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
“嗯？”
为了掩饰自己满嘴的酒气，俞桑初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油煎辣椒。
“你不怕辣吗？我刚才只咬了一小口就感觉嘴里冒火。”
她只摇头不说话，小脸儿却已经憋得通红。
俞砚安看她脸红脖子粗的，故意又夹起一块放在她碗里，“喜欢吃？给！吃吧！”
俞桑初一面咀嚼一面尴尬地笑着，辣的直摇头。
“不捉弄你了，你吃饱了吗？”
“嘶哈~”俞桑初瞪大眼睛，“不吃了，干嘛？”
“那我们去街上！”
俞桑初跟在俞砚安身后，俩人一道出了俞府。
夜幕初降，皎月俯视着啸城的热闹，无比圆满。
李顺家的两个孩子正在屋外吵嚷。
“给我给我！爹，哥哥抢我的兔子灯笼！”
“就不给就不给！这是爹做给我的！”
“浩子，不许淘气，把灯笼给你妹妹玩一会儿！”
再往前走，来到赵婶家院门口，往里一瞧就能看见她五岁的孙女正骑着木制的小三轮车在院子中央绕圈圈。
“小初！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俞桑初回头一看，是王小燕在喊她。
“哦，今天不了，你们玩儿！”
“小初，那是谁呀？没见过呢！”
俞桑初看向俞砚安，俞砚安回道：“我是她家亲戚，来她家过节的！”
王小燕又问：“你没有家吗？”
俞砚安沉默了，俞桑初留下一句：“哈哈……他当然有啦！我明天找你们玩儿啊！先走了！”
而后她拽住他的胳膊就走。
“我们啸城的小孩儿都很单纯的，不像你们京城，从小就被大人管束，谨言慎行的。”
其实俞桑初也很好奇为什么堂堂二皇子会跟着自己的父亲山迢路远来到啸城，但是她并没有直接问，害怕会勾起他心中的不悦。
“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我怎么会随姑父来这里过节。”
“没有啊，我倒是对我爹忽然给我请了个师父来感到奇怪！”
俞桑初的余光能瞥到俞砚安的表情，他此时分明是失落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京城里凡是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会给孩子们请先生，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子弟们更是恨不能琴棋书画样样不落下。”
“哦，这样啊……”
俞桑初纳闷：人家的女儿学的是琴棋书画，我倒与众不同，学医。
难道我爹觉得我沉迷杀鱼，与淑女二字不配？更适合当个赤脚医？
也不对啊，我以后毕竟是要嫁给二皇子的，难道是为了方便我给二皇子看病？啊呸！罪过罪过！
“学医很好啊，比起琴棋书画来更实用一些，以后治病救人，可是大功德呢！”
俞桑初连连点头，“嗯，对对对！”
虽是在啸城出生长大，她并没有能真正聊得来天的朋友，比她大三岁以上的一般不会与她来往，经常与她厮混玩耍的要么与她同龄要么比她小两岁，或是比她长一岁半岁。
以前总听身边人说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但俞桑初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喜欢长大后的时光，喜欢脱离掌控，喜欢奔赴未知。
和他们在一起，她时常扮演着照顾和迁就的角色，同时也受童真浸染，心无杂念。
不过比起跳格子，她更喜欢杀鱼……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披着夜色沉默地走了很远，纤细的身躯被孤寂笼罩，仿佛周围的热闹与他们无关。
仲秋节过后的第二天，刘明序和俞砚安就要回京城了。
俞砚安抬手拍了拍俞桑初的肩膀。
“小初，我会再来看你的！”
