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舟和海棠来的及时,正好赶上城门敲钟,这钟敲上三百下,这城门就得关。

    谢舟把头伸出来一点,看城门侍卫正在查人,正挨个挨个翻卷宗。

    海棠有些害怕,“小舟他们不会把我们抓起来吧。”

    谢舟正在观察,她正色道:“怕什么,我们又不犯法,等会儿问你来干什么的,你就说进城寻亲的,知道吧。”

    海棠坐回来与她道:“那王妈真的在上京吗?”

    谢舟略微沉思,“王妈不认字,那字迹娟秀,说不定真是上京来的人,我们进城先观察形势,你在城里放蝴蝶,王妈看到了会来找我,我去谢府打探信息,咱们两头行动,晚上我回客栈以后汇合。”

    海棠还想说什么都吞下了,艰难点了个头。

    谢舟拉起海棠的手,“我们找到王妈以后就远走高飞,把我们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海棠反握住她的手,兴致不高,或许心里有疑虑,但是眼下又偏向谢舟。谢舟没有多说,她想有些窗户纸还是由海棠捅破更好。

    证件这事让谢舟犯了难,一来她不想扯谎,要是弄个□□在城门被扣下来只怕是谢家找来得更快,可是弄个真证件又怕他们去找谢家告密。但是真的证件也有可能性被人看两眼就过去了,毕竟人来人往,要是人人细细盘查,不知道查到什么时候。

    思索几番,还是把真的递出去了。

    她与侍卫周旋过程中,眼神瞟到了城门口告示,只见最上面大字赫然写着“捉妖”。

    她不禁多问了几嘴,那侍卫显然是不想多说,淡淡问道:“扶安的?”

    谢舟点头。

    兴许是一两回合的话让他有些松懈,语气也好了些:“都是些有道行的道士巫女做的活,小女娃子少打听。”

    她还想多问些什么,城门那头出来一个人,淡颜浓眉,桃花眼,高鼻梁,白色宽外袍内里蓝搭,身形修长,白玉冠下的蓝发带随风飘扬,白皙的脸因为料峭的春风变得微红。

    谢舟看了两眼,起初被模样吸引,后来心中又升起异样直觉,忙从那大哥手里拿回证件,如此这般擦肩而过。

    隐约听见一句:“沈大人”。

    人虽小官威挺大。

    进了城先找了个西市的客栈住着,东北住着豪门望族,西市距离东北方距离远,跟谢府有一段距离,不容易穿帮,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谢舟掂量自己手里那点银子,穷也是真穷。

    她与海棠订好了房又吃了几口,就听邻桌提起:“太子殿下被女鬼缠了。”

    谢舟对于女鬼缠人这样的桥段见怪不怪,今日一个狐狸吸书生阳气,明日她蜜蜂拉人进蜂巢。什么杀妻做鬼来复仇,穷书生怒甩青楼女。

    简而言之书生意淫加忘恩负义的结合体。太子位高权重,与这种鬼故事沾边也不甚稀奇,大度的任由别人说不甚在意,小气的抓了几个造谣的以儆效尤。

    昔日她读书时早就见识过千百遍,只因读了些无用书,李娘子罚她抄录经文,现在细想手还在痛。

    她还淡定的吃着一口水煮菜,这水煮菜入了盐味,撇掉水上的渣滓,吃一口不咯牙齿。毕竟粗盐杂质多,吃别的炒菜说不定一个石子把牙崩掉了。

    过了一会儿那壮汉又绘声绘色讲起来:“那女鬼生性风流,与殿下是……”

    话没说完,做了个猥琐的比划。

    引起客栈里的哄堂大笑。

    海棠想捂谢舟的耳朵,被她一个耸肩拒绝了,毕竟吃饭嚼菜捂住耳朵声音会很大。

    有好事者闻言:“太子殿下的未婚妻貌丑无比,难怪逼得殿下去找女鬼。”

    又是一场大笑。

    过了这一茬,那旁边的大汉又说:“话说这几个女鬼,是太子殿下去一趟西山带回来的。”

    这次的声音极低,但是客栈不大,这话就是这样传了个遍。

    谢舟这次僵住了,西山……

    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

    谢舟对他嘴里的西山倒是很感兴趣,索性坐近了些。

    谢舟对西山执着的原因甚是简单,她手里那块月字玉佩,出自西山碧玉。除此之外,王妈的手里也握有一块玉佩,出自西山黄玉。

    有可能是因为西山多玉,才会有那么多巧合,但是多一条线索总比没有的好,哪怕是徒劳也认。

    她耐心等待大汉下文,没想到他话头止在此处。

    同行的人有催他的。

    他冷哼一声,低头吃菜去了,大家觉得没意思,又都散了。

    但是谢舟心里梗着一根刺,吃都吃不好。

    她转头过去问道:“壮士可否细讲?”

