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的事情暂告一段落,沐酌失去了意识,醒来一切便都结束了,古怪的梦,那把不顺眼的剑,还有与舅父关系匪浅的桃夭,他们一起消失了,连同着他那位奇怪的舅母。听表兄说,薛昭离和姬凌谈了许久,最后选择了和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总归与桃夭脱不了干系。

    真可惜,为什么不将姜临一同带走呢?

    姜临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饶有趣味地摸着他的头,在他的耳畔轻喃了句“乖些”。

    一旁的花茗看到,也没多说什么,面前的人至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总比跟着沈夺不清不楚的要好上太多。只是这女子长得太过漂亮,过于高傲,凌然如锋,不像是未来的太子妃,反倒像前朝戾帝。

    最好还是和王爷说上一嘴,让王爷定夺。

    “殿下,虽说可能不太对劲,但这个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女子......”

    花茗刚开口,还未说完,便被沐酌一句话怼了回去,“沈夺易容的,好看吗?”

    花茗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眼神中的杀意又重了一些。

    姜临很少以真面目示于人前,今天破例,自然也有原因,如果没记错,今日确是个特殊的日子。旁人看不出,只觉得姜临温雅娴静,嘴角的笑若有若无,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可沐酌却知晓,今天的姜临心情不爽。

    毕竟几世夫妻,姜临垂眸,瞧着恨不得离她八丈远的沐酌,笑出了声。心情不好,无非是因为陆遮,上辈子就是这个时候二人初遇。

    沐酌一直认为,陆遮是掩人耳目的身份。事实上,大错特错,姜临也是后来才知道所谓陆禾根本是个幌子,从始至终,他都是个男的。她的夫君,作为命运时自诩风流,哪怕成了小凤凰也不忘沾花惹草,现今也是,周围一群人,男女通吃。他招惹的陆遮,可不是什么好“人”。她这风流而不自知的夫君,被人蒙在鼓里,还和狍子一样每天蹦蹦跶跶,被人宰了,怕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所以,还是关起来吧。

    旁边的耶律菏泽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沐酌一行四人,公孙卿被他留在了大理寺,那姑娘很好,没有必要死在这件不值当的案子里。最近戒备森严,犯人出不了城。无论是真正的吴庸还是封荻都必须留在这里,连着他们要找的那东西一起。耶律菏泽要来抓人,他们一族的祭司和外来的男人私定终身,消失了很多年,最近才有音信。这件事本不该他来办的,赤杳派了更加稳妥的人,他手下的大将,漠北孤鹰柏骨枭。

    可是那家伙被耶律菏泽的千日醉撂倒。那可是耶律菏泽千辛万苦抢来的差事,现在被抓了不说,一事无成。耶律菏泽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姜临和沐酌,这都是什么事!不过面前的女人确实好看,如果能带回草原献给阿兄,说不定能将功补过。

    沐酌似是看出了什么,催动了毒,在耶律菏泽疼的打滚的时候,稚嫩的小手拍上了他的脸,沐酌目光不善,笑的有些瘆人,“不要打她的主意,会死的很惨。”是警告,也是事实,夹杂着些许的占有欲,占有欲不多,甚至带着幸灾乐祸。那曾是自己的妻子,还轮不到这种货色肖想。

    重金之下,一个乞丐指认了封荻的位置,可他们只找到了吴庸,那个替死鬼。他可怜兮兮地蜷缩在破庙的角落,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结痂的碎肉与新鲜的血液粘黏在一起,说不出来的恶心。

    此时的吴庸已经疯了,他拿着刀对着自己的咽喉。当着所有人的面,死在了那里。

    “上一次你抓到了他,如今?”沐酌瞧着面前的人,自命运重启,上一世的轨迹也变得尤为不同。

    姜临熟练地从吴庸身上翻出了一封信,上面寥寥几字,大部分的字已模糊不清,只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鬼画符。是陆禾的字,又丑又难看,写的什么?