“嗯！”俞桑初嘴巴微张，还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再见！砚安。”俞芊茉向他摆手。
“姑姑再见！姑父，我们走吧！”
马车开始远去，俞砚安撩起帘子喊道：“小初，我会想念你的，要给我写信啊！”
“好！我会的！”
提到写信，俞桑初不禁头疼起来，因为她的毛笔字实在写得不怎么样。
在俞桑初五岁时，俞芊茉在啸城之内遍寻夫子，想为她寻个驻府老师，由于他们的授课内容皆不符合要求，这些年来俞芊茉便亲自充当着“夫子”的角色。
要她说，俞桑初什么都好，就是那一手字怎么练都练不好，真是邪门，好在这孩子勤奋，有股韧劲，直到现在还依然坚持每日一幅字。
不过俞芊茉已经默默放弃，说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检查过俞桑初的练字成果了。
“师父。”
送走刘明序和俞砚安，俞桑初便极其自觉地来到叶倾尘处报到。
“嗯，坐下。”叶倾尘亦是早有准备。
只见她们二人之间横着的一张矮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
叶倾尘吩咐道：“对照着这卷药草集，挨个儿认认吧！”
“是，师父。”
接过用竹木制成的书简，俞桑初立刻开始将面前的药草和竹木简上的图画对照着逐一分辨起来……
早起用罢早膳，俞桑初就会一头扎进叶倾尘的房中，埋头苦学，约摸着她在案几前太过投入，膝盖跪青却不自知时，叶倾尘便会吩咐她在院子里活动一圈再继续。
再后来，叶倾尘索性安排人搜罗来各种高度的桌椅板凳置于一屋之中，任由俞桑初是跪坐、蹲坐、半倚着、站着、靠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俞桑初是叶倾尘的第一个徒弟，她很喜欢这个徒弟。
叶倾尘少时记事起便跟着师父学艺，她毕生所学都是来自于她的师父曹得顺，曹得顺是那时在江湖上声名远扬的第一大游医，之后在偶然之下得皇诏入宫当了太医。
按律，宫里的太医是不准告老还乡的，只因皇室宗亲之病情乃秘事也，绝迹不可泄露。
于是，他们须得在高墙内熬到垂垂老矣直至油尽灯枯。
显然叶倾尘是个例外。
结束每一日的学习后，回到自己屋里，俞桑初便要开始练习写字，然而俞砚安的信件她已经收到了好几封，却迟迟未能回信。
不明所以的俞砚安一连写了几封，时常盼着能见到俞桑初的亲笔。
这几日，连俞芊茉都觉得奇怪：这孩子，怎么最近日日午膳过后都要递到我这里一幅字来，却不肯给砚安回信呢？
“娘！”
“又来了小初。”
“嗯？”俞桑初不解，“什么叫又？莫不是娘烦我了？”
这时，俞芊茉刚看完手中的信，便顺手将那薄薄的纸张递给了俞桑初。
“嘿？他怎么还跟娘告状呢？”
俞桑初一眼便认出了信上面的笔迹，“我也不是故意不回信的啊！”
俞芊茉笑了，“看来我们小初也有心事了，是不是怕自己的字迹不美，所以才不肯写信给砚安的？”
既然已经被看穿，俞桑初也没有什么不能跟自己的亲娘相告的。
“是也不是。”她举起自己昨夜里刚写就的一幅字，“娘，怎样？”
俞芊茉盯着看了半晌，神情呆滞。
“娘！”俞桑初撒娇，将字音拖起长尾巴来。
“小初啊，就你这字儿吧也不能说不好看，它……为什么就能这么四方四正呢？”
这是俞芊茉发自内心的疑问，眼前这幅字它一改往日的风格，横平竖直到令人不可理喻。
“唉。”
俞桑初轻叹了口气。
要说为什么方方正正，是因为横是横，竖是竖啊！
既然无法效仿名师大家的笔体，那不如自成一派！
俞桑初忽然意气风发，食指冲天，“娘，我决定了！我以后就这么写字，这就是我自创的——‘硬刚体’！”
“硬缸？哪个硬哪个缸？”
俞芊茉真诚发问。
“坚硬的硬！刚强的刚！”
“好词儿！”俞芊茉竖起了大拇指。
得到亲娘的夸奖，俞桑初立马回屋高高兴兴回信去了，尽管这夸奖并不针对于她的字，其实她只是觉得俞砚安才那么小字就写得那么好看，而自己分明比他吃过许多盐还比他走过许多路……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由于此一年间积压信件太多，俞桑初无法一一回应，便提笔写下两个大字：有趣！
