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约定却被迫在眉睫的期中考打断。
这周，期中考到来，林咚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开学摸底考时的那种好运，凭以前的积淀也足够应付。时间越久，她的记忆只会越模糊，何况她这半个学期绝大部分的心神都拿来学画画了，而高二的课程却变得更加困难。
林咚没有三头六臂，那一颗脑袋、一双胳膊和腿车裂酷刑般被学习和画画拉扯着，在这令人动弹不得的囹圄中求得一份自洽谈何容易，林咚只能挤榨自己的睡眠时间，偷得片刻自己可以做主的时光。
走廊里，她一只手端着满杯摇摇欲坠的热水，一只手拿着数学模拟卷，低头琢磨，连祁夏和她擦肩而过都丝毫没有察觉。
就在热水荡悠悠要浇在手上时，却及时被人接住，一把端平。
她猛地回神，后知后觉，手里的水杯已经换到了祁夏的手里。
祁夏蹙眉，看着魂不守舍的林咚，发现她眼底一团月牙乌青，摇头轻叹一声：“林咚，昨晚几点睡的？”
林咚愣愣地，撇嘴笑笑：“祁夏，啰里啰唆的，能当我妈了。”
祁夏垂下眼帘，两分羞恼，拽着林咚走到楼梯拐角。他靠在扶手上，抬抬下巴，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琢磨什么题呢，我看看。”
林咚面露喜色，展开皱巴巴的卷子，拿手指指：“这道这道，怎么证明两角互补啊？”
祁夏打眼扫过题目，从兜里掏出笔演算起来，神情严肃认真，额前的发耷拉下来，侧颜轮廓舒朗，眼睫轻颤，格外专注，说不上来的……赏心悦目。
只一眼，林咚匆忙收回目光，强制自己落在卷子上。却又看到祁夏修长莹白的指尖在卷面上漫不经心地流转，林咚的心神不可抑制地旖旎起来。漂亮又专注，多祸害。
俄而，祁夏抬头，脸上闪着明亮的笑容：“解出来了。先用二倍角公式，证明两个角互补，再用两角和的公式，证明角三和角一相等。然后……”
“啊——”一语未完，林咚恍然大悟，激动地一巴掌招呼在祁夏肩膀，“厉害呀，祁夏同学！”
祁夏脸上不显，神色里却有些腼腆的豪气，高傲的猫咪般矜持地笑。
“叮铃铃——”不过一道题的功夫，课间就结束了，尖锐的铃声回荡在走廊里，刺得人脑袋发昏。
林咚先反应过来，拽着祁夏的校服袖子，狂奔起来，嘴里催促：“喂——我看到杨鸣进你们班了，还不快跑，上课了！”
祁夏本来是要快些跑回教室的，可不知怎得，望着林咚的背影和那荡悠悠的马尾辫儿，忽然很贪恋，贪恋有人拽住他不顾一切奔跑的这几秒。
时间和路途都变得荡悠悠，心神也荡起来，悠几下。
路过祁夏他们教室后门，林咚放开祁夏，回头笑着扮了个傻兮兮的鬼脸，挥挥手，闪身跑回自己教室。
轻柔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在林咚跳脱的身影上勾勒出半边明媚的线条，金灿灿，又暖阳阳。她跑远了，长长的影子还落在祁夏脚边，那么触手可及，祁夏不知怎得，望着起起伏伏的影子，勾唇敛目，眼睫颤动着露出浅浅的笑来。
他从教室后门自以为隐蔽地溜进去，却感受到头顶冷辣的目光射来。
“祁夏，迟到两分钟，门外站二十分钟再进来。”杨鸣冷冷开口，用手里的书敲了敲讲台。
“是，小杨老师！”祁夏乖觉答应，麻溜地收拾好书本，趴在了后门的窗户上。
这小子，今个儿怎么这么老实，罚站还忒高兴。杨鸣默默思索，又是一记眼刀扎向祁夏。
*******
期中考结束第二周，成绩就公布了，意料之中，林咚退步到班级中后游。一中这种学生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地方，真的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进步了，但这一步比起别人小了些，从结果上看也是落后。
林咚看着成绩单，说毫无波澜是假的，这大概是她高中生涯最差的成绩。她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后半学期……再多熬熬夜，淦。林咚向来不是天赋型选手，吭哧埋头苦干是普通人努力的方式，她正擅长，也从来不否定、不看低这种笨办法。
