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日，晚上却暴雨如注。推开窗，狂风裹挟着雨点砸了进来，很快把竹制的桌子洇成了暗绿。
屋内一扇屏风上倒映着一个老妇人的背影。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意识到自己快陷入昏睡，她强撑精神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都三日了，是该好转了的……”
老妇话音未落，只听床上的女子在半梦半醒间轻咳了几声。
“月姨熬不住，就休息罢。”
说话的是坐在窗边的男子。他就着微弱的烛光专心擦拭着一柄匕首。
匕首只是普通武器的铁制成的，但手柄上蜿蜒着一条银蛇，闪电照得它寒光森森。
“我无大碍。”
老妇人叹了口气，她起身掖了掖被角，细细地端详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虚弱女子，往事涌上心头：“真是有十分的相似，连你接回她的地方都一如当年……还好月行你早将她带进城啊……”
云城势力十分复杂，各派势力对这个地方多有执念，安插的眼线也要更多一些。
这些日子表面是风平浪静，但这刚登基的陛下暗地里调查各处。太后一党不肯放权，江湖势力为了站稳脚跟大多也与朝廷几方多有牵扯，养兵买马也是江湖不必口宣的事了。
在这山雨欲来的年月，这个女子的重新出现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危险。
意识到老人又沉溺伤感，男子转移了话题。
“我在炉子上炖了莲子羹，今早集市买的新晒的干莲子，月姨去尝尝吧。”男人温和道，“月姨熬了这些日子，月行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在劝慰自己，月姨也知晓周月行的心思。这么些年，月行又是怎么熬过来了呢？
月姨拿着伞出了小楼，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嘱咐道：“月行，风大了，看着她别让她乱蹬被子！”
不想让大雨飘进去，说完她便转身出了屋。
周月行抹了把手，在烛光下把那枚小巧的匕首藏进腕袖，默默关上了窗。
他轻声走进内室，拂开纱帘，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你不是死了吗……”
他静静地端详着床上的人，想起了那一天。
青衣染血，一个女子投入大江，连尸体都没捞着。
现在再看到床上那张脸，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记得非常清楚，五年三个月零七天。
“再不醒，就埋了哦……”
周月行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纯良。
床上的人睡得很安详。
周月行仿佛若无其事一样，把枕头从女子颈下一抽，自顾自倚靠在床边。宽大的衣袍沾着雨带着寒意，正好搭在女子的手腕上。
他就这样含笑盯着她。
良久，床上的女子才悠然转醒，双眼满是红血丝。
“咳咳……”
明烛其实入夜时就醒了，雷声那么大，她几天昏厥没吃好饭，被抽了枕头脖子还很酸。
况且她本来就打算起床的，她也想吃碗热乎的莲子羹。
听到太多会不会被灭口？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明烛勉强扯出了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然后抬起手想掸开男人的袖子。
好痛！
明烛疼得心中暗骂，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实身负重伤。
草率了，伤口撕裂了。
“你看，血渗出来了，我好心为你遮盖避免受凉……”
周月行移开袖摆，懒懒地坐起身。
他下床把竹桌上的药膏取来，移来烛台，然后用小剪刀剪开了林烛手腕上血丝点点的纱布。白衣男子低着头，他细细地用一瓶又一瓶伤药耐心擦拭，时不时扫过手心的指头凉凉的。
明烛是个很惜命的人，她乖乖躺着一动不动，主动开口只会暴露，她选择谨言慎行。
明烛悄悄打量着男子，眼前的人漫不经心地帮她处理手肘处的伤，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他的手法十分专业。
至于脸，明烛看得不真切，但应该不丑。
明烛想到了三日前。
她落地不久，从林子里跳出一群杀手追着她砍，老搭档系统消失了，她的钱袋子也掉在了林子里。
对啊！钱！
她可以身负重伤，但没有钱真的寸步难行！
这是明烛在时空管理局的最后一个任务，干完就可以美美退休了。
当初还是承诺赏金十倍提前退休她才接手的，没想到宇宙级管理局都搞诈骗，就缺她的那点保险金？！
真是越想越气。
“专心一点，如果因为走神感觉不到疼痛，会对包扎造成影响。”
面前的人侧着脸，低垂的眉眼满是认真的神情，散落的几缕发丝搭在明烛的手心里。
明烛没有在意眼前男子的提醒，她正在努力回忆逃跑那天那个林子，自己的荷包丢在哪了。
如果传送部工作没出差错的话，她应该就正好传送到目标人物所在地。
那这里应该就是云城吧？
