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人正坐在窗边,祁夏垂着头,对面的人说着什么,他只是沉默,没有理会。

    黄橙橙的灯光和热烘烘的暖气笼罩着餐厅,可祁夏怎么就恰好坐在阴影里,不言语。

    林咚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接上电话:“喂,咚咚,今天小年,你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买点肉,搅成馅带回来,咱们今天包饺子。”

    “好,妈,”她沉默一瞬,又开口,“妈,今天晚饭能不能多加一个人,我带个同学回去。”

    “那还不容易,一副筷子的事。”

    “好嘞,谢谢妈。”

    “谁啊?你哪个同学?”

    “待会你就知道了哈,拜拜。”林咚挂断电话。

    ****

    不多久,祁夏走出来,那个男人跟在身后。

    两人站在餐厅侧面,男人点着了一根烟。

    “你现在这样离开像什么样子,陈阿姨以后就是你妈妈。”男人的声音低沉,有些怒意。

    “我答应你来吃饭,我已经来了。”祁夏转过身,头也不回,“之前答应我的事,你不要食言。”

    “祁夏,”男人吼出声,“这几年我对你疏于管教,你真是越来越没教养了,这么重要的场合摆着脸色给谁看。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

    祁夏站住脚,眼眸颤抖,冷声道:“不要提我妈,你不配。”

    男人一怔,没说话,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还要说什么,却被“咚”的一声惊吓到。

    本来,林咚来找祁夏,这一切听得清楚,心中不是滋味,脚步不自觉更快了些。可恨欲速则不达,脑子着急,老胳膊老腿没跟上,一脚绊倒在砖缝上,啪唧一声摔倒在祁夏脚边。

    淦,林咚脸埋在地上,只想找个缝全须全尾地钻进去,却奈何被祁夏一把捞起来。

    “嗨,祁夏,好巧啊。哈哈。”林咚笑,不知为何,做贼心虚。

    “……”祁夏望着她,眼睛瞪得浑圆,没反应过来。

    林咚索性破罐子破摔,拍拍裤腿,大剌剌站起来:“哎,这大叔是谁啊,没见过呢?”

    “……我爸。”祁夏皱着眉,不知道林咚搞什么名堂。

    “啊,你爸?”林咚一挠头,“不是吧,我一次也没看到有人来给你开家长会,你还有爸呢,真稀奇,啧。”

    林咚砸吧着嘴,接着连忙转头,换上一幅笑脸,卖乖道:“大叔,啊,不,叔叔,您好。”

    祁夏的爸爸扔掉手里的烟头,狠狠碾在皮鞋底,脸色黑下来,不理会林咚,大步走去。和祁夏擦肩时,说道:“祁夏,你少跟这帮没有教养的小孩来往。”随后,走进餐厅。

    林咚一听,来了气性,提高嗓门:“不是吧,祁夏,你爸怎么生气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林咚梗着脖子,像护崽的母鸡,咕咕叫唤。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拉住她:“好啦,人走远了。”

    林咚转头,祁夏正低头看向她,眼里带着橙色的笑意,轻柔温暖,像极了家里客厅天花板的吊灯。

    “我们也走吧。”祁夏呼出一口白气。

    “等下,”林咚拉住祁夏,“低头。”

    祁夏乖乖向她低下头,抬起纤长的睫毛,静静看着她。

    林咚摘下自己的围巾,拍拍刚才沾上的灰尘,一圈圈围在祁夏脖子上,笑着说:“好了,可以走啦。”

    天实在太冷,一时间,祁夏的耳朵在寒风里通红。

    正是下班的时候,菜市场人满为患,林咚拉着祁夏三进三出,杀得满载而归。

    “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肉品质好?”林咚举起肉摊上的肉,有模有样说道。

    “不知道。”祁夏摇头。

    林咚开始卖弄,摇头晃脑:“咳咳,记住口诀,一闻,二看,三摸。首先,你得闻味儿,有骚味的不要;然后看色泽,颜色太暗沉不行,泛白也不行;最后就是得下手摸,有弹性、油油的才可以。”林咚转头看祁夏,“记住了吗?”

    “嗯。”祁夏看着林咚认真的模样笑起来。

    “那你挑一块。”林咚道。

    祁夏现学现卖,在摊位上仔细挑选,拿出一块递给林咚。

    林咚故作高深地端详一阵,也不言语,老神在在地点点头:“行了,就这块,老板,麻烦称一下,搅成馅。”

    两人提着战利品,挤出菜市场。林咚在前开路,祁夏负责辎重。

    走到林咚家小区的那个街口,祁夏忽然拉住她:“额……我空着手去,白吃白喝?”