她正捧着成绩单黯然伤神，却被褚楚一把拎出了伤怀的情绪。
“林咚，下午开家长会。”褚楚托着下巴，有所企图地笑。
林咚当然知道，王女士这会大概正在来学校的路上。而她打算溜了，毕竟开家长会，学生早早放了学，刚好画室还有幅水彩没画完。
但褚楚的笑让她凛然，收拾书包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些，迫不及待想脱身。
“林咚~，咱们班要给家长会办一期板报，刚好缺少你这样的人才。”褚楚抓住林咚的胳膊，晃荡，纠缠，试图笼络。
林咚看到褚楚的狐狸尾巴翘老高，一晃一晃，挡在了她开溜的路上。
她低头，她妥协，她捧着花花绿绿的粉笔站在了偌大的黑板前，愣愣地，构思如何下手。
褚楚鞍前马后，守在她左右，乐呵呵为她研墨铺宣。
林咚动作很快，运笔如龙游，赶在家长陆续进来前，完成了板报的绘画，最后由白敏敏题上了“欢迎各位家长”六个大字。
工作交接的过程中，林咚和白敏敏很默契地保持生疏的模样，有些别扭，像陌路上的两辆列车，连交汇时的笛声都没有，飞快擦肩而过。
深仇大恨没有，但那点单薄的同学情谊也没。
林咚没宰相的大度量，也没有小人的常戚戚，你敬我一寸，我必回你一寸，被人伤疼了，她就缩回壳子，半点软肉也不肯再露。
粉笔递给白敏敏，她就去卫生间洗手收摊了，再回来，教室已经坐满了家长。
她探头在教室后门的窗口，清一色的黑白灰穿着，男士衬衣西裤，女士长裙风衣，一个模子的得体。
逐渐堆积的时光无知无觉成了枷锁，让他们越发规规矩矩，多无趣。林咚痴痴地想，却忘了决定自己以后是否要成为无趣的大人，也许没她决定的份儿。
有人叩了叩窗子，是王女士。
林咚弯眸，龇牙笑，指了指自己的书包，做口型：“我的书包里有水杯。”
刚好刘梅进来，两人的沟通被打断。王女士点点头，冲她摆手。
林咚觉得无趣，腿又乏得慌，贴着墙一屁股席地而坐。对面正好是十四班，她克制不住地望向了最后那个位置——空荡荡，无人。
十四班的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带着和蔼的笑，侃侃而谈，满满当当的教室只有那一个尴尬又缄默的空位。
那个空位是祁夏的，林咚确定。
对了，祁夏的妈妈过世了，爸爸……常年不在这个城市，他初三开始就跟着姥姥姥爷生活。
没人来给他开家长会。
心无来由地紧张，林咚没做细想，下意识给祁夏发了条消息：祁夏同学，在哪？
……许久，无人回应。
她坐立不安，多想立刻见到祁夏，没有理由，没有动机。
她拾级而下，跑出教学楼，迎面是熙熙攘攘的操场，很多学生，一眼望不尽。
林咚绕着操场的外围走，寻觅那人，一圈下来却不见祁夏。她丧气地站在出口，不知该往何处。目光漫步目的逡巡，偶然落在篮球场的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高挑身影，孤零零掷球，在落日前投下长长的影子，细瘦，暮风轻吹也要单薄地荡一荡。
林咚站在那儿，上前几步，左脚踩上祁夏孤零零的影，又停住，踌躇起来。
几分情怯，很奇怪，为何急切地跑向他？他又是否需要？
她伫立在那儿，没再动，静静地望着，等祁夏来发现她。
越看重，越情怯；越情怯，越自尊，多难以捉摸。她害怕自己的主动会廉价，她希望他来发现她，看到她就站在他身边。
祁夏掷了多久的球，林咚就在落日里站了多久，站到两个人的影子在落日余晖里连成一线，延伸向天地相接的边界。
祁夏擦去下颌的汗珠，落拓地跳起，投出最后一个球，无所顾忌地转身，拍拍衣袖离开，却傻傻愣在原地。
面前，林咚咬着下唇，轻蹙起眉，似是尴尬，随后又松开眉头，明亮地笑了。
“祁夏同学，你在这啊，找了你很久。”
祁夏看到林咚在落日下晒得红彤彤的脸颊，似乎染上了晚霞的绯色。他没作声，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言表他此刻的心思，会惊扰眼前的女孩。
多惊喜，多意外，多……动心。
风未动，是身后默不作声等他回头的人，空扰少年心。
林咚啊，有人输了，输在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输在奋不顾身走向你的脚步里。
