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别墅大门口,林子洲迎着初升的太阳,险些流下泪来:不容易,真不容易!

    随后他自信地走上前,推开了小铁门,然后——成功被拦在了外面。

    门被锁上了,而他,没有钥匙。

    于是林总用上了多年的教养才堪堪维持着不变的和颜悦色,掏出手机,第十二次屈尊降贵地给顾原星打电话。

    熟悉的盲音无限地拉长,林子洲心里直要骂娘,脏话还没说出口,终于,平稳的盲音迎来了令人振奋的转音,顾原星终于接电话了!

    “怎么了?”顾原星接通电话,随口甩下了一句,大有有屁快放,没事儿快滚的意思。

    林子洲:“……”

    “打错了?”顾原星没听见对面的回话,嘟囔着:“那挂了。”

    “别别别!”林子洲赶紧冲着手机大喊,“下来给我开门!”

    “……哪儿?”顾原星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现在,下楼来,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林子洲咬牙切齿地说道。

    “……”

    半晌没听见对面回话,林子洲正要继续吼他一声,抬眼就瞧见二楼的窗帘被拉开了,顾原星站在上面朝下看过来,于是他赶紧后退两步,蹦跶着挥手,让自己在一众花草树木中衬的极为显眼。

    顾原星:“……”

    看着上蹿下跳的林子洲,他忍不住嘴角直抽。最后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一把拉上了窗帘。

    林子洲:?

    啥意思?拒绝?

    他正要继续拨回去,面前的门突然“咔嗒”一声,打开了。

    林子洲:……

    他就知道,姓顾的没礼貌!

    于是他愤愤地带着文件,走进了别墅,同时还不忘给人关门。

    顾原星开门自然不会只开一扇,等林子洲走进屋里时,一眼就瞧见了在客厅倒水的顾原星。

    “您可真是个大忙人。”林子洲阴阳着开口。

    “那可不,所以赏你半小时,速速讲。”顾原星从善如流地接话,端着水走过来。

    林子洲半点没客气,往沙发一坐,放松地往后一躺,伸出手准备接受顾原星的礼待。

    熟知那只手伸出去,顾原星只当没瞧见,直直略过他,自己仰头喝了一口,随后将水杯随意地放在桌上,往他对面的沙发上一坐,双腿自然地交叠着,双手则阔气地摆在椅背上,微微抬起下巴看他,无言之中只表达了一种意思:有屁快放。

    林子洲哑然,合着那杯水也不是给他的!

    他就知道,顾原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松伶绝对跟错人了,这哪里是个会照顾人的家伙?分明等着别人来照顾他呢!

    一想到陈松伶给顾原星端茶送水的模样,他气不打一处来,直气得牙痒痒。

    “别那么盯着我,我可没对你做什么负心事啊。”顾原星半眯着眼,调侃道。

    “松伶呢?”林子洲不去理会他的调侃,往屋子里扫了一眼,问道。

    “睡觉呢。”顾原星道,他收回手,脑袋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疲惫地捏着眉心。

    林子洲这才注意到,从刚才顾原星过来时,他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剃须水味道,现在打眼看过去,都不用细看,就能看到那个家伙下巴上鲜明的伤痕,往上一点,还带着湿气的发梢明显昭示着:这个人刚洗漱过!

    林子洲瞬间想到一些事情,他迟疑着道:“你……”

    顾原星停下捏着眉心的手,眼神往他那边一瞟,就知道他心里那点心思,于是他无奈道:“打住!别乱想,松伶发了一晚上烧,我看了她一夜,好在终于退了,现在估计也折腾累了,正好睡着呢。”

    林子洲闻言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你上次说那个国外的博士,来了么?”

    “嗯,已经检查完了。”顾原星漫不经心地应道。

    “结果怎么样啊?可以治的吧,国外医术水平毕竟要先进一点,我还查过这个医生呢,他在这方面很厉害的,我……”

    林子洲直起身子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却在注意到顾原星闭起眼睛不回答时,一下顿住,无法继续说下去,顾原星沉默着,似乎在拒绝这个问题,又似乎……在拒绝那个结果。

    林子洲张了张嘴,最坏的猜测在他心中渐渐明晰起来,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顾原星适时睁开眼睛,他看向林子洲,非常悲伤地笑了一下,随后问道:“有烟么?”

