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登基
头好疼、好晕啊……身上也疼，像是发烧了，感觉骨头都烧得疼……我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面前的屋顶和房梁，突然醒过神来，“我怎么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不是和殷郊在骑马回宫的路上吗？”我自言自语着。
“小玥姐，你终于醒了？”如云进来看着一脸惊喜地说。
“终于醒了？我睡了多久啊？我怎么了？”我还没搞清楚。
“你昨天骑马回来就突发高热，睡了一天一夜了。”如云坐在床边看着我说。
“什么？”我真是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啊，“我睡了这么久？从昨天骑马回来到现在？”
“是啊，看你睡那么沉就没叫你，医师说你要多休息，你出了好多汗，我和惠然都给换了两次衣服了，”说罢她用手探探我的额头，“嗯，现在不烧了，我可以去给你热药了。”如云准备出门。
“等等，那我昨天怎么回来的啊？”我想知道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又让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一天一夜没喝水，烧了这么久，嗓子都快冒烟了。
“太子殿下抱你回来的，姬发和鄂顺请了医师来，都等到医师说你没事了才放心呢，”啊？殷郊一路抱我回来的？如云将茶水递给我，我正往嘴里送着，“小玥姐，我要推翻之前的想法，我觉得太子更喜欢你。”
“噗，”我一下喷出来，“咳咳咳……”我差点没呛死，“你说什么呢？太子喜欢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太子抱着你回来那担心的样子，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一直在这守到了天黑，不过姬发也很担心你，如果不是要去巡守，我估计他也会在这吧。”她突然双手托腮，问道：“太子和姬发，你会选谁啊？”
“你这小丫头，”我揪了揪她的脸蛋，“想什么呢？好像人家就等着我选一样，我选了人家就愿意，我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我们只是朋友，互相关心很正常，要是他们生病了我也会关心啊。你赶紧把药端给我，我要快点好起来，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得确保万无一失呢。”我催促着如云出去，我得好好静一静。
殷郊和姬发的确救过我多次，我很感激也很珍惜这份友谊，但是男女之情我说不清也道不明，姬发也就罢了，他的人生轨迹里是不会和我有什么交集结果的，我对他也只是对少年武王的崇敬之情和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现实思想，要是能跟着姬发干出一番大事业也不错，没准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至于别的，我没想过也从不敢想，他很好，但我们不可能。至于殷郊，我真的有些糊涂了，他生性纯良、孝心赤诚、勇敢真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占据了我内心的一小部分，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想到他，在他身边总觉得无比安心，他莽撞憨直时的样子又让我忧心不已，几次和他对视，看着他双眸中的光芒，我忍不住想要探索那目光背后的深意，但在那目光中久了竟会有逐渐沦陷之感，这是心动吗？
我倒在床上，心中一团乱麻，大脑里也是一团浆糊，“好烦好烦好烦啊……”我喊着。
“你刚醒就烦啊，烦什么呢？”姬发敲门问，“我能进来吗？”
“进吧。”他推门进来。
“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他来到床边，蹲下看着我，伸手想探我的额头，我看着他的脸，赶紧挪开了脑袋。“没，没事，我不烧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看着我躲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说：“嗯，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了没。”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摇摇头说。
“小玥，你昨天晕倒吓坏我……们了。”他停顿了片刻，随后说完。
