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席彰和未被批准参加行动的、两名刚来黑河市市公安局报道没多久的实习生,卡着六点半地时间,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当地的特色菜,便半饱不饿地蹲招待所门口忧心忡忡地张望之时。

    速度最快的四位已经停车摸到那座废弃工厂的红松林旁,自发分组,冲向工厂。

    月光将松树林和雪地划为泾渭分明的两部分,白的天真无邪,黑的鬼影重重。

    山野寂冷,在这种天地浑然一体的凄冽中,人的渺小不言而喻。

    温礼边检查通讯设备,边问席萌:

    “日本警部和市局那边都说。目标没有朝他们那边过去的迹象,你说他已从这里搬走的可能性是多大?”

    席萌边仔细地将三棱刺收入怀中,边回答:“对半开”

    温礼:“都这样了,还对半开?”

    席萌收好利器,才抬头看他:“别轻敌,这位下手可比那老东西黑得多。”

    “还有,‘教官’手里每一条人命都不是用钱就能能衡量的。”

    ——与其说他们是家养的恶犬,还不如说他们是被打上追踪器放回海里的虎鲸,神出鬼没又不会轻易离开。

    “况且那小鬼看起来正常,其实骨子里就是个疯子,做事全看心情,‘钓鱼’是常有的事,总而言之就是个种地不出苗的坏种。”

    “他从来不害怕,在日本本土,那都是他追得警察到处乱窜。”

    “他就算真走,也会留一部分人下来当饵。”

    温礼:“……”

    在公安系统内部赫赫有名的石南,刚接触是看不出来的。

    人们只会觉得她寡言高冷,但多接触几次就会发现,她有种肆无忌惮的直白和敏锐的一针见血。

    她还有一点,就是率真,一般人遇到不太能说的事往往含糊其词,但她可不,非得解释到你听懂为止。

    如果不是从小被父母爱护着,一路顺风顺水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伶俐的。

    ……

    他又问:“所以,以你对他的了解,他留在这的心理又是什么?”

    席萌边示意刚到这儿的邓湘颂和陶喆,踩着他们的脚印过来,才一言难尽似地说:“他很有可能就是单纯搁这玩。”

    另一边,楼海濯走在花琹身边,楼海濯时不时用余光扫两眼,临时搭档可以就地下葬的脸色,欲言又止。

    可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些什么,就因注意力不集中被倒下的松木差点绊倒。

    还好在他脸着地的前一秒,被青年勾住背包的带子拽了起来。

    他刚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站稳,就又被青年捂住嘴,按倒在常绿灌木丛后。

    紧接着,一名两人都非常面熟的看守,持枪从他们左前方的灌木丛旁,无声地穿过,无知无觉地向前走去,黑暗中听见衣服与枯枝摩挲的沙沙声。

    还没等楼海濯松口气,他便觉得背后一凉,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耳后掠过,那名看守闷声倒地。

    等他走过去的时候,青年还没来得及把匕首收回来,这位倒霉的看守,趴地上,才刚刚咽气,身体还是温热的。

    死因则是枕骨上插着的那把刀。

    只剩刀柄留在外头,一条银色的竹叶青正盘在刀柄上冲人懒洋洋地吐着信子,无机质的眼睛闪着冰冷的光泽。

    他试着把刀抽出来,结果把这位的头也给提了起来。

    楼海濯:“……”

    青年整理好自己被树枝勾散的衣领,走过来一脚踩着尸体的头,一手握着刀柄往外拔,抽出来的时候还迟疑了一下——

    看来是才发现,那是他常用的那把匕首。

    楼海濯是早就知道这两位下手又黑又狠的,但他在看见对方熟悉地把刃上的脑浆和血在尸体上擦时,还是恶寒了一把。

    又见青年在擦完刀后拎着把刀站在原地不动,他刚想开口,就看着对方抬头用一种迷茫又混着无辜的语气问他:

    “是不是要留活口来着?”

