头，接着说：“是，但是是实习的。”
“我叫胡镜。是我处理的那个溺水案件。”
“我们公安不能掺和你们采访的事，你可以联系家属，看看他们同意不同意，不过她的父母不好对付，你们尽量早些调查，争取在下葬之前查清楚。”
“你们为什么不查？”
“我们还不了她清白。”
吴頔被胡镜的这句话绕的云里雾里，摸不到头脑。
其实陈舒枚离开医院前叫住了胡镜，她平复了刚才激动的情绪，和声和气地对胡镜说：“有时候，证据也不是那么重要，舆论才是。”
“如果你们法医解剖了她的尸体，确定她的死亡是自杀，主观意愿上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都没有机会去立案。”
“客观上，网上每一条舆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杀死’她。”
“她的生活环境、原生家庭、甚至是无意之举都会成为元凶，步步紧逼，让她缓不过气，宁愿这样也不愿去面对。”
“她胆小吗？的确胆小，我不止一次这样说她，但是那些没来由的谩骂侮辱关她什么事，如果不是这些破事，她胆小一辈子也不会有人说她。”
胡镜想：如实告诉吴頔，是她能帮麦邈的最后一步了。
麦邈无名指上那圈戒指印太可疑了，尸体在长时间泡水后的确会肿胀，但是种种迹象都表明麦邈的尸体因为这场大暴雨就被水泡了一夜，用这种理由解释实在是立不住脚。
尸体长时间在雪柜里放置早已没了血色，现在只能看到麦邈的无名指根部的红印消失，与整根手指相比不太协调。
“不同意！我们坚决不同意解剖尸体，我的女儿我了解，不过就是前段时间发生太多事了，她接受不了，才会选择跳河。”
胡镜见说不动邓鹤和麦林海，只好向陈舒枚投去求助的目光。
女孩眼里藏着惊恐，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像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但是眼神飘忽，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麦邈的尸体上。
胡镜踱到陈舒枚的身边，顺着她的目光，试图发现陈舒枚的不对劲。
陈舒枚的防备心极高，等胡镜走进的时候，立马躲避目光，岔开话题。
“他们不同意解剖的话就算了，不再追究，这件事到此为止。”
“什么叫到此为止，明明还有很多疑点，你愿意让她蒙冤而死吗？”
胡镜忍不住提高音量。
站在停尸间的人纷纷向她投向质疑的目光，就连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吴队也皱起了眉头。
作为新人，的确要有抓住细节探清真相的无畏精神，一旦过了火，这种精神就变得无所谓了。
陈舒枚意识到了面前这个女警的情绪波动，她拉着胡镜走到走廊上。
这里迎死者送死者，是整个医院最阴凉的地方，哪怕现在是白天，还开着白炽灯，却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胡警官，不用查了，淼淼她是自杀。”
胡镜听到陈舒枚的“最后通牒”，她压低声量，语气里尽是质疑。
“为什么，如果连你都放弃麦邈的话，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救她？还有谁能够还她一个清白？”
陈舒枚叹了口气，缓声解释：“下葬的时候，愿她洗尽尘埃，世上再无造谣污蔑，愿她阖眼永别，远方再无难捱日光。”
陈舒枚越来越哽咽，泪流如下。
“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被网暴到家破人亡的人不在少数，内心不够强大、急于自证的人伤痕累累，在这种情况下，事态得到逆转的办法基本都是走捷径。
试图用世人的怜悯心换取公正，平分寥寥无几的善心，赌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用人性当赌注，是永远赌不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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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很大，勉强能浇灭来势汹汹的暑气。
陈舒枚只觉得心头堵了一口气，她在医院门口买了把伞，孤身撑伞离开。
