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陈松伶都陷在梦境之中,时隔多年,她终于见到了陈嫣和妹妹。

    她们在梦里以不同时间的样子出现在不同的场景之下,陈松伶看着自己从小孩子的模样一点点长大,而这一路,她始终跟在陈嫣身后。

    陈嫣总是走在前面,从来不回头,而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这个原本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梦境。

    然后她们说着什么,越走越远,陈松伶只能奔跑起来,才能跟上她们。她想叫住她们俩,却始无法开口,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无助地跟在后面,走了很远很远,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

    陈松伶意识到,她们要对她说什么了。

    于是她也停了下来,隔着一段距离,紧张地等待着。

    陈嫣侧首和妹妹说了什么,下一刻,她们同时回首看向了她。

    她们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与她记忆中相差无几。

    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突然喊了一句:“妈,你要去哪儿?”

    陈嫣张着嘴巴说了什么,她却一点都没听清,于是她焦急地往前走,可无论怎么走,距离却一直不变,于是她开始奔跑,一直跑,却依然无法缩短半分。

    陈松伶不敢停,她更加害怕,一边跑一边大声问道:“你不要我了吗?”

    那一声刚落地,她精疲力竭,没办法再往前走,甚至是半步的距离。

    陈嫣半蹲下身,和妹妹说了句话,然后妹妹松开了拉着她的手,朝陈松伶走过来。

    七步,只有七步,却隔了那么远,隔了那么多年。

    妹妹停在她面前,笑着道:“姐姐,妈妈说你不要往前跑了,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

    陈松伶感到一阵迷茫,她不解地看向陈嫣,陈嫣挥了挥手,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她的话,“回去了呀,你这孩子,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

    “回哪里?你们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带我走?”陈松伶问道。

    “松伶,你跟他走呀!”陈嫣笑着向她大声说道,可她的答案从来没有符合过陈松伶的问题。

    “你不要我了吗?”陈松伶哭起来,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变回了小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是她被留在孤儿院的时间。

    “你怎么哭啦?”妹妹笑着往前一步,替她擦眼泪,“怎么这么爱哭啊?你是小哭包吗?”

    这句话是以前每一次挨打之后,妹妹安慰她时总爱挂在嘴边的话,陈松伶终于从陈嫣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了面前的人。

    但她的样子没变,还是小时候的模样。

    “姐姐,快回去,别过来这里。”妹妹仔细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指了指身后,“你跟他走呀,别来这里。”

    跟谁走,这里是哪里?

    陈松伶还想再问什么,妹妹突然道:“我和妈妈在一起,你不要担心。”

    于是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人死之后,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吗?”

    “可以。”妹妹放下手,再次笑了起来,“你别哭啦,一切都没事的。”

    什么没事的?

    陈松伶想要拉住她,可一瞬间,她就回到了陈嫣身边。

    “松伶,回去吧。”陈嫣挥了挥手,牵起妹妹转身即将离开。

    陈松伶直觉,如果她们走了,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于是她不顾一切往前跑,边跑边哭着道:“你们别走!”

    陈嫣没有停下来,她就那样跟在后面,始终无法接近。

    不知道跑了多久,陈松伶终于停下来,跌倒在原地,看着那始终没有停下的背影,崩溃的伤心大哭。

    “我做错了吗?为什么不要我了?”

    陈嫣突然停下,转过身看着她,她们站在一片空白之中,走的那条路,只有她们两个才能看见,陈松伶像一个局外人,无助盲目地追寻过去,可即便用尽浑身力气,也没办法看见一星半点。

    “你没有做错什么,你一直都很好。这跟你没关系,快回去吧。”陈嫣讲的很明白,用一种她从未在她身上看见过的和蔼与亲切说着,“我的孩子长大了,你真漂亮。”

    陈松伶不明所以,刚抬起头,就发现自己的样子变了,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她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却对陈嫣恶狠狠道:“一点都不漂亮,我……”

    她想说的话一瞬间断线,她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

    陈嫣始终微笑着,那样恬淡、安静的笑容,陈松伶从未见过,“你跟他回去吧,好好的。”

    跟谁回去?陈松伶皱眉看着她们俩。

    妹妹咯咯笑出声,“姐姐,你要好好的。”

    妹妹说完,抬头看向陈嫣,陈嫣垂下视线,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两人再次看向陈松伶,她们的笑容那么相似,那么具有力量,以至于在看见那个笑容时,陈松伶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陈嫣给她的时间并不长,短暂的注视之后,她们再次转身离去。

    这一次,陈松伶没有再挽留,她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很平静。然而她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在感受到熟悉的温热后,终于明白那积压在她心中平静之下的悲伤与孤单。

    这个世界,又只有她一个人,从来被留下的,只有她。

    泪水来势汹汹,她却蓦然听见一个声音:“松伶。”

    是谁?

