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更的鼓声响彻大街小巷,谢舟一个激灵的起身,此时尚早,天蒙蒙还未亮,她的意识还未完全醒转,停留在昨日的梦里,等她意识回拢,发现自己和衣而睡,心想又被人算计了,同一杯蒙汗药竟喝两次,以后对别人递的水都有阴影。

    她把门打开,屋外的天有了几分亮度,地面潮湿,显然昨夜下过雨,擦擦眼睛还能看见人形,她等那挑水洗脸的妇人打完水,偷偷从房间里溜出来,如此这般权当没来过吧,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她刚出门,背后就传来一声:“姑娘”。

    谢舟站立,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才悠悠转身,恭恭敬敬的鞠了一个僵硬的躬。

    “大人”

    那男子今日换了一身袍子,泛着莹莹光泽,即便是这样暗淡的环境里,也遮掩不住那样的光辉。不过谢舟更在意的,是他腰间一枚玉。

    他走近来,玉佩随他摆腿幅度而动,其上萦绕一阵灵气,正是一块西山黄玉。男子递上一沓纸,他道:“请姑娘留个签字,我这边方才算过关。”

    谢舟淡淡瞥向那沓纸,扫了一眼就说了句:“我不识字。”

    男子不恼,他亦道:“不识字就说你的名字,我写你来画押。”

    谢舟真不想留个案底,画了押估计还要拿证件来对,他这样的人物跟谢家有什么联系。

    “怎么了?”

    那男子的手悬在空中,焦急的等待下笔。

    谢舟惨然一笑:“我无名无姓,是个孤女,前来上京寻亲,只为了找舅舅,如今已然寻得一点眉目,只待与我家婢女汇合,等去了舅舅家换个好名字再来答谢大人吧。”

    对面人久久无声,仿佛石化成了一座雕像。

    他又指指自己手上的纸:“那我……”

    “二丫,我家里人都叫我二丫,你先写上。”

    那人倒没拆穿她,只在纸上描上几笔。

    谢舟伸个头看他写字,看见“二丫”才放下心来。

    她见此人放水,不免产生几分好感,于是多问一嘴:“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寻到舅父,回来给你写上一封感谢信。”

    “我叫狗蛋”,笑得和煦又带些狡黠。

    谢舟讪讪闭了嘴。

    她颔首作揖,淡然道:“狗蛋大人,我先走一步。”

    说罢转身往门外走去。

    狗蛋大人看见她离去得背影颇为几分惆怅,把那字揉捻几下攒在手中。

    谢舟往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见武侯司前吵吵囔囔,她驻足观察了会儿,只见一穿黑衣的老人在门前作揖,穿着打扮像富人家下的一把手管家。

    她长了个心眼,没往前走,那人道:“我来接我们家表小姐,还望官爷通融。”

    一句“表小姐”让谢舟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是冲自己来的。她转了个身,又往后院走去。

    从后院里躲过守卫,并且翻了墙。

    只是一跃而下的罪行,又被狗蛋大人抓了个正着。他道:“二丫姑娘,你出大门的方式如此别致吗?”

    谢舟左右看了两眼,有些讶然,“你怎么在这里?”

    “小人办公,不在这里在哪里?”

    谢舟清清嗓子:“正门是非多,我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岂不是让人笑话。”

    狗蛋大人装模作样的配合点个头。

    “那我送你?”

    谢舟一口回绝:“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她说完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狗蛋大人颇为惆怅,在她露过自己身边时,又不受控制的抓住她的手腕。

    他道:“小人坐马车来的,车上有罩篱,可借姑娘一用,也算是全了姑娘名声。”

    这话让谢舟拒绝不了,一旦拒绝前面编的理由将也不再适用。

    但是这位狗蛋大人的说辞又有些奇怪,似乎是对她太过于执着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执着?”

    狗蛋茫然的转头,“什么?”

    “你办公不会来后院吧,你在专门等我?”

    狗蛋盯她半晌,谢舟已经基本判定冲她来的。

    “我确实是冲你来的,我想请你帮个忙”,狗蛋笑的官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这是贴在城门外的告示,我抄录一份,想来姑娘已经看过了。”

    谢舟从他手里将那纸拽来,翻开看,首页是大字捉妖,下面写着:

    东京坊诚聘英才捉妖,于东京坊小朱巷张三丹家报名,除妖成功供三百黄金,祖庙上供香火十年,以报恩德。

    谢舟拿在手上晃了晃:“你家里的吗?”

    狗蛋将那纸拿回折好:“算不上,只是与家父有些交情,特意帮忙留意。我去昆仑山修过几年道,能看出你有些灵力,所以特来相求。”

    谢舟沉思片刻,她问:“我帮你还有什么好处没有?”

    “三百黄金和十年香火还请不动姑娘吗?不够还可以再加,他家有钱。”

    谢舟本来还想问问有多有钱来着,但眼下还是西山黄玉要紧。

    她问:“你腰间挂的西山黄玉有什么含义吗?”

