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已经是半夜,陈松伶一点力气都没有,顾原星照常,负责收拾一切。

    等服务员将新的床单被套换好,他才从浴池中将人抱出来。

    陈松伶累到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任由他忙前忙后。

    最后两人互相依偎着入眠时,顾原星凑近她,吻了吻,低声道:“辛苦了。”

    陈松伶睁开眼睛,还不忘打趣他:“花你的钱来的,辛苦你了。”

    前半句像是故意说的,后半句则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顾原星被她逗笑,凑过去道:“赚钱就是给老婆花的,想花多少,怎么花,都随你。”

    陈松伶睨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起来,她叹了口气,有些可惜道:“可是裙子皱了。”

    “没事,明天让人去处理。”顾原星应道。

    “会打乱你的计划么?”陈松伶道。

    “不会,只会让我的计划更有期待性。”顾原星忍不住再次凑过去亲她,“我有几个地方,只想和你一起去。”

    “嗯。”陈松伶眼睛都快闭起来了,“我好困。”

    “睡吧。”顾原星环住她,与她一同入眠。

    再次醒过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了。

    陈松伶抱紧被子,脑袋还晕乎乎的,现在静静躺着等待清明的思绪慢慢回归。

    昨晚的一切,像梦一样。

    没过一会儿,卧室的门被敲响,服务员在屋外温声道:“陈小姐,顾先生吩咐我们为您送几套衣服过来。”

    陈松伶应道:“嗯,进来吧。”

    于是三位女服务员推着三个架子的衣服进来,她们刚将衣服排列摆好,身后又进来了四个服务员,两个拿着配饰,两个拿着鞋子。

    陈松伶从床上坐起来,有些讶异地看着这一幕。

    顾原星待的是总统套房,空间很大。

    但这些东西一字排开,多少还是让人有点震惊。

    她看着她们,她们微笑着看着陈松伶。

    就在大家目目相对时,顾原星推门而入。

    “你们先出去吧。”顾原星挥了挥手,服务员道别后离开了。

    于是他站在床尾,笑看着她道:“挑一个喜欢的?”

    陈松伶失笑,“今天有安排?”

    “嗯。”顾原星微微眯起眼点点头,一脸讳莫如深。

    “只有我们两个人?”陈松伶问。

    “只有我们两个人。”顾原星肯定道。

    “可以吗?”陈松伶又问。

    “当然。”顾原星伸出手,看着她。

    “我没穿衣服。”陈松伶拉住他递过来的手,笑着看他。

    “没关系,你穿不穿,都很美。”说着,他将人从床上拉起来,陈松伶赤/裸着站在他面前。

    “裙子还是裤子?”顾原星问。

    “裙子。”她看了一眼,从成排的衣服中拉出一条绿色的吊带长裙。

    “这个?”陈松伶在身上比了比,问他。

    “可以。”顾原星点点头。

    于是她当着他的面换上,顾原星松开手,自然的替她将后背的拉链拉上。

    全身镜前,他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由衷叹道:“你好美。”

    陈松伶轻轻浅浅笑起来,仰首过去,顾原星的吻适时落下来。

    吃完早餐,两人手牵手往外走。

    白天的气温还算可以,20℃,不冷不热。陈松伶在外面套了件风衣。

    蓝天白云之下,阿尔卑斯山白雪皑皑,高耸入云,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泊,像是天神遗落在凡间的宝物,翠绿的山谷绵延起伏,延展到天际的边缘,层层错落的小山坡上站着一间间小木屋,鹅绒般柔软的草坪,隐没住它的脚跟。

    有轨电车缓缓穿过山涧,牛儿成群结伴在草地上,悠然吃着草。冰川滑入涓涓河水,仿佛自万古起,便一直日夜流淌、绵延不绝。红瓦白墙的村舍错落有致地隐在成林的绿树中。瀑布顺着山势而下,奏响着独属于瑞士的鸣奏曲。

    他们牵着手,并肩走在这幅童话般的画卷中。

    两个人都没说话。

    在一片有着最漂亮绿色的草地前,陈松伶站住了脚。

    远处是雪山,近处宽阔一片,平坦的草地渲染尽了最绝艳的颜色。

    草长丰茂,一望无际。就连遥远的地平线,都是用淡绿来绘默。

    起于青萍之末的风穿过辽阔而盛大的旷野,遵循着天神的旨意,略过草地上一切的万物生灵。

    他们站在原地,任由长风迁掠,心在这一刻彻底沉静下来,忘却世俗的一切。人终于纯粹而赤/裸地站在天地之间。

    “我想上天一定是慈悲的,才会将这样的阔大留在人间。”陈松伶低声喃喃道。

    生命那么渺小,却又那么令人惊奇。

    它好像能抚平一切遗憾。

    顾原星却在一瞬间,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宿命的结论:她就如这幅景画一样,她是这幅空境中的任何一个,是雪山、是白云、是小草,也是长风。

