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熹时,谢白珩的生物钟准时叫醒了他,只是昨夜不知梦到什么光怪陆离的东西,他睁眼的过程格外费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一样。

    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该起床了,眼皮却像被覆上千斤重的压力,怎么也睁不开。他挣扎着好不容易睁开双眼,又感到头像是被针扎过一样,密密麻麻的刺痛着。

    但他顾不上头疼,眼罩挡在睁开的双眼上的不适感,让他更加难受。四肢的无力感让他拼尽全力才抬起胳膊,用最快的速度撤掉蒙在双眼上的眼罩后,胳膊又重重地砸在床上。

    所幸他一直喜欢睡软床,胳膊只是在柔软的床上回弹了几下,并未感觉到任何疼痛感。

    人清醒后,听力似乎才跟着恢复。薄薄的一层门挡不住门外的喧闹声,谢白珩睁着眼睛思考,他是怎么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沉睡的。

    不过得亏门外谢忱的吵闹声,让谢白珩一下子找到了他身体不适的元凶——昨晚谢忱在他的房间打游戏时嫌热,把空调的温度调到了16度。

    他昨天出去海钓了一整天,疲惫到了极点,裹着厚厚的被子就睡了过去,哪知谢忱这小子没有把温度调回来就走了。

    谢忱是打完游戏开心地拍拍屁股走了,把他一个连三伏天也几乎不开空调的人,撂在16度的空调房里睡了一晚上。

    谢白珩在床边的柜子上摸索着找空调的遥控器,在心里暗暗发誓,一会起床后,他一定要以严厉兄长的身份好好收拾一顿谢忱。

    关了空调后,谢白珩又在床上躺了许久才起床,他用手指的骨节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头疼,但效果甚微,于是他收拾谢忱的决心又更强烈了一点。

    “谢忱......”

    话还没说完,谢白珩被自己的声音吓一跳。和想象中带着暴怒情绪的声音一点也不一样,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嗓音,让他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变声期。

    谢忱似乎就像趴在门缝上等他哥叫他一样,尽管谢白珩的声音很小很虚弱,他依然精准地捕捉,并迅速作出了回应。

    伴随着谢白珩尾音的落下,房门被礼貌地敲了几下。他揉着太阳穴打开房门,谢忱毛茸茸的脑袋立马顺着门缝挤了进来,并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哥,你叫我呀。”

    看着谢忱这副傻白甜的模样,谢白珩的火瞬间哑了下去。剩余的不满化作手心的余力,重重地揉乱了一看就是谢忱精心收拾的发型。

    谢忱对于他哥揉乱他花费一个早上心血收拾的发型,并未有任何不满,只是像只小狗一样,随意地甩了几下头发。

    谢白珩收回手,在卧室里找起了感冒药。谢忱见缝插针,也不把门打开,就顺着谢白珩打开的小缝儿钻进来,跟在他的身后。

    “哥,你找什么呢?”

    不大的卧室里就放着简单的几样家具,高配置的电脑和显示屏正对着谢忱,他想到昨晚愉快的游戏时光,又眼巴巴地凑过去。

    谢白珩小时候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都需要吃药,但小孩子忘性大,很多时候他会忘记吃药。吃几粒药会忘记,吃一堆药不会,他妈妈纪濡想了个办法,在书包里装个小药箱。

    极具分量感的药箱怎么都不会让人忽视它的存在,谢白珩再也没有忘记吃过药,因为他在学校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沉甸甸的药箱掏出来。

    后来他就习惯了,即使长大后身体变得硬朗起来,也不再需要总是吃药,但他还是习惯常备一个药箱。可现在仅有的几个柜子都被他翻遍了,也不见自己的药箱。

    “谢忱,你见过我的药箱吗?”说完这句话,谢白珩低咳了几声,他现在感觉自己不止头疼,喉咙也像刀割般生疼。

    “药箱?”谢忱先是听见他哥要找药箱,又是听见他哥在咳嗽,再联想到婶婶纪濡以前给他讲,他哥小时候身体不好,焦急地从电竞椅上跳起来,“哥你怎么了!?”