她过些天应该赶紧去找一找荷包。
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体，万一又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还没联系上系统就惨死实在太亏，她需要一个能打的人陪她一起。
如果面前的人愿意帮她……至少明烛觉得他暂时不想杀她。
“多侠士救我，只是当时情况紧急，现下我囊中羞涩，恐怕荷包丢在那日的林子里了……”
“你想去找吗？”
周月行包扎结束，收拾好器具走出了内室。
两人之间隔了一扇屏风，若隐若现的光能让明烛看见男子的身影。
“嗯，麻烦你了，我行动不是很方便，事后我会给你酬谢，就当……”
明烛一本正经地盘算着，她的药钱，住宿费该给多少。
最多应该不超过十两，她也不介意多给几十钱。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一百两。”
周月行换了个坐势，慢慢给自己斟了杯茶。
“你想啊，我和月姨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三日两晚。月姨她老人家身体不好，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隐疾。还有，你昏迷时老是乱动，光是处理伤口之类就十分麻烦……”
明烛早就在数次任务中遭遇不少类似事件，但能云淡风轻地被人要一百两还是头一次。
最重要的是谁家好人出门就带一百两啊？平时任务资金不够还要通过系统去写申请！
找到了荷包也没用，里面最多几十两。在联系到系统之前，她只能忍着。
周月行打了个哈欠，静静地等待明烛的反应。
“可以打折吗？”
明烛在心里默默收回那张好人卡。
“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这位姑娘，我一个时辰工钱是十两。”
周月行不知道明烛心里在想什么，毕竟隔着屏风，他看不见她眼里闪出的精光。
什么工作一个时辰十两？她现在想向周月行打听那份工作了。
“可以打工还债吗？我可以付点利息。”
既然谈条件，就要给出自己的诚意。
“也可，一百二十两，需打欠条。”
周月行答应得非常爽快。
“防止你逃跑，你要借住在我家，食宿另算。”
虽然明烛在心里把他骂上了好几遍，但想想自己也正好推进任务，有落脚之地，总比一个人再找居所强。没有武力，也只能找个保镖，眼前这个人的身手她是了解的。
“能不能……”
“概不还价。”
周月行知道她坚持不懈地想还价，转身欲走，到门前回头还不忘记提醒明烛。
“今晚我把字据拟好，明日我来找你。”
“嗯。”
明烛和他无须多言，做好决定她当下就做好了，但心中实在愤愤不平，要是让她立刻开口答应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周月行决定让她先骂自己一晚，看着她满脸愤恨地签字据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
清晨，明烛顶着黑眼圈坐在院子里，旁边鸡圈里的鸡在咯咯叫。
难得出了次太阳，月姨早起把受潮的床铺搬出去晒。
她干了这些年活计，为人做事干脆利落，力气又要大寻常少年人许多，于是她将所有被褥一股脑全搬了出来。
比她人高的棉被遮住了她的视线，但小院的路线她闭着眼睛都能走。
“哎呦。”
明烛背后被撞了一下，还好是柔软的被褥，不然她差点面朝下摔进鸡圈里。
月姨忙转了半边身子，她从厚厚高高的被褥墙后面探出脑袋，发现一个瘦削的白衣女子站在鸡圈旁，顶着个大黑眼圈，满脸憔悴。
“啊，姑娘，你醒了啊。”
月姨面色担忧，她匆匆把被子放在一旁的竹架上，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手就去扶明烛。
“您好，我醒得早就没打扰。”
明烛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本来在对着大公鸡指指点点，没想到被撞了个正着。
“是姑娘啊，月行和我说了你要在我家借住。周月行，就是照顾你的那个男的。”
明烛跟在月姨身后帮忙，她身体不便只能帮忙铺开被褥。
被褥有淡淡的皂角和樟树味，在阳光照耀下气味弥散开来。
月姨进鸡圈掏了几个鸡蛋出来，又去旁边的土里揪了几颗小葱，要去厨房给明烛蒸碗鸡蛋羹。
“姑娘，既然以后住在这了，也别拘谨，叫我月姨就行。虽然日子清贫了些，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一大早就忙碌起来。
用柴点火，水汽蒸腾，撒上香油小葱的鸡蛋羹在碗里咕噜咕噜，就像寻常人家一样的烟火气。
“谢谢月姨，叫我阿烛就行。”
明烛坐在灶旁，隔着水汽，隐隐约约是月姨忙碌的身影。
明烛感到亲人般的温暖，这让她短暂地忘却了周月行的丑恶嘴脸。
“你这孩子也是，家里多了张嘴也不是什么事，怎么还交了食宿费呢。”
月姨打心眼里就喜欢这个姑娘，撇去其他原因，这孩子不仅仅生得一副好容貌，还客气懂得感恩。
食宿费？自己有交吗？想到昨晚和周月行的谈话，明烛猜应该是周月行给她挖的坑。