    楼海濯:!!!

    你还好意思问?

    就在这时,另一名发现不对劲的看守从他们斜后方的松树后拔腿就跑,边跑边持枪朝他们这儿疯狂扫射。

    可还没等人跑出十米,就被从斜后方扑来的兔子当胸一脚踹翻在地,又在眨眼间被抽了自己冲锋衣帽子的松紧绳和腰带绑了个严实。

    他眼睁睁看着两位把尸体藏进灌木丛,又被搜了身,接着就被这么五花大绑地拎出了松树林。

    当四人看到这一幕时,除了石南,剩下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表。

    而那位在看到三张熟面孔后,第一反应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

    把没见过那么识相的嫌犯的三位看得一愣一愣的。

    一直关注着公共频道的孔建军,在众领导堪称惊讶的目光里,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在私人频道里小声提醒,让那三位回来的悠着点。

    工厂里的人如他们所料,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还在。

    只有陶喆在一边不放心地问了句:

    “他不会是在忽悠咱们吧?”

    就见石南在那人堪称惊恐的目光里噌的一声站起,挥手示意温礼和自己过去实地查看。

    废弃工厂从外面看去依旧是毫无生息的破败,蜘蛛网、灰尘一样都没落下,但在隐蔽处还是与正常情况有着微妙的差别。

    毕竟一两个人就算了,上百号人的日常活动怎么可能做到毫无踪迹。

    大型哺乳动物的体格好歹还是在那的。

    温礼刚想探头,被石南一巴掌按进草堆后。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黑色大衣个头中等的男子贴着草堆一闪而过,差一点就踩上温礼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指上。

    他们就这么卡着制高点的视线死角,又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名看守,绕工厂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刚才的集合地点,特警大队的队长杨牧晚已亲自带着手下精锐在那里等候。

    刚回来没多久的三位按照之前的分组,又各自带了一组特警。

    在短暂交接后,只见人群正中的石南穿着紧身黑色特警冲锋衣,将微型望远镜收回怀里,背上挎着一把轻型冲锋枪,戴着黑色露指手套的二指并拢向左一挥。

    二组就地分散,奔向废弃工厂制高点的视线死角。

    一批又一批精悍的警力顺着绳索无声攀上各个窗台,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像水滴入河流般消失在工厂内部。

    另一边,席萌和温礼已卡着点挨个电晕在外巡逻的看守,来到大门前开始实施那个简单粗暴的方案。

    半扇铁门被从外砰的一声踢开。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屋里可没人听她的,除了吸大的喝大的,人们纷纷推开桌椅站起,更有直接一梭子打在门框上的。

    席萌也没打算客气,躲门外喊一句意思一下就动手。

    几枚闪光弹嗖嗖的朝着动静最大的方向丢去,带着面罩的特警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就把大堂里的二十几号人收拾干净。

    几乎都是些老弱。

    温礼刚想清点人数,就被席萌眼疾手快,一脚踢进一旁沙发里,一枚子弹当场将他身后的玻璃打得粉碎。

    “艹,怎么还有狙击手。”

    “什么狙击手,不过是个放冷枪的。”

    那位在二楼存物室门口开枪的歹徒被两名特警当场按在楼梯口的扶手上磕掉了两颗牙,满嘴鲜血的拖下了楼。

    ……

    楼海濯那组更是分散开直奔各个视线死角,依次排雷,搜出来的几十管c4炸药,也被防爆组的成员们冒着生命危险,用各类工具火速集中到了空旷的房间里。

    紧接着,所有人踩着时间点,拖着犯人从后门一路狂奔,就在最后两名防爆警员即将冲进松林的瞬间:

    “轰”

    爆炸沿所有走廊急速推进,一路传到后厂房,整片地面在冲击波中剧烈摇动,c4造成的高烈度爆炸掀翻房顶,钢筋碎石直冲天空!

