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国际警方特情组的一众人兼在上周莫名其妙就被选中参加行动的几位,赶在被朔风吹成冰雕,前与黑省哈尔滨市公安厅的一众人汇合。

    又在有着没脚踝深度的积雪中,跋涉了近十分钟,才坐上了停在与大厅隔了小半条街越野车里,哆哆嗦嗦地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在这种场景中,如果安排自动化悬浮车的话,在城市的主干街道上是绝对安全的。

    但如果要在零下十几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冰天雪地里的背景下,夜行驱车五六百公里的话,那还是安了雪地胎的越野车,来得更加方便。

    终于,一众人在晴朗的夜色中驱车三个多小时后,才晕头转向的到达了此次最终的目的地——黑河市。

    等他们舟车劳顿地来到各自此次行动的暂时的落脚点时,已是深更半夜。

    向窗外看去,街道上唯有太阳节能灯还在安静的亮着,像是一排天鹅的翅羽,让人安心。

    就如同他们刚刚收到的好消息:

    俄国警方终于确定了浅仓组那位被称为“百目怪”的家主的藏身地。

    …………

    午夜十一点又半

    临近瓷俄边境的城市之一的布拉戈维申斯克,郊区的一间酒屋中,人们在这里为所欲为,做各种各样的违法勾当:

    做毒/品生意的说着让外行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暗号黑话,军火生意的随手掏枪抽刀,人贩子们向各个看起来就很富的大佬炫耀自己刚得手的小孩。

    屋内嘈杂一片,赌博喝彩的、试枪尝货的……

    地上乱糟糟的撒着瓜子壳、密封袋;美人如云,坐在客人膝头嬉闹的更是大有人在。

    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光圈像一群水母在描金的米棕色墙纸上游弋,将人不知不觉地引入迷幻的海底。

    沉重的门又被打开,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还没从冷风的抽打中回神,就又被混杂的烟味、酒味、香水味迎头痛击,被熏得直发晕。

    屋内也说不上是人多的事还是怎么着,热的犹如七月厦门,男人刚进屋就蒙了一头汗。

    门口迎客的妈妈桑穿着一条深v连衣裙,是个棕发褐眼的混血儿,大波浪,上挑红棕色眼线配上好似剪秋水般双瞳,顾盼间藏着香艳的风月,一眼就能将人的魂勾了去。

    她在看见男子的刹那眼睛放光,踩着将近二十厘米的恨天高扭过来。可那双保养过分的手还没搭上对方厚实的肩膀,就被男子不动声色的躲开,她也没有任何将要恼怒的意思。

    在笑盈盈地听人报上暗号后,才推开位于吧台后方的暗门客客气气地将人往顶楼上引,又在距离顶楼还有一层楼高的台阶下,颇具分寸的不再上前。

    男子独自一人继续上楼,等他转过拐角,推开面前那扇颇具年代感的木门再撩起布帘,就见到了那位。

    虽然,他的动作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在他掀起布帘的霎那,刚才还端坐在布帘后安静喝茶的几位年岁相仿的老人几乎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有的甚至手都已经摸上放在茶几上的木仓。唯有坐在主座的那位全程都在不慌不忙地抿着茶水。

    坐在主位浅仓司等男子安静地站好后,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怎样。”

    男子边擦汗边为难地摇头,浅仓司也就没有多问,挥手让人出去后继续沉默的喝茶。

    这回,他在日本警部安插的“监视器”已是自身难保,无暇在为他们提供便利。

    临界的三方国家政府更是对他们深恶痛绝,看样子是动了真格。

    他本想在此地等风头过去了再回国,现在看来,那是他痴心妄想了。

    不过,想要抓住他,那还得看他们吞不吞的下在他以及他们身后已生长近百年的庞然大物。

    从他小儿子那里憋了一肚子气又匆匆赶回来复命的高桥得木在完成一系列流程后,自然也见到他。

    而浅仓司则边听心腹絮絮叨叨地倒苦水,边继续往瓷杯中续茶。

    等他从对方的口中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后,便抬手示意对方不用继续说下去。

    “知道了,随他去吧。”

    他听而不闻,似乎对那批带不走的货物的去向并不关心。

    高桥听他这么说倒是在原地惊愕了片刻,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阴冷的湿汗在瞬间攀爬上了他的脊背———

    那批带不走的货物是浅仓司故意扔给对方的,他在甩掉那颗烫手山芋后,当然不会再关心那批关键罪证的去向。

    而他的亲生子,又在与他负气时,不知不觉地被他推了出去,没准还会成为被整个家族扔给警方的替罪羊……

    高桥也不愧是跟在浅仓司身后多年的老人了,哪怕年岁已高也不妨碍他从上级的三言两语中,迅速揣摩出了对方的意思,他又顺着对方聊了几句其他的,就因面露疲态而被人恭恭敬敬的请回了房间。

    午夜十二点整

    在边境小城中的一家小客栈的二楼的房间中,姓李的老头在提心吊胆的渡过了格外漫长的一天后,终于再一次和战友碰头。

    终于可以不用再扮演阿飘的“月鳢”,在进房间后,将便利店买的食物和水搁在门边的柜子上。

    转身扭头坐进离他最近的那把椅子上,放松地支着下巴,余光却仍在房间里警惕地转悠。

    他再一次确认了落脚点的安全后,才对旁边重复着拧矿泉水瓶盖动作,全然不知瓶盖已经被自己打开的老头,开口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不料,他一开口就把那心神不宁的战友吓得一个哆嗦。

    月鳢:“…… ”我有那么吓人吗?