不管等等周月行开出了什么价格，她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周月行好好谈谈，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而且眼下情形，赶紧联系上系统走人最为重要。到时候她可不认这个账，周月行就偷偷哭吧！
明烛想着想着竟嘿嘿笑出了声。
明烛的小动作被门外的人尽收眼底。
“早啊姑娘，看来恢复得不错呢。”
周月行洗漱完进了厨房，他说话带着鼻音，应该是刚醒不久。
小小厨房空间不大，站了三个人都不好挪腾身子，月姨把二人都推了出去。
“月行你和阿烛都去外面呆着，站在这怪妨碍人的。”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这样坐在了鸡圈前的藤椅上。
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阿烛？是哪个烛？”
周月行洗了个半青不红的苹果，随意一掷掷在了明烛的怀里。
明烛开始怀疑这个苹果是不是也要给钱。
“免费的，换上面那个问题。”
明烛半信半疑，“烛光的烛。”
用哪个代号全凭明烛心情，毕竟行走江湖，没人嫌弃自己马甲太多。
周月行像是并不在乎明烛的回答，他抓了把玉米粒撒在了鸡圈里，鸡在他脚前围了一圈。
看他这样怡然自得，明烛也不好在月姨面前提起昨天的事。她从心底里觉得月姨可怜，老人家被瞒得这么惨惨，周月行赚那么多钱，家里还住青砖房穿麻衣。
这个人说不定就是个纨绔子弟，天天在外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家里的老人只能省吃俭用。
这样想着，明烛更看不起周月行了，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用完饭，麻烦阿烛姑娘到院后的那颗梅子树旁，我和姑娘你详谈昨晚的事。”
“嗯。”
明烛应了下来。
她忽然叫住转身离开的周月行，小跑到他身边。
虽然她可以冷眼旁观，但出于道德，她小声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周月行：“月姨人很好，生活很不容易，再怎么样也不能苦了老人，对不对？”
周月行的脚步顿住了，他幽幽地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明烛，有点心梗。
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推翻，周月行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崩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话都说到这了，明烛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她叹了口气，应了一声月姨的催饭声，然后开开心心地去端碗了。
周月行仔细琢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屋内一扇屏风上倒映着一个老妇人的背影。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意识到自己快陷入昏睡，她强撑精神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都三日了，是该好转了的……”
老妇话音未落，只听床上的女子在半梦半醒间轻咳了几声。
“月姨熬不住，就休息罢。”
说话的是坐在窗边的男子。他就着微弱的烛光专心擦拭着一柄匕首。
匕首只是普通武器的铁制成的，但手柄上蜿蜒着一条银蛇，闪电照得它寒光森森。
“我无大碍。”
老妇人叹了口气，她起身掖了掖被角，细细地端详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虚弱女子，往事涌上心头：“真是有十分的相似，连你接回她的地方都一如当年……还好月行你早将她带进城啊……”
云城势力十分复杂，各派势力对这个地方多有执念，安插的眼线也要更多一些。
这些日子表面是风平浪静，但这刚登基的陛下暗地里调查各处。太后一党不肯放权，江湖势力为了站稳脚跟大多也与朝廷几方多有牵扯，养兵买马也是江湖不必口宣的事了。
在这山雨欲来的年月，这个女子的重新出现对谁来说都是一种危险。
意识到老人又沉溺伤感，男子转移了话题。
“我在炉子上炖了莲子羹，今早集市买的新晒的干莲子，月姨去尝尝吧。”男人温和道，“月姨熬了这些日子，月行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在劝慰自己，月姨也知晓周月行的心思。这么些年，月行又是怎么熬过来了呢？
月姨拿着伞出了小楼，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头嘱咐道：“月行，风大了，看着她别让她乱蹬被子！”
不想让大雨飘进去，说完她便转身出了屋。
周月行抹了把手，在烛光下把那枚小巧的匕首藏进腕袖，默默关上了窗。
他轻声走进内室，拂开纱帘，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你不是死了吗……”
