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面具的容器,凊流一日之间从粘板鱼肉摇身一变为刀俎。在这方结界中可谓是能横着走的存在。

    凊流向来不是个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性情。不过一日便摸清了这里的形势,这里是一方结界密林,与世隔绝,她伸手感知结界屏障,发现此结界法力深厚渊源,很难破除,也难怪,那面具竟敢放任她四处走动,不多加监视,便是笃定她根本出不去。

    人在面临死亡之时,总会爆发巨大的潜力,凊流独坐枯树下打坐,思来想去一夜,将脑海中记忆里的一切都翻来覆去去查探细琢。有什么能救她一命的存在么?有什么能让她逃离这里,或者光明正大打败面具的存在么?在渐渐绝望中,她忽然精神抖擞般眸光一亮,蓦然睁开眼来——肃清符。

    凊流除了在吃喝上极有天赋之外,还在画符之上颇有造诣。对于剑术法诀她百遍难通,但对于符咒她能过目不忘,可称神通。画符课上,施重悬曾借着百符古籍简单的给她讲解过一个符咒——肃清符。此符可破幻境结界,画符之人道行越高,此符威力便越大。虽说凊流一身无本事,但是她的血却出奇的好用,即使她自己所画的肃清符如若不能完全破开结界,就算开了一条缝,她也得硬着头皮将自己塞出去。但此符极难成,一为符咒纹路复杂,二为,此符不是由普通的符纸所绘,而是以扶桑古木为符纸,画符的砂得为乌鸦的血与柳树根茎汁所调配。

    凊流也想过无忧会来寻她,但此处于结界之中,结界于万千世界一隅之中,独树一帜,大抵也是很难被找到的,要想自救,不单单去倚靠旁人,自己也得尽力试一试才行。

    不过两日,凊流借着寻找画符之物也逐渐摸清了这里的状况,结界内除她之外,不过两人,一个是带着面具的男人,另一个便是莠娘。要说面具和莠娘二人同流合污,一拍即合经营这百仙庙的勾当,虽不知从何时开始,但看这默契程度,也非一日之机,他们分工合作,世人来许愿,百仙庙应愿,莠娘猎取男人纯洁的精元供自己修炼,而面具则更倾向那些内心污浊的男人为食。

    凊流曾偶然瞧见过面具进食。他会将那些男人内里的精血全部吸食殆尽,只剩一具皮囊和一颗头颅来。面具周身黑雾刹起,迅速包裹着只剩皮囊的男人,黑雾如毒蛇,迅速侵入男人体内,男人虚瘪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观的速度迅速膨胀起来。任凊流见过多么血腥残忍之法,也比不过此法妖邪。吃他血骨,邪气注之,轮回几无,倒像是在修某一种邪恶的功法。

    凊流乖乖喝了三日心头血之后,面具对她的怀疑打消了大半,心头血于她旁的副作用倒是没有,只是她渐渐习惯了血的腥甜味。这对凊流来说,不是个好兆头,野兽渴望鲜血,邪祟痴迷鲜血,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而莠娘,自从跟无忧交手后便受了重伤,养了一日便外出觅男人补修为灵力去了。不过凊流也不大担心莠娘会继续祸害张三,她来找莠娘之前便将张三安置在别处了。

    哦对,这方结界中,还有一只口吐人言被拔光毛发的乌鸦,乃她要画之符所需的“物料”之一。

    凊流来到一棵老树下,仰着头看乌鸦爱怜又哀怨地舔舐着光秃秃的身体,远远一看,像一只壮硕的矮矬子山鸡立于树梢之上。

    “咳额。”凊流出声打破沉默,“喂,小鸦,你这毛,什么时候长齐啊?”

    “你叫谁小鸦?”乌鸦诚如没好气的剜了凊流一眼,风适时地吹来,乌鸦诚如适时地一抖。

    “唔。”凊流望着这只傲冷的乌鸦,套近乎,“那你叫什么?”

    “你管我叫什么。”

    “那我叫你小鸦吧。”

    “……闭嘴!”

    “小鸦,你这脾气也不太好啊。”

    “聒噪!”只见它昂着身体飞震着翅膀,摆出一副攻击之态,那双眼睛此刻如鹰般阴鸷,本就因失去了华贵的羽毛而伤心气愤,如今凭空而降一个如此多舌之人不仅将它的清净搅得四分五裂,还激起了它心底更深处的郁闷。

    它气鼓鼓的,仿似咆哮着:它!现!在!很!生!气!

