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琹是边哼歌边小跑回去的，半夜爬起来给他开门的室友，还以为他撞邪了。
而知道今天大致发生了什么的另一名室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他也并不解释，沉默着上床，睡了来这儿之后最安稳的一觉。
很多年后，那道昏黄灯光下的身影仍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梦里。只可惜，黄土下，白骨成尘。
过了两天，忧心忡忡的杜冷，亲自将309又领到了貌恒门前，对方正人五人六地换着衣服。
一个满身银饰，描眉画眼的年轻女子正娇笑着从他屋里出来，浓妆看不出具体的五官和年龄，嘴唇和长指甲都血红血红的，诡艳的像是刚喝完人血，她走过来的时候，在门口等着两位，被香气刺激的直打喷嚏。
“我去，这粉最起码能刮下来二两吧。”
“你怎么……是冲撞了谁么？”
杜冷捂着鼻子抱怨了一句，在门口小声问道，在他的记忆里，曾听到过毒贩把青少年抓去人体运毒的骇人听闻。
毕竟，外头的事儿有他们几个在忙——
上头的老板也有一套完整严苟的管理体系，为了防止被一锅端，除了最上面掌握大致方向的几位，他们大都谁都不认识谁。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单独点名叫一个半大的孩子过来……
花琹不得不把自己干的蠢事避重就轻地又说了一遍，正巧看着当事人出来，杜冷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今天起，你出基地了就先去园子，到晚上来赌场帮忙，平时找‘老羊’，就你前几天见过的那老头，他是我线人。”
花琹憋了又憋，才忍住没去问对方，刚才从他屋里出来的那个姑娘是谁。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如江水般汹涌向前，窗前的花开了又落，雁去又归。
无法归家的少年，终于又一次找到了港湾。
他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摸清了基地旁的哨岗和海湾潮水的涨落，基地的位置和内部设施，了解教官与打手们的排班和作息。
计划最关键的一环被事无巨细的补全。
只待下一枚钉子的到来。
貌恒也很忙，他时不时浑身血肉模糊的出现在两位面前，像是只刚从厮杀中回来的雄狮，往往晚上来了半夜又走，可就算再忙碌，他也不会忘记给巢里的老少带来生活必需品。
他虽是赌场的判官，却教花琹如何出千，如何换牌，还教他怎样拿牌当暗器使。
照他的话来说，多一项技能，多一条路，至于会不会被抓到，那是另一回事。
两位年纪相仿的青年玩得很开心，“老羊”木着脸跟在他们后头收拾。终于在貌恒拿木片削下了晾在房檐下的腊肠后，把两人轰出了房间……
那位姑娘也偶尔会过来看看。
花琹通过人手上的枪茧，推测她应该也是“春生”的搭档。她还根据自己的口述和那幅简陋的地图，用尺子和各色的水笔，徒手绘制出了他脑海里的基地，比打印机还工整，估计已经被杀掉的设计师来了都画不出的那种。
几位坐在一块儿聊天。
姑娘不化妆的时候，就带着墨镜和口罩，无论黑夜白天。
花琹对她的印象也只是话少严肃——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就没见她笑过；会吹竹笛和箫，做饭好吃。
可惜，好景不长。
花琹哪怕到都记得那天。2118年10月6日。他再一次失去了同伴。
他不是为了掩护他们而死的，是被卷入了帮派间的分争，被算计死的。
貌恒又抓着个在赌场出千的老客，铁面无情地在对方尖叫着喊出“有人会来找你算账的！”哀求中，剁下了对方的双手。
……
“刚才吓着了？”
“您净拿我开玩笑。”
貌恒指间的香烟尚未点燃，他重新抬起头，看向那双幽黑的眼睛。
309或许是遗传了异国母亲的血统基因，近些日子消瘦不少后，隐隐显出面部立体的骨骼结构，偏生被一双纯黑的双眸衬出了一种锐利又脆弱的气质，貌恒看得出，那双眼尚且还带着独属于学生的稚嫩和生涩——在他竭力表演出的油滑老练与痞里痞气之下。
那一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某种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一团烈火，稍稍一触就会被燃烧殆尽。
“你不吃？”
“我还不饿。”
他顿了顿，到底不忍心抚了少年人的好意，又折回来从桌上拿回两个面饼揣进怀里。
“最近几天，你小心些，道上有人放出了‘蓝兔’的消息，八成是中转站的点子漏了。”
貌恒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匆匆出了门。后背，瘦削的肩胛骨像是一对翅膀，即将破茧而出。
花琹这才发现，他比他俩初见时，瘦了不少。
“我到底该如何称呼您？”
青年顿了一顿，并没有回头，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语气温和：“我姓陈。”
“我姓花。”
“知道了，晚上不用给我留饭。”
“床下有块木板漏了，我新修好的，漆还没干，别踩，会过敏。”