“只是发烧而已，可能是早上用冷水洗脸，又吹了冷风，骑马又出了一身汗吧，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忆着自己可能导致发烧的原因。
“你也太大意了，自己的身子怎么也不注意呢？”他有些责问道。
“好啦，我知道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下次一定注意。”见他无奈地笑笑，像是在告诉我，他真拿我没办法。
“小玥姐，药热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如云端着汤药进来，见姬发也在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姬发，你又来看小玥姐啊，前几次她都没醒，这次终于醒了。”我看着姬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才知道姬发在我昏睡时来看了我好几次。
我没有顺着如云的话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这药闻着就够熏人了，怎么喝的下去啊！”太苦了，闻着就不想喝，姬发端过托盘中的药递到我面前说：“难喝也要喝啊，喝了才好得快。”
我看着姬发摇摇头，表情为难，一脸诚恳地请求道：“能不能不喝啊？我都已经没事了。
“不行，你不想喝的话那我要不……喂你？”姬发试探性地看着我。
我震惊道：“别，你可千万别，我自己喝。”只好接过汤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只觉口腔、鼻腔里全是黄连一般的苦味，我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姬发看着我痛苦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赶紧给我倒了杯水润润。
这时，崇应彪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见我房门开着便大踏步进来了，他向四周环视着，终于看见了里屋的我们，“你怎么来了？”我出言问他。
“这个给你，”他放了一个布包裹在桌上，“好好补补，太瘦了，难怪身体这么差。”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姬发走过去打开了包裹，“一只鸡？像是刚杀不久的。”姬发说。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人送礼物送一只鸡啊！我已经在想象崇应彪抓着鸡杀它的样子了。”姬发闻言也笑着说：“他说给你补身体。”
“看来他也没有很坏啊，还是有值得夸奖之处啊。”我觉得崇应彪大概只是个性要强了些，应该不算恶人。
“小玥姐，晚上可以给你炖鸡汤喝了。”如云开心地说。
“行啊，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可不能再耽误工作了，得赶紧去宫中各处瞧瞧，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说罢我想起身。
“你的身体能行吗？”姬发问。
“没事没事。”
“小玥姐，惠然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可以休息的。”如云说。
“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不行吗？对了姬发，你记得告诉鄂顺我已经好多了，都不用担心我的。”
“好吧，那我就先去值守了，鄂顺那边我去说。”说完姬发便出去了。
我赶紧换了身衣服，给如云交代了几句就来到宫里，我先去了大监那里，询问各项事宜的进度，又径直去往姜王后的宫殿，汇报登基大典的进展，从殿中出来后，我谨慎地四处张望着，“殷郊呢？难道不在这？”我小声喃喃道，又叫住一个宫女询问太子的去处，美其名曰要找太子商讨登基大典的礼仪，后来才知道，因姜王后让宫人把他做好的礼服送到他宫里去了，他可能正在自己宫中试衣。
我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太子宫，还未进殿就听见了殷郊的声音，“好了没啊？能穿就行了，这些其他的就不用戴了，后日再戴便是，你们快着些，我还要去……有事呢。”
“哟哟哟，还没正式成为太子，就这么大的威风了，太子殿下，您好厉害呢！”我调侃着在门口露出一个脑袋。
“小玥？”殷郊见是我十分意外，“你醒了？”随后对身边的人拂袖说道：“都下去。”
两边的宫人低头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殷郊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你好了吗？还有没有发热？”他用手探着我的额头，我看着他说：“怎么样？不烧了吧。”我发现我并不排斥殷郊的触碰。