林咚，你的情怯自有人抚平，因为有人的心跳和脚步比你还慌乱。
“林咚，走了。”祁夏沉沉望她一眼，拉住她的手腕，轻道一声，牵着她走进阴影里。
这周，期中考到来，林咚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开学摸底考时的那种好运，凭以前的积淀也足够应付。时间越久，她的记忆只会越模糊，何况她这半个学期绝大部分的心神都拿来学画画了，而高二的课程却变得更加困难。
林咚没有三头六臂，那一颗脑袋、一双胳膊和腿车裂酷刑般被学习和画画拉扯着，在这令人动弹不得的囹圄中求得一份自洽谈何容易，林咚只能挤榨自己的睡眠时间，偷得片刻自己可以做主的时光。
走廊里，她一只手端着满杯摇摇欲坠的热水，一只手拿着数学模拟卷，低头琢磨，连祁夏和她擦肩而过都丝毫没有察觉。
就在热水荡悠悠要浇在手上时，却及时被人接住，一把端平。
她猛地回神，后知后觉，手里的水杯已经换到了祁夏的手里。
祁夏蹙眉，看着魂不守舍的林咚，发现她眼底一团月牙乌青，摇头轻叹一声：“林咚，昨晚几点睡的？”
林咚愣愣地，撇嘴笑笑：“祁夏，啰里啰唆的，能当我妈了。”
祁夏垂下眼帘，两分羞恼，拽着林咚走到楼梯拐角。他靠在扶手上，抬抬下巴，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琢磨什么题呢，我看看。”
林咚面露喜色，展开皱巴巴的卷子，拿手指指：“这道这道，怎么证明两角互补啊？”
祁夏打眼扫过题目，从兜里掏出笔演算起来，神情严肃认真，额前的发耷拉下来，侧颜轮廓舒朗，眼睫轻颤，格外专注，说不上来的……赏心悦目。
只一眼，林咚匆忙收回目光，强制自己落在卷子上。却又看到祁夏修长莹白的指尖在卷面上漫不经心地流转，林咚的心神不可抑制地旖旎起来。漂亮又专注，多祸害。
俄而，祁夏抬头，脸上闪着明亮的笑容：“解出来了。先用二倍角公式，证明两个角互补，再用两角和的公式，证明角三和角一相等。然后……”
“啊——”一语未完，林咚恍然大悟，激动地一巴掌招呼在祁夏肩膀，“厉害呀，祁夏同学！”
祁夏脸上不显，神色里却有些腼腆的豪气，高傲的猫咪般矜持地笑。
“叮铃铃——”不过一道题的功夫，课间就结束了，尖锐的铃声回荡在走廊里，刺得人脑袋发昏。
林咚先反应过来，拽着祁夏的校服袖子，狂奔起来，嘴里催促：“喂——我看到杨鸣进你们班了，还不快跑，上课了！”
祁夏本来是要快些跑回教室的，可不知怎得，望着林咚的背影和那荡悠悠的马尾辫儿，忽然很贪恋，贪恋有人拽住他不顾一切奔跑的这几秒。
时间和路途都变得荡悠悠，心神也荡起来，悠几下。
路过祁夏他们教室后门，林咚放开祁夏，回头笑着扮了个傻兮兮的鬼脸，挥挥手，闪身跑回自己教室。
轻柔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在林咚跳脱的身影上勾勒出半边明媚的线条，金灿灿，又暖阳阳。她跑远了，长长的影子还落在祁夏脚边，那么触手可及，祁夏不知怎得，望着起起伏伏的影子，勾唇敛目，眼睫颤动着露出浅浅的笑来。
他从教室后门自以为隐蔽地溜进去，却感受到头顶冷辣的目光射来。
“祁夏，迟到两分钟，门外站二十分钟再进来。”杨鸣冷冷开口，用手里的书敲了敲讲台。
“是，小杨老师！”祁夏乖觉答应，麻溜地收拾好书本，趴在了后门的窗户上。
这小子，今个儿怎么这么老实，罚站还忒高兴。杨鸣默默思索，又是一记眼刀扎向祁夏。
*******
期中考结束第二周，成绩就公布了，意料之中，林咚退步到班级中后游。一中这种学生个个削尖了脑袋往上爬的地方，真的能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甚至进步了，但这一步比起别人小了些，从结果上看也是落后。
林咚看着成绩单，说毫无波澜是假的，这大概是她高中生涯最差的成绩。她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后半学期……再多熬熬夜，淦。林咚向来不是天赋型选手，吭哧埋头苦干是普通人努力的方式，她正擅长，也从来不否定、不看低这种笨办法。
她正捧着成绩单黯然伤神，却被褚楚一把拎出了伤怀的情绪。