    谢白珩翻找药箱的动作还没停止,被谢忱抱了个满怀。谢忱捧起他的脸看看,又摸摸他的身体,似是在检查他的身体,他不由觉得好笑,“你是在检查,还是在占你哥我的便宜?”

    “当然是在检查!”谢忱不管不顾地继续自己的检查流程。

    谢白珩拍掉那只到处乱摸的手,“小感冒,你摸哪呢?”

    “哦,小感冒。”谢忱松了一口气,虽然他哥生病的时候他还没出生,但是他听说过,他一定要代替婶婶照顾好他哥。

    “所以,你见过药箱吗?”

    “药箱你得问夏霁呀,问我哪知道?”刚说要照顾好谢白珩的谢忱又坐回了电竞椅,小感冒而已,他哥这么大的人了,应该不要紧。

    “药箱我放在楼下了,但是感冒药早已经被谢忱浪费光了。”安静站在门口的女生陡然开口。

    这时谢白珩才发现,原来跟进来了两条小尾巴。

    谢白珩问:“浪费光了......的意思是?”

    夏霁一板一眼的地回答:“从谢忱来的第一天算起,他一共预计要感冒5次,可能要感冒3次,或许会感冒6次,每次他都要吃感冒药预防,后续他并未感冒,但是感冒药全部被浪费光了。”

    又是谢忱,谢白珩转头看向他。

    谢忱见事情又回到了他的头上,嘿嘿一笑开始撒娇,“哎呀,哥。怎么能说我浪费呢?我没有感冒肯定是因为我预防的好,难道你不为看见一个健康的弟弟而感到开心吗?”

    谢白珩语塞,被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堂弟磨得没了脾气。

    “开心,但你能出去吗?”谢白珩微微一笑,不顾谢忱愿不愿意,把谢忱从电竞椅上提起来,推着他绕开夏霁,将他赶出卧室。

    夏霁乖乖跟在他们的身后,也出了卧室。

    谢白珩的卧室在客厅旁,从他的卧室出来一扭头,就可以看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和窗外的景色,往日里的充足阳光,被暗色取代,雨水肉眼可见地飘落着。

    “下雨了吗?”谢白珩搭在谢忱肩膀上的手顿住,他卧室里的窗帘遮光效果格外好,以至于他醒来后甚至还开了灯,所以他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同。

    怪不得他总觉得今天卧室好像比平常暗点,还隐隐约约听到水声,原来是下雨了。

    谢忱奇怪地摸着他哥的额头,“没发烧呀,怎么已经老糊涂了?哥,这么大的雨声你没听见吗?”

    回应谢忱的是谢白珩的巴掌,脊背挨了重重一巴掌的谢忱,乖巧地闭上了嘴巴。

    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大雨像倒水似地疯狂落着,云层中隐约还能看见一闪而过的雷电。

    这不单单是下雨这么简单,在下暴雨。谢白珩怀疑自己是在发烧,思绪被糊成一团,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夏霁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还以为是他的身体愈发的不适,“老板,我去给你先煮碗白粥喝吧,等雨停了再去买感冒药,可以吗?”

    谢白珩还没说话,谢忱先开口:“可以,怎么不可以。”说着他反手和谢白珩调换了位置,推着谢白珩来到沙发前,把他按下。

    “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陪小霁煮粥去。”

    夏霁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谢忱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的手腕就进了厨房。

    谢白珩看着两个小孩的背影,想到谢忱是他大伯老来得子的宝贝,又想到夏霁只是他从岛上捡来的民宿店长,不禁为他俩的未来感到头疼。

    夏霁的速度很快,谢白珩还没觉得自己发多久呆,就又被二人带到了餐厅。

    尽管白粥还散着刚出锅的热气,放在冷掉的糖醋排骨和红烧肉面前,仍是差点意思。

    “我非得和你们一起吃饭吗?”