“嗯，确实不烫了，昨日我都担心死了。”
“没事，你不用紧张。”我安慰他道，随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殷郊。商人尚白，同时为了凸显王族身份，又常用金色补充修饰，因此他身着白底金线的中衣和曳地长袍，头戴饕餮纹饰金冠，宽大的衣袖走起路来翼翼生风，袖口一圈金线刺绣，一条腰封上镶嵌着饕餮铜纹饰品，精致的玉佩组件由绳结缠绕好自腰封垂下，“瞧瞧，这朝服一穿真是不一样啊，气质高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你，简直恍若天人。”
我见他衣领处有些褶皱，不自觉伸手帮他调整着，没有发现我们的距离此时已经很近了。殷郊突然抬手抓住了我的右手，他没有用劲，但却不容我挣脱。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小玥，我……”他欲言又止，我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眼神也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但是又很想看着他，正在纠结不已时，宫人是从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此刻的静止。
“太子殿下，王后请您即刻前去。”宫人在门前低头说道。
“知道了，”他的视线越过我对着门外说，“小玥，那个……”
“王后既然唤你，你快去吧。”我对殷郊说。
“可是我还没说完……”殷郊吞吞吐吐的。
“哎呀，你几时变得如此磨叽？快去快去，我还有事，先走啦。”说罢我转过身不再看他，迅速离开了太子宫。
在宫道走着走着，回想殷郊方才的举动，忍不住心想：他刚刚想说什么呢？想做什么呢？他居然拉我的手了……我看着被他拉过的右手，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但想到了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又有些紧张，大商终究还是要迎来亡国之君了，也不知未来的路是怎样的，我竟还有时间和精力在此为男女之情忧思烦乱，可是我不过一个蝼蚁般的存在，什么也改变不了，殷郊的未来到底会怎样呢？
登基大典，龙德殿前。
沉重浑厚的鼓声敲响，舞者带着青铜面具，挥动着用布织成组装的玄鸟，歌者在一旁吟唱着庄严的词曲“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时，我竟感觉到心中一阵颤动，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但我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殷寿站在殿前高台之上，身披华服，头戴冠冕，前后各垂下十二冕旒，遮住了面庞，他手持象征王者身份的权杖。姜王后在其身后右侧，殷郊位于身后左侧，我和大监作为执礼官立在台阶两旁，姬发一众四人则平行站在姜王后与殷郊身后的位置。我向前往去，兵甲侍卫均整齐立于台阶之上两旁，台下众人各司其职。在空地中心是占卜台，台前站着殷商大司命——比干。
“祖宗在上，小子殷寿，从无称王之心，只是国不可一日无主，我乃先王仅存子嗣，不敢不继承王位，延续殷商命脉，有劳王叔，敬问国运。”殷寿的声音掷地有声，传遍朝歌王宫。台前的比干，在架起的巨大龟甲之上做着占卜的动作，另有一名祭祀者手举燃起的烛火在龟甲之下缓缓移动，根据龟甲之上烧出的裂纹走向来占卜想要求问的结果。可是此时突然乌云密布，太阳迅速隐去了光芒，侍卫座下的马儿纷纷骚动起来，无名风起，黑暗逐渐侵蚀大地，一切是那样诡谲异常，大家都开始惶恐不安起来。我瞧见大司命抱着碎裂开的部分龟甲跌跌撞撞爬上阶梯，嘴中不停地重复着什么“天弃我大商”，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疑惑不已，这时比干已经来到殷寿面前，捧着龟甲说：“天弃我大商。”
“王叔何出此言？”殷寿见此震惊不已。
“我已大商国运问天，天碎龟甲以此作答。”大司命慌张地说
“大商何罪致此天谴？”殷寿又问。
“殷商王族，以子弑父，以臣弑君，世间之罪，莫大乎此，故此上天震怒，我们成汤子孙以不配为天下共主了。”比干大人越说越激动，他说的是殷启弑父之事？不对吧，我记得商朝在纣王登基后，前期是使得四海升平的呀，怎么会有天谴一说呢？
“本王献一百人牲祭天，以息天怒。”他说出此话我心中一阵惊颤，奴隶时代人命竟是如蝼蚁一般啊，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来平复心情。
