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将军府中的所有下人都被彻底清理了一番，顾西洲整顿下人用出了雷霆手腕，下人的人数少了一半多，且下人们住宅统统被排查过了一遍。
温舒窈再度从下人居住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这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丫鬟春果已经被打发出府邸，另一个丫鬟也因为小偷小摸吃了几棍子，被轰出了将军府。
天可怜见，她懊恼地坐在床榻上，心想如果昨日顾西洲脾气再大点，把她也轰出府邸，那岂不是一劳永逸，她也不必被困在将军府做一个厨役丫鬟。
屋子里除了温舒窈，只剩下一个丫鬟叫做小红，一张大白脸，微微胖，看起来一团喜庆。小红也是最底层的劳役丫鬟，平素负责挑水洗衣服，她见温舒窈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翠桃姐姐，老夫人教你醒了去她院里一趟。”
老夫人？那岂不是昨日在场的顾西洲的老祖母？温舒窈想不通陈氏叫自己去做什么，然而既然是老夫人召见，此事必然怠慢不得。她一轱辘从床上翻身起来。
“嘶！”温舒窈疼得呲牙咧嘴，小红赶紧过来搀扶住她，温舒窈感激地说，“谢谢你，小红。”
小红伸出袖子挠了挠头，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她说：“不用谢。翠桃，感觉你近来脾气好了很多，往日你都不会对我说谢谢。”
小红说话直来直去，温舒窈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她也问道：“我以往是怎样的？”
“若是以往的翠桃姐姐，平素总是板着一张脸，动不动就掉眼泪，活像个泪腺旺盛的窝瓜。”
“......”温舒窈礼貌询问道，“小红，平日里有没有人说过你情商不太高？”
谈话间温舒窈草草套上一件墨绿色布裙，上衬暗黄开衫，原主箱笼里没有几件服饰，有的是净是素净老气的颜色，她努力翻箱倒柜，才找到件相对合适的衣衫。
穷，实在是穷！
温舒窈悲愤地想，一定要找点法子摆脱这种一贫如洗的可怜状态。
温舒窈捂着疼痛的屁股，在初夏一片浓郁的绿色里，穿过花园和小径，听着蝉鸣和蟋蟀的叫声，来到了老夫人所居住的幽茗堂。
老夫人喜好佛道，不太过问俗事，而是闲居终日，整日和经文佛法打交道，温舒窈刚刚走进幽茗堂，就闻到了一股子檀木的香味，这香味混合着屋子中古朴的家具，渐渐侵入皮肤，深入毛孔。
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身上披着宽大的袍子，全身香火缭绕，左手捏着卷《波若心经》，周身被平静祥和的气度包裹住。
温舒窈下跪行礼，老夫人温和地问道：“可认识几个字？”
温舒窈虽身穿古代，但是前世中文系出身，曾经系统学习过繁体字，因此她答道：“奴婢识字，基本的百家姓都晓得。”
老夫人满意地笑笑，又问温舒窈：“可曾读过几个书？”
温舒窈想起中学和大学期间读的一大堆书，随机挑选了几本她觉得老夫人会喜欢的书籍：“‘四书’奴才粗浅地看过，此外还有《心经》，奴婢也稍微读过一点。”
哈利路亚！感谢上帝，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
“你度过‘四书’？”老夫人抬起头，正眼看向温舒窈，眼睛里难得露出些兴趣，“《大学》中你最喜欢哪句话，不妨说来听听。”
温舒窈思索片刻，答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奴婢最喜欢这句话。”
从现代穿越到陌生的朝代，固然内心偶有惶惑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陌生的人生和未知的命运，但是温舒窈坚信，顽强地生活才能如野草般存活下来。
老夫人攥着佛珠，若有所思：“虽不中，不远矣，这话说的却有些问题，你终归还是太年轻，须知在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结果。”
佛珠被她放在手心，一寸一寸摩挲，老夫人似乎在抚摸那些逝去的岁月，她最后在一片袅袅香火中说：“你既能文善字的，在厨房日日和柴火作伴实在有些可惜，不如留在老朽身旁，帮忙抄写些佛书经文的，做个服侍丫鬟，你意下如何？”