信件到达俞砚安手里时，正值初冬。
他开心地展开信纸，却傻眼了：就，两个字？
想起自己信中洋洋洒洒所书所述，好像“有趣”即是最中肯的总结和评价了，这么一想俞砚安好似获得了半分安慰。
不过深夜无眠之际，他依然会无语凝噎。
……
冬去秋来。
啸城里病得不成样子的猫、狗逐渐减少，不知何时起俞府内的那位老婆婆有了个外号叫——“绝命毒医”。
叶倾尘倒不抗拒这个称呼，甚至有小孩子当面直呼她也并不生气，她脸上多数时候都只有一副表情，不悲不喜，令人完全无法捉摸她的脾气。
小孩子们见她不作声，便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不过要是俞桑初听见他们如此戏称，就会比出手势令他们噤声。
提起“绝命毒医”这称号的由来，俞桑初只能说：绝命是真绝命，但毒师却未必是真毒师。
这事儿要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说起：
自打学医起，俞桑初便再没时间亲自伺候啸城的猫主子们了，于是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长睫毛。
这日，听从俞桑初的吩咐，丫鬟长睫毛像往常一样，端了满盆吃食在门口喂猫，却看见有一只猫浑身糟污，躲在紧后头，迟迟不敢上前吃东西。
“咪咪！来呀！”
等所有的猫走光后，听到长睫毛的呼唤，那只白猫才敢靠近。
长睫毛这才看清楚它的样子——
浑身有干结的血渍，毛也是这里秃一块那里又秃一块，其中一只眼睛肿得流脓，走路一瘸一拐。
它这副惨样也着实把长睫毛吓了一跳，午膳后她就赶紧将情况详细告知了俞桑初。
“伤得这么厉害？”
此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俞桑初不相信这会是猫猫之间打架会造成的惨状。
“长睫毛，它现在在哪儿？”
“就缩在大门口，看起来好像也不敢往其他地方去了。”
“我去看看！”
看到俞桑初，白猫浑身炸毛贴在墙边，见它应激成这样俞桑初也不敢轻易靠近，她慢慢退出它的视线后赶紧跑去向叶倾尘求助。
叶倾尘不慌不忙来到大门口，那白猫又炸起毛来，两眼满是惊惧。
“师父，我该怎么做才能治好它？”
叶倾尘蹲下来细细观察了一阵儿，然后摇摇头，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根本没得治。
看见俞桑初眼里的祈求，叶倾尘不忍直说结论。
“小初，你去找个大点儿的笼子来。”
“嗯！”
俞桑初心底里对自己的师父是无比信任，她来不及细问，急忙去寻。
叶倾尘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和在吃食里，退进俞府内稍候。
“师父，笼子来了！”
两人一起跨到门槛外，果然不出所料，那白猫已经躺在地上了。
俞桑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脸惊慌地望向叶倾尘。
“无妨，只是睡着了。”
叶倾尘抬抬下巴，“把它圈到笼子里去。”
俞桑初依旧照做。
叶倾尘这才说道：“我看了它的伤口，是被狗咬伤的，而那只狗肯定是染了狂犬病的，所以，这只白猫活不了几日了，只要人不招惹它，它暂且对人没有危害，不过我们得找到那只病狗，以免它伤人。”
俞桑初很着急，“那我告诉娘去！让府上的小厮结队去找！”
叶倾尘知道这件事儿若是不解决，她是没有心思干别的的，只好点头答应。
所幸的是，历经两天那只病狗被顺利找到，同样被圈在俞府门口的另一个大笼子里，姜管事吩咐下人们日日看守，以防有人不知情来招逗。
叶倾尘则日日给它们的吃食和水里下入白色的药粉，不消几日，它们便一起归了西。
据叶倾尘说这药粉可以让它们死得轻松点儿，俞桑初只叹自己学医一场也没有什么能为它们做的，而“安乐死”对它们来说已是解脱。