“难……”比干叹了口气。
“一千人牲。”我听后惊得瞪大了双眼，一千人就这样说没就没？
“一万人牲也无济于事，当年成汤先祖统一天下之时，杀伐太重，招致天谴，天下大旱七年，大地寸草不生，成汤先祖筑台祭天，自焚其身，终于感动了上天，降下甘霖。”比干一边说一边望向天空，讲述着往事因果，我对此却不以为然，我虽在史书上确实看到过这个事件，但我认为降雨只是巧合吧，难道真的以为是自焚才带来的好处吗？
“王叔莫非想让我效法成汤先祖？”殷寿看着比干一字一句说出，比干这番言论说实话，哪个大王听了都会不高兴，殷寿还没说什么，殷郊却率先开口：“叔祖是何居心？”说罢他便走上前来，经过王后身边，被王后伸手拦住，姜王后的眼神中分明告诉他不要冲动行事，要谨言慎行，可殷郊却不为所动，反而更向前一步，站在殷寿身旁对比干说：“父王刚刚登基，你就想逼他自焚献祭，大逆不道，形同谋反，可杀！”“放肆，天谴才刚刚开始，用不了多久，百姓便将深陷水火，祖宗不得血食，到那个时候，大商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大王。”比干拂了拂衣袖，他说的是啊，先有百姓而后有君，孟子曾说民贵君轻，作为大王自然是要为百姓考虑，殷郊能明白吗？
“请父王传位给我，我愿代父王自焚献祭。”殷郊跪在殷寿身畔，一字一句地说出。我一听心下大惊：他是疯了吗？在说什么呢？他要他父王传位，这怎么可能，若传位给他，天下人难免认为殷寿是推亲儿顶罪的懦夫，何况在生性多疑的殷寿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殷寿必然猜忌他此番言论是欲夺王位，若不传位，那自焚祭天的就必须是殷寿了。这个殷郊做事怎么不过脑子，这时候他逞什么能啊，本来不一定要走到自焚这一步，殷郊如此进言，那殷寿岂不是就骑虎难下了？他这样说也不怕他父王猜忌吗。于情于理此时殷郊都不应该说这些。但转念一想，殷郊真的纯孝可嘉，他那么单纯、那么勇敢，只是想保护父亲，解救父亲，哪怕用他自己的命去换，希望殷寿心中看到的是孝顺的殷郊，而不是意图篡位的不孝子。
我偷偷抬眼望去，只见殷寿眼神坚毅，缓缓说道：“何为王者，天下有罪，在王一人，我将效法成汤先祖，在朝歌建造一座祭天台，台成之日，本王将自焚祭天，为大商请命。”他的声音洪亮又坚定，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打动，天空乌云散去，阳光再次普照大地，我有些难以置信：莫非上天见殷寿如此，暂时放过他了？我是说呢，殷商没有这么快亡国啊，殷寿应该还会做出一些有利大商的事之后，王朝才会盛极转衰。自焚祭天？我记得小说里殷寿也是自焚而死的，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幸哉大商！”比干下跪叩首，大声说着。
“幸哉大商……”所有人的口中都喊着，无一不臣服于殷寿的无私和果敢，是啊，这才是王者，难怪姬发如此崇拜于他，在我心中，他早已不是那个小说中形象扁平的荒淫昏君，反而是个心性果毅的真正王者，只是我对奴隶时代的制度忍不住感到悲哀，许多人命如草芥，但我能做什么呢？
“小玥姐，你终于醒了？”如云进来看着一脸惊喜地说。
“终于醒了？我睡了多久啊？我怎么了？”我还没搞清楚。
“你昨天骑马回来就突发高热，睡了一天一夜了。”如云坐在床边看着我说。
“什么？”我真是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啊，“我睡了这么久？从昨天骑马回来到现在？”
“是啊，看你睡那么沉就没叫你，医师说你要多休息，你出了好多汗，我和惠然都给换了两次衣服了，”说罢她用手探探我的额头，“嗯，现在不烧了，我可以去给你热药了。”如云准备出门。
“等等，那我昨天怎么回来的啊？”我想知道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又让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一天一夜没喝水，烧了这么久，嗓子都快冒烟了。
“太子殿下抱你回来的，姬发和鄂顺请了医师来，都等到医师说你没事了才放心呢，”啊？殷郊一路抱我回来的？如云将茶水递给我，我正往嘴里送着，“小玥姐，我要推翻之前的想法，我觉得太子更喜欢你。”
“噗，”我一下喷出来，“咳咳咳……”我差点没呛死，“你说什么呢？太子喜欢我？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我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你都不知道，昨天太子抱着你回来那担心的样子，眼睛就没离开过你，一直在这守到了天黑，不过姬发也很担心你，如果不是要去巡守，我估计他也会在这吧。”她突然双手托腮，问道：“太子和姬发，你会选谁啊？”