    所有人都活像是沸油锅边的蚂蚁,齐齐摔到在松软的雪地上。

    队伍末尾的两位年轻人更是摔作一团,差点没当场顺着地势滚下山。

    所有人都在余威过去后才敢起身。

    就在这时,与大部队距离较远的邓湘颂和陶队手里的嫌犯,趁队伍暂时无暇顾及末尾之时,又开始不老实地左右扭动。

    他一肘子敲得陶队眼冒金星,同时又伸腿朝邓湘颂的小腹踢去。

    邓湘颂刚想抬手格挡,那位就被席萌一枪托砸翻地,满脸是血地惨叫。

    邓湘颂眼睁睁看着对方在砸完人伸手扶她起来,一脸风轻云淡地冲着她说:

    “感觉不对就动手,不用客气,责任算我的。”

    而邓湘颂在第一时间竟然没感觉有哪里不对,点头,动作粗暴地把人拽起。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陶喆:“……”

    那位便不敢再耍什么花招了,在两位活动指节的咔咔声中老实站好。

    而在他们斜对面的山头上,他们所要逮捕的目标浅仓由川,正坐在越野车的车顶上,一脸无聊地举着望远镜。

    车旁,都谈被栗原和荷班夹在中间,被迫欣赏这一幕。

    他们背后,两幢连墙体都还没搭建完毕,通俗点来说就是四条走廊的烂尾楼正立在山崖旁孤寂地眺望着远方。

    而都谈看到这儿,依旧是睡眼惺忪,一副还没睡够的衰样。

    他似是对这一切都不关心,只想回去接着继续睡似的扭头,面朝车顶,和气的询问问那位小祖宗:

    “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浅仓由川脸上不见半分被人端掉老巢的恼怒:

    “再等等。”

    左右两旁的人把他夹得更紧了。

    都谈缓缓在上衣口袋里握紧拳头,一滴冷汗顺着后脑没入领口。

    他大脑一片空白,足足过了好几秒,才感到冷汗顺着脖子唰一声淌了下来,似乎并没有人对他早早缝在上衣正心口胸袋里与金属装饰物紧贴的定位器……知情。

    他们身后十多米的斜坡下,花琹和杨队已根据定位如鸦雀归巢般悄悄匍匐在几丛灌木下。

    杨队有些敬畏地打量着和他一起靠在灌木中面色冷峻的青年,又想起几位大老板临行前的叮嘱,无声地冲他打了个“你没问题吧”的手势,青年缄默地一摇头。

    就在这时,又有两名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子从目标身旁朝这里走来,青年的神色这才有了些许的变化,杨队也认出通缉名单里的两位,他刚想敲击耳麦,就被青年一把按住了手。

    等人仿佛出来溜达一圈散散心便又转身回去后,青年才扭头用口型冲杨队长比划:

    你现在可以汇报了,那是当年教过我的‘教官’。

    还是小心为妙。

    杨队长在青年淡定的目光下,脸色骤变。

    两位和他们身旁四名精锐身后东北方向两点处,距离这里十五米山涧岩石形成的豁口下。

    所有视线被遮挡的树坑底,斜坡底,无数特警埋伏在掩体阴影里,他在汇报完毕后,才发觉自己的防弹衣背,正紧贴着一株枯萎的接骨木。

    青年也没再给他缓冲的机会,接着比划:

    “一会儿过去的时候,最好让特警直接在远距离当场击毙这四位,击毙条件不充分的,尽量远离和注意遮挡。”

    省得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两位领队的耳麦里同时响起李厅沉稳的音线:“西蒙已在俄国博尔贾落网。”

    “保护我方卧底和生擒歹首同等重要。”

    可现在,疑似暴露的“风筝”正被两名训练有素的集团成员挟持,他们在这个相对有利的角度无法找到合适的突袭点。

    而在旷野里继续这么等下去,他们迟早会因为寒冷而失去有效的行动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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