期间有小孩儿看见后，便将这事儿传开了，“绝命毒医”的名号由此而来。
“嗯？”
为了掩饰自己满嘴的酒气，俞桑初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油煎辣椒。
“你不怕辣吗？我刚才只咬了一小口就感觉嘴里冒火。”
她只摇头不说话，小脸儿却已经憋得通红。
俞砚安看她脸红脖子粗的，故意又夹起一块放在她碗里，“喜欢吃？给！吃吧！”
俞桑初一面咀嚼一面尴尬地笑着，辣的直摇头。
“不捉弄你了，你吃饱了吗？”
“嘶哈~”俞桑初瞪大眼睛，“不吃了，干嘛？”
“那我们去街上！”
俞桑初跟在俞砚安身后，俩人一道出了俞府。
夜幕初降，皎月俯视着啸城的热闹，无比圆满。
李顺家的两个孩子正在屋外吵嚷。
“给我给我！爹，哥哥抢我的兔子灯笼！”
“就不给就不给！这是爹做给我的！”
“浩子，不许淘气，把灯笼给你妹妹玩一会儿！”
再往前走，来到赵婶家院门口，往里一瞧就能看见她五岁的孙女正骑着木制的小三轮车在院子中央绕圈圈。
“小初！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俞桑初回头一看，是王小燕在喊她。
“哦，今天不了，你们玩儿！”
“小初，那是谁呀？没见过呢！”
俞桑初看向俞砚安，俞砚安回道：“我是她家亲戚，来她家过节的！”
王小燕又问：“你没有家吗？”
俞砚安沉默了，俞桑初留下一句：“哈哈……他当然有啦！我明天找你们玩儿啊！先走了！”
而后她拽住他的胳膊就走。
“我们啸城的小孩儿都很单纯的，不像你们京城，从小就被大人管束，谨言慎行的。”
其实俞桑初也很好奇为什么堂堂二皇子会跟着自己的父亲山迢路远来到啸城，但是她并没有直接问，害怕会勾起他心中的不悦。
“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我怎么会随姑父来这里过节。”
“没有啊，我倒是对我爹忽然给我请了个师父来感到奇怪！”
俞桑初的余光能瞥到俞砚安的表情，他此时分明是失落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京城里凡是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会给孩子们请先生，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子弟们更是恨不能琴棋书画样样不落下。”
“哦，这样啊……”
俞桑初纳闷：人家的女儿学的是琴棋书画，我倒与众不同，学医。
难道我爹觉得我沉迷杀鱼，与淑女二字不配？更适合当个赤脚医？
也不对啊，我以后毕竟是要嫁给二皇子的，难道是为了方便我给二皇子看病？啊呸！罪过罪过！
“学医很好啊，比起琴棋书画来更实用一些，以后治病救人，可是大功德呢！”
俞桑初连连点头，“嗯，对对对！”
虽是在啸城出生长大，她并没有能真正聊得来天的朋友，比她大三岁以上的一般不会与她来往，经常与她厮混玩耍的要么与她同龄要么比她小两岁，或是比她长一岁半岁。
以前总听身边人说想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但俞桑初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她喜欢长大后的时光，喜欢脱离掌控，喜欢奔赴未知。
和他们在一起，她时常扮演着照顾和迁就的角色，同时也受童真浸染，心无杂念。
不过比起跳格子，她更喜欢杀鱼……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披着夜色沉默地走了很远，纤细的身躯被孤寂笼罩，仿佛周围的热闹与他们无关。
仲秋节过后的第二天，刘明序和俞砚安就要回京城了。
俞砚安抬手拍了拍俞桑初的肩膀。
“小初，我会再来看你的！”
“嗯！”俞桑初嘴巴微张，还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再见！砚安。”俞芊茉向他摆手。