“你这小丫头，”我揪了揪她的脸蛋，“想什么呢？好像人家就等着我选一样，我选了人家就愿意，我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我们只是朋友，互相关心很正常，要是他们生病了我也会关心啊。你赶紧把药端给我，我要快点好起来，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得确保万无一失呢。”我催促着如云出去，我得好好静一静。
殷郊和姬发的确救过我多次，我很感激也很珍惜这份友谊，但是男女之情我说不清也道不明，姬发也就罢了，他的人生轨迹里是不会和我有什么交集结果的，我对他也只是对少年武王的崇敬之情和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现实思想，要是能跟着姬发干出一番大事业也不错，没准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至于别的，我没想过也从不敢想，他很好，但我们不可能。至于殷郊，我真的有些糊涂了，他生性纯良、孝心赤诚、勇敢真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占据了我内心的一小部分，总是不经意间就会想到他，在他身边总觉得无比安心，他莽撞憨直时的样子又让我忧心不已，几次和他对视，看着他双眸中的光芒，我忍不住想要探索那目光背后的深意，但在那目光中久了竟会有逐渐沦陷之感，这是心动吗？
我倒在床上，心中一团乱麻，大脑里也是一团浆糊，“好烦好烦好烦啊……”我喊着。
“你刚醒就烦啊，烦什么呢？”姬发敲门问，“我能进来吗？”
“进吧。”他推门进来。
“你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他来到床边，蹲下看着我，伸手想探我的额头，我看着他的脸，赶紧挪开了脑袋。“没，没事，我不烧了。”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看着我躲闪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说：“嗯，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了没。”
“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我摇摇头说。
“小玥，你昨天晕倒吓坏我……们了。”他停顿了片刻，随后说完。
“只是发烧而已，可能是早上用冷水洗脸，又吹了冷风，骑马又出了一身汗吧，不是什么大事。”我回忆着自己可能导致发烧的原因。
“你也太大意了，自己的身子怎么也不注意呢？”他有些责问道。
“好啦，我知道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下次一定注意。”见他无奈地笑笑，像是在告诉我，他真拿我没办法。
“小玥姐，药热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如云端着汤药进来，见姬发也在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姬发，你又来看小玥姐啊，前几次她都没醒，这次终于醒了。”我看着姬发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才知道姬发在我昏睡时来看了我好几次。
我没有顺着如云的话说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这药闻着就够熏人了，怎么喝的下去啊！”太苦了，闻着就不想喝，姬发端过托盘中的药递到我面前说：“难喝也要喝啊，喝了才好得快。”
我看着姬发摇摇头，表情为难，一脸诚恳地请求道：“能不能不喝啊？我都已经没事了。
“不行，你不想喝的话那我要不……喂你？”姬发试探性地看着我。
我震惊道：“别，你可千万别，我自己喝。”只好接过汤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只觉口腔、鼻腔里全是黄连一般的苦味，我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姬发看着我痛苦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赶紧给我倒了杯水润润。
这时，崇应彪的身影出现在门前，见我房门开着便大踏步进来了，他向四周环视着，终于看见了里屋的我们，“你怎么来了？”我出言问他。
“这个给你，”他放了一个布包裹在桌上，“好好补补，太瘦了，难怪身体这么差。”说完他就转身离去了。姬发走过去打开了包裹，“一只鸡？像是刚杀不久的。”姬发说。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哪有人送礼物送一只鸡啊！我已经在想象崇应彪抓着鸡杀它的样子了。”姬发闻言也笑着说：“他说给你补身体。”