    姜临显然也认出了陆禾的字,她伸出了手,将沐酌揽在怀中,却被一旁的花茗拦住。双方对峙,沐酌按下花茗握着剑的手,“封荻不见了,花茗,父皇交代的是要解决京城的案子。”

    换而言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上。花茗低下头,以表顺服,目光却依死死地盯着面前不男不女,对着他家殿下动手动脚的“妖人”。

    外面下起了雨,雷鸣阵阵,像极了他死的那天。心烦意乱之际,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躲进了寺庙,后面三支箭将小乞丐衣袖死死钉在墙上。黑衣人训练有素,为首的男人身量魁梧,目光锐利,死死盯着来人。

    猝不及防,两拨人遇上。为首的男人笑着,露出两颗锋利的虎牙,刚想再放几箭,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哀嚎。压制着声线,咬着牙,却还是叫出了声。听声音,是主子那有菜又爱玩,有着一半汉人血统的弟弟。黑衣人收了笑,本想让那个废物去死,他也算神不知鬼不觉地为主子除掉软肋,如今可好。

    耶律菏泽,真特么的是个废物。

    还未等柏骨枭再次搭弓,便瞧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挣脱挟制,扑进了衣着富贵的小公子怀中,然后被一旁清绝的仙子笑着扔了出去。

    好巧不巧,扔在了他脚下。那女子长得清丽,出手却狠辣。

    人美心善的仙子,很难让人不欢喜,柏骨枭吩咐手下将到手的小乞丐牢牢捆住。美中不足的事,首领的废物弟弟还在几人手中。

    “柏骨枭,做个交易。”

    沐酌皱着眉,缓缓开口,衣衫上小乞丐印上的黑手印格外明显。他示意花茗放开手,耶律菏泽就这样踉踉跄跄的到了柏骨枭面前。

    “他中了我的毒,没有解药,会死。”

    言简意赅,沐酌伸出手,指着被捆起来的小乞丐,“我要换他。”

    耶律菏泽回到了柏骨枭身侧,冷汗直流,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臂,“哥哥说要带回她,这是命令。”

    柏骨枭翻了个白眼,颇为嫌弃地拂下他的手,无奈之下又扶住了支撑不住的耶律菏泽,“首领说,要将他完好带回漠北,但您的安危要放在首位,你应该庆幸首领多提了一嘴。”

    交换人质的过程并不复杂,姜临饶有趣味地瞧着面前的小乞丐,那小乞丐也丝毫不畏惧,解药被花茗丢了过去。

    黑衣人陆陆续续地撤出寺庙。对方人多势众,本以为还会有一场恶战,却不曾想一切顺利的过分。对面的柏骨枭不可能如此轻易地退出战局,赤杳的目的莫非并非面前的乞儿。也许是潜伏在暗中,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也说不定。

    沐酌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孩童,与他一般大,只是个子稍矮了些。黑泥像是斑点,遮住了他的姝丽。小乞丐径直走向沐酌,扑进面前人的怀中,饶是花茗伸手阻拦,却还是在沐酌的外衫上又留下了个明显的黑手印。

    面前的人明显对沐酌很熟悉,可他对面前人没有一丝记忆。一旁姜临居高临下,审视着二人的语言动作,袖中剑似是马上要脱鞘而出。

    慢慢地,她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另一个温暖的手指,他们的食指轻轻勾在一起。上辈子,每次勾住她的手指,她都会躲开,即使沐酌疯癫后,记忆模糊不清,也依旧能感到那份寒冷,如同死亡般的孤寂。沐酌难得失神刹那,眼前清丽白衣逐渐与黄袍加身的女帝重合,他忽略了姜临眼中的失落,走向了小乞丐,道了句,“我有事情要单独问他。”