“姑姑再见！姑父，我们走吧！”
马车开始远去，俞砚安撩起帘子喊道：“小初，我会想念你的，要给我写信啊！”
“好！我会的！”
提到写信，俞桑初不禁头疼起来，因为她的毛笔字实在写得不怎么样。
在俞桑初五岁时，俞芊茉在啸城之内遍寻夫子，想为她寻个驻府老师，由于他们的授课内容皆不符合要求，这些年来俞芊茉便亲自充当着“夫子”的角色。
要她说，俞桑初什么都好，就是那一手字怎么练都练不好，真是邪门，好在这孩子勤奋，有股韧劲，直到现在还依然坚持每日一幅字。
不过俞芊茉已经默默放弃，说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检查过俞桑初的练字成果了。
“师父。”
送走刘明序和俞砚安，俞桑初便极其自觉地来到叶倾尘处报到。
“嗯，坐下。”叶倾尘亦是早有准备。
只见她们二人之间横着的一张矮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
叶倾尘吩咐道：“对照着这卷药草集，挨个儿认认吧！”
“是，师父。”
接过用竹木制成的书简，俞桑初立刻开始将面前的药草和竹木简上的图画对照着逐一分辨起来……
早起用罢早膳，俞桑初就会一头扎进叶倾尘的房中，埋头苦学，约摸着她在案几前太过投入，膝盖跪青却不自知时，叶倾尘便会吩咐她在院子里活动一圈再继续。
再后来，叶倾尘索性安排人搜罗来各种高度的桌椅板凳置于一屋之中，任由俞桑初是跪坐、蹲坐、半倚着、站着、靠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俞桑初是叶倾尘的第一个徒弟，她很喜欢这个徒弟。
叶倾尘少时记事起便跟着师父学艺，她毕生所学都是来自于她的师父曹得顺，曹得顺是那时在江湖上声名远扬的第一大游医，之后在偶然之下得皇诏入宫当了太医。
按律，宫里的太医是不准告老还乡的，只因皇室宗亲之病情乃秘事也，绝迹不可泄露。
于是，他们须得在高墙内熬到垂垂老矣直至油尽灯枯。
显然叶倾尘是个例外。
结束每一日的学习后，回到自己屋里，俞桑初便要开始练习写字，然而俞砚安的信件她已经收到了好几封，却迟迟未能回信。
不明所以的俞砚安一连写了几封，时常盼着能见到俞桑初的亲笔。
这几日，连俞芊茉都觉得奇怪：这孩子，怎么最近日日午膳过后都要递到我这里一幅字来，却不肯给砚安回信呢？
“娘！”
“又来了小初。”
“嗯？”俞桑初不解，“什么叫又？莫不是娘烦我了？”
这时，俞芊茉刚看完手中的信，便顺手将那薄薄的纸张递给了俞桑初。
“嘿？他怎么还跟娘告状呢？”
俞桑初一眼便认出了信上面的笔迹，“我也不是故意不回信的啊！”
俞芊茉笑了，“看来我们小初也有心事了，是不是怕自己的字迹不美，所以才不肯写信给砚安的？”
既然已经被看穿，俞桑初也没有什么不能跟自己的亲娘相告的。
“是也不是。”她举起自己昨夜里刚写就的一幅字，“娘，怎样？”
俞芊茉盯着看了半晌，神情呆滞。
“娘！”俞桑初撒娇，将字音拖起长尾巴来。
“小初啊，就你这字儿吧也不能说不好看，它……为什么就能这么四方四正呢？”
这是俞芊茉发自内心的疑问，眼前这幅字它一改往日的风格，横平竖直到令人不可理喻。
“唉。”
俞桑初轻叹了口气。
要说为什么方方正正，是因为横是横，竖是竖啊！
既然无法效仿名师大家的笔体，那不如自成一派！
俞桑初忽然意气风发，食指冲天，“娘，我决定了！我以后就这么写字，这就是我自创的——‘硬刚体’！”
“硬缸？哪个硬哪个缸？”
俞芊茉真诚发问。
“坚硬的硬！刚强的刚！”
“好词儿！”俞芊茉竖起了大拇指。
得到亲娘的夸奖，俞桑初立马回屋高高兴兴回信去了，尽管这夸奖并不针对于她的字，其实她只是觉得俞砚安才那么小字就写得那么好看，而自己分明比他吃过许多盐还比他走过许多路……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由于此一年间积压信件太多，俞桑初无法一一回应，便提笔写下两个大字：有趣！
