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去天市垣寻武仙座的小神官吗?这...”

    她将后半句询问又咽了回去,虽然不是这副身体的原主,尽管这人当真同她一模一样,她也不是愿意借着这身份,就随便惹是生非的主。

    前几日里她又悄摸着敲打瑢茶和君虞,至少在她看来,还算是不动声色地晓得了好多事。

    比如,眼前这位光风霁月的神君。

    玄灵民风淳朴,只要是不做些什么倒反天罡的事都好说。

    且说这倒反天罡在玄灵根本就只是字面意思,所以随意言论言论官位上的贵人,算不了什么大事...

    “小姐肯定是睡三千年了睡傻了,居然连时郢神君都忘了。”

    “君上,确定要听?”

    乔楉双托着脸,坐在窗旁的圈椅上,听着这小瑢茶和君虞叨叨念叨着神君的往事,一搭连着一搭。

    话说玄灵曾归属于仙界,上古先神劈混沌,战鬼魅,将人与死魂、仙灵由姜水一道分隔。人气众者为人间,仙灵自管作灵界,后来人界繁荣,得天道者见著,上界后就成了可运以天地灵力的道仙。

    道仙与鬼仙后来在仙界独据一隅,数万年竟成了可与仙灵互抗的势力。由此仙界分割,一道是上古灵气汇聚修化成型的仙灵居理的灵界,一道是道仙崇强而尊治管道仙的玄界。

    两界混战数万年,直至三千年前淮垣一战,玄尊用他那矢凛一剑,断末了灵主的灵脉,从此将玄灵两界一相收覆。

    乔楉和君虞等仙官曾属灵界,换句话来说她们也算是优待得紧的战俘。

    而那一统两界的玄尊,也就是她面前持着竹骨扇的那个甚是挥袂生风的时郢神君。

    “这里是少微楼。”

    若是乔楉此时抬头,估计能够抓住他莫名落寞的神情。单从他的语气里头听不出,冷冷一句答复,让人觉着像是敷衍。

    少微楼,好像是一位上古神陨落前留下的神楼,只是数万年来少有仙人来寻此楼,经世一久就落得了个无人问津的下场。但是袭月殿上两个小仙灵,倒是知道不少有关这楼的奇闻异事,乔楉七听八听,里里外外都一起作了解。

    归总一下,就是说此楼设有五阁,每阁依着凡间音律“宫商角徵羽”依此命名。每阁之中匿着不少东西,有说是奇珍异宝。

    但乔楉进来后,只是觉着像是入了梦一般。不说珍宝,连个实物匣子都没见到过。

    周围空灵似幻,有云鲸吐息,她伸一只手要去引云,那云鲸却瞬间化成了水。方才还是有些光照拂,这刻间却是见的到繁星几许。

    “神君带我来此作甚?”

    覃时郢此时转过身来,垂眸盯着她的脸:“少微楼里收匿着世间百梦,兴许也可以找到你的梦。”

    “你忘了许多事,我帮你想起来。”

    “我不需要想起来。”

    她能想起来什么?生前那些见到的、喜欢的、无可奈何的乱七八糟的回忆?

    不行,这都到别人的身体里了,这个袭月君也该是个令人十分崇敬的神仙,她的那些回忆若是遭人看见,败坏了人家的名声...

    真是罪过呀,罪过!

    “我是说,神君不若让我慢慢想一想,记忆这种东西,或许这时只是被搁置了。就是嘛,好事多磨...这才好想得清楚...”

    说着怎得感觉越来越心虚...

    他紧扣的眉头却松了些许,微微将上身靠向乔楉。

    “你当真这样想?”

    乔楉被他这举动有些惊着,企图用频繁的点头遮掩这有些尴尬的气氛。缓兵之计,缓兵之计罢了...

    “所以咱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稍后。”

    “为何?”

    虽然心虚的神态她还是竭力地掩饰,但不妨碍在脸上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情。

    “你困了?”

    他竟上手轻挨了乔楉昏昏欲睡的脑袋,好像是施了法,她就清醒过来些。

    是是是,你们神仙都不用睡觉。

    “少微楼里魇气重,昏沉些...也正常。”

    “所以我们是在此还要作甚?”

    “带你见几个人。”

    “我认识?”

    “或许你以前是认识的。”

    “......”

    来这奇怪的世界后,除了袭月殿上几人,唯一有所交集的便是这个一袭白毛的神君阁下了。甚至她现在还只能顺着瑢茶他们“神君神君”的叫着,泛泛之交...好像也是谈不上的。

    她现在好是昏沉。

    前世里,她为着一些不应时的虚名忙忙碌碌了许久,熬夜更守是常态。强迫着神智与身体劳碌着难以言欢的生机,但从未昏沉过。

    至少不会是如现在这般的昏沉。

    指尖不知何时汇聚上许多幽绿的萤火,她昏沉着觉着那像是上辈子里还未去见到的极光,一疏灿灿,又好生是明艳。

    面前这人好像在说些什么,只是现在耳廓之中没有声音传进来,他微微张开的嘴,又一张一合...

    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乔楉在昏睡前努力挤出一点笑,意识却正在从头顶被死死地抽出。

    这若不只是一场梦,或许她又要醒来回到那个身死的躯壳之中,她还是会消失的吧。

    其实这个世界很好啊。真好啊...

    乔楉倒在他早已张开的手臂上,他抽出另一只手,缓缓靠近肩旁昏睡的脸,只是刚是一靠近,却不想又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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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居然还是醒了。

    乔楉怔神地四望周围,费劲地将面前的景象寻一个回忆里的重影。

    身旁稀拉着站着几个仙人,羽衣,飘带,白玉簪...