他静静地端详着床上的人，想起了那一天。
青衣染血，一个女子投入大江，连尸体都没捞着。
现在再看到床上那张脸，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记得非常清楚，五年三个月零七天。
“再不醒，就埋了哦……”
周月行眉眼弯弯，笑得十分纯良。
床上的人睡得很安详。
周月行仿佛若无其事一样，把枕头从女子颈下一抽，自顾自倚靠在床边。宽大的衣袍沾着雨带着寒意，正好搭在女子的手腕上。
他就这样含笑盯着她。
良久，床上的女子才悠然转醒，双眼满是红血丝。
“咳咳……”
明烛其实入夜时就醒了，雷声那么大，她几天昏厥没吃好饭，被抽了枕头脖子还很酸。
况且她本来就打算起床的，她也想吃碗热乎的莲子羹。
听到太多会不会被灭口？还是假装不知道好了。
明烛勉强扯出了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然后抬起手想掸开男人的袖子。
好痛！
明烛疼得心中暗骂，她突然想起自己其实身负重伤。
草率了，伤口撕裂了。
“你看，血渗出来了，我好心为你遮盖避免受凉……”
周月行移开袖摆，懒懒地坐起身。
他下床把竹桌上的药膏取来，移来烛台，然后用小剪刀剪开了林烛手腕上血丝点点的纱布。白衣男子低着头，他细细地用一瓶又一瓶伤药耐心擦拭，时不时扫过手心的指头凉凉的。
明烛是个很惜命的人，她乖乖躺着一动不动，主动开口只会暴露，她选择谨言慎行。
明烛悄悄打量着男子，眼前的人漫不经心地帮她处理手肘处的伤，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他的手法十分专业。
至于脸，明烛看得不真切，但应该不丑。
明烛想到了三日前。
她落地不久，从林子里跳出一群杀手追着她砍，老搭档系统消失了，她的钱袋子也掉在了林子里。
对啊！钱！
她可以身负重伤，但没有钱真的寸步难行！
这是明烛在时空管理局的最后一个任务，干完就可以美美退休了。
当初还是承诺赏金十倍提前退休她才接手的，没想到宇宙级管理局都搞诈骗，就缺她的那点保险金？！
真是越想越气。
“专心一点，如果因为走神感觉不到疼痛，会对包扎造成影响。”
面前的人侧着脸，低垂的眉眼满是认真的神情，散落的几缕发丝搭在明烛的手心里。
明烛没有在意眼前男子的提醒，她正在努力回忆逃跑那天那个林子，自己的荷包丢在哪了。
如果传送部工作没出差错的话，她应该就正好传送到目标人物所在地。
那这里应该就是云城吧？
她过些天应该赶紧去找一找荷包。
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体，万一又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还没联系上系统就惨死实在太亏，她需要一个能打的人陪她一起。
如果面前的人愿意帮她……至少明烛觉得他暂时不想杀她。
“多侠士救我，只是当时情况紧急，现下我囊中羞涩，恐怕荷包丢在那日的林子里了……”
“你想去找吗？”
周月行包扎结束，收拾好器具走出了内室。
两人之间隔了一扇屏风，若隐若现的光能让明烛看见男子的身影。
“嗯，麻烦你了，我行动不是很方便，事后我会给你酬谢，就当……”
明烛一本正经地盘算着，她的药钱，住宿费该给多少。
最多应该不超过十两，她也不介意多给几十钱。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一百两。”
周月行换了个坐势，慢慢给自己斟了杯茶。
“你想啊，我和月姨不眠不休照顾了你三日两晚。月姨她老人家身体不好，还不知道会不会落下隐疾。还有，你昏迷时老是乱动，光是处理伤口之类就十分麻烦……”
明烛早就在数次任务中遭遇不少类似事件，但能云淡风轻地被人要一百两还是头一次。
最重要的是谁家好人出门就带一百两啊？平时任务资金不够还要通过系统去写申请！
找到了荷包也没用，里面最多几十两。在联系到系统之前，她只能忍着。
周月行打了个哈欠，静静地等待明烛的反应。
“可以打折吗？”
明烛在心里默默收回那张好人卡。
“物美价廉童叟无欺，这位姑娘，我一个时辰工钱是十两。”
周月行不知道明烛心里在想什么，毕竟隔着屏风，他看不见她眼里闪出的精光。
什么工作一个时辰十两？她现在想向周月行打听那份工作了。
“可以打工还债吗？我可以付点利息。”
既然谈条件，就要给出自己的诚意。
“也可，一百二十两，需打欠条。”
周月行答应得非常爽快。
“防止你逃跑，你要借住在我家，食宿另算。”
虽然明烛在心里把他骂上了好几遍，但想想自己也正好推进任务，有落脚之地，总比一个人再找居所强。没有武力，也只能找个保镖，眼前这个人的身手她是了解的。
“能不能……”
“概不还价。”
周月行知道她坚持不懈地想还价，转身欲走，到门前回头还不忘记提醒明烛。
“今晚我把字据拟好，明日我来找你。”
“嗯。”
明烛和他无须多言，做好决定她当下就做好了，但心中实在愤愤不平，要是让她立刻开口答应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周月行决定让她先骂自己一晚，看着她满脸愤恨地签字据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
清晨，明烛顶着黑眼圈坐在院子里，旁边鸡圈里的鸡在咯咯叫。