    大汉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番,一番贼眉鼠眼,他贼兮兮道:“接着听下去可是要收费的。”

    谢舟虽然找人心切,但是远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她摆摆手,又回头吃起来了。

    只是大汉的斜眼一直将她打量,那看猎物一样的眼神,谢舟觉得不舒服,只是眼下不能惹事,便忍下了。

    。

    夜里的风比白日里更冷上几度,谢舟被一阵寒风惊醒,醒来胃里一阵翻腾,她快吐了,恰好有人的肩膀顶到她的胃,一颠一颠,头又晕的厉害。她渐渐搞清楚现状,有人扛着她在跑。

    她摆摆头,有了些力气,手下一使劲,直直扣住那人的脖颈,又使了些灵力,她往后一仰,连带翻大汉,将他牢牢扣在地上。

    她问:“你就给我吃蒙汗药?”

    大汉脸不红心不跳:“就是老子给你吃的,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姿色,老子当场把你头拧掉。”

    趁着谢舟中药力气没有完全恢复,他从地上翻起,谢舟虽然躲过了他的招数往后退去,但让大汉脱离了掌控。

    谢舟的胃里翻滚,小小年纪就中招蒙汗药,还不如在扶安庄子里养老,早知道就不来上京了。

    她正色道:“既如此,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许是她太过自信,大汉反倒有些顾虑起来,但一看到她这身板,又自信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汉摇了摇手腕,一个巴掌就要扇过来。

    谢舟接住他伸过来的手,另外一只手反手给他一个巴掌,响声在暗夜清晰可闻。

    大汉也懵了,大概是没想到谢舟下手这么利索。

    他发了疯似地要冲向前,被谢舟一脚踹飞。

    他大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舟觉得他聒噪,如此聒噪只怕会出事。于是转身欲走,现在的她已经不适合露面了,尽量还是不要与官府扯上关系的好。

    不料大汉抬起手来,露出怨毒的面容,挥拳朝谢舟的方向劈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飞天脚正中大汉的心窝,一口老血从他口中喷出。

    谢舟才转过身来,看见眼前人腰间带刀,穿一身黑色的衣服略显神气,身形比她高半个头,脸映在暗处看不清。

    只是感觉有些熟悉,那气质跟城门外的白衣小白脸有些相似,异样的直觉又从脑子里浮现。

    谢舟看着那大汉倒地抽搐,手里黑气萦绕,不曾想他竟会些邪术。

    震惊之余,黑衣男子已经发话:“劳烦二位跟我走一趟吧。”

    谢舟感慨自己的运气真的非常不好,这样都能遇见过街吏。她撇撇嘴:“我是被他绑架到这儿的。”

    黑衣男子丝毫不客气:“有什么隐情你去了武侯门再说。”

    她知道黑衣男子已经是客气了,像他们这样宵禁之后在外溜达的,就算是打死,也不会有人追究他们的责任。

    谢舟还想做一把最后的挣扎,她笑道:“大哥我真是被他绑来的,他给我下了药,如今我已醒转,不想多做口舌之争,如此你便定他一个宵禁罪,放我走如何?我可是遵法守礼的好坊民啊。”

    看他不动弹,谢舟又厚着脸皮道:“小将军,人进了武侯司不死也脱层皮,我前脚被绑架,后脚又遭刑,你还是可怜可怜我,我改天请你吃饭如何?”

    说的她眼皮直跳。

    “此事自有翊卫查明,你随我回去便是,武侯司也绝不是枉法之地,不叫姑娘受这等罪。”

    声音跟潺潺清泉流动一样好听,话却一分不留情面。

    谢舟自知倒霉,还是颇为配合的跟他回了一趟武侯门,要是挣扎起来事情会闹更大。

    这个坊门的武侯门不大,里面就五六个人,到了有亮光的地方,她才看清黑衣男子的面貌,剑眉星目自是有的,眉眼间挂着浅笑,城门外的桃花眼小白脸,怎么看也不像巡逻的阎王。

    他似乎是很爱笑的,气质开朗又乐观,往谢舟的手里递了一杯茶。

    在这种地方真是受宠若惊。

    他道:“你先等会儿,过会儿会有人来审你。”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如果可以,谁愿意进这个鬼地方被审。

    她接水的手一哆嗦。

    “拿好。”

    听来安慰,倒有几分警示之意。

    她端起茶来喝了两口,黑衣男子瞟她两眼,眼神不曾离去。

    谢舟转了两圈又坐回原位,他又开口道:“姑娘今日在武侯司歇着,明日便走吧。”

    谢舟讶然道:“不审了?”

    黑衣男子淡然道:“审过了。”

    谢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何时审的?”

    “在你的茶水里。”

    说罢谢舟眼前一黑,晕晕沉沉的倒去。

    风雨交加的夜晚里,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轻盈,漫无目的,进入一片光种,翅膀变得透明,一扇一扇,一闪一闪,虚无缥缈,无边无际,过了一会儿又从云层之上掉落,扑落到一片黑雾之间,蝴蝶所到之处,留下一串金色的灰尘,像火花,又一点点的被蚕食。

    她下到最黑的地牢,看见脏兮兮的窗柩,俯冲到最里,看到床上浑身是伤的大汉,他的脸肿成猪头,嘴里喃喃有词,谢舟听不真切,但是那呢喃声一声声在地牢里回荡,被地牢的空旷反弹,反弹声一声接着一声,声音渐大,那是一声声“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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