    她们都是那样自由,那样无畏,不属于任何人。

    顾原星默然松开她的手,后她一步,眼中并没有盛着这幅远阔的景色,而是满满当当装着眼前的人。

    长风吹起她的长发,发丝迁抚过他的脸颊,陈松伶突然转身,牵住他的手,示意他过来与自己并肩。

    “原星,别看我,看这个世界。”

    她的眼神没有与他接触,但牵着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

    那样紧实而温暖的触感,融汇着她所有的力量,像是无声的告诉他:不要害怕,只要你需要,我就会永远存在。握住你的手,陪你走过这世界的每一步路。

    星辰自诞生之日起,便一直在宇宙中,于光年的距离,守望着地球。

    白天的时间,倾付给童话小镇。

    夜晚的时光,他们决定交给星辰。

    躺在草坪上,万里高空的夜幕之上,星云俯视着他们。

    静谧而盛大的震撼,荡涤在彼此心中。

    “如果有选择,你想当什么?”顾原星望着苍穹之上的星辰,忽然问道。

    陈松伶思索了一下,抬起手指给他看:“我要当天上的那颗星星。”

    顾原星顺着她的指尖凝望回去,万千星辰一同眨起眼看他。

    于是他握住她的指尖,点着星幕笑问道:“那颗?那颗?还是那颗?”

    陈松伶撤去力气,由他牵着她的手,望着同样等待她回答的星星,道:“每次月亮出来时,旁边都有一颗星星,我要当那一颗。”

    “为什么?”顾原星握着她的手,一同放下来。

    陈松伶闻言却只是侧目看了他一眼,笑着不答话。

    原星,原星。

    这就是答案。

    只需要一眼,你就能于浮沉的星海中,只望见我。

    顾原星等待半晌,没等到她的答案,于是将这个愿望驳了回去:“不要当星星,你去当月亮,我来成为那颗星星。”我来成为那颗,守护着月亮的星星。

    陈松伶闻言静默地望着他,顾原星也收回视线,与她对视。

    “星星的寿命有几亿年,甚至几百亿年。若是真成了星星,人间的一切,反倒成了这浩瀚中的一瞬。”

    “但那一瞬,已经足够成为永恒。”

    “原星,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不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我只要从你这里,知道你的答案。”

    陈松伶起身,回首神色郑重地望向他。

    世界寂静无声,明月浩海也沉在宇宙的洪荒之中。

    似乎预感到她要说的话,顾原星跟着坐起来,心里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命运,在这兵临城下的一刻,反倒沉静下来。

    “嗯,你说,我在听。”

    “我能够存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并不多了。”

    陈松伶的目光沉沉凝在他的眼中,悠远而平静,不沾染半分额外的情绪。

    “我能够接受,自己的死亡。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这样选择了。选择并不可怕,也不难。但硬币的另外一面却被留给了你。”

    “我把你拉了进来。这个泥潭,你要怎么出去呢?”

    隐隐闪动的光芒跳跃在她沉静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顾原星知道,那是咸的海,它将要淹没的,不止是那一弯浅泽,而直面它排山倒海如千军万马来袭的,还有他的心。

    “松伶。”赶在第一滴泪垂落时,他伸手接住了它,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也如同以后的每一次一样。

    “那不是泥潭,那是爱河。”顾原星擦去她的眼泪,温柔的笑意盈染他的眉眼,他语气神圣而庄重,望向她,一字一句低低念着那句天神赐予凡尘最圣洁的福音:“我爱你,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们都会相爱相惜,就算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柔柔的雾光蒙住他的眼睛,将那耀眼的炙白与纯粹遮住,聆听过誓词的神灵将祝福的认同,赐在了他的泪光中。

    落下的一刻,被陈松伶接住。

    两颗心这样坦诚而接近,相偎在灵魂的身旁。

    无言胜千语,彼此缓缓靠近,不安的灵魂相拥在一起,沾着泪水的吻,含混着他们最忠贞不渝的爱意。

    世界的盛大寂静溶在跳动不息的心脏中,顾原星直视着她的眼睛:

    “重要的是,不是因为死,也不是因为在哪个年龄死,而是在死的那一刻我们正在做什么。”

    一切命运中降临的的问题,我全都给你答案。

    片刻后,陈松伶笑道:“你最闪耀。”

    于是顾原星笑着应道:“你最漂亮。”

    星星和月亮,本身就相依相伴。

    两人相视一笑,陈松伶转了个身,倒在他怀中,顾原星则抱紧她,两人相偎着,躺在草坪上。

    人类的寿命与星辰相比,实在太过短暂了。几乎转瞬即逝。

    凡人的爱意也不过短短占据了他们百年中的一瞬。

    但那又怎样?

    正如照片背后那句话所说:

    Never be afraid of the moments—thus sings the voice of the everlasting.

    永恒高唱道:决不要害怕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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