“看来他也没有很坏啊，还是有值得夸奖之处啊。”我觉得崇应彪大概只是个性要强了些，应该不算恶人。
“小玥姐，晚上可以给你炖鸡汤喝了。”如云开心地说。
“行啊，那就交给你们了，我可不能再耽误工作了，得赶紧去宫中各处瞧瞧，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说罢我想起身。
“你的身体能行吗？”姬发问。
“没事没事。”
“小玥姐，惠然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你可以休息的。”如云说。
“我就是想出去走走不行吗？对了姬发，你记得告诉鄂顺我已经好多了，都不用担心我的。”
“好吧，那我就先去值守了，鄂顺那边我去说。”说完姬发便出去了。
我赶紧换了身衣服，给如云交代了几句就来到宫里，我先去了大监那里，询问各项事宜的进度，又径直去往姜王后的宫殿，汇报登基大典的进展，从殿中出来后，我谨慎地四处张望着，“殷郊呢？难道不在这？”我小声喃喃道，又叫住一个宫女询问太子的去处，美其名曰要找太子商讨登基大典的礼仪，后来才知道，因姜王后让宫人把他做好的礼服送到他宫里去了，他可能正在自己宫中试衣。
我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太子宫，还未进殿就听见了殷郊的声音，“好了没啊？能穿就行了，这些其他的就不用戴了，后日再戴便是，你们快着些，我还要去……有事呢。”
“哟哟哟，还没正式成为太子，就这么大的威风了，太子殿下，您好厉害呢！”我调侃着在门口露出一个脑袋。
“小玥？”殷郊见是我十分意外，“你醒了？”随后对身边的人拂袖说道：“都下去。”
两边的宫人低头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殷郊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你好了吗？还有没有发热？”他用手探着我的额头，我看着他说：“怎么样？不烧了吧。”我发现我并不排斥殷郊的触碰。
“嗯，确实不烫了，昨日我都担心死了。”
“没事，你不用紧张。”我安慰他道，随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殷郊。商人尚白，同时为了凸显王族身份，又常用金色补充修饰，因此他身着白底金线的中衣和曳地长袍，头戴饕餮纹饰金冠，宽大的衣袖走起路来翼翼生风，袖口一圈金线刺绣，一条腰封上镶嵌着饕餮铜纹饰品，精致的玉佩组件由绳结缠绕好自腰封垂下，“瞧瞧，这朝服一穿真是不一样啊，气质高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你，简直恍若天人。”
我见他衣领处有些褶皱，不自觉伸手帮他调整着，没有发现我们的距离此时已经很近了。殷郊突然抬手抓住了我的右手，他没有用劲，但却不容我挣脱。我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的眼睛中闪烁着光芒，“小玥，我……”他欲言又止，我的心又开始砰砰乱跳，眼神也躲躲闪闪，不敢直视他，但是又很想看着他，正在纠结不已时，宫人是从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此刻的静止。
“太子殿下，王后请您即刻前去。”宫人在门前低头说道。
“知道了，”他的视线越过我对着门外说，“小玥，那个……”
“王后既然唤你，你快去吧。”我对殷郊说。
“可是我还没说完……”殷郊吞吞吐吐的。
“哎呀，你几时变得如此磨叽？快去快去，我还有事，先走啦。”说罢我转过身不再看他，迅速离开了太子宫。
在宫道走着走着，回想殷郊方才的举动，忍不住心想：他刚刚想说什么呢？想做什么呢？他居然拉我的手了……我看着被他拉过的右手，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但想到了即将到来的登基大典又有些紧张，大商终究还是要迎来亡国之君了，也不知未来的路是怎样的，我竟还有时间和精力在此为男女之情忧思烦乱，可是我不过一个蝼蚁般的存在，什么也改变不了，殷郊的未来到底会怎样呢？
登基大典，龙德殿前。
沉重浑厚的鼓声敲响，舞者带着青铜面具，挥动着用布织成组装的玄鸟，歌者在一旁吟唱着庄严的词曲“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时，我竟感觉到心中一阵颤动，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但我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殷寿站在殿前高台之上，身披华服，头戴冠冕，前后各垂下十二冕旒，遮住了面庞，他手持象征王者身份的权杖。姜王后在其身后右侧，殷郊位于身后左侧，我和大监作为执礼官立在台阶两旁，姬发一众四人则平行站在姜王后与殷郊身后的位置。我向前往去，兵甲侍卫均整齐立于台阶之上两旁，台下众人各司其职。在空地中心是占卜台，台前站着殷商大司命——比干。