屋外葱蔚洇润，花朵浓艳，光影一寸寸打进来，照在温舒窈的脸上，她抬头看向老夫人，说：“奴婢愿意留在老夫人身边。”
温舒窈成了老夫人的服侍丫鬟，留在老妇人身边抄起书来。虽说她是罪臣之女，本不该拿甚么赏银，老夫人一团和气地说：“抄写经文耗费心思极大，我寻思给你每月半块碎银子，权当做赏钱。”
温舒窈把青釉刻花盖碗递给老夫人，郑重其事地说：“倘若老夫人要赏，奴婢恳求夫人把那些不用的废纸张麻布赏赐给奴婢，奴婢好下去练些书法的，笔墨书砚，甚过金银万两。”
“好一句笔墨书砚，甚过金银万两。”老夫人笑笑，颔首答应了温舒窈的请求。
老夫人给温舒窈专门腾出了一个小几，让她用来抄写两卷佛经。本朝有抄写经文的传统，只不过贵人女眷们很少自己抄，而是让手下人或者身边人帮忙抄写。
温舒窈学过书法，下笔流畅自如，不过一会就写得有模有样了，写出来的字体清秀但是又充斥着筋骨力道，在袅袅的香火中，她慢慢沉浸了进去。
“除了‘四书’‘心经’之外，可还曾读过什么书？”老夫人捧着佛书，继续问她。
温舒窈摸不着老妇人的路数，是她答的这些书还不够正经吗？亦或者是，她回答的这些书过于正经了？她揉了揉手腕子，说：“奴婢小时候对山川志怪颇感兴趣，还稍稍读过《山海经》。”
老夫人问道：“《山海经》里，讲了些什么？”
“毕方神鸟，夔牛异兽，昆仑之鱼，凡是人间精怪，《山海经》里都有雏形可以寻到。”温舒窈露出一个怀念的笑意，“奴婢小时候，父亲常常讲《山海经》中的故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吓得半死，现在想起来，却是怀念。”
“当时只道是寻常。”老夫人喃喃道，“这话也说得好。”
“奴婢年幼的时候，父亲会给奴婢看点山海志，有道是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其实读书也如同走路，读的多了，日后的路就宽阔了。”
“你这小丫头说话尽是一套一套的，说出来的话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该说的。”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对着屏风后面的人影说，“西洲，你挑的这丫头倒是有趣！！！”
将军府中的所有下人都被彻底清理了一番，顾西洲整顿下人用出了雷霆手腕，下人的人数少了一半多，且下人们住宅统统被排查过了一遍。
温舒窈再度从下人居住的屋子里醒来的时候，这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丫鬟春果已经被打发出府邸，另一个丫鬟也因为小偷小摸吃了几棍子，被轰出了将军府。
天可怜见，她懊恼地坐在床榻上，心想如果昨日顾西洲脾气再大点，把她也轰出府邸，那岂不是一劳永逸，她也不必被困在将军府做一个厨役丫鬟。
屋子里除了温舒窈，只剩下一个丫鬟叫做小红，一张大白脸，微微胖，看起来一团喜庆。小红也是最底层的劳役丫鬟，平素负责挑水洗衣服，她见温舒窈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翠桃姐姐，老夫人教你醒了去她院里一趟。”
老夫人？那岂不是昨日在场的顾西洲的老祖母？温舒窈想不通陈氏叫自己去做什么，然而既然是老夫人召见，此事必然怠慢不得。她一轱辘从床上翻身起来。
“嘶！”温舒窈疼得呲牙咧嘴，小红赶紧过来搀扶住她，温舒窈感激地说，“谢谢你，小红。”
小红伸出袖子挠了挠头，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她说：“不用谢。翠桃，感觉你近来脾气好了很多，往日你都不会对我说谢谢。”
小红说话直来直去，温舒窈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她也问道：“我以往是怎样的？”
“若是以往的翠桃姐姐，平素总是板着一张脸，动不动就掉眼泪，活像个泪腺旺盛的窝瓜。”
“......”温舒窈礼貌询问道，“小红，平日里有没有人说过你情商不太高？”
谈话间温舒窈草草套上一件墨绿色布裙，上衬暗黄开衫，原主箱笼里没有几件服饰，有的是净是素净老气的颜色，她努力翻箱倒柜，才找到件相对合适的衣衫。
穷，实在是穷！