难得出了次太阳，月姨早起把受潮的床铺搬出去晒。
她干了这些年活计，为人做事干脆利落，力气又要大寻常少年人许多，于是她将所有被褥一股脑全搬了出来。
比她人高的棉被遮住了她的视线，但小院的路线她闭着眼睛都能走。
“哎呦。”
明烛背后被撞了一下，还好是柔软的被褥，不然她差点面朝下摔进鸡圈里。
月姨忙转了半边身子，她从厚厚高高的被褥墙后面探出脑袋，发现一个瘦削的白衣女子站在鸡圈旁，顶着个大黑眼圈，满脸憔悴。
“啊，姑娘，你醒了啊。”
月姨面色担忧，她匆匆把被子放在一旁的竹架上，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手就去扶明烛。
“您好，我醒得早就没打扰。”
明烛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本来在对着大公鸡指指点点，没想到被撞了个正着。
“是姑娘啊，月行和我说了你要在我家借住。周月行，就是照顾你的那个男的。”
明烛跟在月姨身后帮忙，她身体不便只能帮忙铺开被褥。
被褥有淡淡的皂角和樟树味，在阳光照耀下气味弥散开来。
月姨进鸡圈掏了几个鸡蛋出来，又去旁边的土里揪了几颗小葱，要去厨房给明烛蒸碗鸡蛋羹。
“姑娘，既然以后住在这了，也别拘谨，叫我月姨就行。虽然日子清贫了些，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一大早就忙碌起来。
用柴点火，水汽蒸腾，撒上香油小葱的鸡蛋羹在碗里咕噜咕噜，就像寻常人家一样的烟火气。
“谢谢月姨，叫我阿烛就行。”
明烛坐在灶旁，隔着水汽，隐隐约约是月姨忙碌的身影。
明烛感到亲人般的温暖，这让她短暂地忘却了周月行的丑恶嘴脸。
“你这孩子也是，家里多了张嘴也不是什么事，怎么还交了食宿费呢。”
月姨打心眼里就喜欢这个姑娘，撇去其他原因，这孩子不仅仅生得一副好容貌，还客气懂得感恩。
食宿费？自己有交吗？想到昨晚和周月行的谈话，明烛猜应该是周月行给她挖的坑。
不管等等周月行开出了什么价格，她不得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周月行好好谈谈，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而且眼下情形，赶紧联系上系统走人最为重要。到时候她可不认这个账，周月行就偷偷哭吧！
明烛想着想着竟嘿嘿笑出了声。
明烛的小动作被门外的人尽收眼底。
“早啊姑娘，看来恢复得不错呢。”
周月行洗漱完进了厨房，他说话带着鼻音，应该是刚醒不久。
小小厨房空间不大，站了三个人都不好挪腾身子，月姨把二人都推了出去。
“月行你和阿烛都去外面呆着，站在这怪妨碍人的。”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这样坐在了鸡圈前的藤椅上。
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阿烛？是哪个烛？”
周月行洗了个半青不红的苹果，随意一掷掷在了明烛的怀里。
明烛开始怀疑这个苹果是不是也要给钱。
“免费的，换上面那个问题。”
明烛半信半疑，“烛光的烛。”
用哪个代号全凭明烛心情，毕竟行走江湖，没人嫌弃自己马甲太多。
周月行像是并不在乎明烛的回答，他抓了把玉米粒撒在了鸡圈里，鸡在他脚前围了一圈。
看他这样怡然自得，明烛也不好在月姨面前提起昨天的事。她从心底里觉得月姨可怜，老人家被瞒得这么惨惨，周月行赚那么多钱，家里还住青砖房穿麻衣。
这个人说不定就是个纨绔子弟，天天在外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家里的老人只能省吃俭用。
这样想着，明烛更看不起周月行了，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用完饭，麻烦阿烛姑娘到院后的那颗梅子树旁，我和姑娘你详谈昨晚的事。”
“嗯。”
明烛应了下来。
她忽然叫住转身离开的周月行，小跑到他身边。
虽然她可以冷眼旁观，但出于道德，她小声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周月行：“月姨人很好，生活很不容易，再怎么样也不能苦了老人，对不对？”
周月行的脚步顿住了，他幽幽地看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明烛，有点心梗。
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推翻，周月行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崩坏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话都说到这了，明烛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她叹了口气，应了一声月姨的催饭声，然后开开心心地去端碗了。
周月行仔细琢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