信件到达俞砚安手里时，正值初冬。
他开心地展开信纸，却傻眼了：就，两个字？
想起自己信中洋洋洒洒所书所述，好像“有趣”即是最中肯的总结和评价了，这么一想俞砚安好似获得了半分安慰。
不过深夜无眠之际，他依然会无语凝噎。
……
冬去秋来。
啸城里病得不成样子的猫、狗逐渐减少，不知何时起俞府内的那位老婆婆有了个外号叫——“绝命毒医”。
叶倾尘倒不抗拒这个称呼，甚至有小孩子当面直呼她也并不生气，她脸上多数时候都只有一副表情，不悲不喜，令人完全无法捉摸她的脾气。
小孩子们见她不作声，便多少有些肆无忌惮。
不过要是俞桑初听见他们如此戏称，就会比出手势令他们噤声。
提起“绝命毒医”这称号的由来，俞桑初只能说：绝命是真绝命，但毒师却未必是真毒师。
这事儿要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说起：
自打学医起，俞桑初便再没时间亲自伺候啸城的猫主子们了，于是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长睫毛。
这日，听从俞桑初的吩咐，丫鬟长睫毛像往常一样，端了满盆吃食在门口喂猫，却看见有一只猫浑身糟污，躲在紧后头，迟迟不敢上前吃东西。
“咪咪！来呀！”
等所有的猫走光后，听到长睫毛的呼唤，那只白猫才敢靠近。
长睫毛这才看清楚它的样子——
浑身有干结的血渍，毛也是这里秃一块那里又秃一块，其中一只眼睛肿得流脓，走路一瘸一拐。
它这副惨样也着实把长睫毛吓了一跳，午膳后她就赶紧将情况详细告知了俞桑初。
“伤得这么厉害？”
此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俞桑初不相信这会是猫猫之间打架会造成的惨状。
“长睫毛，它现在在哪儿？”
“就缩在大门口，看起来好像也不敢往其他地方去了。”
“我去看看！”
看到俞桑初，白猫浑身炸毛贴在墙边，见它应激成这样俞桑初也不敢轻易靠近，她慢慢退出它的视线后赶紧跑去向叶倾尘求助。
叶倾尘不慌不忙来到大门口，那白猫又炸起毛来，两眼满是惊惧。
“师父，我该怎么做才能治好它？”
叶倾尘蹲下来细细观察了一阵儿，然后摇摇头，她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根本没得治。
看见俞桑初眼里的祈求，叶倾尘不忍直说结论。
“小初，你去找个大点儿的笼子来。”
“嗯！”
俞桑初心底里对自己的师父是无比信任，她来不及细问，急忙去寻。
叶倾尘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和在吃食里，退进俞府内稍候。
“师父，笼子来了！”
两人一起跨到门槛外，果然不出所料，那白猫已经躺在地上了。
俞桑初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脸惊慌地望向叶倾尘。
“无妨，只是睡着了。”
叶倾尘抬抬下巴，“把它圈到笼子里去。”
俞桑初依旧照做。
叶倾尘这才说道：“我看了它的伤口，是被狗咬伤的，而那只狗肯定是染了狂犬病的，所以，这只白猫活不了几日了，只要人不招惹它，它暂且对人没有危害，不过我们得找到那只病狗，以免它伤人。”
俞桑初很着急，“那我告诉娘去！让府上的小厮结队去找！”
叶倾尘知道这件事儿若是不解决，她是没有心思干别的的，只好点头答应。
所幸的是，历经两天那只病狗被顺利找到，同样被圈在俞府门口的另一个大笼子里，姜管事吩咐下人们日日看守，以防有人不知情来招逗。
叶倾尘则日日给它们的吃食和水里下入白色的药粉，不消几日，它们便一起归了西。
据叶倾尘说这药粉可以让它们死得轻松点儿，俞桑初只叹自己学医一场也没有什么能为它们做的，而“安乐死”对它们来说已是解脱。
期间有小孩儿看见后，便将这事儿传开了，“绝命毒医”的名号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