    谢忱笑嘻嘻地回答:“你猜。”

    雨丝毫没有转小的意思,除了雨落的声音,空旷的餐厅里安静到只剩下他们咀嚼食物的声音。

    谢白珩突然发下手中的勺子,竖起耳朵仔细确认着,“有行李箱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谢忱夹菜的手毫无停顿,把最后一块糖醋排骨咬到嘴里,才抽空看了一眼窗外,空中的雨肉眼可见在连贯不断地倾泄着。

    空旷的餐厅里除了餐具碰撞的声音就是众人咀嚼食物的声音,而后才是雨落下的声音遥遥传来。

    “玩呢?哥,你那会什么也听不见,现在又能听到行李箱滚动这么细小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治耳聋的神医呢,再说了,你自己看看这雨有多大,神经病才跑到你这犄角旮旯住宿。”

    不怪谢忱这么说,谢白珩当初想要开民宿,本身就带着玩票的性质,随便挑了个自家的别墅,改改就当民宿开了,丝毫没有选址、调研等一系列的工作。

    而这幢别墅原本是纪濡买来休假放松时用的,自然是选择僻静的地方。所以即使在旅游业很发达的鸣柳岛上,也鲜少有人来住宿。

    从开业到现在,谢白珩的民宿收入呈负持续增长中,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左右他本身就不是带着盈利的目的来开民宿。

    谢忱大概是知道他哥不在意这些,可夏霁不知道。她迅速抬头偷偷瞄着谢白珩的脸,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给谢忱夹了一块红烧肉,妄图堵住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谢白珩的理智告诉他,谢忱说得对。只是明晃晃的水晶灯光折射在白粥里,漾起有些晃眼的光时,他直觉有人在拉行李箱。

    他再次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去看。没走几步,他就透过玻璃遥遥看到了院子里的人。

    谢忱被他哥的突然起身吓得一激灵,筷子刚夹住的红烧肉随之又落回盘子里,“不是的哥,你听我解释,不是不给你留,是你吃不了......”

    话没说完,却见他哥站起来是往大门走,没几步又两步并作一步,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冲到门口。

    自动感应的大门发出微弱的声音,又很快被大雨声,盖住丝毫没有惊扰到正在往台阶上搬行李箱的女人,直到她将行李箱放好,直起弯着的腰。

    是个很瘦很瘦的小姑娘,这是谢白珩的第一印象。

    即使她直起腰身依旧比谢白珩矮许多,她以一种仰视的姿势看着他。而这种姿势让她的大眼睛最大程度在他的眼中放大,他看到她一闪而过的错愕,而后是一潭死水的平静。

    稚气的脸上又带着不像这个年纪的成熟,这是谢白珩的第二印象。

    客厅的大门被谢白珩打开,流动的海风顺着空气灌进来,带着咸腥的海味。

    谢忱只穿着无坎短袖,裸露在外的胳膊被激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他下意识的环抱着双臂,用手掌来回搓着。

    “哥,你确认好了没,你粥要凉了......”前来查看的谢忱话音渐渐消失,直勾勾盯着来人。不是?怎么真有人来住宿,还是个大美女。

    站在门口的女人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裙,肩上背着黑色的大书包,脚边放着一个24寸黑色的行李箱,行李箱上分明的斑驳可见它的使用程度。

    黑色与白色强烈的对比冲击着人的视觉,倾盆的大雨在她的身后重重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没有打伞,两只手用力的握着行李箱的拉杆,苍白的皮肤上清晰可见紧绷起的青色血管。

    墨绿色的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带出一条条蜿蜒的绿色曲线,在纯白的裙子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本该让人狼狈的境况,放在她的身上,却显出了一种凌虐的美,她像是一节在风雨中挣扎生长的竹子。

    “你们好,我叫陶竹,新来的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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