    只是这个场面好是熟稔。上次刚从这个奇怪的世界醒来时,好像就是这般场面。

    下面该不是又来几个人上来嘘寒问暖,扶着她的手,问候着身体康健否;摸着她的头,道几声家常冷暖。

    她脑海中排练着的臆想画面,又莫名期待着这些幻想转化作现实时的成功表演。

    哦豁,好像是忘了她如今是个事与愿违的——扫把星。

    “小若儿恢复的不错嘛,瞧着精气神,啧啧啧,怎得差得这样的水灵~”

    “等下给你捎过来些荷花酥哦,甜一甜,就更好看了~”

    这话说得好像是事实,就是感觉别扭得很。

    那个仙子头上随意插了支毛笔作簪子,耳垂上挂着两段灿灿的流苏,说话眉飞色舞时就带着那两段流苏晃悠来晃悠去。

    “这位...”

    叫姐姐还是叫姨啊?果真到了天上也逃不过市侩礼俗。罢了,反正神仙都是老妖怪,几百上千岁也都是一个模样,叫声姐姐好像要中听些。

    “阿姊?”

    那仙子神情呆滞了一会儿,一双本就大得好看的眼睛,这时又撑大了些。

    “你叫我,阿姊?小若儿这睡了这样久,还睡得开窍了。”

    眉飞色舞适才见过,眉飞又舞还是头一回见着。乔楉的笑久凝在脸上,兴许她觉得这也是一种礼貌罢。

    好的,首战告败。

    另一个仙子轻推了一把靠在乔楉身旁那仙女,捻着根糖葫芦的棍就上来。

    “喏,这是苏醒礼。”

    一根只挂着三个糖葫芦的棍。

    “啊啊,谢谢这位...阿姊?”

    方才那毛笔仙女的反应有点奇怪,整的乔楉甚是有点那什么...欲哭无泪?但是上一个都叫了姐姐,这个她总不能就喊阿姨吧。

    只是这个仙子倒没有做些奇怪的表情,或者说,她脸上就没有一点表情。

    三个糖葫芦?这是又有何深意么。

    乔楉手上把玩着那挂着三个糖葫芦的棍,甚至有些玩的不知觉。

    “风卿啊,怎得这般抠搜,就送三个糖葫芦。”

    风卿浅浅翻了个白眼。

    风卿?司命双姝之一,那这说话这位就该是江兰即了吧。

    “还是我对我们小若儿好,是吧?”

    她伸手揉了揉乔楉的脑袋,乔楉就笑着礼貌点头,点着点着就又瞥见那覃时郢来她殿上,还又径直走到窗下的矮几前。

    江兰即见到此,竟然没好气瞧了他一眼,拉着风卿从榻边起来,就走了。

    他好像很喜欢坐在这仙殿的窗边喝茶。反正这些日子里,在乔楉的视野中,没见过这神君做过别的事。

    “神君很喜欢喝殿上的茶?”

    “见你不怎喝过,放着要浪费。”

    “神君喜欢,尽都拿去就是。”

    她靠在窗沿旁,撑着头,将手蜷在一起,不停地用中指骨节敲打着头穴。

    其实乔楉喜欢喝茶,前生为着在夜里提神,她琢磨过许多种方式。一些方法不再有效后,就只有喝些茶管用。这天上的茶,听瑢茶说好多也是凡界上贡来的极品。先前喝过一次,后来觉着自己是借用身份享用了原主的恩惠,觉得惭愧,就好好将那些上贡封合,放在一旁。

    只是她也不知这场美梦何时会醒,留给神君,总归心里要安稳些。

    “神君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天市垣?”

    “你好像不想去。”

    她不是,她没有!乔楉将一双大眼硬是瞪得溜圆,痴痴望着覃时郢。

    她还想去亲身见证一眼天市垣的伟阔,怎得又说不去就不去。莫不是在那什么少微楼,他看出来什么端倪?

    “神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上次看你很困,就直接带你回来了。你若不想去,其实可以直接跟我说。”

    莫名其妙。说什么,她知道什么呀!到了那少微楼后就昏得玄乎,她且不问这神君此举有何贵干,这人倒是将什么东西都归给她。这理由还邪乎,牵强的很...

    但他为何又一副委屈的模样。

    “神君也知我伤势未大好,稍有些困乏,或许...或许也正常吧...”

    “但是啊,这一觉我睡得挺好,想是这伤势也好了些。神君啊,人不可言而无信啊~”

    “言而无信?你是在说本君。”

    得了,又说错话了。

    “神君啊,误会误会。你就当我寻个由头活跃活跃气氛。您不是说...我是主司,只有我能处理?”

    那神君站起身来,矮几上的茶盏还未饮尽,至于神情嘛...乔楉心虚地有些不太敢看,只是瞧见那身躯起来时,莫名有些紧张。

    少说话,话多果真错多。

    他起身良久,久到乔楉将整整一盏水全乎地故作平常地饮了下去。

    快走吧,你生气了倒是快走啊!

    茶水缓缓流尽在乔楉喉中,在尴尬的时候只有寻些不那么紧张的事才有的缓和...

    直到茶盏中再无任何声响,她才不得已将盏放下。

    “好了吗?”

    “啊!”

    “喝完了,我们就走吧。”

    神君那般的温文尔雅,竟也会一把抓起乔楉的手。乔楉感觉那修长的骨节将自己的手包裹,不忍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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