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甩给祁夏一条干毛巾,一边担心一边数落:“祁夏,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淋这么一场雨,生病了可怎么办。”

    祁夏擦了擦湿哒哒的短发,瓮声瓮气:“我错了,害您担心了。”

    闻言,李絮忙碌的手脚登时僵住:“等等等……你刚说啥,‘我错了’。”李絮瞠目,祁夏这小子,心又轴嘴又臭,就没听他服过软,这么一声认错着实让李絮吃惊。

    她抱着双臂,靠在门框上:“得了,你小子有什么事要求我啊,说吧。”

    “小姨,”祁夏乖觉得像换了个人,“你知不知道学校附近哪个画室缺助教,能不能……能不能推荐林咚过去?”

    “啊?嗯……我想想哈。”李絮点了点下巴,“我们画室楼下有一个幼儿绘画班,那里的老师之前好像给我说过想找个兼职助教,只要周六周日晚上去三个小时,陪陪小孩子,一小时八十。”

    祁夏激动得赶忙抬头瞅着李絮:“这个合适,离学校也近,还不会耽误林咚上学。那能麻烦您给他推荐一下,让林咚过去吗?”

    “可以啊,我跟那老师蛮熟的,不是难事。”李絮答应完,忽然反应过来,“不过,你小子怎么突然要给林咚介绍工作啊?”

    祁夏抓抓后脑勺,垂着头开口:“林咚好像想找个兼职,但不顺利,我……我就想着您应该有途径。”祁夏想起什么,赶紧又说,“小姨,您别告诉她是我来找您给她介绍工作的。您就说……是您朋友需要找人,您觉着林咚正合适,就问问她愿不愿意去。”

    祁夏额前的发濡湿,抬起可怜巴巴的眼睛:“小姨,行吗?”

    李絮没见过祁夏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哂笑,一件T恤哗得飞过去盖在祁夏脸上:“快收收你那狗尾巴。真是稀奇,”李絮唏嘘,笑道,“想不到你小子也有让人给降住的这一天。”

    祁夏扒拉下脸上的T恤,低声嘀咕:“谁降住谁还不一定呢……”

    “你小子嘀咕啥呢?”

    “没啥没啥,”祁夏回道,“小姨说好了嗷?”

    “知道了——”

    *******

    周末,林咚去画室上课。

    还没等李絮找她,她就乐呵呵地邀请李絮去喝奶茶。

    李絮看着鬼头鬼脑的林咚,不知怎得就想起前两天来求她的祁夏,这两个人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轮番登门拜访。

    李絮坐在奶茶店里,托腮静待林咚摆台奏乐,不知今天唱的是哪出。

    “李老师,”林咚笑着递上来一杯奶茶,“谢谢您抽空来。”

    “没事,跟我不用客气,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李絮笑笑。

    “好,”林咚点头,“李老师,我想问问您,有没有画室在招聘助教,能不能麻烦您给引荐一下?”

    说完,林咚凛然正色,坐端身子,窸窸窣窣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简历:“当然,您尽管考察我,不合格您大可不录用我。”

    李絮看着林咚一副正襟危坐、大义凛然的模样,嘬了一口奶茶,笑道:“行了,我教你这么长时间我还不了解你的为人和能力。巧不巧,我这还真有一个职位,只需要周六周末去教孩子画画,三个小时,一个小时八十,你要来吗?”

    林咚腾得站起身来,握住李絮的手,神采飞扬:“干,必须干!谢谢您,李老师!”

    李絮垂眸,看着这份和祁夏给她的皱巴巴的简历一样的文件,忽觉有趣。

    这两个少年小心翼翼地各担心各的,好像总害怕对方难堪,殊不知对方远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得多,也率直得多。

    李絮探身,拍了拍林咚肩头,附在她耳畔低声说:“林咚,祁夏之前来找过我,让我帮你推荐兼职,还特别叮嘱我不要告诉你。”

    李絮的低语落进林咚的耳廓,滚入柔软的心底,陷了进去。林咚目光停在李絮微笑的脸颊上,忘记了反应。

    “祁夏正在停车场里等着,等我告诉他你有没有开心地接受工作。”李絮笑着眨了眨眼,起身拿起背包,“行啦,该说的、该做的我都传达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林咚呆愣愣地说了声再见,坐在椅子上,脑袋乱得很,脸颊慢慢浮起绯色。

    李絮走进停车场,远远就看到祁夏靠在自行车上,等着她。

    “林咚答应了吗?”祁夏问。

    李絮眼睛滚了两圈,看向别处,回了一声似是而非的“嗯”。

    闻言,祁夏露出欣喜的神色:“谢谢小姨。”

    李絮打开车门,忽然又转身,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揉揉祁夏的脑袋:“大外甥,加油吧。”