温舒窈悲愤地想，一定要找点法子摆脱这种一贫如洗的可怜状态。
温舒窈捂着疼痛的屁股，在初夏一片浓郁的绿色里，穿过花园和小径，听着蝉鸣和蟋蟀的叫声，来到了老夫人所居住的幽茗堂。
老夫人喜好佛道，不太过问俗事，而是闲居终日，整日和经文佛法打交道，温舒窈刚刚走进幽茗堂，就闻到了一股子檀木的香味，这香味混合着屋子中古朴的家具，渐渐侵入皮肤，深入毛孔。
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身上披着宽大的袍子，全身香火缭绕，左手捏着卷《波若心经》，周身被平静祥和的气度包裹住。
温舒窈下跪行礼，老夫人温和地问道：“可认识几个字？”
温舒窈虽身穿古代，但是前世中文系出身，曾经系统学习过繁体字，因此她答道：“奴婢识字，基本的百家姓都晓得。”
老夫人满意地笑笑，又问温舒窈：“可曾读过几个书？”
温舒窈想起中学和大学期间读的一大堆书，随机挑选了几本她觉得老夫人会喜欢的书籍：“‘四书’奴才粗浅地看过，此外还有《心经》，奴婢也稍微读过一点。”
哈利路亚！感谢上帝，感谢九年制义务教育！
“你度过‘四书’？”老夫人抬起头，正眼看向温舒窈，眼睛里难得露出些兴趣，“《大学》中你最喜欢哪句话，不妨说来听听。”
温舒窈思索片刻，答道：“‘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奴婢最喜欢这句话。”
从现代穿越到陌生的朝代，固然内心偶有惶惑不安，不知道如何面对陌生的人生和未知的命运，但是温舒窈坚信，顽强地生活才能如野草般存活下来。
老夫人攥着佛珠，若有所思：“虽不中，不远矣，这话说的却有些问题，你终归还是太年轻，须知在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结果。”
佛珠被她放在手心，一寸一寸摩挲，老夫人似乎在抚摸那些逝去的岁月，她最后在一片袅袅香火中说：“你既能文善字的，在厨房日日和柴火作伴实在有些可惜，不如留在老朽身旁，帮忙抄写些佛书经文的，做个服侍丫鬟，你意下如何？”
屋外葱蔚洇润，花朵浓艳，光影一寸寸打进来，照在温舒窈的脸上，她抬头看向老夫人，说：“奴婢愿意留在老夫人身边。”
温舒窈成了老夫人的服侍丫鬟，留在老妇人身边抄起书来。虽说她是罪臣之女，本不该拿甚么赏银，老夫人一团和气地说：“抄写经文耗费心思极大，我寻思给你每月半块碎银子，权当做赏钱。”
温舒窈把青釉刻花盖碗递给老夫人，郑重其事地说：“倘若老夫人要赏，奴婢恳求夫人把那些不用的废纸张麻布赏赐给奴婢，奴婢好下去练些书法的，笔墨书砚，甚过金银万两。”
“好一句笔墨书砚，甚过金银万两。”老夫人笑笑，颔首答应了温舒窈的请求。
老夫人给温舒窈专门腾出了一个小几，让她用来抄写两卷佛经。本朝有抄写经文的传统，只不过贵人女眷们很少自己抄，而是让手下人或者身边人帮忙抄写。
温舒窈学过书法，下笔流畅自如，不过一会就写得有模有样了，写出来的字体清秀但是又充斥着筋骨力道，在袅袅的香火中，她慢慢沉浸了进去。
“除了‘四书’‘心经’之外，可还曾读过什么书？”老夫人捧着佛书，继续问她。
温舒窈摸不着老妇人的路数，是她答的这些书还不够正经吗？亦或者是，她回答的这些书过于正经了？她揉了揉手腕子，说：“奴婢小时候对山川志怪颇感兴趣，还稍稍读过《山海经》。”
老夫人问道：“《山海经》里，讲了些什么？”
“毕方神鸟，夔牛异兽，昆仑之鱼，凡是人间精怪，《山海经》里都有雏形可以寻到。”温舒窈露出一个怀念的笑意，“奴婢小时候，父亲常常讲《山海经》中的故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吓得半死，现在想起来，却是怀念。”
“当时只道是寻常。”老夫人喃喃道，“这话也说得好。”
“奴婢年幼的时候，父亲会给奴婢看点山海志，有道是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其实读书也如同走路，读的多了，日后的路就宽阔了。”
“你这小丫头说话尽是一套一套的，说出来的话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该说的。”老夫人笑着摇摇头，对着屏风后面的人影说，“西洲，你挑的这丫头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