    “有,有。”林子洲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完全接受这个结果,顾原星这句话似乎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于是他赶紧低头去翻烟。

    将烟抽出来递过去时,他才想起来一个事情,于是他看着顾原星拿走烟,疑惑道:“你不是戒烟了么,怎么……”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顾原星将烟咬在了齿间,他没要火,也没打算吸。

    他只是想找一个借口,一个能够逃避这个结果的借口。

    于是两人都沉默下来,林子洲默默地再抽出了一根烟,同顾原星一样,没点,咬在齿间,颇有点发泄的意味。

    良久后,还是顾原星打破了这个局面,他叼着烟,目光斜斜看过来,忽然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儿?”

    “我猜的。”林子洲将烟从嘴巴里拿出来,吊儿郎当地回道。

    顾原星半阖着眼睨他,明显不信这个答案。

    “行吧,”林子洲和他较量半天,最终还是妥协了,他整理了神色,严肃道:“我和顾总心有灵犀,是上天的指引,让我找到了这里。”

    “啧。”顾原星拿走烟,兴致缺缺道:“我对你可没那心思啊,你可不要听信心中那点荒唐的想法的指引,咱这么个大男人,不搞那些事儿。”

    “滚!”林子洲顿时骂回去,“我问人的,行吧,真相就是,我挨个打电话问的!您老每次都不接电话,时不时玩个失踪啥的,和您合作那简直是,跟坐过山车似的,拥有强有力的心脏都不够,降压药、速效救心丸都得备上才行,最好啊,再去医院开个VIP,隔三差五进去小住一会儿,调养调养,抢救抢救,那才能求神拜佛、阿弥陀佛地活到退休!”

    林子洲彻底怒了,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顾原星都懵了,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正视林子洲,随后在林子洲要吃人的眼神中,茫茫然问道:“坐个过山车而已,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吗?”

    林子洲:“……”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只能在沉默中……

    感知到暴风雨将来的前兆,顾原星立刻见好就收,他起身,规规矩矩坐好,扬起热情而礼貌的笑容,道:“林总,今日大驾光临,有什么能帮您的?”

    林子洲这才憋了回去,轻声“哼”了一声,将文件扔到桌上,昂起头示意顾原星自己拿起来看,别想要他递过去!

    于是顾原星能屈能伸,主打一个保持好心态,秉持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干,劳动的人民最光荣的伟大光辉思想,毫不在意地拿起了文件,细细看了起来。

    那是一份关于“南部计划”细致分工与总项目报价的计划书。

    他一边看,林子洲一边道:“计划书我看过,我认为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个项目刚开工,你老不在场,伯瑞和万瑞这边我盯着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意外,可你这边……”

    顾原星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刚开工的这段时间,事情非常多,有无数的文件要审、要签字,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会议要开,他本来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全心全意忙这件事情,亲自盯牢项目进程,亦或赶赴现场,实地考察,与合作方见面,维持好大家仅限合作期间内才拥有的良好“友谊”,而不是将公司的事情突然推掉,待在郊外的别墅里,守着一个命不久矣的人。

    这件事情,无论怎么看,无论怎么算,都划不来。

    这不符合他接受的教育理念,也不符合他身为一个商人该有的决断和清醒。

    但他就是这样做了,毫不犹豫,心甘情愿。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个人更重要的。

    即便她能够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他们没法预知在未来的哪一天,会彻底诀别。

    每一天,每一刻,顾原星几乎都活在恐惧中,他害怕陈松伶突然消失,害怕她突然离去,害怕自己无法陪在她身边,直至最后一刻。

    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分开,生离亦或死别,他都不要。

    可他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人,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也没有回溯时光的绝技,他无法改变事情的发展,无法更改命运的齿轮,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她,陪在她身边,在她需要他的每一刻,填充在她的生命中,他不要她再一个人,不要她再围困在痛苦之中。

    他要她开心,要她愉快,要她轻松,要她,被爱意庇护。

    爱是挽留,是执着,是遮风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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