而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活着回来。
是“老羊”去收的尸。
等309一个月后再出蛊看他时，她也已不知所终。
留下的信，字体凌乱，语句颠三倒四。像是被惨状吓疯了。
而知道他们已经被盯上的“蓝兔”，明白就算有信息，也不会在那份被人拆开又封好的信里！
他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那句突兀的关心，一头扎进没打扫的床底。
一进去他就知道这事儿妥了八成。
因为床下的灰尘像是一年多都没扫过的，除了有块长方形的浅印——那封信应该在床底，而不是在桌上。
可以一个月前，“老羊”刚压着两人给整栋竹楼做了大扫除。
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既然已经“得了手”，他们就不会继续追查下去。
因为此前在人的印象中。
是他309“得罪”了貌恒的“养父”，被人拎来打杂倒水。而一个跟他算得上无冤无仇的老头，在“失踪”前良心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他控制自己，尽量不接触那片灰尘，伸手在床板上摸了两下，解到一片凹凸。
果不其然，可只有两句话在木板的外侧。
“兔子”吃了“春”“草”！
“乌鸦”吃了“兔子”！
直到半年后，一众人在基吃夜宵的时候，“天鸦”喝醉说漏了嘴，刻意留心众人去向的他，才从众人的遮掩中，理清了事情的真相。
那个被砍了双手的人，是他们扔出的诱饵。
而且起因，也仅仅只是可笑的金线！
老板那位负责运输路线的心腹，想把自己的堂弟也带来“工作”。
虽然这对于在人间生活过的人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可已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人并不会顾及太多。
所有能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
“利益才是驱动人的第一动力。”
他们放出了“中转站”泄露的消息，而那个点就在貌恒负责管理的运输路线上，不管泄不泄露，他都得过去。
不过照他们的描述……他死前，应该没吃多少苦。
“一枪正中头顶，然后挖了个坑，就地掩埋。”
“他不是靠北边的傈僳族的崽子么？”
“我们还算心软，留了全尸，把他头朝那儿一摆，也算积德啦！”
……
“诶，你还听说吗？那栋竹楼被烧了，烧楼的是个漂亮姑娘。应该是那个经常跟他混在一块的相好。”
“这地方居然也有痴情种子”
“哪有哦，她只烧了一间房子，整栋楼里比较值钱的物件都没了。”
“邻人说她坐船走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走廊上的少年，正无声的泪流满面。
他将凶手的脸牢牢刻在心里，并在四年后，背着骂名，借日本警部的手，杀了他。
这当然是后话。
彼时，他还在为如何出蛊做着准备。
而知道今天大致发生了什么的另一名室友，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他也并不解释，沉默着上床，睡了来这儿之后最安稳的一觉。
很多年后，那道昏黄灯光下的身影仍清晰地浮现在他的梦里。只可惜，黄土下，白骨成尘。
过了两天，忧心忡忡的杜冷，亲自将309又领到了貌恒门前，对方正人五人六地换着衣服。
一个满身银饰，描眉画眼的年轻女子正娇笑着从他屋里出来，浓妆看不出具体的五官和年龄，嘴唇和长指甲都血红血红的，诡艳的像是刚喝完人血，她走过来的时候，在门口等着两位，被香气刺激的直打喷嚏。
“我去，这粉最起码能刮下来二两吧。”
“你怎么……是冲撞了谁么？”
杜冷捂着鼻子抱怨了一句，在门口小声问道，在他的记忆里，曾听到过毒贩把青少年抓去人体运毒的骇人听闻。
毕竟，外头的事儿有他们几个在忙——
上头的老板也有一套完整严苟的管理体系，为了防止被一锅端，除了最上面掌握大致方向的几位，他们大都谁都不认识谁。
在这种情况下谁会单独点名叫一个半大的孩子过来……
花琹不得不把自己干的蠢事避重就轻地又说了一遍，正巧看着当事人出来，杜冷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今天起，你出基地了就先去园子，到晚上来赌场帮忙，平时找‘老羊’，就你前几天见过的那老头，他是我线人。”
花琹憋了又憋，才忍住没去问对方，刚才从他屋里出来的那个姑娘是谁。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如江水般汹涌向前，窗前的花开了又落，雁去又归。
无法归家的少年，终于又一次找到了港湾。
他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摸清了基地旁的哨岗和海湾潮水的涨落，基地的位置和内部设施，了解教官与打手们的排班和作息。
计划最关键的一环被事无巨细的补全。
只待下一枚钉子的到来。
貌恒也很忙，他时不时浑身血肉模糊的出现在两位面前，像是只刚从厮杀中回来的雄狮，往往晚上来了半夜又走，可就算再忙碌，他也不会忘记给巢里的老少带来生活必需品。
他虽是赌场的判官，却教花琹如何出千，如何换牌，还教他怎样拿牌当暗器使。