刚才在医院看到麦邈时把她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人还处在惊慌失措中。
走在雨中，她并没有恐惧的情绪了，反倒是把伞往右边移了移，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小时候大人总说，小孩子会开“天眼”，能看到已故亲人的鬼魂。
亦真亦假，但是陈舒枚相信——
无论是不是鬼魂，麦邈会跟着她走的。
麦邈生前和陈舒枚一起租了一个复式loft，loft没有在商圈，周围有许多还未开发的老式居民楼。
那些居民楼基本上都成为了危房，住在那里的人也鱼龙混杂，陈舒枚和麦邈基本上都相伴出门。
现在麦邈死了，陈舒枚独自一人走过那逼仄幽长的过道中难免害怕。
雨淅淅沥沥，陈舒枚为了躲避一个水坑，低头大跨步，雨伞因为重心前移遮住视线，看不到前方的景象。
一个男声倒是打破了这寂静到可怕的气氛。
“你认识麦邈？”
陈舒枚移开雨伞，看到了距自己不过十米的男人。
那男人在七月酷暑之季穿了一身妥帖西装，站在破旧的小巷格格不入，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凛冽难以接近的气息。
陈舒枚僵硬地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西装男的问题。
还没等陈舒枚问男人是谁，他倒是自觉，自报家门。
“我是周淮礼。”
-
局里面好不容易清净一会，吴队本来以为这个案子都要过去了，却没想到台里的记者竟然到了公安局。
“不是和你们说了吗？这个案件不接受任何采访？你们怎么就不听呢？”
上次吴頔采访的任务没有完成，台长让她跟着杜玲再去采访一次。
这次溺水案件可大可小，但是最近汛期来临，为了给市里的人警醒，让杜玲务必高度重视。
可她俩也没想到溺亡者家属竟一点也不重视。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打道回府，试图到公安局得到一点消息。
局里有局里的规定，吴頔和杜玲无功而返。
雨淅淅沥沥。
“你当初就应该拦下那个可疑之人，现在好了，尸体尸体没了，这从哪里采访？我怎么回去交差？！”
杜玲把怒气全都撒到了吴頔的身上，说的话也难免过分了些。
“这次采访告吹的话，你卷铺盖滚蛋吧，你爸找再多的人都不会让你待在台里了！”
吴頔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反驳，静静地听着杜玲的训斥，时不时嘀咕几句。
“说不定人家家属根本不想被采访呢？”
杜玲没听清，重声“嗯”了一下。
吴頔虽说到台里没几天，多多少少也拿捏住了杜玲的脾性，她没有继续重复刚才的话语，照单全收上司的怒气。
怒气得不到平息，杜玲就会一直说下去。
淅淅沥沥的雨势渐大，杜玲的手机铃声也越来越响，她似是不耐烦，接通电话后没好脾气地“喂”了一声。
吴頔听不见真切手机里的声音，却能注意到杜玲紧紧簇起似山峰的眉毛。
杜玲什么话也没说，一连几个踉跄，慌张冲进雨幕，把吴頔一人留在公安局门口。
一个女警察看吴頔傻站在门口，好心地喊她进来，给她拿了一个毛巾。
女警察疑惑：“你是台里的记者？”
吴頔点了点头，接着说：“是，但是是实习的。”
“我叫胡镜。是我处理的那个溺水案件。”
“我们公安不能掺和你们采访的事，你可以联系家属，看看他们同意不同意，不过她的父母不好对付，你们尽量早些调查，争取在下葬之前查清楚。”
“你们为什么不查？”
“我们还不了她清白。”
吴頔被胡镜的这句话绕的云里雾里，摸不到头脑。
其实陈舒枚离开医院前叫住了胡镜，她平复了刚才激动的情绪，和声和气地对胡镜说：“有时候，证据也不是那么重要，舆论才是。”
“如果你们法医解剖了她的尸体，确定她的死亡是自杀，主观意愿上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都没有机会去立案。”
“客观上，网上每一条舆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杀死’她。”
“她的生活环境、原生家庭、甚至是无意之举都会成为元凶，步步紧逼，让她缓不过气，宁愿这样也不愿去面对。”
“她胆小吗？的确胆小，我不止一次这样说她，但是那些没来由的谩骂侮辱关她什么事，如果不是这些破事，她胆小一辈子也不会有人说她。”
胡镜想：如实告诉吴頔，是她能帮麦邈的最后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