    说完,不由分说,扬长而去。

    坐在微风拂拂的驾驶位上,李絮抽空点了一支烟,吐出青色的烟圈,烟霭里,藏着岁月痕迹却依旧美丽的脸颊若隐若现。

    “哈……”李絮叹了口气,“和小屁孩们待久了,骨子里那点少年的傻气似乎又冒上来了……”

    李絮按灭烟蒂,猛地打了方向,朝城市边缘的山上驶去。

    祁夏心情甚好,推着自行车往停车场外面走,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停车场门口,在地上画圈圈。

    林咚仰头,看到面色讶异的祁夏,弯起眉眼,咧开嘴笑了:“好巧。”

    “好巧”,其实不巧,他们本该次次错过,不过他小心翼翼,她处心积虑。

    林咚绕到祁夏身边,仰头笑道:“祁夏同学,走吧,请你吃糖。”

    两人走在河堤边,深秋时节,河岸的树木扑簌簌抖落下红叶,车轮碾过,沙沙作响。

    林咚恶作剧,将一串荔枝味的棒棒糖挂在祁夏脖子上,捧腹笑着逃开。

    祁夏无奈,摘下来,毫不示弱地捆在林咚手腕上,两人挣扎着,结果,一串棒棒糖将两人拴在了一起。

    林咚拽了拽,没断,索性放弃:“祁夏,怎么这么巧,你也喜欢荔枝味的糖啊?”

    “你呢?你为什么喜欢?”祁夏不答反问。

    “大概我有什么荔枝味糖果的受体,刚好能接受味蕾分泌的属于荔枝味的神经递质,吃了就能快乐。”林咚撕开一个,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小时候长牙,我妈不让吃糖,我总是在兜里藏几颗,一不小心就成了嗜好。”

    “我说完了,你嘞?”

    “以前,一个特别的人给的,所以很喜欢。”

    祁夏说这话时有一种腼腆的留恋,因为那个特别的人。

    林咚的心咯噔一下,一口贝齿咬碎了嘴里的糖果。荔枝味的汁水在口腔内四溅开来,汨汨流入腹中,不堪细尝,柔软脆弱的舌根处,一种醇冽的甜蜜流转,片刻,又渗出一丝青涩,像未成熟的果。

    林咚第一次觉得,自己单纯为追求快感分泌的神经递质在与受体结合时,掺杂了别的东西,揉着陌生的、她所不知道的滋味。

    头一次,她没那么喜欢荔枝味的棒棒糖了。

    她扭头去看河水,两人之间的糖串却不小心被拽断了。她捡起来,装作不在意,随口问:“哇,什么特别的人啊?”

    “忘了。”

    “忘了?”林咚心底浮起一种见不得光的窃喜。“刚才还说是什么特别的人呢,你这会就说忘记了。”

    “因为她也忘了我。”

    林咚抬眸,愣愣地,她看到祁夏眼底是她的模样。

    因为她忘了你,所以你也就忘了她,这逻辑不通啊。宕机的片刻,林咚脑子里痴痴地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

    回过神来,她将糖果塞到祁夏怀里,笑着:“忘了就忘了,给,都给你,没关系,你只要看着现在就好。”

    只要看着现在,我就在这里,在你面前。

    林咚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扭头,冲祁夏说:“谢谢啊。”

    祁夏知道林咚是在说他求李絮帮林咚找工作的事,他垂眸,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我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所以……”

    “所以瞒着我,怕伤了我的自尊?”林咚接过祁夏欲言又止的话头。

    她笑嘻嘻地探身凑近祁夏:“祁夏,我又不傻,还分得清谁是为我好,你怎么还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真是个小屁孩儿。”她踮脚揉了揉祁夏垂着的脑袋,“拜托,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弱鸡。像我这个十九岁的成年人,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这么多年,越活脸皮只会越厚,练得刀枪不入,可不玩我清高、我独立那套。再说,我找工作,一不偷二不抢,甚至满足了法定工作年龄,就想通过我自己的劳动让老林和王女士过得轻松些,没有半毛钱错,谁也不碍着他啊。”

    林咚大剌剌地笑着,俨然一根在生活这个大油锅里七上八下,炸得外焦里更焦的老油条。

    就算祁夏不去找李絮,她也会去舔着脸麻烦李絮。面皮儿有何用,林咚呐早看透,她宁愿用这无他用的脸面换老林少出几趟车,早点回家。

    “祁夏,这次算我欠你的,说吧,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林咚,教我学英语吧。”祁夏也真是不客气,弯着眸,说。

    “好。”林咚爽快,半分没迟疑。

    “每天早上六点半,学校露台见。”

    闻言,林咚脸黑:“我晚上要熬夜画画,早上六点半,要我的命。”

    “那就别熬。”祁夏跟林咚待久了,学会了蛮不讲理。

    “嗷——”林咚跟祁夏待久了,学会了乖乖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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