“林咚，下午开家长会。”褚楚托着下巴，有所企图地笑。
林咚当然知道，王女士这会大概正在来学校的路上。而她打算溜了，毕竟开家长会，学生早早放了学，刚好画室还有幅水彩没画完。
但褚楚的笑让她凛然，收拾书包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些，迫不及待想脱身。
“林咚~，咱们班要给家长会办一期板报，刚好缺少你这样的人才。”褚楚抓住林咚的胳膊，晃荡，纠缠，试图笼络。
林咚看到褚楚的狐狸尾巴翘老高，一晃一晃，挡在了她开溜的路上。
她低头，她妥协，她捧着花花绿绿的粉笔站在了偌大的黑板前，愣愣地，构思如何下手。
褚楚鞍前马后，守在她左右，乐呵呵为她研墨铺宣。
林咚动作很快，运笔如龙游，赶在家长陆续进来前，完成了板报的绘画，最后由白敏敏题上了“欢迎各位家长”六个大字。
工作交接的过程中，林咚和白敏敏很默契地保持生疏的模样，有些别扭，像陌路上的两辆列车，连交汇时的笛声都没有，飞快擦肩而过。
深仇大恨没有，但那点单薄的同学情谊也没。
林咚没宰相的大度量，也没有小人的常戚戚，你敬我一寸，我必回你一寸，被人伤疼了，她就缩回壳子，半点软肉也不肯再露。
粉笔递给白敏敏，她就去卫生间洗手收摊了，再回来，教室已经坐满了家长。
她探头在教室后门的窗口，清一色的黑白灰穿着，男士衬衣西裤，女士长裙风衣，一个模子的得体。
逐渐堆积的时光无知无觉成了枷锁，让他们越发规规矩矩，多无趣。林咚痴痴地想，却忘了决定自己以后是否要成为无趣的大人，也许没她决定的份儿。
有人叩了叩窗子，是王女士。
林咚弯眸，龇牙笑，指了指自己的书包，做口型：“我的书包里有水杯。”
刚好刘梅进来，两人的沟通被打断。王女士点点头，冲她摆手。
林咚觉得无趣，腿又乏得慌，贴着墙一屁股席地而坐。对面正好是十四班，她克制不住地望向了最后那个位置——空荡荡，无人。
十四班的班主任正在讲台上带着和蔼的笑，侃侃而谈，满满当当的教室只有那一个尴尬又缄默的空位。
那个空位是祁夏的，林咚确定。
对了，祁夏的妈妈过世了，爸爸……常年不在这个城市，他初三开始就跟着姥姥姥爷生活。
没人来给他开家长会。
心无来由地紧张，林咚没做细想，下意识给祁夏发了条消息：祁夏同学，在哪？
……许久，无人回应。
她坐立不安，多想立刻见到祁夏，没有理由，没有动机。
她拾级而下，跑出教学楼，迎面是熙熙攘攘的操场，很多学生，一眼望不尽。
林咚绕着操场的外围走，寻觅那人，一圈下来却不见祁夏。她丧气地站在出口，不知该往何处。目光漫步目的逡巡，偶然落在篮球场的角落，看到一抹熟悉的高挑身影，孤零零掷球，在落日前投下长长的影子，细瘦，暮风轻吹也要单薄地荡一荡。
林咚站在那儿，上前几步，左脚踩上祁夏孤零零的影，又停住，踌躇起来。
几分情怯，很奇怪，为何急切地跑向他？他又是否需要？
她伫立在那儿，没再动，静静地望着，等祁夏来发现她。
越看重，越情怯；越情怯，越自尊，多难以捉摸。她害怕自己的主动会廉价，她希望他来发现她，看到她就站在他身边。
祁夏掷了多久的球，林咚就在落日里站了多久，站到两个人的影子在落日余晖里连成一线，延伸向天地相接的边界。
祁夏擦去下颌的汗珠，落拓地跳起，投出最后一个球，无所顾忌地转身，拍拍衣袖离开，却傻傻愣在原地。
面前，林咚咬着下唇，轻蹙起眉，似是尴尬，随后又松开眉头，明亮地笑了。
“祁夏同学，你在这啊，找了你很久。”
祁夏看到林咚在落日下晒得红彤彤的脸颊，似乎染上了晚霞的绯色。他没作声，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言表他此刻的心思，会惊扰眼前的女孩。
多惊喜，多意外，多……动心。
风未动，是身后默不作声等他回头的人，空扰少年心。
林咚啊，有人输了，输在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输在奋不顾身走向你的脚步里。
林咚，你的情怯自有人抚平，因为有人的心跳和脚步比你还慌乱。
“林咚，走了。”祁夏沉沉望她一眼，拉住她的手腕，轻道一声，牵着她走进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