    林咚挑眉:“当然不是,你得陪笑卖乖,懂吗?我妈上次还夸你长得好看,性格温和。可不是让你蹭吃蹭喝,你得提供情绪价值和观赏价值。”

    “……”,祁夏无语,哀怨地瞪了林咚一眼。

    “没事,不用紧张。”林咚拍拍祁夏的肩膀,“我爸妈都很和睦的,额……除了对他们的亲闺女。快走吧。”

    “嗯。”祁夏点头跟上。

    进了家门,林咚呼叫:“妈,我回来了——”

    王女士穿着围裙走出来:“让你买个菜,你是把菜市场搬回来了吗,磨叽到现在,再晚点咱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林咚立刻甩锅,指着祁夏:“这可不怪我,我是为了等同学,喏,上次你见过的,祁夏。”

    王女士脸色瞬间和蔼:“哎哟,你看,林咚刚还告诉我要带同学回来,我这记性。没关系,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快把东西放下吧,坐那休息一下。”王女士瞥向林咚,“你说你,东西怎么都让人家拿着!”

    “没事,阿姨,我要拿的,这太重了,林咚拿着费力。”祁夏连忙往自己身上揽,温和有礼。

    “哎呀,这孩子真懂事啊,林咚,以后多叫人家来咱们家哈。”王女士乐呵呵道。

    “知道啦,整的我好像不是亲生的。”林咚嘟囔。

    “本来就不是,垃圾堆里捡的,你爸抱回来我就说不要。”王女士提着东西进了厨房,“行了,别贫了,快来帮忙。”

    林咚把饺子皮和馅搬到客厅的茶几上,准备开工,祁夏也要加入。

    王女士连忙叫停,让他歇着,不用麻烦。祁夏却道,没关系,他和妈妈学过怎么包饺子。

    于是三个人开始坐在客厅包饺子。

    饺子下锅,老林恰好跑车回来。

    老林见林咚在学校交到了朋友,乐呵得很,热情地招呼祁夏,脸颊红扑扑地笑着。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四个人围坐在桌前,温馨又热闹地开始吃饭。

    老林白酒下饺子,挤着眼睛嘬了一口,道:“祁夏,别客气哈,跟在自己家一样。林咚难得带同学回家,上次带回来的还是她的……额……闺、闺蜜,许愿。”

    林咚一个眼神送过去——靠,求你,爸,别说啦!

    祁夏笑着点头:“嗯,谢谢叔叔。”

    “对了,”老林又问,“今天小年夜,你爸妈下班回来没在家聚聚啊?”

    “唔……”老林话音刚落,便被王女士暗暗踹了一脚,顿时会意,岔开话题:“啊,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们家林咚一直说她想学画画,以后当艺术家,祁夏呢,将来想做什么?”

    祁夏沉默一瞬,道:“我……我以后想学天文学。”

    老林一拍掌:“学天文好,有情怀,看着你们这些小孩都有自己的梦想,肯上进努力,真让人高兴!”

    祁夏抬眸,说:“叔叔,可很多人都告诉我,学天文学不现实,费那么大功夫,不如学些务实的东西,来钱快。”

    “嗐,”老林摇摇头,“人这一辈子,不能只为钱活着,还得为点别的。不然,活着活着就会没意思,没盼头。别人说再多都没用,开不开心,快不快乐只有自己知道。”

    老林拿着筷子,咂吧一下嘴:“啧,这就像是挑内裤,你知道吧,你不穿顶多被人说几句闲话,但若是穿得不舒服,勒蛋卡裆只有自己知道……啊,你咋又踹我!”老林一声惨叫,哀怨地看向王女士。

    王女士眉毛一拧,语气冷下来:“我看你是喝醉了,在这胡说八道。”

    “话糙理不糙,是不是这么个理儿,”老林看向祁夏,挑起眉毛,“你说,祁夏?”

    祁夏本来脸热尴尬,但看着老林诚恳执拗的模样,不知怎得笑起来:“是,叔叔说得对,我懂了!”

    “反正,我觉得你和咚儿的理想都特别好,一个艺术家,一个天文学家,都特浪漫,特有情怀。大胆去干,一群小屁孩,怕什么,天塌下来有爸妈顶着!”老林摇头晃脑,朗声道。

    祁夏弯着眸,明媚地笑起来,他歪头看向林咚,天花板上的灯光落进他眼里,熠熠生辉。

    吃完饭,林咚帮王女士收拾好餐桌,拉着祁夏往外走:“妈,爸,我把祁夏送回去,走了啊——”

    王女士走出厨房,招呼道:“再坐一会吧,晚了让叔叔送你回家。”

    “没事,阿姨,我自己可以回去,坐车很方便。”祁夏说道,“叔叔,阿姨再见。”

    “好,那常来玩哈——”王女士笑着招招手,看两人离开。

    林咚和祁夏并肩走在路上,夜里有些冷了,呼出的热气氤氲,遮了视线,远处的灯火变得隐隐绰绰。

    “车站在那边。”祁夏拉住林咚说道。

    林咚扭头笑起来,语气神秘兮兮:“带你去个地方。”

    “嗯。”祁夏点头,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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