“祖宗在上，小子殷寿，从无称王之心，只是国不可一日无主，我乃先王仅存子嗣，不敢不继承王位，延续殷商命脉，有劳王叔，敬问国运。”殷寿的声音掷地有声，传遍朝歌王宫。台前的比干，在架起的巨大龟甲之上做着占卜的动作，另有一名祭祀者手举燃起的烛火在龟甲之下缓缓移动，根据龟甲之上烧出的裂纹走向来占卜想要求问的结果。可是此时突然乌云密布，太阳迅速隐去了光芒，侍卫座下的马儿纷纷骚动起来，无名风起，黑暗逐渐侵蚀大地，一切是那样诡谲异常，大家都开始惶恐不安起来。我瞧见大司命抱着碎裂开的部分龟甲跌跌撞撞爬上阶梯，嘴中不停地重复着什么“天弃我大商”，这是怎么回事？我心中疑惑不已，这时比干已经来到殷寿面前，捧着龟甲说：“天弃我大商。”
“王叔何出此言？”殷寿见此震惊不已。
“我已大商国运问天，天碎龟甲以此作答。”大司命慌张地说
“大商何罪致此天谴？”殷寿又问。
“殷商王族，以子弑父，以臣弑君，世间之罪，莫大乎此，故此上天震怒，我们成汤子孙以不配为天下共主了。”比干大人越说越激动，他说的是殷启弑父之事？不对吧，我记得商朝在纣王登基后，前期是使得四海升平的呀，怎么会有天谴一说呢？
“本王献一百人牲祭天，以息天怒。”他说出此话我心中一阵惊颤，奴隶时代人命竟是如蝼蚁一般啊，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来平复心情。
“难……”比干叹了口气。
“一千人牲。”我听后惊得瞪大了双眼，一千人就这样说没就没？
“一万人牲也无济于事，当年成汤先祖统一天下之时，杀伐太重，招致天谴，天下大旱七年，大地寸草不生，成汤先祖筑台祭天，自焚其身，终于感动了上天，降下甘霖。”比干一边说一边望向天空，讲述着往事因果，我对此却不以为然，我虽在史书上确实看到过这个事件，但我认为降雨只是巧合吧，难道真的以为是自焚才带来的好处吗？
“王叔莫非想让我效法成汤先祖？”殷寿看着比干一字一句说出，比干这番言论说实话，哪个大王听了都会不高兴，殷寿还没说什么，殷郊却率先开口：“叔祖是何居心？”说罢他便走上前来，经过王后身边，被王后伸手拦住，姜王后的眼神中分明告诉他不要冲动行事，要谨言慎行，可殷郊却不为所动，反而更向前一步，站在殷寿身旁对比干说：“父王刚刚登基，你就想逼他自焚献祭，大逆不道，形同谋反，可杀！”“放肆，天谴才刚刚开始，用不了多久，百姓便将深陷水火，祖宗不得血食，到那个时候，大商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大王。”比干拂了拂衣袖，他说的是啊，先有百姓而后有君，孟子曾说民贵君轻，作为大王自然是要为百姓考虑，殷郊能明白吗？
“请父王传位给我，我愿代父王自焚献祭。”殷郊跪在殷寿身畔，一字一句地说出。我一听心下大惊：他是疯了吗？在说什么呢？他要他父王传位，这怎么可能，若传位给他，天下人难免认为殷寿是推亲儿顶罪的懦夫，何况在生性多疑的殷寿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殷寿必然猜忌他此番言论是欲夺王位，若不传位，那自焚祭天的就必须是殷寿了。这个殷郊做事怎么不过脑子，这时候他逞什么能啊，本来不一定要走到自焚这一步，殷郊如此进言，那殷寿岂不是就骑虎难下了？他这样说也不怕他父王猜忌吗。于情于理此时殷郊都不应该说这些。但转念一想，殷郊真的纯孝可嘉，他那么单纯、那么勇敢，只是想保护父亲，解救父亲，哪怕用他自己的命去换，希望殷寿心中看到的是孝顺的殷郊，而不是意图篡位的不孝子。
我偷偷抬眼望去，只见殷寿眼神坚毅，缓缓说道：“何为王者，天下有罪，在王一人，我将效法成汤先祖，在朝歌建造一座祭天台，台成之日，本王将自焚祭天，为大商请命。”他的声音洪亮又坚定，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豪言壮语所打动，天空乌云散去，阳光再次普照大地，我有些难以置信：莫非上天见殷寿如此，暂时放过他了？我是说呢，殷商没有这么快亡国啊，殷寿应该还会做出一些有利大商的事之后，王朝才会盛极转衰。自焚祭天？我记得小说里殷寿也是自焚而死的，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幸哉大商！”比干下跪叩首，大声说着。
“幸哉大商……”所有人的口中都喊着，无一不臣服于殷寿的无私和果敢，是啊，这才是王者，难怪姬发如此崇拜于他，在我心中，他早已不是那个小说中形象扁平的荒淫昏君，反而是个心性果毅的真正王者，只是我对奴隶时代的制度忍不住感到悲哀，许多人命如草芥，但我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