    为什么那么熟悉?

    谁在喊她?

    陈松伶回首看过去。

    梦境就此分崩离析,她从梦中悠悠转醒,第一眼就撞进了顾原星的目光中。

    思绪暂时还游离在外,她只懵懂地看着顾原星给她擦眼泪,搂着她的另一只手轻拍在脊背处,他的吻落在她的眉眼间,落在她的额头处,他不断地柔声向她说道:“我会陪着你的,我会待在你身边,我不会不要你,别哭了,松伶。”

    记忆与感性渐渐苏醒,她终于记起这个人是谁。

    于是她抱住顾原星,在他怀中再次泣不成声。

    他心疼不已,从哄着她入睡,没到两个钟头,就发现她在梦中哭了起来,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怎么这么伤心,顾原星没有把她唤醒,只是那样抱着她,替她顺气,轻抚着,安慰着,亲吻着。

    陈松伶抱着他,一声一声交叠着唤他的名字:“原星,原星……”

    迷迷糊糊渡过梦境,再次迷迷糊糊进入睡眠。顾原星一夜未眠,就那么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脊背,整整一夜。

    直到晨光熹微,他终于支撑不住,恍惚中睡过去。

    但没多久,他就惊醒了——陈松伶很烫。

    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光鼓动着胸膛,同时连手指也忍不住细微地颤抖起来。

    顾原星几乎是下意识,手背就贴到了陈松伶额头上。

    很烫,看着她紧皱着眉,他俯身过去唤了她几声,没有反应。

    顾原星立即起身,下楼找了冰袋、温水和药。

    进来后,他先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半跪在床边,去唤陈松伶:“松伶,松伶,把药吃了再睡,嗯?”

    陈松伶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只是一眼过后又闭上了眼睛。

    顾原星凑近,唤道:“宝贝,把药吃了再睡,我喂你,嗯?”

    陈松伶在他的坚持不懈之下,终于再次睁开眼睛,她轻声应了一声,坚持着等顾原星将她抱起来,等药喂过来时,她配合的含住了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苦的她几乎再次落泪。

    顾原星立刻将水递过来,就着他的手,陈松伶喝了两口,彻底将药咽了下去。

    浑身疼痛不已,连骨头缝里,都渗透着密密麻麻的疼。

    躺下之后,陈松伶睁着眼睛看向顾原星,顾原星拿毛巾将冰袋裹好,覆在她额头上。他依然半跪在床边,望见她委屈巴巴的眼神后,凑过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手好疼。”陈松伶闷声闷气的说,那话里短短三个字,却无比委屈。

    “我来。”顾原星握着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捏着她的每一寸肌肉,从手腕到手臂,从左手到右手。

    在这样的抚触之下,她再次在病痛中,沉沉陷入睡眠。

    顾原星一直没停,冰袋化了三分之一,他立即更换了另外一个,每隔半小时擦一次身,直到三个钟头后,陈松伶终于退烧。

    在最后一次擦身后,他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随后抱起陈松伶去了次卧。那里的温度他已经调好了,床铺都是干净的。

    为她掖好被角后,顾原星终于打开了手机,去看那积存了一晚上的未接来电、邮件和消息。

    但他只是挡了一眼,随后便丢在了一边,接着守在床头。

    直到一个小时后,陈松伶没有其他状况后,他才起身去浴室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

    林子洲在电话打不通,消息发了不回之后,终于带着合同,怀揣着瞎猫碰死耗子的心情随机在顾原星房产下挑了一间后驱车赶来。

    在这么多天的不幸之后,林子洲终于幸运地赌对了一回,因为他来的这栋房子,正是顾原星和陈松伶所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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