照他的话来说，多一项技能，多一条路，至于会不会被抓到，那是另一回事。
两位年纪相仿的青年玩得很开心，“老羊”木着脸跟在他们后头收拾。终于在貌恒拿木片削下了晾在房檐下的腊肠后，把两人轰出了房间……
那位姑娘也偶尔会过来看看。
花琹通过人手上的枪茧，推测她应该也是“春生”的搭档。她还根据自己的口述和那幅简陋的地图，用尺子和各色的水笔，徒手绘制出了他脑海里的基地，比打印机还工整，估计已经被杀掉的设计师来了都画不出的那种。
几位坐在一块儿聊天。
姑娘不化妆的时候，就带着墨镜和口罩，无论黑夜白天。
花琹对她的印象也只是话少严肃——除了第一次见面，他就没见她笑过；会吹竹笛和箫，做饭好吃。
可惜，好景不长。
花琹哪怕到都记得那天。2118年10月6日。他再一次失去了同伴。
他不是为了掩护他们而死的，是被卷入了帮派间的分争，被算计死的。
貌恒又抓着个在赌场出千的老客，铁面无情地在对方尖叫着喊出“有人会来找你算账的！”哀求中，剁下了对方的双手。
……
“刚才吓着了？”
“您净拿我开玩笑。”
貌恒指间的香烟尚未点燃，他重新抬起头，看向那双幽黑的眼睛。
309或许是遗传了异国母亲的血统基因，近些日子消瘦不少后，隐隐显出面部立体的骨骼结构，偏生被一双纯黑的双眸衬出了一种锐利又脆弱的气质，貌恒看得出，那双眼尚且还带着独属于学生的稚嫩和生涩——在他竭力表演出的油滑老练与痞里痞气之下。
那一瞬间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某种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一团烈火，稍稍一触就会被燃烧殆尽。
“你不吃？”
“我还不饿。”
他顿了顿，到底不忍心抚了少年人的好意，又折回来从桌上拿回两个面饼揣进怀里。
“最近几天，你小心些，道上有人放出了‘蓝兔’的消息，八成是中转站的点子漏了。”
貌恒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匆匆出了门。后背，瘦削的肩胛骨像是一对翅膀，即将破茧而出。
花琹这才发现，他比他俩初见时，瘦了不少。
“我到底该如何称呼您？”
青年顿了一顿，并没有回头，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似是而非的问题，语气温和：“我姓陈。”
“我姓花。”
“知道了，晚上不用给我留饭。”
“床下有块木板漏了，我新修好的，漆还没干，别踩，会过敏。”
而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活着回来。
是“老羊”去收的尸。
等309一个月后再出蛊看他时，她也已不知所终。
留下的信，字体凌乱，语句颠三倒四。像是被惨状吓疯了。
而知道他们已经被盯上的“蓝兔”，明白就算有信息，也不会在那份被人拆开又封好的信里！
他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那句突兀的关心，一头扎进没打扫的床底。
一进去他就知道这事儿妥了八成。
因为床下的灰尘像是一年多都没扫过的，除了有块长方形的浅印——那封信应该在床底，而不是在桌上。
可以一个月前，“老羊”刚压着两人给整栋竹楼做了大扫除。
人都是会趋利避害的，既然已经“得了手”，他们就不会继续追查下去。
因为此前在人的印象中。
是他309“得罪”了貌恒的“养父”，被人拎来打杂倒水。而一个跟他算得上无冤无仇的老头，在“失踪”前良心发现，也不是不可能。
他控制自己，尽量不接触那片灰尘，伸手在床板上摸了两下，解到一片凹凸。
果不其然，可只有两句话在木板的外侧。
“兔子”吃了“春”“草”！
“乌鸦”吃了“兔子”！
直到半年后，一众人在基吃夜宵的时候，“天鸦”喝醉说漏了嘴，刻意留心众人去向的他，才从众人的遮掩中，理清了事情的真相。
那个被砍了双手的人，是他们扔出的诱饵。
而且起因，也仅仅只是可笑的金线！
老板那位负责运输路线的心腹，想把自己的堂弟也带来“工作”。
虽然这对于在人间生活过的人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可已被金钱蒙蔽双眼的人并不会顾及太多。
所有能赚钱的法子都写在刑法里。
“利益才是驱动人的第一动力。”
他们放出了“中转站”泄露的消息，而那个点就在貌恒负责管理的运输路线上，不管泄不泄露，他都得过去。
不过照他们的描述……他死前，应该没吃多少苦。
“一枪正中头顶，然后挖了个坑，就地掩埋。”
“他不是靠北边的傈僳族的崽子么？”
“我们还算心软，留了全尸，把他头朝那儿一摆，也算积德啦！”
……
“诶，你还听说吗？那栋竹楼被烧了，烧楼的是个漂亮姑娘。应该是那个经常跟他混在一块的相好。”
“这地方居然也有痴情种子”
“哪有哦，她只烧了一间房子，整栋楼里比较值钱的物件都没了。”
“邻人说她坐船走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走廊上的少年，正无声的泪流满面。
他将凶手的脸牢牢刻在心里，并在四年后，背着骂名，借日本警部的手，杀了他。
这当然是后话。
彼时，他还在为如何出蛊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