    狗蛋又是一阵沉默,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思索。

    他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来:“这事成了以后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

    谢舟暗道奸商,但是问眼前人可比西市客栈里的人来得快,那黄玉跟王妈身上那块如出一辙的灵气,基本可以断定出自同一地方。

    “好,我答应你了。”

    狗蛋粲然一笑:“二丫姑娘是个爽快人。”

    只是谢舟看着眼前的宝马雕车陷入沉思,这是一个武侯司里的侍卫坐的起的车?

    狗蛋大人颇为贴心的伸出一只手来拉她。

    谢舟借力上了马车。

    车里宽阔的很,她捡起桌上的核桃嚼了两口,一下子眼睛都亮了。

    “你这小零嘴真好吃。”

    狗蛋看看眼前那核桃,他素不爱吃甜的,这盘是用盐炒的。

    他道:“你喜欢,这碟便送你吧。”

    谢舟又拿了几颗放手里:“有这几颗就够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她话锋一转:“话说我有事想问你。”

    两人正聊的投机,马车一刹车,她手里的核桃差点飞出去。

    狗蛋发问:“什么事?”

    门外那驾车的守卫淡声道:“少爷,王家管家在拦车啊。”

    狗蛋的眉头一皱。

    他探出头去,正对上王家管家的脸,那管家看见狗蛋先是一惊,先恭敬的作揖:“沈公子安。”

    谢舟听的真切,原来眼前这人姓沈。

    那王家管家又道:“敢问公子与何人同行?”

    谢舟听他一问忧心起来,这话貌似是冲她来的。她拳头在身下捏紧,同时也打量这马车的结构。如果姓沈的把她卖了,就从后门上劈个洞逃之夭夭。

    狗蛋想想,终于开口:“车里无人。”

    王家管家的面色一凛,嘴角抽搐的动了动,终于没说什么,给狗蛋一行人放行。

    狗蛋坐了回来,她问道:“你为何帮我?”

    狗蛋斜睨她一眼:“在不清楚真相之前,我喜欢以不变应万变。”

    谢舟放下心来,小心翼翼问道:“你姓沈?”

    狗蛋上下打量她两眼:“你果然是外地人,刚才没把你供出去是对的。”

    谢舟收回思绪,没在追问。

    她道:“我其实是想问你,你腰间那块玉佩,是要防谁啊?”

    狗蛋眼皮一挑,睨了她一眼,他道:“防身用的,你既一眼看出好歹,想必你也不凡,你是否有事瞒着我呢?”

    谢舟摇头:“略懂一些皮毛,不过你这玉佩灵力充沛,平日里戴着是否小题大做?”

    狗蛋冷哼一声:“小题大做?希望你永远也有用不到它的一天。”

    “你们是在哪里采的这块西山黄玉,话说你知道碧玉吗?我喜欢碧玉,不知道哪里可以买上一块正宗西山产的,西山采的玉灵力都不错啊,就是市面上不卖。”

    谢舟摆出一副颇懂玉石的模样,狗蛋沉默了。

    继而一把把她推走,适当保持了应有的距离。

    “狗蛋大人怎么如此警觉,就不能讲讲西山吗?”

    他闻言知道自己躲不过这话题,敷衍回道:“西山的事不应由我和你讲,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不能讲吗?”

    “不可以”

    谢舟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默默坐回了位置。

    马车在西市的客栈停下,狗蛋再三叮嘱:“西市地界杂乱,外地与外邦人多”

    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面上还是一副放心不下的神色。

    谢舟不知道他这替人担心的性子是哪里来的,说到底只是见过两面罢了。

    狗蛋笑道:“希望如此,如果你遇险,可来武侯司寻求帮助,明月坊沈家也可,不过坊门难进,如果需要,如若姑娘也不介意,可持此块玉佩。”

    说罢从窗间递出一块玉佩来,上好的碧玉,竟是一块西山碧玉。

    谢舟笑道:“我才说我喜欢碧玉你就送我一块碧玉?”

    狗蛋皮笑肉不笑:“你喜欢就好。”

    谢舟摩挲了几下,还真是西山碧玉,真是见了鬼了,如今她手上已有两块西山碧玉,两块拿回去一起研究说不定会得出什么消息。

    此刻狗蛋脸上还挂着浅浅笑意,眼神稍稍往后一瞟,自此眼神再也没挪开过,谢舟觉得诧异,也往那边看去。

    狗蛋开口:“二丫,你惹上麻烦了。”

    那边的人缓缓走来,在谢舟面前作揖:“表小姐,老奴奉命前来迎接,请表小姐稍作调整,随老奴回府。”

    虽是请,但字里行间都是不容拒绝的压迫。

    狗蛋适时开口:“既是表小姐,那你应该姓谢咯。”

    他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谢舟一脸苦相。

    谢舟扯扯他的袖子,把他拉过来压低了声音道,“你猜对了,我姓谢,我叫谢舟。”

    狗蛋皮笑肉不笑,“原来谢家那个倒霉蛋是你。”

    “沈晏,清河是我的字,记得还我感谢信。”

    “感谢信另说吧,咱们都合作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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