    姜临的目光冰冷,却仍在笑,她扣住了沐酌的手,十指紧握,只是一下,而后放开。目光落在陆遮身上,就像是在看一死人,“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小乞丐低着头,望向落下的雨,黑色的云雾,像极了困住命运的怨海,孤冷寂静,深不见底,让他想要摧毁,却还是压下了骨子里叫嚣的毁灭与杀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字太丑,况且柏骨枭的剑对内不对外,他剑锋所指的是你陆禾。”

    相对于沐酌的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陆遮只是轻笑,他附在沐酌的耳畔,“我的母妃是漠北大祭司,她疯癫了一辈子,一身本事,为我那父皇做了嫁衣。你也是,被那女人骗。不过好在这一次不同了,我可以帮你,只要将我送回南安,我可以帮您拖住姜临,至少五年,足够您准备充分。”

    沐酌有些诧异,他试探道,“我不答应又如何?”

    “如果不杀了姜临,或者离开她,你还是会和上辈子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甚至可能被姜临欺负得更惨些。她依旧会抛弃你,等待着你的,还是那杯毒酒,”陆遮抓住了沐酌的衣袖,“你不想摆脱她?”

    庙外雷声阵阵,仿佛回到了他痴傻的时候,沐酌神经质地咬着唇,直到鲜血横流。重生的并不止他一人,姜临是,陆遮也是,这样的人究竟还有多少。姜临与国师的交易是什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看不透,毫无头绪......

    沐酌缓缓地将鲜血擦了个干净,冷笑道:“陆禾,我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你既然也是重来了一回,便该知道......”

    还不等沐酌说完,陆遮抢先说出这样一番话,“你想说,你对我只是利用,没有半分情谊。”

    陆遮又道:“可我对你有情,选择麟绛,你只会被关在黑漆漆的笼子里,一辈子不见天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沐酌轻笑,显然并不相信陆遮的话。他还是会忍不住望向姜临,视线交汇,却又因为对死亡的懦弱与恐惧,不自觉地错开了彼此的目光。她嫣然一笑,便足以轻易夺了沐酌的心神。

    小乞丐打扮的陆遮看着这一幕,目光冰冷且带着审视,黑黑的小手捏着沐酌的脸,“你真是不成器,世上美丽的东西千万,何必执着一个人。”这样一点也不像拨弄着命运的神明,久在红尘,终是沾上了洗不掉的烟火气,那副懦弱的样子,真是......

    沐酌捕捉到了陆禾的轻蔑,也未曾多说什么,只问了封荻的下落。

    听到封荻二字,陆遮嗤笑,“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的皇后,上辈子我可是连你的贵妃都没混上。”

    他压低了声音,却是故意,又离沐酌近了些,像是一个错位的吻。

    “若没记错,我死之前,你已经成为了西昭的王,”沐酌挥开了陆遮沾着灰尘的手,“你对我怕也是也是另有图谋。”

    “确是另有图谋,”陆遮离他很近,想扑进他怀里,“我图你这个人,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你了。”

    沐酌本能地望向姜临,向后退了一大步,却也是于事无补。就在陆遮快成功的时候,被姜临一把提起。

    陆遮倒也不抵触姜临的触碰,嘴里却还振振有词,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封荻的故事最精彩了,不过现在真正的封荻应该死透了,对不对,”陆遮饶有趣味地瞧着面前宛若仙人般皎洁无瑕的人,缓缓唤出了两个字,“麟绛?”

    这两个字很轻,一旁的姜临和沐酌却听的清楚,沐酌抬头瞧着姜临,她的神情晦暗不明。

    麟绛是前朝长公主的封号,亦是.......冥界女君的名号。

    姜临的手指拂过袖中的软剑,双眸潋滟多情,顾盼生辉,凌冽的寒风,带着几缕花香,格外勾人心魄。数年夫妻,沐酌怎会看不出其中的杀意。一瞬间,他很想离开这里或者蜷缩在安全的角落里,躲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华丽的宫殿。被截断四肢筋脉的时候,被灌毒酒的时候,姜临总是那样,一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含情脉脉,却从不掩饰周身露骨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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