    “啊呀呀,生气啦?”凊流夸张地捂住嘴,眉眼却是弯弯。

    她的本意便是激怒乌鸦,待它蓄势待发朝她进攻时,再顺便取它几滴血来。

    忽然气势冲冲的乌鸦忽然默了下来,“我不与你计较,毕竟这副身体往后都是上仙的。”接着它一拂羽翼,颇为愤恨道,“要不是你资质奇特,上仙怎会甘于你这小女娃身体中。”

    凊流愕然,你还气愤了?他还委屈了?我还不愿共享呢!如果让她走,她保证一个屁的功夫有多远她能滚多远。此时凊流却笑了,“好啊,以后你见我都要毕恭毕敬的叫我上仙了。”

    乌鸦诚如内心,“……”它扭过脑袋,仿似誓死不从。

    凊流眉头一动,又是一计浮于心头,“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你长毛。”

    诚如继续扭着脑袋,不搭理凊流,凊流脸皮厚,不死心道,“你不想知道么?”

    “呵,人类怎么会这么好心帮我,况且……”它的尾调拉长,适时地睨了她一眼,充满嘲讽,“你还会有这般大的本事?”

    “我师从落仙门,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卜卦中医,哪样没学过,你这只没毛的乌鸦还敢瞧不起我?”

    凊流能明显感觉到乌鸦那张鸟脸拉了下来,空气中静默了片刻,忽然一道银铃般的笑声突兀的炸响在凊流耳边,凊流心生奇怪,在场的除了她与乌鸦,断没有第三方生命在场,那恍如梦幻空灵的声音从何而来?

    凊流左右看了看,空旷的密林,还有一方河湖,直到她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其中的那朵荷花之上。她恍然记得自己第一天被捉来这里时,也偶然看见过那朵荷花,是绿意盎然之外另一种极致的景色。

    荷花盈盈,粉琢雕饰,水佩风裳,不蔓不枝,被莹莹的灵气相护,显得圆润可爱。“我说。”凊流忽然站起身来,像受了什么蛊惑般往河湖中央走去,“这荷花养得真好看。”

    那朵荷花像是听到了赞美摇晃着荷叶欢快地摆动,隐约间凊流再次听到银铃般的笑声,此时她的一脚已然踏入河湖中,水清澈见底,却温暖异常,荡开叠叠的水波,咦?这水是暖的?凊流模模糊糊的想,她往湖中央前行,不知不觉水位漫过双膝……

    “喂,不要去!”身后是乌鸦的喝止。但凊流此刻却全然听不清。

    那朵娇嫩可爱的荷花就在触手可得的地方,花瓣绽开,层层叠叠,朵朵饱满,憩息在碧叶间,就在凊流仿似受了魔力鼓舞一般,伸手想触碰花蕊之时,一道凌厉的黑团猛然划破空气迎面朝凊流击来!凊流来不及闪躲,她的脚步仿似被定住了般,直直看着黑雾在她眼前越放越大,呼啸间堪堪擦着脸颊而过,凝白的肌肤瞬间裂开一道血痕,鲜血翻涌,触目惊心。

    凊流的心跳得如同乱鼓,一下一下冲击着咽喉,仿似下一刻便要勃跳而出。血的腥甜味在凊流鼻间绽放,脚步更是打颤,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她怎么出现在了水里?

    啧……脸颊上的痛还未消散,手指尖却感一阵刺痛,她低头一看,只见嫩绿的根茎似被风吹扬起带着碧叶划过她的指尖,登时鲜红的血如珍珠一般落入娇嫩的花蕊,若有若无的银铃声越发的猖狂,仿似在大笑。

    凊流甩了甩忽然沉重的头,直觉告诉她,这朵荷花有问题。

    “谁叫你擅自下水的。”面具冷冷的音调落入凊流的耳里,“第一天我便同你说了,此处有两处地方是禁地,一处是我的居所,还有一处就是这方河湖。”

    凊流有些奇怪,这方河湖平时都有结界罩着,今日结界怎会消失呢……而且她总听到那若有若无的银铃笑声到底是什么?

    这日晚,房内灯火通明,凊流坐于案桌旁,思索着接下来的四日,除了柳汁外,还有鸦血与扶桑木未找齐。乌鸦血近在咫尺,就算用蛮力大抵也是能弄来的,但是扶桑木她找遍了这方结界内,并未找到,扶桑木找不到,肃清符很大程度并不能完成,肃清符完成不了,她离开这里的机会便要锐减几成。

    乐天派的凊流垂下眼眸,第一次觉得希望如此渺茫。正惆怅之际,忽听一声熟悉的哈欠声,“哈——呼。”

    就是这平平无奇的声音让凊流原本灰暗的心情瞬间亮堂了不少,她激动热切地开口,“小缘,你终于出来了!”

    “这里是哪?”姻缘簿迷迷糊糊从凊流怀中钻出来,摇摇晃晃往桌子上一躺,“好想睡啊。”

    “别睡!”凊流拼命摇晃着薄子,“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

    “哈?”

    凊流三言两语将起因经过如今的形势统统讲给姻缘薄听,“你现在还有灵力没?”

    “没有!”姻缘薄当机立断喝止,“上次我在人间救你滥用了灵力,一直精神不振,这几日昏昏欲睡。”她道,“而且,我察觉此处的邪气更为浓郁,怕是不好出去,你这是掉入魔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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