    他匆匆对着镶在玄关柜子上的玻璃门扫了一眼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现在并没有当年那么吓人了——

    虽然如果自己不做任何遮掩,就顶着这张脸在寻常日子半夜出门的话,可能对行人不会特别友好。

    可细看的话,就算加上疤痕增生明显的左小半张脸,整体形象其实也不是那么令人无法接受。

    况且他们毕竟在黑色地带游走了这么多年,比着更恐怖的都见过。

    所以……

    他再一次回头确认老李的状况,果然,发现对方的视线其实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而是盯着虚空中某个未知的点。

    他刚想说点什么以给对方一点慰籍,却发现并没有哪件事是能够说出口的。

    虽然,明天他们就可以和国际警方的人汇合,但在此之前他们还需熬过黎明前的漫漫长夜,还要躲避来自目标的追杀。

    而且他们身后的特情组,其实并没有那么的靠谱。

    于是,他只能安静地拆开食品包装袋,往对方手里一塞,自己又拆了一个。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在灯光下,食不知味地裹腹。

    还没等他们吃完手里的夜宵,专门用来单线联系的通信设备就嗡嗡地振动起来——

    他们的上线苏支队发来语音留言,焦急地提醒他们尽快更换交通工具。

    姓李的老头听闻,立刻从椅子上以和自己身形不符的速度站起,抬腿朝门外走去,随后又被战友伸手摁回椅子里:

    “别急,车在城外呢。”

    月鳢好歹也在浅仓身边呆了八九年,不算长也不算短,对小的那位不说了如指掌也算知根知底——

    那位虽然有时候喜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该谨慎的地方还是非常谨慎的。

    要不是北方冬天的雪地实在太难走,从工厂到这坐距离工厂最近的小城又有近百公里的路,他也不会用经了那帮亡命之徒的手的交通工具,哪怕那辆摩拜是他自己亲手选购的。

    那老头在他解释清楚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时针终于一格一格的挨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五点差一刻,当俩位听到楼下细弱的有节奏的脚步声正在向这里靠近时,就将窗帘拨开一条小缝,谨慎地向外看去。

    而当他们适应了外边昏暗的光线后,只是一眼就看见了楼下刚来的十几名便衣和被便衣夹在正中的熟悉身影。

    心惊胆战了多时的老李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他直接从椅子上蹦起,绕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重复浅睡到清醒的循环的月鳢,走到门前对完暗号,就麻利地解开防盗链拉开房门,还差点撞在赵处身上。

    当苏支队拂去身上的落雪再跨进房间的时候,另一位已经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两位在对接完当前的形势后,就被接上了车。

    他们在小城中兜转了几圈,便目标明确的直奔黑河市的市中心。

    车辙在纯白的山丘间画下两道灰带,迤逦如烟,又被下一场雪无声的掩盖。

    不急不缓的颠簸像是幼时的催眠曲,很快将早已身心俱疲的两位摇进了梦里,一小时的路程像是在眨眼间就走完了。

    等他俩被再次叫醒时,街上已是五彩斑斓的一片。

    雨夹雪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月鳢望着窗外,缤纷的霓虹灯闪烁着不同的光晕,照亮了他的眼瞳。

    这样的繁华和随处可见的高科技投影,是深山老林以及田园乡村中无法看到的,再配上积雪的各类房顶、银装素裹的松林翠木和赤朱丹彤的灯笼,车辆宛如驶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让人心生神往,可又望而却步。

    两位回来的卧底站在警局的大门前,略显茫然的环顾四周,带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拘束。

    他们像是误入异世界的穿越者,被绚烂的色彩迷花了眼。

    好在,接他俩回来的都是特情组的老人,并没有因他们因为不适应而略显缓慢的动作,就有所催促。

    苏支队更是上前一步,和两位并肩向前,边走边和两位聊着附近性价比较高的游乐场所,还有几家富有当地特色的餐饮店。

    等月鳢走进大厅时,他已恢复平静,坦然地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冯彦正斜靠在大厅角落的椅背上,遮遮掩掩地打着哈欠,本来,人在饱餐后就容易犯困,加上北方冬季地暖开得又足,早六的工作时间更是雪上加霜,天都还没完全亮起呢,他们就得在大厅里等着了。

    他能够理解这样子的安排,但理解和适应是两码事。

    他边用力掐着自己左手的合谷,物理驱困,边环顾四周。

    当他看见回来的众人时,立刻站直,不动声色地往自家队长身后挪去,但他在半道上顿住了——

    回来的人当中多出了两张陌生的面孔,一位面容普通的中老年男子和一位眉目清朗的青年。

    他刚想细细打量一下两位,正气定神闲的被一群头头脑脑簇拥的青年就若有所感的扭头看来——

    冯彦登时感觉到自己像是被孤狼盯住了的兔子,被冻得一个尿惊,瞬间就清醒了。

    站在陶队身边的江亦轩将在场人员的反应一一收入眼底,又克制地用余光往青年脸上瞥了眼,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型,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位就是上周行动的显示屏幕中,立在小鬼背后的带着面具的那位。

    江亦轩:“……”

    他突然有点好奇在那次行动中有意放水的两位的真实身份了。

    但又转念一想,觉得这事儿不太可能:

    通缉犯们可没那么好糊弄,尤其是在通缉榜上靠前的那几位……

    等等,为什么他现在要思考这种事。

    这事再怎样也轮不到他操心。

    快醒醒,听澜,别再想了。

    再想的话,就又该被抓去做心理辅导了。

    江亦轩边揉着自己的眉心边落后陶队一步,跟着大部队一同进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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